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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带着灵魂去流浪 (8)

书籍名:《听三毛讲远行》    作者: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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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画家张乐平拄着拐杖,站在家门前,抱病在寒风中迎接。三毛一进弄堂门口,就抱住张乐平,泣不成声地喊:“爹爹,我回来了……”

  三毛送给“爸爸”的礼物,是她的新作《我的宝贝》。张乐平送给三毛的礼物,则是她来信中要的一套涤卡中山装。三毛很喜欢这种在大陆已经过了时的服装。她到哪里也不会忘记,收藏“三毛味”的东西。她在张家,住了三天。短短三日,她和张家结下了很深的感情,她对记者说:

  “我原来一直有一点困惑,为什么一个姓陈,一个姓张,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又隔了四十年的沧桑,竟会这样接近和沟通。现在我明白了。我和爸爸在艺术精神与人生态度、品味上有许多相似之处,所以才能相知相亲,不仅能成父女,还是朋友、知己。有这样的爸爸,这样的家庭,我感到幸福。”

  张乐平对这个漫画结缘的女儿,也颇感投缘:

  “她的性格、脾气、爱好像谁呢?看她那多情、乐观、倔强、好胜、豪爽而又有正义感、有时又显出几分孩子气,这倒真是我笔下的三毛。”

  三天后,父女道别,张乐平嘱咐三毛:

  “世事艰险,你要保重!女儿离开了父母,就靠自己了。”

  三毛听罢,潸然泪下。

  三毛第三次大陆之行,把最后一战选在了上海,她要去看望她的“爸爸”。到达上海的那天,正好是1990年的中秋节,三毛与“爸爸”张乐平一家团聚,那也是三毛一生当中最后一个中秋节。那一夜,黄埔江上的明月,格外圆。三毛就像张家的女儿一样。一进门,张乐平的夫人正在午睡,她很亲热地将“妈妈”吻醒,然后一同去医院看望张乐平。到医院后,三毛将“爸爸”轻轻扶上轮椅,将他推回家一起过中秋节。

  沾有拉丁人热情的三毛,打破了张家一向的宁静。她的嘴闲不住,谈上海毛线便宜,谈台湾名人秘史,谈拍电影《滚滚红尘》,谈骗子冒“三毛”之名骗钱……还展出一路购买的东西大献其宝。张乐平老俩口一脸乐呵,他们喜欢这个热热闹闹的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三毛俨如他们的亲生女儿,不时开点乐天的玩笑。张乐平心情高兴,病情也有了大大的好转。于是他便又提笔画画,画着,老人的鼻涕拖了出来,三毛赶紧过来给他擦,儿子张慰军觉得此景很妙,端出照相机要抢拍,可惜鼻涕已经擦完。三毛便一本正经地轻轻拍打着“爸爸”说:“您就再拖两条吧!”

  张乐平是位幽默大师,和这位幽默的女儿在一起,他的兴致很高,为了能够和女儿多相处几日,张乐平拒绝回医院,并且还大开酒戒,喝起了“花雕”。圆夜一过,三毛和张乐平一家告别,准备启程返回台北。他们相约,女儿明年春节再来,张家老小送她出门,一遍遍叮嘱:“说好明年再来,不要忘记。”

  三毛含着眼泪,答应了。然而,几个月后,传来三毛在台北自杀的消息。她不能来赴约了。

  不得不承认,这段海峡两岸的“父女”之情,给张乐平的晚年生活带来了莫大的快乐。在1990年的父亲节,三毛为了能和张乐平通话,一连四十八个小时坐在电话机旁,每隔十五秒钟就拨一次,最后把电话机都拨坏了,但还是没能通上话。后来张乐平收到她的来信,在“亲爱的爸爸”字样上,三毛特地用笔勾勒了一颗红心,并请病中的他“对抗病苦”,用顽强的毅力去迎接病魔的挑战。

  1月4日下午,张乐平的夫人冯雏音,得到了三毛的死讯。她忍住悲痛,没有把消息告诉病中的老伴。几日后,冯雏音对老伴说,三毛已逝。话没说完,这位白发老人,便抑制不住失声痛哭。张乐平用颤抖的手,缓缓摘下老花眼镜,老泪盈眶。饱经磨难的三毛之父,哀伤地写下了痛别的文字:

  我现在的悲痛很难用语言来表达。这些天来,我一直陷于神思恍惚、欲哭无泪的状态。才华横溢、感情丰富的三毛走了,这对于我全家是个难以承受的打击,我老伴几乎哭了整整一夜,她不住地追问消息是否确实,为的是想捏住仅存的一线希望。

  次日清晨,我坐在阳光底下,脑中不住闪现我们父女俩昔日共享天伦之乐的那段美好时光,内心却是一片冰凉。我支撑起虚弱的身子,用无力而又颤抖不住的手极慢地一笔一划,写下‘痛哉平儿’,可这也无助于减轻我的悲哀。

  今天,一位三毛的热心读者送来两盒录音带,屋中又传出三毛热情洋溢的声音,我与老伴细细品味,心中又是一阵阵的隐痛。两年前,她首次与我会面,并在家小住五天,临行时,她隔着车窗向我招手,我流下了惜别的泪水;去年那次,我们在医院分别,高兴地相约今年的春节再聚,从那天起,我便开始了急切的等候,谁知这短暂的一刻竟成永诀!

  儿子把三毛的信件一一拿出整理,这一封封感情浓烈的书简,我每一封都至少读过三五遍。此时此刻,睹物思人,我多想再摸一摸、再看一看、再读一读啊!

  三毛是我一生中最感不凡的女性。她早年为留学达标,把自己的年龄多填了两岁,小小年纪便只身闯荡,最终毕业于西班牙马德里大学哲学系。三十年来她先后游历五十多个国家,为她的作品打下了丰富的生活基础。她的丈夫荷西去世之后,她更是辛勤笔耕,经常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结果颈椎、肩肘都落下重症,加上年前跌伤,肋骨错位卡在肺中,又连绵不断地发烧、昏厥,有时竟连软软的衣服在身上都痛不可当,只能把自己泡在浴池中减痛。上次来家,细心的老伴便已发现她烟抽得很凶,止痛片更是一把把往嘴里送,于是不止一次地劝她保重身体。

  她的一个个传奇般的故事,就是用深埋身心的巨大痛苦拼搏来的,每每想到这些,我就会感动难抑。

  这次她赴港为《滚滚红尘》作宣传,一周之内做了二十多次,上了八回电视,昏倒了,用万金油涂醒后再继续工作。我在香港工作的儿子送去三盒饼干,竟成了她的三餐!这些年来,她几乎跑遍了全国各省,连西藏、新疆都去了,就在她伤愈不久,还上了回丝绸之路。在四川山区,她甚至亲自跑去体味贫困地区的乡村教师围作一处吃红薯饭的艰辛,其艰苦程度可想而知。她的创作就是建立在这样扎实的生活体验当中。我们绘画的也需要有生活素材,这些年我年纪大了,已足不出门,是三毛让我知道世上许许多多的新鲜事,可见她不仅是我的女儿、朋友,也是我的老师。”

  ……

  春节一天天临近了,大儿媳早就准备好一件中山装等她回来试穿,全家人仍在执着地等候,过节的时候,有一个座位将留给三毛,因为在我们全家人的心中,三毛是永生的。

  三毛留给了我“对抗病苦”的鼓励,这些天我努力使自己坚强起来,我会一步步地走,去迎接病魔的挑战。三毛陪伴我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谢谢你,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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