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亚跟着清流的步伐，小跑步匆匆地赶往村落广场。
远远地两人就看到广场上站了一圈人，而且非常有共识地都退在广场的最外围，让出中间的空地给今天的主角。
一见到清流拉着离亚过来，大家马上就让出了一条路给他们通过，一边还好奇地盯着当事人瞧。
离亚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薄脸皮一下子就刷红了。
正中间站着的当然是明显比其他族人小一号的沐希，以及另一名抱着手，脸上带着稍许不耐的高大自家族人。
他是墨，代理族长。
本来这种场面应该由族长出面才对，不过身为族长的提尔斯现在带着卫恒出远门，所以才由一向默不作声，几乎不理村族事务的代理族长墨出面。
“这是你选的人？”墨朝沐希抬了抬下巴问道，从表情就看得出来要不是顶着代理族长这个头衔，其实他根本不想管这件事。
“嗯……”离亚头低低脸红红，黑亮的圆眼时不时地瞄向沐希，想看又不好意思看，两只细白的手指头则害羞地绞着上衣下摆。
“提尔斯不在。”墨还是一脸不耐烦，没事挑这种时间来干嘛？
他们村族的惯例是，外族兽人必须挑战该族人的兄弟，不论胜负，向他的家人证明他有保护他的能力和勇气，这样别人才会放心让外族兽人带自己家人离开啊，毕竟是要离开从小生长的部族的，当然要慎重点。
不过现在就是提尔斯不在，这种只有家人才能出面的场合又不能随便找个人来顶替，所以他到底挑这种时间来干嘛？横竖还不是要等提尔斯回来。
不过非兽人的选择权一向比较大，既然是离亚自己选的，如果他坚持，别人也不能说什么，更何况村子里也没有兽人表现出有追求离亚的意思，总不能为了把他留在村子里，就害人家孤独一生吧？
提尔斯就算再反对、再不愿，也只能多揍那个外族兽人两拳发泄发泄而已。
所以现在他们就可以算是在一起了，只是要等提尔斯回来，他才能带离亚离开罢了。
“那……”墨才想说随便找个地方给他住，大家就可以就地解散，然后就没他的事了，让他自己去等提尔斯回来就好。
“我反对！”一道蕴含怒气的声音打断了墨想要画下句点的结语。
墨眉间堆起一座小山，是谁又拖他时间？！
斐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已经开始打起闪电的眸子怒瞪着位置很显眼的外族兽人。
“凭什么？”墨问得很直接，也的确是重点。
之前就说过了，非兽人拥有比较大的选择权，就算斐特现在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意，只要离亚坚持，他也阻止不了他的，至少提尔斯会让他阻止不了他。
“就凭……我和离亚已经有实质的伴侣关系了。”斐特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比起怕被别人知道，离亚依偎在其他兽人怀中的画面更让他无法忍受。
愤怒和嫉妒都写在他的脸上，他竟然不知道这个外族兽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或许早有徵兆，但他却没能够及时阻断。
只要想到离亚曾经和这个外族兽人有过什么互动，对他露出过怎么样灿烂的笑容，他就气得想宰了他！
离亚的脸蛋一下子就刷白了，颤着唇想否认却又说不出话来。
看他这副模样，大家也想得出来，斐特说的话是错不了的了，一时间广场上的族人们低声地窃语了起来。
压低的谈论声虽然算不上吵闹，但是对现在的离亚而言，就好像每个人都在说他些什么一样。
离亚两手就算紧揪着自己的衣摆，也还是止不住微微地颤抖，一向晶亮的黑眸像蒙上了层灰，茫然地直盯着地面。
“离亚……”旁边的清流担心地轻拍着他的背。
之前他还以为斐特对离亚有了好感，所以才会拿着礼物追到提尔斯家去送他，可是没想到后来又杀出了一个外族兽人，让他疑惑了好一下，但是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我不介意！”一直没有说话的沐希出声了。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离亚身边有其他人存在，但是他不在乎，离亚亲自对他点头、答应和他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介、意！”斐特马上咬牙切齿地回道。
“离亚？”墨问向当事人，离亚的意愿才是重点。
“啊……我……”被点名的离亚反射性地抬起头，然后就看到全世界的人都盯他看，包括两位中间有杀气的情敌们。
本来他是觉得跟沐希走对大家都好，他也作好心理准备、下定决心了，但是一看到斐特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执着眼神，离亚脖子就像是被掐住一样什么都说不出口。
“那就照老方法，凭实力吧。”墨边说就边把离亚和清流往后带，让出空间给那两人。
既然当事人没有办法决定，那就只好靠实力决定了，看谁更具有守护自己伴侣的能力。
当然，墨并不觉得那个外族兽人有胜算，光看体形就差太多，而且也感觉不到丝毫的魔法天赋。
基于对自己族人的偏袒，大家还是希望斐特能够胜出，而且再怎么样，离亚留在他熟悉的族里总比跟着外族兽人离乡背井要好得多吧？
结果，一如预期。
战败的灰狼难舍地望向离亚，灰色的毛发蓬乱的有点狼狈。
“吼！”斐特低吼驱逐并挡住他的视线。
看着大灰狼落寞离去的身影，离亚说不出的难过，明明就是他答应了沐希才过来的，可是他最后却说不出口……害他这么狼狈……
“沐希……”离亚举步欲追，但才踏出两三步，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给挡住了去路。
斐特轻按住他娇小的肩膀，俯视他的眼睛满是复杂的情绪，他赢了，但他真的拥有他了吗？可是如果不这么做，他就什么都留不住了……
忽然的靠近，瞬间充斥鼻腔的熟悉气息让离亚心跳好像漏跳了一拍，呼吸也突地一滞，他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等回过神来时，那抹带着悲伤和凄凉的背影已经消失……
喜欢是什么？
看到别人接近他会嫉妒，见到别人碰触他会愤怒，不由自主地注意他、担心他，不经意地总会想起他，这样还不够吗？
斐特看着坐在床边咬手指，边扁着黑眸视线不安地游移的离亚，短小脆弱、好像一折就会断的身板，不够勇敢坚定的个性，这些都和他所喜欢的类型完全不一样。
但他就是放不开他，想牢牢的……将他握在身边。
被带到斐特的屋子里来，离亚烦恼不安地咬着手指头，连屁股都只敢放三分之一在床板上而已，现在要怎么办……？
沐希现在是不是很受伤、很难过？他有被打伤吗？
虽然不是那种足以成为伴侣的喜欢，但是离亚还是很担心，在那段不长的相处里，因为他没有意识到其实大灰狼是个兽人，所以就离亚而言并没有发展出那种特殊的喜欢，可是他不可能完全不担心、不在意，尤其对方还是因为他而受伤……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
离亚瞄了一眼在前面走过来又走过去的斐特，他是不是考虑得太不够仔细了？兽人们的自尊心都很强，他可能是不喜欢自己碰过的东西又被别人碰吧……他应该等斐特不在的时候再……
刚刚那种气氛，他一定是太冲动了，现在正在后悔吧？任何一个明明有好条件的人，却因为一时冲动，得勉强、委屈自己和比自己差很多的人在一起，没有人会真的开心的。
那……要怎么办？
“那个……”离亚试探的发声，“你不用担心，我会和大家解释的，刚刚的事就当作没发生……”
走来走去是因为后悔了，所以在焦虑吧？
这种事兽人们要是反悔，大家可能会指责他没有担当、不负责任等等，但是如果是他去讲，大家除了劝说一番，其实也不会怎么样。
就算一辈子都一个人过也没关系，反正在发生和斐特的意外以及遇到沐希以前，他所设想的未来生活里，那也差不多是预定的选项了。
“为什么？”斐特的表情看起来很不满， 发生那件意外之后，他就是这么跟他说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咦？”离亚愣了一下，“你……不是后悔了吗？”
“后悔的是你吧，你想去找那个外族兽人？”斐特刚毅的脸沈了下来，他知道他没有那么快就会忘记他，但是他还是觉得很不高兴。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们是不是曾经很开心的一起聊天、一起嘻笑？甚至还送他花吗？斐特越想就越生气，气自己竟然让那个外族兽人有机可趁。
“没有没有……”离亚连忙摇头，他好像又刺激到他了，“他都被你赶走了，没有人会再想当我伴侣的……”
一方面想平息他的怒气，一方面也是事实，沐希是外族兽人又不怎么计较才肯要他，像他这样长得不好，又被用过了……族里不会有人想找他当伴侣的。
“我要就够了！”斐特气冲冲的往他旁边用力一坐，他还想找谁当伴侣？哪来那么多情敌啊？！
离亚瑟缩了一下，好吧……其实有一半是被震开的，他人小嘛，坐那么用力会把他弹出去的，幸好斐特还有伸手把人捞回来，不然他就贴壁了。
好小……轻扶着他细小臂膀的斐特连点力都不敢出，就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他弄坏了……可是意外的，这样的身形和重量还满合他的手感的。
离亚则是不解的侧头仰望着他，不晓得他又哪里惹他生气了……
斐特望着枕着他的手臂、偎着他安静沉睡，浅浅呼出的气息轻吐在他胸膛上的离亚，看着睡得如此平稳的他，斐特觉得他之前的犹豫焦躁似乎都消失了一样。
离亚睡觉很安静，几乎不怎么翻动，让他拉到臂膀里后就一直静静地贴着他睡，又轻又小，像某种温驯的小动物一样。
“嗯唔……”离亚细长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然后柔嫩的脸颊就贴着身边的热源蹭了两下，接着更把整个娇小柔软的身躯都贴上去蹂，完全就是一副快要睡醒，又舍不得睁眼耍赖不起床的模样。
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眸子，平时晶亮的黑眸只露出一点点，还笼罩了层没有清醒的雾气，离亚有些茫然地看着斐特注视着他的脸，然后又左右看了看，似乎还没有弄明白自己在哪里，最后看回斐特的脸上时，没有焦距的眼神才逐渐聚焦。
“咦？！”搞清楚自己身处何处后，离亚惊得咻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斐特实在无法不把他刚刚的动作跟温驯草食性动物联想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左右探看，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啪地一声竖起耳朵，举起脚预备看情势不对就要马上逃跑。
“啊……”坐是坐起来了，但是离亚发现自己身体还紧紧贴着人家，脸一红就要往里缩与他拉开距离。
他怎么会往别人身上睡去呢？偏偏还是斐特……
离亚才抬起屁股要挪动位置，身上的毯子就被拉了一下，让他整个人又跌回去那个宽大的怀抱里。
离亚睁大眼，无措地往上看看又往下看看，这时他才看到自己身上里了两件毯子，斐特则只有肚子上盖了一小角的毛毯而已。
“对、对不起……”离亚不好意思地说道，粉颊又染上了红晕。
他睡相有这么差吗？又是爬到人家身上，又是把别人的毯子给卷走。
离亚挣扎着要把卷缠在身上毯子剥下来还他，但是越急就越是剥不下来，手脚像是被绑住了一样在被团中扭来扭去，却也没看到有一只手伸得出来。
“不用，我不会冷。”斐特拢拢他落在颈后的发稍，顺势在他唇上印了一口。
这个动作让离亚一下子停了所有动作，愣愣地抬头望着他。
他也不是讨厌，只是不晓得该怎么反应，虽然他们现在算是伴侣没错，但是……是这样吗？
“那个，如果……”离亚想继续昨天没有结果的话题，要是他同意，他马上就会去跟大家说，也不用拖着他当这个他不想当的伴侣。
“我差不多要出门了，你再睡一下吧。”没有注意到他还想说些什么，斐特带着不易察觉的不满打断了他。
他呆愣的表情，看在他眼中就是还无法接受他当伴侣的感觉，斐特知道他们还需要时间，但是他总不免会心急。
看着里着毯子坐在床上仰望着他的娇小身躯，既然给他抓到了，他就不会再让给任何人的。
“你要去哪里？”
离亚哑口无言的看着差点一头撞上去的斐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两天离亚一直想要找机会出去看看沐希还在不在那个地方，虽然他可能早就走了，虽然其实他愧疚得不怎么敢去见他，但是……如果不去找他、说些什么，那他心里会更难受。
可是他又不能跟斐特直说……他是没有试过啦，不过光想像他就觉得很可怕，他还没有美到觉得斐特会为了他生气，他想应该还是兽人的自尊心之类的吧？毕竟他们之前才刚打过架。
偏偏他越在意这件事，就越找不到机会可以在不让斐特知道的情况下去找沐希，斐特也不是不出门，可是他出去的时间都不太一定，常常一犹豫斐特又回来了。
今天离亚觉得不可以再拖下去了，斐特前脚才踏出去，他马上后脚也跟上，谁知道这么万不幸的斐特脚后跟一转又走了回来，而且两个人还同时开门，离亚手才摸上门，门就往外打开了，害他差点扑出去。
再来，然后，就是现在这个状况了。
“离亚？”斐特大手一抬就摸上他的粉颊，他想做什么？
“我……”圆亮的眼睛转了两圈，离亚决定随机那个应变，“我想去找清流……”
“哦？”斐特将手指与他柔软的发丝交缠，轻轻揉着、把玩着。
离亚真的是不太会说谎，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生动灵活，却也总是第一个泄露他任何想隐瞒的秘密。
“正好我也想找他，一起去吧。”斐特放下握在手里的水桶，揽上他小巧圆润的肩头，放慢脚步和他一起走。
他刚刚不过去提桶水而已，谁知道会有小动物扑出来呢。
“咦？喔……”离亚边被他揽着走，边不自觉地又开始啃咬起自己的手指头，让他好好想想他到底找清流要干嘛……
“好吃吗？让我也尝尝？”斐特挑眉盯着他那只细小的白皙手指，都咬破皮了。
“不、不好吃。”离亚连忙把十只手指头都给藏起来，就怕他抢去啃了。
静静地走了一段路后，离亚想起另一个他也想很久的问题。
“斐特……”
“出来散步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的身边都围了些族人上来寒暄，大抵上就是对斐持说些要好好对人家之类的，离亚的话就是要是斐特怎么样，绝对会帮他出头等等。
比起斐特自然的应答，离亚就显得很不安，不住地瞄向旁边的斐特。
离亚一直想讲的问题就是他到底什么时候要跟大家说，其实他不用斐特负责也没关系，不是斐特不想负责，是他自己觉得他们不适合……但是他又想，要是提尔斯知道的话，他一定会生气的，如果斐特被提尔斯找麻烦的话不就是他害的吗？
所以他才一直想跟斐特谈这件事，确认他不在意后才敢跟大家说。
现在只要斐特给他一个眼神，他一定会马上跳出来跟大家解释的，可是斐特却好像没有看到他在偷瞄他一样，只是自顾自的和大家谈话……
离亚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缠打的两只老虎……正确的来说，其中有一只是打不还手，只是另一方单方面的攻击。
提尔斯回来了，而且非常生气。
离亚才一听说提尔斯带着卫恒回到村落里来，马上就有人冲上门，揪着斐特怒吼挥爪。
或许是自知理亏，斐特完全没有还手，只是任由提尔斯一次又一次在他身上落爪，勾出长长的口子，或是毫不施力抵抗地让他屡次撞飞出去，弄得浑身泥尘而狼狈。
但是斐特也不是像团毛毯一样让他摔来摔去，不管被击倒多少次，他总是会再站直身躯，倒下、起身、倒下、起身……不断地重复这个动作。
“吼──！！”提尔斯很愤怒，就算他和他竞争失败，他也不应该因为这样而对离亚下手，他可怜的弟弟离亚，因为他娇小柔弱的体形在感情这条路上已经很不顺遂了，怎么能再这样对他？！
“……”斐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站直逐渐布上伤痕的身躯，定定地看向提尔斯，他了解他身为兄长生气是必然的，但是他不会让他走的，离亚……
“等、等一下，不要打了，提尔斯……”回应过来以后，离亚急急地想上前阻止他们，但是以他的身手根本没办法插入两只身躯庞大却动作敏捷的老虎之间。
为什么会打起来？他明明就还没跟大家说他不要和斐特在一起啊，为什么提尔斯会这么生气？
离亚在旁边走来走去，才往前踩一步想过去，两只老虎瞬时又换了个位置，所以他只好又把脚缩回来换方向找他们，导致他看起来像是自个在无形的圈圈里转来转去一样。
看着斐特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离亚也越来越心惊，怎、怎么办嘛？！
在斐特又一次被击倒时，离亚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想也不想地就往还未起身的斐持身上扑，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可以让他们再打下去了，不然斐特会被打死掉的。
正欲再攻击的大白虎见到娇小的身影冲了出来，连忙一个甩尾踩住了踏前的脚步。
还倒在地上的深褐色老虎也迅速地将上身一转，直接以身躯护住他。
“吼呜……”两只老虎同时发出责备的低吼声，受伤了怎么办？
“不、不要再打了啦……”手一摸上都是血，离亚吓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看到离亚这么护着他，又挡在前面，提尔斯再怎么气也没办法再打下手，算了，反正他也打得差不多了，而且是以后要照顾离亚的人，就算了吧。
提尔斯走了过去，举起前肢在他头上安慰的拍了拍，接着再用锐利的金眸瞪了斐特一眼，警告他最好是好好疼着离亚，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离亚呆呆的望着甩着尾巴离去的提尔斯，直到一阵湿热碰上还滚着泪水的眼眶才回过神来，斐特正伸着长舌舔舐他的脸颊。
“啊……伤、伤……”转头看到斐特满身的伤，离亚本来短暂静止泪水又开始滚动起来。
离亚用短短的手抱住褐色大老虎的脖子，努力地想将他拉起来搬进屋子里，当然凭他自己那是不可能办到的，不过斐特非常配合，顺着他微小的力量站起身和他一起走进去。
平常他要是多碰他两下，他都会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瞪大眼看他，现在他自个儿贴上来，他高兴都来不及了，还不趁机蹭两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