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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向父亲借钱

书籍名:《半个苹果的爱》    作者:吴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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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钱,我买房子时,大哥那儿没有借到钱,二哥那儿借到5000元,父亲给我拿了3000元——父亲的钱是通过二哥的手给我的。当时说好了,等我手头能转过了,和二哥的钱一起还的。三年过后,我还了二哥的钱,父亲的钱一直没有还。第五年吧,母亲托人来问,我说,手头没钱,随后吧。心里想着,我结婚时父亲答应给我买家俱的后来没有买,这钱就甭还了。在后来的日子里,父亲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但是它却成了我的一块心病。

  父亲其实并不是把钱看得很重。我知道他有用处。他用自己的钱从距家五六十里的腰市买了枋板,请木匠做了寿木。板材是上好的柏木,寿木是桐漆雕花,黑的发亮。他又用自己的钱买了砖、水泥、沙子,请匠人做好了墓室,水砂石面,古朴大气。乌黑发亮、深沉厚重的寿木放在楼上,典雅端庄的墓室堆在老坟园里。做好了这两件身后的重大事情,父亲舒了一口气,灰白的头发又梳的一丝不苟,背也挺得特别直了。这两件事本来是我们做儿子的份内事,父亲说,我有退休金,我就用我自己的,你们过好你们自己的光景就好了。

  我至今还记得父亲给我六十块钱的事。我知道这辈子也不能忘记了!作为父亲最小的儿子,从小到大,父亲也不知给我花了多少钱,而唯有那一次让我永生难忘。那是我结婚后的第二年,因为年轻、还因为很多原因,我们和父母分家另过了,我们和父母成了见面也不说话的陌生人。也就是那一年,我的生活很糟糕,没有一点挣钱的门路。我从学校毕业就进入社会,就结婚生子,庄稼活不会做,生意更是一窍不通。面对远嫁而来的妻子和床上嗷嗷待哺的女儿,我身感无能为力。那一年秋天,雨水特别多。在去给责任田里施肥的路上,我碰到了同样给地里挑大粪的父亲——我的脑海里始终存放着那一年秋天父亲和我脚下泥泞的路面,灰色的天空下父亲凌乱而灰白的头发——我把头别向一边就要走过去了,父亲喊我,正娃!我一愣,以为听错了,脚步没有停下。父亲再喊,正娃!!我站住了——我已经和父亲近一年没有说话了。父亲见我停下了,哆嗦着从内衣口袋掏出一卷半旧不新的钞票,父亲说,拿着,去和社教他们收核桃去。那年的核桃价格一路上涨,我们村里的年轻人都骑了自行车去别的村收购核桃,回来剥了皮,把核桃仁拿到镇上的收购站去卖,一天也能挣十多块钱的。我早想去的,可惜手头没本钱,虽然当时不要一百块钱就可以的。

  父亲的钱我是回到家,当着妻子的面点的,六十块整。票面有十块、五块、两块、一块还有五毛的。妻子说了句,也不给个整一百。我眼一瞪,说,够了!妻子再也没有言语。就是用父亲那六十块钱做本钱,我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一次做生意,也度过了那年的难关。我也深深的理解了“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要好得多。

  向父亲借钱是去年秋天的事。

  那时,我刚刚涉足基金投资,眼看着人家大把大把地赚钱,心里就二十五只兔子赛跑,百爪挠心,坐不住了。拿了自己的几万块钱去投资,又想着父亲的退休金放在银行也就那么点儿利息,还不如让我拿来买基金划算。回到家,看到七十多岁高龄的父亲和母亲穿着长短不一的旧衣服,在院子忙忙碌碌的身影,我实在张不了口。看着台阶上,院子里金黄的包谷穗子,看着父母忙碌而疲惫的身子,我说,说了再不要种地了,咋总不听呢?父亲说,去年就说不种了,你妈不听。我说,七十多岁人了,身子骨要紧。能吃多少啊?再说,我爸的退休金你们也吃不完。母亲说,现在身子还能动,在家闲着也闲得慌,责任田不种了,自留地还是种一些啊。农民不种地干啥啊?再说了自己种地吃个菜也方便。我说了我买基金的事,父母当时就说我总干冒险的事,让我不要再搞了,好好做生意是正事。我就更不好提借钱买基金的事。

  前几天,我重新投资开了一下童鞋品牌专卖店,装修好了,货也进回来了,可就是把原来预计交房租的钱花的不够了。房东来要房租,我说,往后推一下,这几天基金总在跌,等涨回本钱就赎回来给你。她说不行她现在要用。因为到年关了,做生意的人都不好借钱,我就又想到了向父亲借钱。

  硬着头皮回到家,父亲不在。我问母亲,我爸呢?母亲说,去永丰了。我说,找他有事。母亲说啥事?我说想借些钱。母亲说,借钱?我就说了我借钱的原因。母亲说,你甭找他了,他身上也没装钱,我给你看看。母亲就去翻箱倒柜,我心里说,四千块哩,你能找出来吗?你就是找出来存折,也不知道密码,我还是找父亲吧?看着我着急的样子,母亲说,你甭急,我找找看,我看见你爸把留着过年的钱放在箱底了。母亲终于找到了现金。母亲数来数去递到我手上说,你数数,看是不是一千块?我拿到手上看是5元的票面,惊讶,但还是数了,我说20张。母亲说,对。20张,一千块。我说不对,一百块。母亲一愣,忽然笑了,看我,真是老糊涂了。你还是去找你爸吧。你去了给他好好说,就说你现在真的是倒不开,等你倒开了就还他。多说些你的难处,把你的难处说重些。离开母亲时,雪下的正大,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母亲的头上,落在母亲的身上,母亲站在雪地里,扬了拿酱红色头巾的手,说,你给你爸好好说……那一刻,我真想拥抱了母亲,对她说,妈,我对不起你。这么大了还让你操心。我没有走过去,我的眼睛一热,喉咙哽咽了。我说不出话,也同样对母亲挥了挥手,回去吧、回去吧,外面冷。

  我找到父亲时,他正在给教会起草整理一年的工作总结。一见面,父亲就高兴的给长老介绍,这是我的老三儿子,在县城做生意呢。父亲又说,他还是作家哩,写的文章上报纸和书了。父亲在别人艳羡的目光里问我,找我啥事?我说,我有急事,要让你给我找些钱倒个紧。父亲二话没问,说要多少?我说四千。父亲说,我现在身上没带现钱,走,到你妹子那儿去。

  母亲教给我的理由和我一路上的想法都没有用上,父亲没有问我任何理由,就在妹妹的家里给我掏出了三千块钱。父亲说,他今天本来要存的,我要用正好给我,刚才在长老那儿不好说的。又对妹妹说,你想办法给你哥再找一千块吧。

  向父亲借钱,其实不需要任何理由,这就像父爱其实是没有任何理由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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