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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曼陀罗01

书籍名:《红尘菩提》    作者:林清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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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能善待今朝的人,才能做万古的追求;也唯有能看见长空之美的人,才懂得真正的风月。失去了今朝,万古就要落空;没有了风月,长空也会沦于虚无。

  释迦牟尼佛入灭七百年后,佛教出现了一位伟大的修行者龙树菩萨,他推展净土法门,入龙宫赍《华严经》,开铁塔传密藏,被称为“大乘显密八宗之祖”。

  龙树菩萨有过放荡不羁的青年时代,后来经过非凡卓绝的修行而成为不朽的宗师。读龙树的传记令人心弦震动,生起伟岸的气概,他留下了许多动人的传说,我最喜欢的是他弘扬净土法门的一个故事:

  龙树菩萨第一次读到《无量寿经》的时候,顿然有所会悟,涌现了无限喜悦,由于“法藏菩萨”(即后来的阿弥陀佛)伟大的四十八愿,使得不管罪障多么深重的人,也可以在苦海中得到救度。

  龙树被《无量寿经》深深地撼动,当他看到了法藏菩萨深切的悲愿时,相信西方净土才是解救众生最快的法门,于是他渡过恒河,开始他对净土的教化。

  恒河下游曾是佛法弘扬之地,但到龙树菩萨的时代(距离佛陀圆寂已经七百多年了),佛教已毁,佛陀走过的足迹都成为废墟,阶级及种族歧视又重新统治了印度。有一些被看成低贱的人,甚至不准穿衣服,以避免他们的衣服碰到别人,使人不净;他们的脖子和手上都被挂上金属片,走路时碰击出声,以便那些婆罗门、刹帝利等贵族听见了可以走避。这些低阶层的人从出生就自认低贱,从不敢正眼看人,被称为“不可触阶级”。

  龙树菩萨看到这些长期受凌辱,俯匐着生活的“不可触阶级”,心里感到无限悲悯,对这些人来说,生命真的是苦呀!他们像狗一样在街上穿来穿去,生命就像蚊虫般微贱。龙树于是以他昂扬坦诚的声音向他们宣说净土法门,教他们凭靠阿弥陀佛的悲愿,走向极乐世界。

  龙树的净土法门,使那些苦不堪言的人在黑暗中看见光明,就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有无数的人因为感动而牵着龙树的衣角悲泣。

  愈来愈多的人一手拿食物、一手拿鲜花来供养龙树,甚至有一个人献出郊外的废墟,一群不可触贱民、首陀罗、流浪汉用双手为龙树盖了一座草庵,希望他长久住下来。

  拥护龙树菩萨的人像潮水般从各地涌来,他树起了大乘佛法的旗帜,宣扬净土法门,使得各种阶级的人都来皈依他,甚至原来最反对他的小乘比丘,也有许多转来做他的弟子。

  如睫毛护着眼睛

  但是,龙树的教法显然使得原来享有特权的人受到威胁,担心阶级被破坏。有一天,三个强壮的人来找龙树,他们以凶恶的态度对付龙树。

  一个人说:“你已破了清高的佛戒,对无知的人们编造不存在的西方神话,如果不是妄语,又是什么?”

  另一个人说:“我们不知道什么无量光、无量寿如来,但在这苦难的世间,只靠念佛就往生是没有道理的,谁也没看过死后往生净土的情形,你不要再骗人了!”

  第三个说:“对呀!如果真有你说的西方净土,就叫阿弥陀佛来给我们看看!”

  龙树被这样一问,也无法回答,因为龙树虽深信净土,他自己也没见过阿弥陀佛。而他的特质就是诚实,所以一时说不出话。

  那三个人不但嘲笑龙树,还要动手打他,这时候,幸好附近的龙族酋长解救了他。

  龙树的危难解除了,可是他记住了那三个人的话,在心里自问:“难道阿弥陀佛的西方净土是虚幻的吗?”“那光辉的极乐世界不是真实存在的吗?”

  带着这些疑问,龙树离开草庵,独自跑到阴暗的山洞沉思观照,他想着,虽然自己相信释迦牟尼佛说的一切教法,深信西方净土,也深信十方世界的诸佛国土,但是总不能因自己的深信、热情、无私,就证明西方净土是存在的。“什么是佛?释迦牟尼说那么多佛与净土是为什么?”“我每天向人介绍佛,自己却不认识佛,这不是妄语吗?”他的心来回挣扎,反复地自问。

  这样子竟然过了五天五夜,他感到眼睛无比刺痛,用手揉着眼睛,等他把手放开,看见手指上粘了一根睫毛。

  “呀!原来还有睫毛这东西!为什么以前不知道呢?”

  突然,龙树菩萨震了一下,连这么近的睫毛都从未看过,谈什么西方净土?他随即跳了起来,原来西方净土不在另外的遥远之地,而在眼前,只是我们看不见罢了!佛陀与十方诸佛没有分别,净土与娑婆又有何二致?他深刻体验到佛陀的慈悲,在这个眼前的世界,佛是把自己的光辉隐藏,爱护我们一如睫毛护着眼睛,只是我们看不见呀!

  于是,龙树大声地说:“佛法是在提升生活的智慧,是为生命的希望而存在,在现世里有智慧、有希望,正是走向净土的道路。”

  龙树菩萨后来成为大乘八宗共同的祖师,被称为“释迦第二”,他所著述的《大智度论》、《中论》、《十住毗婆娑论》,对大乘佛法影响至深。他后来八宗俱弘,与这一根落下的睫毛关系非常密切。

  龙树菩萨的顿悟是很有禅味的,禅宗叫人“看脚下”,就是希望习禅的人以明见心地为要,应该一步步踏实前进,不要寄望那遥远的净土,这不是禅宗反对佛国,而是佛国正在脚下!这也是清凉文益禅师说的:“毫厘有差,天地悬隔。”在这污浊的世界如果毫厘有差,净土或者佛性,就是天地悬隔了!

  庭下苍苔有落花

  宋朝有一位酒仙遇贤禅师,顿悟以后每天喝酒唱歌,用歌颂来教化道俗,警醒人应该照看眼前,他的诗歌别出一格,都是醉后的歌颂,也是自性的天然流露,他唱过这样的句子:

  扬子江头浪最深,行人到此尽沉吟;他时若到无波处,还似有波时用心。

  ——在无波的净土,与有波的五浊恶世都是同样的用心;在自性开悟时,与未见性时同样的努力!

  贵买朱砂画月,算来枉用工夫;

  醉卧绿杨阴下,起来强说真如;泥人再三叮嘱,莫教失却衣珠。

  ——这世界的人多么奇怪,用很贵的朱砂画月,月是无法描绘的;在杨柳树下醉卧就很好了,偏偏爬起来向人说什么真如!这就像随时会毁坏的泥人,再三叮嘱别人不要遗忘了衣服里的珍珠呀!

  他也唱过这样美丽的句子:

  长伸两脚眠一寤,起来天地还依旧;门前绿树无啼鸟,庭下苍苔有落花!

  我们眼前的睫毛、衣服里的珍珠、身心中的明月,都是此有彼有,此空彼空,不要起什么分别呀!

  酒仙遇贤禅师虽不像寒山拾得那么有名,他的诗却不比寒山拾得逊色,他的神异事迹很多,《指月录》里说他“生多异样,貌伟怪,口容双拳,七岁尝沉大渊,而衣不润,遂去家。”他因为欢喜饮酒,又号“酒仙”。想一想,一位张开嘴巴可以容下两个拳头、满身酒味、一早到晚唱歌的禅师是一幅什么光景?

  我最喜欢他歌里的一段:

  秋至山寒水冷,春来柳绿花红;一点动随万变,江村烟雨濛濛。有不有?空不空?苽篱捞取西北风!生在阎浮世界,人情几多爱恶;只要吃些酒子,所以倒街卧路。死后却产娑婆,不愿超生净土,何以故?西方净土,且无酒酤!

  彻悟以后的酒仙遇贤禅师,说他死后还要来这个爱恶交杂的阎浮世界,并不想去净土投生,原因是在净土里没有卖酒。他说,一味地在那里争执有不有、空不空,就好像用勺子想捞取西北风一样不可得。这首诗歌的重点是“一点动随万变”,若能抓住那一点,空与有、净土与娑婆有什么可以争论的呢?

  万古一朝,一朝万古

  不过,我们要知道酒仙禅师的饮酒唱歌是一种应机教化,那是因为人常常犯有一种毛病,就是认为超越不凡的人生境界必须向遥远的虚空去求,故而忽略了在平常中就有不凡、在红尘中也能有超越。

  净土固然不会超越,柳绿花红也从未平凡!天柱崇慧禅师有一次被弟子问道:“达摩未来此土时,还有佛法也无?”(达摩祖师还没有来中国时,中国有佛法吗?)天柱说:“未来时且置,即今事作么生?”(你不管今天的事,管过去未来干什么?)弟子说:“某甲不会,乞师指示!”(弟子不懂,请师父指示!)天柱说:“万古长空,一朝风月。”过了一下子又说:“阇黎会么?

  自己分上作么生,干他达摩来与未来作么?”(万古就是一朝,一朝就是万古,长空里有风月,风月也不碍长空。这样你懂了吗?你好好照自己的本分去悟就好了,管他达摩来或未来干什么?)

  天柱禅师是叫人回到自性,而不要去管那些遥远不可捉摸的事,既然近事就可以搞清楚,何必找一些远事来烦恼呢?在《景德传灯录》里,天柱的回答都是诗意盎然,传诵后世,我引一些来看:

  问:“如何是西来意?”答:“白猿抱子来青嶂,蜂蝶衔华绿叶间。”

  问:“如何是道?”

  答:“白云覆青嶂,蜂鸟步庭华。”

  问:“如何是和尚利人处?”

  答:“一雨普滋,千山秀色。”

  问:“如何是天柱家风?”

  答:“时有白云来闭户,更无风月四山流。”

  举手投足,风月无边多么美呀!白猴抱子爬青山和蜂蝶在绿叶间采华是没有分别的,白云掩盖青山与蜂鸟在庭院散步是无二的,一雨正是千山!佛法无边,没有过去,现在,未来,这是万古长空!自性也无边,一悟就是永悟,这是一朝风月!时间没有界限,是不生不灭的真空,这是万古长空!天地山河都有意义,以活泼的妙有而存在,这是一朝风月!刹那是永恒,当下即解脱,这是一朝万古!真空是妙有,慈悲即智慧,这是风月长空!意思是说,唯有能善待今朝的人,才能做万古的追求;也唯有能看见长空之美的人,才懂得真正的风月。失去了今朝,万古就要落空;没有了风月,长空也会沦于虚无。僧肇禅师曾写过一首偈:

  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竞注而不流;野马飘鼓而不动,日月历天而不周。

  他说的正是“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在龙树菩萨随手一抹而落下的睫毛中有净土的真意;在酒仙禅师的酒壶里隐藏着最深刻的悲心;在天柱禅师的一朝内包容了万古最大的秘密……这对我们的人生有多么感性与深情的启示,在长远的菩提道上,好好地生活是必须的,净土虽然殊胜,却不是建立在无情的虚空之上,而是植根于娑婆世界稳健、精进、承担、关怀的步伐中。

  我很羡慕那些可以舍弃俗世的头陀行者,他们走向清净之路的背影是多么决然!但我更钦佩那些翻过高山、越过大河、穿过荆棘,衣袂飘飘来面对人间的菩萨,他们温柔的身姿让我们体验一朝一悟都有深切的意义;他们深远的眼神让我们望见了万古不变的实相;他们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风月无边;他们一扬眉一瞬目都长空无染。

  当我看见了人间那么多慈悲与智慧的菩萨脸容时,想到“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八个字,总会敛容、肃立,每每要落下泪来。

  我让那只天鹅起飞,心里一点也不操心,因为我知道,天鹅有一个家乡,它的远途旅行只是偶然的栖息,它总会飞回来,并以一种优雅温柔的姿势,在湖中降落。

  思想的天鹅

  有时候我在想,人的思想究竟是像什么呢?有没有一种具象的事物可以来形容我们的思想?

  偶尔,我觉得思想像彩色的蝴蝶,在盛开的花园中采蜜,但取其味,不损色香。而这蝴蝶不能在我们预设的花园中飞翔,它随风翻转,停在一些我们不能考察的花丛中,甚至让我们觉得,那蝴蝶停下来时有如一株花。

  偶尔,我觉得思想犹如海洋,广度与深度都不可探测,在它涌动的时候,或者平缓如波浪,或者飞溅如海啸,或者反映蓝天与星光,只是,思想在某些时候会有莫名的力量,那像是渔汛或暖流、黑潮从不知的北方来到,那可能就是被称为“灵感”的东西。

  偶尔,我觉得思想像是《诗经》中说的“鸢飞戾天,鱼跃于渊”的鸢或是鱼,上及飞鸟下至渊鱼,无不充满了生命力、无不欢忻悦豫,德教明察。鸢鸟的眼睛是最锐利的,可以在一千米以上的高空,看见茂盛草原上奔跑的一只小鼠;鱼的眼睛则永远不闭,那是由于海中充满凶险,要随时改变位置。

  不过,蝴蝶的翅力太弱,生命也太短暂;而海洋则过于博大,不能主宰;鸢呢?鸢太过强猛,欠缺温柔的品质;鱼则过于惊慌,因本能而生活。

  如果愿意给思想一个形象,我愿自己的思想像天鹅一样。天鹅的古名叫鹄,是吉祥的鸟,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中的那种两翼张开有六尺长的大鸟,它生长于酷寒的北方,能顺着一定的轨迹,越过高山大河到达南方的温暖之地。它既善于飞翔,也善于游泳;它性情温和,而意态优雅;它善知和群,能互相守望;它颜色分明,非白即黑;它能安于环境,不致过分执著……天鹅有许多好的品性,它的耐力、毅力与气质,都是令人倾倒的。芭蕾舞剧《天鹅湖》中,对情感至死不渝的天鹅,不知道让多少人为之动容。

  我愿意自己的思想浩大如天鹅之越过长空,在动荡迁徙的道路上,不失去温和与优雅的气质。更要紧的是,天鹅是易于驯养的,使我不至于被思想牵动,而能主引自己的思想,让它在水草丰美的湖滨自在优游。

  据说,驯养天鹅有两个方法,一个是把天鹅的一边翅膀修剪,使它失去平衡不能飞,它就会安住于湖边。另一个方法是,把天鹅养在一个较小的池塘里,由于天鹅的起飞,必须先在水中滑翔一段路途,才能凌空而去,若池塘太小,它滑翔的路程太短就不能起飞了。从前,欧洲的动物园用前一个方法驯养天鹅,后来觉得残忍,而且天鹅展翅的时候很丑陋,所以现在都用后面的方法。

  驯养思想的天鹅似乎不必如此,而是确立一个水草丰美的湖泊作为天鹅的家乡,让它保持平衡的双翼(智慧与悲悯),也让它有广大的湖泊(清明的自性),然后就放心地让它展翅翱翔吧!只要我们知道天鹅是季候之鸟,不管它是飞到万里之外,它在心灵中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家乡,经过数万里时空,在千百劫里流浪,有一天,它就会飞回它的家乡。

  传说从前科举时代有一段时间,凡是到京城应试的士子都要穿“鹄袍”,译成白话就是要穿“天鹅服”,执事的人只要看见穿白袍的人就会肃然起敬,因为那些穿着白衣的年轻孩子,将来会有许多位至公卿,是不可轻视的。佛教把居士称为“白衣”,称为“素”,也是这个意思。

  思想的天鹅也像是身穿白袍的试子,纯洁、青春,充满了对将来的热望,在起飞的那一刻不能轻视,因为它会万里翱翔,主宰人的一生。

  在我的清明之湖泊,有一只时常起飞的天鹅,我看它凌空而去,用敏锐的眼睛看着世界,心里充满对生命探索的无限热诚。我让那只天鹅起飞,心里一点也不操心,因为我知道,天鹅有一个家乡,它的远途旅行只是偶然的栖息,它总会飞回来,并以一种优雅温柔的姿势,在湖中降落。

  『把烦恼写在沙滩上』,这是禅者的关键,就是『放下』。我们的烦恼是来自执著,其实执著像是写在沙上的字,海水一冲就流走了。缘起性空才是一切的实相,能看到这一层,放下就没有那么难了。

  把烦恼写在沙滩上

  有一个中年人,年轻时追求的家庭、事业都有了基础,但是却觉得生命空虚,感到彷徨而无奈,而且这种情况日渐严重,到后来不得不去看医生。

  医生听完了他的陈述,说:“我开几个处方给你试试!”于是开了四帖药放在药袋里,对他说:“你明天九点钟以前独自到海边去,不要带报纸杂志,不要听广播,到了海边,分别在上午九点、中午十二点、下午三点和黄昏五点,依序各服用一帖药,你的病就可以治愈了。”

  那位中年人半信半疑,但第二天还是依照医生的嘱咐来到海边,一走近海边,尤其在清晨,看到广大的海,心情为之清朗。

  上午九点整,他打开第一帖药服用,里面没有药,只写了两个字“谛听”。他真的坐下来,谛听风的声音、海浪的声音,甚至听到自己心跳的节拍与大自然的节奏合在一起。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安静地坐下来听,因此感觉到身心都得到了清洗。

  到了中午,他打开第二个处方,上面写着“回忆”二字。他开始从谛听外界的声音转回来,回想起自己从童年到少年的无忧快乐,想到青年时期创业的艰困,想到父母的慈爱,兄弟朋友的友谊,生命的力量与热情重新从他的内在燃烧起来。

  下午三点,他打开第三帖药,上面写着“检讨你的动机”。他仔细地想起早年创业的时候,是为了服务人群热诚地工作,等到事业有成了,则只顾赚钱,失去了经营事业的喜悦,为了自身利益,则失去了对别人的关怀,想到这里,他已深有所悟。

  到了黄昏的时候,他打开最后的处方,上面写着“把烦恼写在沙滩上”。他走到离海最近的沙滩,写下“烦恼”两个字,一波海浪立即淹没了他的“烦恼”,洗得沙上一片平坦。

  当这个中年人回家的路上,再度恢复了生命的活力,他的空虚与彷徨也就治愈了。

  这个故事是有一次深研禅学的郑石岩先生谈起关于高登(ArthurGordon)亲身体验的故事。我一直很喜欢这个故事,因为它在本质上有许多与禅相近的东西。

  “谛听”就是“观照”,是专心地听闻外在的声音,其实,“谛听”就是“观世音”,观世音虽是菩萨的名字,但人人都具有观世音的本质,只要肯谛听,观世音的本质就会被开发出来。

  “回忆”就是“静虑”,是禅最原始的意涵,也是反观自心的初步工夫。观世音菩萨有另一个名号叫“观自在”,一个人若不能清楚自己成长的历程,如何能观自在呢?

  “检讨你的动机”,动机就是身口意的“意”,在佛教里叫做“初发”,意即“初发的心”。一个人如果能时时把握初心,主掌意念,就能随心所欲不逾矩了。

  “把烦恼写在沙滩上”,这是禅者的关键,就是“放下”。我们的烦恼是来自执著,其实执著像是写在沙上的字,海水一冲就流走了。缘起性空才是一切的实相,能看到这一层,放下就没有那么难了。

  禅并没有一定的形式与面貌,在用世的许多东西,都具有禅的一些特质,禅自然也不离开生活,如何深入生活中得到崭新的悟,并有全生命的投入,这是禅的风味。

  有一个禅宗的故事这样说:一位禅师与弟子外出,看到狐狸在追兔子。

  “依据古代的传说,大部分清醒的兔子可以逃掉狐狸,这一只也可以。”师父说。

  “不可能!”弟子回答,“狐狸跑得比兔子快!”

  “但兔子将可避开狐狸!”师父仍然坚持己见。“师父,您为什么如此肯定呢?”“因为,狐狸是在追它的晚餐,兔子是在逃命!”师父说。可叹息的是,大部分的人过日子就像狐狸追兔子,以致到了中年,筋疲力尽就放弃自己的晚餐,纵使有些人追到了晚餐,也会觉得花那么大的代价才追到一只兔子,而感到懊丧。修行者的态度应该不是狐狸追兔子,而是兔子逃命,只有投入全副身心,向前奔驰飞跃,否则一个不留神,就会丧于狐口了。

  在生命的“点”和“点”间,快如迅雷,没有一点空隙,甚至容不下思考,就有如兔子奔越逃命一样,我每想起这个禅的故事,就想到:兔子假如能逃过狐口,在喘息的时候,一定能见及生命的真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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