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把父母放到石头上
大年初一，孩子和妻子还在床上，我就早早起来，刷牙、洗脸、梳头，然后在客厅的案几上放正香炉，取出两支大红蜡烛点燃，在香炉两边一边堆上一支。用心挑出三根长短一样的带签香，在蜡烛上点燃，虔诚地做了三个辑，虔诚地插进香炉。
我跪在香炉前的地板上，焚了黄表，双手合十在胸前，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许愿：保佑我们全家和和睦睦生活，身体健康；保佑我们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保佑孩子好好学习，将来能考上好一点的大学。这里说的我们是指我、妻子和女儿。许愿完毕，我磕了三个头，就要站起来了，忽然想到，我还在老家的父亲这会儿也许正和我一样，在家烧香敬神吧——小时候过春节，父亲总是第一个起床，烧香敬神，然后把木炭火烧旺等我们起床。想到父亲，我才想起，多少次敬神，我在三个愿望里，从来就没有给父母许过愿。
大年的第一顿饭，饭菜端上来了，我给父母打电话，我想在我动筷子之前，给父母拜个早年，问问他们现在吃饭没？可是，我打了三个电话，那边都是无法接通。想必父母的电话又没有电了。
我想到有一次回家，母亲告诉我，父亲在每个礼拜祷告时——我父亲退休后信奉耶稣基督——都请神保佑我们俩口子不要吵架，保佑我的身体尽快好起来。母亲说，你妻子脾气不好，你要让着她。她颇烦了你就少言传几句。母亲还说，自己的身体自己要爱惜，有了人啥都有了。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总要父母操心。我坐在母亲面前，只有点头的份。我说，妈，我们已经不吵架了；妈，我的身体没有事，你和我爸就不要操心了。
四十不惑的年纪，还要父母操心；而面对七八十岁的父母，我们心里更多的是自己的孩子。人类一代代就是这样的生活和延续下去，这是怎样的悲哀啊？！
前几天，看聊斋故事里的《考城隍》。宋公，讳焘，因为“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惩”而被录用为河南城隍。宋焘跪拜曰，“辱膺宠命，何敢多辞？但老母七旬，奉养无人，请得终其天年，惟听录用。”考官诸神稽查了其母阳寿还有九年，就说，本来应该马上就要去上任的。念及宋公的仁孝之心，给假九年，到时候了就需要上任。就让和他一同考试的秀才张生代替他去做了河南的城隍。因了宋公的孝心，这个人多活了九年。看这个故事时我最感动的就是他的孝心。古人有“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现在，还有那个做儿女的在乎父母的存在和感受呢？
以前上香敬神，我许的三个愿里一直是我、妻子和孩子，一直是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生意、孩子的学习。习惯了，也就没有什么。当我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忽然想到父母，才想到一直以来，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把父母放到了一边，一直。我记得小时候，母亲常说的一句话是：父母把儿女放到十分上，儿女把父母放到石头上。那时候的我还是孩子，我听不懂母亲的话。小脚外婆常常用头巾包了馒头、核桃或者柿饼来看我们。大人就会说，稀罕（爱）外孙子，不胜（不如）稀罕门后的棍棍子。现在想来，这些乡间俚语蕴藏了多少人间经验啊！
“十分”是个多么的阔大和温暖的词语，而“石头”又是多么坚硬、冰冷的具象。一热一冷之间，就彰显出父母对儿女和儿女对父母截然不同的态度。
十五那天，我在点燃红红的蜡烛，焚香烧表磕头后，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许愿：保佑我的父母身体健康；保佑我们全家身体健康、和和睦睦；保佑孩子好好学习，考上个好大学。
记住一句很俗的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了健康，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我希望“信则灵”的神保佑我们包括年迈的父母有个健康的身体，生活得快快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