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废城的故事
世界中文报协这个组织，是世界性的，有中文报纸的地方，她就是报协的会员国。每年的会期轮流在各国举行，各国的华人记者，便聚集该国开会，总是很热闹和谐。越南在一九七五年沦亡，而我们在她沦亡前两年便定在西贡开会，要看看在水深火热中达四十年的国家是怎样的生活着。越南的中文报纸很多，华人记者也非常多，而且，那里的文艺气氛也浓厚，虽然成年都在战火弥漫中，但，照样写小说、写诗。女记者、年轻诗人，都对台湾的文艺很熟悉。每次会后都有旅行，我们便在十二月五日到越南北部的古城顺化和废墟广治去旅行，我把当天的日记抄录部分如后，看那地方给我怎样的难以忘怀：
十二月五日（星期四）西贡晴，广治、顺化雨
晨六时半集合赴机场，八时飞顺化，约十时抵达。顺化已是雨天，很像台北的冬季。我们坐的是军机，全机乘七十五人。座位背后都是绳网。有一位潮州人麦上尉专门在军中担任翻译。
到了顺化是在富牌机场上机，接着乘二小时车到广治废城。
广治原为南越最北之首的七万人口的城，城中有法国式的楼房，都于一九七二年三月三十日一战炸成平夷。先是越共打来占领，后又打回去，因此广治现在是一片焦土，城中无居民，只有军队，其状甚惨。
我们同车有一位十七岁的摄影记者，名鲁雅，原籍潮州。他父亲原是摄影记者，即我们在西贡会场卖照片那一对干瘦矮小的老夫妇，鲁雅的个子也不大。据说一九六八年越战时，鲁雅才十二岁，继承父职赴战场拍摄战争照片。当时美联社向全世界的报导，都由他负责，而他那时胳臂还受了伤。
这里有一条第一号国路，现称“惊惶大道”。那是在去年广治之战时，越共及广治省人在此大路死了不少人，而且两三星期后才被居民闻到臭味发现，大堆死尸扔入河内，故该处河水久久因已臭而不能饮用，好在居民已经寥寥无几了。现在想重振家园还谈不到，因为它已由一片焦土而成废城了。其实越南皆平原，本是农产地，我小时候最爱吃“西贡米”，细长粒，先煮后捞起蒸热，吃起来松松软软的，好吃极了，这次到越南来，以为可以吃到几十年没吃的西贡米了，谁知越南农地因被炸，土壤内都是化学药品，不能再种米，反而要向国外进口米，我不过吃了两三次而已。而且想重振故园，可不单是一朝一夕之事！虽然巴黎停战协定已一年，但越共的火箭炮仍不时打过来，而这里也不得不用飞机去炸，战争并未停止。在应付军事之下，重建的工作就不能进行得那么快速了。
在广治，由裴前线司令接见，就在战地搭的帐篷内为我们讲解去年一战的情况。
听完后，已过午一时许，又原车返回顺化午餐。由当地侨领在广肇会馆请客，因为已经下午三点了，大家饿得要命，进了门像蝗虫般地扫吃一阵。主人谅解，所以等吃完才致欢迎词。顺化虽为古城，但真够古旧的，皇宫也有午门、太和殿，一切都是照中国古代的布局来，但这皇宫已在漏水，且剥落失修，和北平故宫可不能比了。顺化市有一条香河，据说一百年前有一妃子阿香投河自尽，为纪念她便取名香河了。香河如今有许多水上人家，船只是破破烂烂的，大概都是逃难的人民了。
下午五时又赴富牌机场返回西贡，到达旅馆已是七时半。这一天往返三个城市，观感可谓丰富了。
越南的现况如何，倒是我时常惦记的，那些女记者、文学青年，我也时常想起，不知他们二十年来都身在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