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醒未迟 > 第四十一章 阵营一统

第四十一章 阵营一统

书籍名:《醒未迟》    作者:水岸渔夫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时近凌晨,昭王府密室中却坐满了人,且一片寂静。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此人却浑然不觉,只在角落中静静跪坐著,神色黯然。
  北面书案後的天巽微弯了弯唇:“秦卿,我实在没想到,左将军今夜便能出现在此处。”
  秦放微微欠身行礼:“微臣未能及时想到那处,让殿下担心了。”
  “听闻秦老将军早已去世,是为何故?”
  “父亲是自尽而亡。”
  “为了那咒阵?”
  “是。父亲深感析王不择手段,无为帝资质,是以明志自尽。析王盘问良久,找不到父亲,怀疑他出走或自尽,於是派了替身前来。”
  天巽轻轻一叹:“可惜我竟未能得见秦老将军。”
  “倘若当日父亲可投靠殿下,也不至於绝望。”秦放低声应道。
  天巽的目光在他与秦勉之间略作停留,声色中添了几分莫名的意味:“原本,是我与自省让自悟於战场上射杀‘秦老将军’──”说到此,他顿了顿。
  在场诸人都未料想到他竟承认得如此爽快,神色各异。洛自省身子微微一歪,靠在洛自悟肩上,密语道:“此时此刻,真不知自己是顾虑得当抑或胆小如鼠。”
  洛自悟斜瞥著他,轻叹:“倘若并无此段,人也是我杀的,与你无干。”
  听他毫不在意地全揽过去,洛自省不禁苦笑。他何德何能,竟得了这麽一个孪生弟弟。而小六又何其无辜,竟有他这麽一个孪生兄长。倏然,他微微一震,感觉到两道炽热坚定的视线。循著望去,天巽双目如电,既锐利如刃,又温柔似水。
  不知为何,洛五公子心里仿佛流过滚烫的水,过时是焦灼的疼痛,其後却是无比的舒畅。
  “我曾担心你我之间将有难解之怨,如今便可安心了。”天巽缓缓地接道,浅笑如风,“秦将军以为呢?”
  一直静默不言的秦勉抬起首,虽然情绪依旧低落,却显然没了先前沈重的顾虑:“微臣定当誓死追随殿下。”
  天巽轻轻勾起嘴唇,本便俊美无比的容姿越发引人瞩目。
  “天将明,众卿早些散了罢。”
  “是。”
  不多时,室内便空旷许多。
  陈珞立起来,顾望半晌,刻意咳了两声:“阿姊,走罢。”
  面无表情端坐著的陈绯睇向他,纤手轻伸。
  陈珞忙不迭上前扶起她,长袖轻甩,替她掸著裙裾。见他如此小心翼翼,陈绯不禁神色略软,眼里也隐约有了些许笑意。
  天巽淡淡地望过去:“绯,别捉弄他了,早些回去休息。”
  公主殿下柳眉微挑,莲步轻移,步向暗门。陈小侯爷静静地随上。
  临到门前,陈绯侧过首,眯起眼:“舅父,绯早便发誓,必报此仇。”
  闻言,天巽又笑了,神情异常柔和:“要和我抢麽?”
  “不必脏了您的手。”
  “我又何尝愿意你染血?”
  两人的话中隐是狠绝无情,语气却有几分情意绵绵。
  高谏风早已习惯,视若无睹,秦放神情微动却仅是微阖双目,只有秦勉,定定地凝望著他并不熟悉的娇美佳人,久久未回过神来。
  而洛自省来回地看著舅甥二人,突然哼了一声:“公主早将照料狐狸之事都交给了我,莫非是忘了?”
  他自己未发觉语中的酸味,在场众人却都闻得再清楚不过。
  天巽低低笑起来,陈绯目光流转,嗔道:“洛郎真是存心不让我逞逞威风。”
  “逞威风的事自然归我,怎能让人揽了去?”洛自省一脸理所当然,“公主已经立了大功,怎能不给我留杯羹?”
  “罢罢罢。”陈绯浑身的厉气尽数褪去,恢复平常,“你情我愿,我也不能夺人所好。”
  天巽忍俊不禁,笑道:“他恨不得全揽了这些,你便好好歇息就是。”
  陈绯双眸微红,亦真亦假地恼道:“悔不该将舅父交给洛郎,真是两个都赔了。”
  天巽笑得越发灿烂,洛自省却忽然意识到方才言语中的颇多暗昧,後悔不迭。两人神色迥异,旁观者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陈绯与陈珞随即消失在暗门後,秦勉有些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垂首告退。
  “暗道错综复杂,若不快些追上,恐怕便会迷在里头了。”天巽语带双关,提醒道。
  秦勉抬首望著他,低声道:“微臣明白。”
  待室内完全恢复平静,高频自书柜中探出小脑袋,飞进秦放怀里,嘟囔著:“姐姐很生气。”
  高谏风揉乱他的头发,看向天巽:“绯已经答应了,应该不会胡来。”
  天巽颔首,视线稍移,对洛自省道:“你也安分一些。”
  原本陷入懊恼之中的洛自省神色瞬息万变,拧起眉:“难不成要放那些妖人逍遥法外?”
  “邪异者岂是易与之辈,你忘了先前的教训?”天巽神情一整,气势迫人,“横竖也是丧家之犬,圣宫迟早会找到他们。最近我身边可能风波不断,你不想偿誓言了麽?”
  洛自省自然分得清轻重,望著他,静默不语。
  洛自悟见状,轻轻一笑:“急躁性子,真是改不了。就由我出去查探罢。”
  天巽正等著这句话,点头道:“万事小心。”
  洛自悟扬了扬眉:“希望我回来之时,莫要横生枝节。”
  昭王殿下眸中银光闪烁,似笑非笑:“我也不希望出任何变故。”若是他退一步,那人定要进十步,也怨不得他了。
  洛自悟收了笑容:“臣相信殿下。”说罢,便退入暗中。
  相信?天巽自行斟了杯冷茶,啜了一口。若不是有诺在先,紧紧约束著内心的蠢动,连他自己都未必相信自己。




(0.62鲜币)醒未迟 下卷 第四十一章(中)

  未待休息,天际已微光渐显,离争斗决战之时又近了一日。
  天巽用了些热食後便回寝殿歇下了,百拒千推不愿与他同床共枕的洛自省勾著酒葫芦在花园里转了一会,远远望见秦放与高频坐在石亭中,立时凑了上去。
  走近了,方发现父子俩正在习字,他本没什麽兴趣,却实在无所事事,於是依旧在他们对面坐下来。百无聊赖之下,他的目光落在铺开的纸张上。
  高频的字迹,他风闻已久,现下见了,更觉闻名不如见面,险些便要大笑出声。但嘲弄一个孩童并非洛家五公子应为之事,他也只得强行按捺下,心里对毫无不耐之意细心教授的秦放越发佩服。
  身为前析王世子,最迟也应在三岁启蒙。学了这麽几年字,居然还能写得如初学者一般,也算是一种才能了。
  “不写了。”高频丢开笔,语中难得带了几分焦躁与不满。
  秦放并未责备他,只是轻叹一声,示意旁边的小厮将笔墨纸砚都收了,端上点心鲜果。
  高频泄愤般捧起只粉嫩透红的面桃啃将起来。
  洛自省笑嘻嘻地伸手弹了弹小家夥的额头:“就为了这点小事,堂堂闵衍国师的弟子,便如此垂头丧气?”
  高频忙空出一手护住透出红痕的额头,眨著清亮却隐带委屈的双眸:“五公子就从没有垂头丧气的时候麽?”
  洛自省闻言一怔,笑道:“自然是有的。”
  “就连自信如斯的五公子也会有这等时候,我也算是人之常情。”
  “小小年纪,又何必烦恼?”
  “您历经风浪,不也有看不穿之事?”
  洛自省心头一震,似有触动,笑道:“巧舌如簧。”说罢,他移开目光,望向秦放。
  秦放微微勾起嘴唇:“你还想著那阵势之事?”
  “怎麽能不想?”战场之外,他尚是首回得见如此血腥的屠杀场景,而且,还是为了诅咒他熟悉之人。
  “对不住。我应该早些记起来。”
  洛自省摇摇首:“我想,那应该是你父亲自尽之处。伤心之地,自然不愿多想。”
  秦放微愣,垂下眼:“不错。”
  “从未得见真正的秦左将军,真是遗憾。”
  “父亲泉下有知,必会喜悦。”
  “将军的遗体……”
  “我亲自火化了,私下供奉著。不过,也已经许久不曾上香祭祀了。”
  “在秦府中麽?”
  秦放点了点头。
  洛自省笑道:“交给秦勉与公主殿下便是。”
  秦放苦笑:“最近他们身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恐怕连抽身来此处都难了。父亲的灵位与频儿的存在一样,绝不能让析王得知。”
  “的确。”洛自省道,神色忽而复杂起来,辨不清究竟是喜是忧,“不过,时候快到了。过了便一切太平了罢。”
  秦放望著他,轻叹:“胜券在握,你所忧为何?”
  洛自省怔了怔,一时竟无语。很快便可恢复自由之身,继续随心随性、潇洒逍遥,他本应兴高采烈才是,但内心深处却隐伏著些许不快。不,他确实期盼著那一天的到来,干脆地与狐狸道别。只不过,相处日久,总有几分不舍。他并非心如铁石之人,岂能全然无牵无念?
  秦放摇了摇首,不再多言。
  高频一心捧著美食,自然更是安静。於是,石亭之内骤然静寂下来,附近风拂叶动、水流鸟鸣之声越发清晰。
  忽然之间,洛自省察觉有人接近。原本他不论身处何时何地都十分警觉,但方才却径自出了神,待得反应过来,不熟悉的灵力气息已经悄然来到。
  “频儿。”秦放低喝一声,高频立即蹲下身子,躲到洛自省与石桌之间,苦著脸放弃了嘴边的点心。
  他的神态太过有趣,洛自省很想不管不顾大笑出声,但来人的身份却令他颇有几分忌惮。
  “我来得不是时候麽?”随著一声轻语,款款行来的秀丽美人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浅,直至消失。
  “二皇姐。”洛自省起身相迎。
  馨芸公主天歆淡淡地看了秦放一眼:“没想到,他竟然在昭王府。”
  “微臣见过殿下。”秦放躬身行礼,退到一旁。
  她的态度相当冷淡,但在天巽并未告诉她事实真相的情况下,已经难能可贵了。洛自省轻声道:“之後殿下必会向皇姐解释。”
  天歆神色略松,又瞥了瞥低眉垂目的秦放:“巽儿收他,必有理由,不方便说也无妨。只是,光天化日之下在花园中走动,总是不妥。”
  “皇姐说得是。”
  “我今日来──”美目一转,天歆似笑非笑地望著石桌下露出的衣角,“前两日听绯儿说,此行必有惊喜。果然如此。”
  洛自省与秦放无语地看著自以为藏得很好的高频,不忍心拆穿他。
  “频儿,皇姑母如此可怕麽?怕得你要躲起来?”天歆微移步子,来到石桌侧。
  高频抬起首,骨碌碌地转著眼珠,当机立断窜入她怀中,甜甜地唤道:“皇姑母!”
  天歆笑著搂紧他,丝毫不在意他一双沾满点心碎屑的小爪子,向著洛自省叹道:“昭王府果真是处处惊喜,无所不有。”
  洛自省嘿嘿笑著,一时间无言以对。确实,若析王或者天离此时成功派人潜入,这天恐怕就要变了。
  天歆也不细究,在石凳上坐下:“怎麽,巽儿还未起?”
  虽然心里清楚天巽此刻才睡下不到半个时辰,洛自省却很乐意立即去叫醒他:“我去唤他过来。”
  “不必了。”远远传来一声浅笑,众人回首看去,可不正是冠袍齐整的昭王殿下。
  天巽倒也并非突然出现,只是他尚待宽衣解带,就听暗卫通报馨芸公主出府,索性便改作沐浴提神了。如此之後倒是精神勃发,丝毫不见疲惫。
  “皇姐,我正想寻时机说说秦家与频儿之事呢。”
  “是麽?今日我若不心血来潮过来一趟,恐怕也仅能从绯儿处得了只言片语而已。”
  “皇姐想知道什麽,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天歆眸光轻转,天巽坦坦荡荡,两姐弟对视半晌,皆是一笑。
  “频儿、秦放皆在此,该明白的,我又岂会不明白。”天歆轻叹一声,一瞬间形容焕发,仿佛释去重负。
  天巽也舒了口气:“我只是担心……”
  “够了。巽儿,你做得太多。相形之下,我身为姐姐,却无能为力。虚长这麽多岁,枉你们称我为‘姊’了。”
  “皇姐。”天巽顿了顿,理解她的愧疚,便也再未多言。
  天歆侧首望向秦放,抿了抿红唇:“秦放,秦家,巽儿手段见长了。”
  天巽示意洛自省与秦放都坐下来,笑回道:“顺势而为罢了。”
  “这‘顺势而为’又岂是常人可为之事?如今哪里没有你的人?”
  “皇姐取笑了。”
  姐弟二人和乐融融,洛自省早已习惯,秦放则深表惊讶。
  “我此行也并非全为频儿而来。你的身子大好,父皇应该想让你上朝了。”
  “自我封王之後,就没有上过几回朝。”天巽感慨道。
  洛自省接道:“不是养伤就是养病,那帮大臣都记不清你的模样了罢。”
  “那岂不是正好?”天巽扬起眉,“如此方能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深刻”二字咬得既重又缓,天歆、洛自省、秦放闻言皆难掩笑意。
  “那就不必拖了,定在父皇宣召你上朝那一日罢。”天歆柔声道,言辞之间却是毫不犹豫的决断。
  相较之下,温煦如风的天巽隐隐带著君临之气,充满了天下尽在掌握中的自信:“我正有此意。”
  天歆笑盈盈地拍了拍他的手:“既然秦家投了你,朝上他占不得理,朝下也翻不了身了。”
  天巽淡淡一笑:“皇姐放心,我自有判断。”
  “我相信你。”天歆说著,站起身来,“频儿随我来,去探探娘娘。”
  “好。”高频乖巧地握著她的手,另一手飞速抄起最後一块千层糕。
  “小馋虫,一刻都离不了吃食。”天歆捏了捏他的脸,温雅动人地一笑,缓缓走远。
  天巽敲了敲石桌,沈吟道:“就在这两日了,时间有些紧。秦卿,如今完全效忠左将军的将士还剩下多少?”六十万大军,以析王天震的性子,决不可能容许秦氏一族完全掌握他的生死。分化蚕食许久,竟能到派遣傀儡假扮左将军的程度,想必在军中已经营了相当稳固的势力。
  秦放略作思索,有些愧疚地垂首道:“六十万人,只听从於勉的仅有一成。析王曾借故令不少追随父亲出生入死的将士卸甲归田,後投军的军士多效忠於他。秦家军听起来雄壮,实际上却只靠著御赐的虎符调兵遣将而已。”
  “换而言之,若是析王反,不靠著那虎符,也能让五十万人听令於他?”
  “但是,勉手下的六万人都是历经风雨的精兵强将,个个以一敌十,忠肝义胆。”
  天巽摇首,轻轻笑起来:“忠义之士何其难得,切不能令他们妄作牺牲。既然不少将卒都为新投军者,时候尚短,必定大都轻忠义重功勋,如此便可好生利用。”
  洛自省了然:“虽然我宁可上阵杀敌也不想劝降,不过,这是避免在商瑶附近开战的最好法子。”
  “事不宜迟,速速去罢。且先不必说明身份,待大局转折,必有识时务者。”
  “我明白。”竟能有堂而皇之去探敌方军营的机遇,洛五公子摸著怀里的易容面具,眉开眼笑、暗喜不胜。




(0.68鲜币)醒未迟 下卷 第四十一章(下)

  既然已有对策,洛自省便不再浪费时间,喜滋滋地蒙上易容面具,从袖中取出一把金绣折扇,故作风雅地摇起来。他平日不好窄袖武服,更不喜宽袍广袖,所以常著一身华美的中袖直裾,配上精致的饰品,便是十足的纨!贵族了。此刻换了一张脸孔,狡黠得意更夸张了几分,越发形象。
  天巽与秦放都熟悉他的性子,见他如此兴致高昂,自然皆是微笑欣赏。
  “秦放,那些将军的性子如何,你可知道?”乐了好一阵,洛自省终於想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秦放摇首:“我不通军中之事,你去问勉罢。”
  “那得先去将军府一趟了。”如此大摇大摆地出入昭王府或将军府自然不合适,这种时刻,密道的作用便更突出了。洛自省起身,风度翩翩地作了个揖,气质迥然大异,俨然一位文雅贵公子:“小生就此拜别。”
  天巽勾起嘴唇,也拱手道:“有劳先生了。”
  洛自省没料到他竟会如此回应,微微一怔,笑了笑,便飘飘然地向书房去了。
  “殿下,我们也回密室商议罢。”秦放端详著天巽的神色,出声道。
  天巽略颔首。
  回到密室,高谏风正满腔疑惑地望著刚掩上的暗门,发觉两人来了,皱了皱眉:“方才真是惊鸿内殿,洛五公子?”
  天巽温煦一笑,在书案後坐下,肯定道:“不错,方才正是惊鸿内殿,洛五公子。”
  “平日若能有此时一半优雅沈稳,何愁朝中诸臣嚼舌头?”
  “他正在兴头上,所以装扮得似模似样。若一直如此,恐怕便会不堪其苦,抛下一切逃走了。”
  “说起来,他现在形似何人?”秦放好奇道,“方才那一瞬,真有眼前一亮之感。无形之间,便觉得此人足以托付。”
  天巽略作思索,想起一人,笑道:“恬淡温润,睿智优雅,驰名天下的洛四公子便是这般风骨了。”
  高谏风与秦放不禁啧啧赞叹。他们都未曾得见洛四公子,但从今日洛自省的举止便可猜得一二,心中更是向往。
  天巽浅笑悠然:“有洛五公子与洛六公子在此,何愁不能得见洛四公子?”
  “他日若有机会,请殿下千万要替我等引见。”
  “这是自然。”
  闲话到此,三人神色一整,便开始继续密谈。
  没过多久,密室中闪进一个小人影,脸上满是惊慌:“皇叔父,不好了!”
  这孩子向来极知分寸,聪敏过人,能令他如此无措必不是小事。想到此,天巽心中不由得一沈:“怎麽?”
  “宫里来人宣圣旨,径直往娘娘的院落去了。皇姑母让我赶紧唤您过去瞧瞧。”高频急喘著气,苦著一张小脸答道。
  “宫里?”天巽拧起眉。这几个月来,益明帝并未提起德妃回宫之事,只是偶尔派人送些灵药、饰物,似是默认了她的离宫行为。但德妃与天巽都很清楚,这种悠闲的日子不可能持久。然而,天巽却没料到,他的父皇在尚未根除皇後的势力之前,便想冒险将娘接入宫。此时此刻,昭王府较之宫里更安全,他却罔顾德妃的安危,执意如此,令他这做儿子的寒心之极。
  高谏风与秦放均流露出担忧。德妃的安危对於天巽、对於高家、对於昭王一派都极为重要,绝不能出差错。帝皇此举是为何意?
  刹那之间,天巽的神情变得异常冰冷,拂袖而起:“是时候入宫去见见父皇了。”
  “殿下。”高谏风低声道,“切莫冲动。”
  “我自有分寸。”
  
  天巽步出密室,便见江管事满面急色地等在书房中,不待他出言,他便已御风而起:“我知道了,你略作安排,我要入宫。”
  “殿下……”江管事欲相劝,张了张口,还是默然行礼退下了。
  御风赶往德妃居所不过是瞬息之事,入院落之前,天巽瞥见数十列侍从捧著各类赏赐静跪在花园中。这付阵仗,看来是不接回去便不罢休了。
  “娘娘,既然接下了圣旨,便请回宫罢。圣上正等著呢。”
  “娘娘,这几个月来,圣上总是念著您,憔悴了不少,您忍心麽?”
  “昭王殿下的身子也大好了,您不必再担忧。若是想念得紧,也可似往常那般,时时入宫相聚。”
  “娘娘……圣上的旨意,您必须立刻回宫,请莫要为难小人。”
  听得这几句话,天巽冷笑一声,收了灵力落下来,疾步走向不远处的殿阁。
  殿前长廊中,德妃静静地靠在软榻上,天歆坐在一旁,轻轻为她捶肩。两人皆是娴雅动人,一位带著些许慵懒,更显倾国倾城,一位则柔美非常,更觉如沐春风。母女俩或浅笑静默而对,或轻言细语,自如自在,丝毫不理会跪在地上的侍官,如同他不存在一般。
  而那侍官也不气馁,双手高抬,捧著圣旨,低低地劝说。
  “娘,姐姐。”天巽眉眼微弯,上前行礼,转过身来扫了侍官与数位侍从一眼。来人是帝宫正司,带过来的也皆是益明帝的心腹侍从,个个武艺高强,应是早有准备了。
  “小人见过昭王殿下。”
  “正司来我府中却不知会一声,真是见外。”勾起嘴唇,昭王殿下笑眯眯地道。
  帝宫正司略抬起眼,低声道:“小人失礼了,还请昭王殿下勿见怪。”
  “哪里。不知正司前来所为何事?带了那麽多人,江管事都愁著不好招待了。”
  “殿下客气了。小人奉旨前来接德妃娘娘回宫,午时之前必须回赶,无需劳烦殿下费心了。”
  “噢?”天巽睇向他捧著的圣旨,眉轻轻一抬,“娘亲的身子尚未养好,匆忙回宫恐有不便。”
  “太医院的御医可随时为娘娘诊断,宫里药材也多,更适合娘娘调养。”
  “心平气和才能好好养身。”德妃倏然出声,缓缓地道,“我在巽儿这里待得很舒服,烦正司回禀圣上,且先放一放。”
  “娘娘……”帝宫正司苦笑起来,“离宫将近半年,已是极限。依照宫规,便是省亲,最多也只能三个月。何况昭王殿下也已经安全无虞,过两日便可上朝议政了。”
  闻言,德妃坐起来,绝美的面容上蕴著几分伤感与黯然:“圣上是铁了心让我回宫?”
  “娘娘,圣上思念您已久……如今这态势,您也知道,皇上与国师都很劳累了。”
  德妃长叹一声,抚了抚天歆的手,双眸波光潋滟:“罢了,我也时常担心他劳思过度,还是回宫去罢。”
  “娘──”天巽心里清楚,他们都无法违抗圣旨,只是不放心母亲又涉险境。德妃何尝猜不到如今宫里的情形,又怎会不知这数月的闲情逸致之後便是暴风骤雨。昔日母子二人的交心相谈、美好想象,终究无法成真。
  “莫担心,国师大人也在宫里,我不会有事。”说著,德妃起身,淡淡地道,“歆儿,你暂且回府去,最近小心一些。”
  “是,娘。”天歆应道。
  “至於巽儿,早些休息去罢,等著陛下召你上朝的旨意。”
  “不,娘,我送您回宫。”
  “傻孩子。”德妃微微一笑,言间颇有宠溺之意。
  天巽见她不反对,略宽了些心,回首对帝宫正司道:“我也入宫晋见父皇。”
  “是。”帝宫正司起身行礼,退後数步,“娘娘请起驾。”
  “娘娘起驾!”不多时,高唱之声便响彻整座昭王府。
  天巽牵著备好的骏马,凝视著缓缓前行的舆车,许久,才跟了上去。
  
  德妃回宫之後,并未回到辰无宫,而是径直带著天巽前往御书房面圣。这尚是数月以来,母子二人首次觐见益明帝。
  御书房内,帝皇端坐御案後,须发斑白,已显老态,目光却依旧无比犀利。
  待德妃与天巽行礼起身,他的神色才略软了些:“爱妃,巽儿,都坐下罢。”
  “圣上……”德妃上前两步,满脸忧色。
  益明帝望著她,苦笑道:“爱妃可原谅朕了?”
  “是臣妾糊涂了。当时担心巽儿的安危,神智崩溃,竟对圣上不敬……”
  “不。恐怕那才是爱妃的真心话,也点醒了朕。”
  德妃怔了怔,微垂螓首:“圣上,这几个月来,臣妾一直在想如何能令您轻松一些。”
  “爱妃可想出什麽法子了?”
  “放手。只要圣上什麽也不想,自然便不会忧思至此。”
  益明帝呵呵笑出声,来回巡视著这母子俩,锐如刀刃的视线定在天巽身上:“以爱妃的意思,朕不必再考虑谁适合这个位置麽?”
  德妃方欲再言,天巽唤了声娘,打断了她:“儿臣资质平庸,父皇忧心亦是人之常情。只不过,父皇以自己为鉴要求儿臣等兄弟三人,未免过高。儿臣理解父皇想挑选明君继承龙位的想法,不过,恕儿臣唐突,儿臣以为,我们都无法达到父皇的期望。”
  益明帝注视著他,脸色微微变幻。
  天巽似乎并未感觉到周边不断膨胀的压迫感,言语间依旧平缓。“历代祖先既有盛世之君,也有守成之君,亦有开拓之君。父皇乃盛世明君,保我昊光五千年荣光,继承父皇之人,守成便足够了,不是麽?”
  益明帝眯起眼,仿佛首次真正窥见这个平庸的三子真正的性子。他的目光中闪烁著惊疑,身为帝皇,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令他无法辨别这些话是否出自眼前他本该最熟悉的儿子的真心。
  “你以为,自己可以做守成之君?”
  “是。若得朝中文武大臣襄助,儿臣以为足矣。”
  平淡的话语中并没有皇族应具备的霸气与自信,益明帝紧紧地凝著眉头。
  天巽静静地等著他的回应。
  良久,帝皇轻叹:“巽儿,朕怀疑你能否驾驭得住朝中诸臣。朕不愿你过於依赖……省儿。”
  见他终於承认自己的疑虑,天巽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父皇何不以此回的胜败论定儿臣、皇兄和皇弟的资质?”
  益明帝抿紧嘴唇,沈默著。
  “父皇,您曾答应过儿臣,任我放手一搏。”
  皇帝的神情动摇了,终究合上双目,点了点头:“就由得你们去罢。”




(0.34鲜币)番外 假若之淳熙篇(上)

  颠鸳倒凤,放荡形骸。
  醉眼朦胧之中,他的目光并没有为身下动情的豔丽脸庞停留,也听不见一声胜似一声柔媚入骨的呻吟。忽然间,他仿佛感觉到一阵寒风拂来,心中一动,回首看去,隐约可见那个人银色的眼眸,冰冷异常。
  “你来了。终於来了。”
  他笨拙地翻身,跌下床榻,也顾不得系紧腰带,就这样衣裳凌乱地走向他,既惊喜又郁怒,还带著丝微委屈、埋怨与惧意。
  “若不是做到如此地步,你便再不出现了麽?”
  “我就知道,不管如何,你总还是肯因我而生气的。”
  “别气,我再也不与你闹了。”
  他说著,顿了顿,笑起来。
  “无聊的自尊我不会管了。”
  那人没有回应。
  他的脚步却未停下,直直地向著他而去。银芒闪烁,他知道此刻他极怒,因为他的放纵而怒,可是无妨。无妨。
  他总归是来了。他只等著此时此刻,却已等了许久许久。
  似是靠近,那人却又离远。
  “别走!”
  他焦躁起来,伸手却总也抓不住他,不该如此。难不成他想避开他麽?还想避开他?
  纵身而起,追随而去。那人的背影在夜中也如此清晰,就像多少次他们曾在风中追逐那般。但那时总是他在前,慌不择路,他浅笑悠然,成竹在胸,如今却换了过来。无妨,都无妨。他曾经让这人有多痛苦,有多失望,现下不过是自己尝了尝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醉意渐渐消去,那个人停下来,望著一座百丈山丘。
  他扑过去,终於将他搂在怀中:“你怎麽罚都成,是我错了。”
  那人不动不语。
  他抬起首,看著熟悉的黑眸,情动难以自已:“狐狸,仿佛过了很久。你我究竟分别了多久?又为何而分别?好像都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过错麽?”他已经记不清楚,他们为什麽而分离,分离了多久,他只知道思念了那麽长的时光,这个人却没有追过来,没有只言片语。他年复一年四处寻找也寻他不见,只能使出下策,逼得他不得不出来与他相会。
  “回宫?还是四处流浪?狐狸,你拿主意。”以前他总是随心随性,想待著便待著,想走便走,错过了许多相处的时光。到最後,他甚至发现,自己竟错过了这个人,罪无可恕,且无法忍受。所以,算了,让狐狸做主一回,就这麽一回,无妨。
  那个人张开唇,轻轻地说了什麽,他没听清楚。他紧张起来,揪紧他的衣襟:“你再说一遍。我一定会听得很清楚。”多少次他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直到无人对他轻语细言的时候,才知道安静、无人约束有多恐怖。可是,再也不会……他一个字都不会再错过。
  那人笑了。一如既往,浅浅的笑意,温柔之极。这种温柔是真的,只有待他才会如此。
  真的,他终於来了。此刻方有更真实的感觉。
  於是,他吻上那带笑的唇角,毫不犹豫。同时紧紧的,仿佛要融化血肉一般将他禁锢在怀里。我抱得很紧,这样你便不会消失。满足你所有的想望,你便不会再消失。说,你想让我怎麽做,我便怎麽做。只要你说出来,只要你在我身边。
  冬日清晨,寒风凛冽,如呜咽如泣诉。
  他醒了过来,浑身冰凉,身畔早已没有那人的身影。他浑浑噩噩地立起来,茫然四顾。
  这是一个堪可避风的小山洞,他很熟悉,他曾无数次迷迷糊糊地来到这里。想到此,他只觉得寒气从骨子里冒了出来,冷得他几欲断了气息。
  不会。他不会再回到这里。他分明已经引出了他。
  他踉踉跄跄,走出山洞,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百丈高丘。高丘上遍植林木,曾经郁郁葱葱,如今却铺著残雪,格外萧索。一条雕著龙凤的御道笔直通向上方,两侧竖著无数石碑,雕有各种灵兽,栩栩如生。
  如此熟悉,熟悉得仿佛噩梦重现。
  他知道,御道尽头有连绵的宫殿,精致华美,日日有人供奉伺候。他还知道,宫殿的中央有座碑,上书著昊光圣宗淳熙帝的丰功伟绩。
  圣宗,他才不是什麽圣宗。他是他的狐狸。
  他的狐狸,总是看起来毫无脾气,温柔微笑,骨子里却满是阴谋诡计。他的狐狸,对别人发怒的时候,神色从不变化,只是眸子里闪著银芒,手段又狠又绝。而对他发怒的时候,神色冰冷,银眸微眯,总令他不寒而栗,但他却从未真正伤害过他。
  他转过身,慢慢地,坚定地,一步一步离开。
  他轻轻勾起嘴唇,迎著风雪,小心地避开碑林。
  他的狐狸不在这里。不可能在这里。
  “已经引出他一次了。”他自言自语道,眼里浮动著莫名的光芒,仿佛希望,又仿佛绝望。所以他一定会再出来。下一回,他一定要紧紧地抓住他。紧紧地,不让这个人从他身边溜走,不让他消失,不让他隐没在时光里。
  狐狸,你给我等著。
  
  -----------------------
  想法早就有,但是今天突然兴致很高,就写完了
  目标是炸潜水的鱼。好吧,大家都出来喽




(0.72鲜币)醒未迟 下卷 第四十二章(上)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