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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情途末路大结局下

书籍名:《艳汤》    作者:周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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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厮杀渐进尾声,残余的旧部反被内奸所围困。那男人就在此刻姿态洒然的从天而降,安静的望着一派厮杀场景,月光下,他的红衣美轮美奂,触目惊心。西亭越一怔,只听见他低沉磁性的嗓音缓缓说了句:“看来我的命,比你想象的还要硬啊。”
“魔君!休要得意,六大门派的人早已深入你后方,你想拖延时日苟延残喘,做梦!”西亭越一手持剑,剑身四分之一插入地砖,支撑着他隐隐露出疲态的身体。太多了。他没想到朝廷会插手,也就不曾料到内奸人数如此众多,以至于今日一战的倒戈几乎令他措手不及,狂喜一路将至零度,正正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你不觉得今日的后山天池十分安静麽?”艳殇凉凉的瞥了他一眼,负手而立,身姿修长拔然,不紧不慢道,“你的烟火放晚了,六大门派唯恐已经葬身山腰,祭山神去了。”
西亭越面色一白。
艳殇说的不错,先前他命人引了六大门派的小股人马到事先有埋伏的地方,却并未围剿,而是制造了假象令他们以为可以借小道穿越敌后。岂知那暗道分明就是艳殇事先命人挖好的陷阱,里面埋藏了足量的震天雷,一旦他们轻举妄动,则必定会似无葬身之地,六大门派的人马至少一半都被困在山腰密道,何谈救援一说?
另外那一路人马却是紧随在西亭越旗下从正面进攻,还未攻上山顶,就已起了内讧,根本来不及反映便被杀个措手不及,狼狈逃窜至于,哪里还有机会与西亭越等汇合?!
山阴处,凤淮恙隐隐生出不祥之感,这预感在看到尧山顶上之前还绚烂的火光倏然熄灭,一地寂静时得到了证实,西亭越为人骄傲自负,不到万不可以绝不会向人求救,而今竟然放了烟火,想必尧山上局势已急转直下。
“时候到了,快走!”凤淮恙低喝一声,艳殊与季太初被他一手提一个,纵身一跃,飞快逼向山顶。山野急速在视线中倒退,越靠近菖蒲宫正殿,凤淮恙心中的不详就扩散的越严重,他只希望西亭越不要彻底废物,至少要抵挡艳殇一阵,等他们一到,胜负才见分晓!
尧山之巅。菖蒲宫正殿,清冷素净的石阶前,西亭越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手中强撑着体力的剑嘭然断裂,他跪在艳殇身前,双眼缠绕的不甘与愤恨令他原本英俊的面孔陡然狰狞。在他面前的男人风姿绰约,艳色殊绝,曾有人称他的容颜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却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他——
清冷如霜的容颜,狭长凤眸如振翅之蝶,少了几许魅惑,多了一份澄明与清高,那身红衣曾是他嗜血与杀戮的象征,令人闻风丧胆的艳丽,如今依旧,却,似乎更添了一份楚楚动人的高贵感。月华笼罩在他身上,宽阔鲜艳的衣袂随风起伏,他似随时都能羽化登仙一般飘渺冷静,双目清澈淡定,态度从容不迫。这样的艳殇,像是脱胎换骨,跳离世俗……
西亭越痴痴看着他,直到那抹冰凉的手指轻轻抬起,抵在他额心前,他几乎有冲动贴上那方如玉皓腕,却在下一秒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剧痛,艳殇的指尖快如闪电,瞬间划破了他的脸,顷刻间一道红丝从西亭越的眉心延伸至右侧面颊,那血痕完全的毁掉了他尚算俊美的容颜,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狰狞恐怖!
“不!我的脸,我的脸!……”
凤淮恙赶到时,只看到西亭越蜷缩撑一团的坑脏身影倒在艳殇脚下打滚,不时发出惨叫哀嚎,卑微的形同蝼蚁。他的视线径直掠过那不堪一击的人,冷冷的对视上正前方安然静立的人影,迎风飞舞的红衣,惊艳绝伦的脸,以及,那目光中前所未有的明净。
凤淮恙胸口一凛。
艳殇的目光径自掠过凤淮恙蹙眉的脸,漠然道:“只你一人?”“那又如何。”凤淮恙冷冷看着他,胸中不详的预感空前严重,他方才发现此刻见到的艳殇竟然不像从前那般冲动易怒,反而淡定有加,坦然万分。
“杀了你才能见到太初的话,就动手吧,不要浪费时间。”艳殇缓缓道,面无表情。凤淮恙长睫一震,握剑的手已经凌空劈来。
若论武功造诣,从前的艳殇已是万分难敌,而凤淮恙虽也是造诣非凡,但却不能与修炼菖蒲录的艳殇相提并论。然而与艳殊联手后,他得知艳殇身上最紧要的命门,但凡修炼上乘武艺之人,最忌讳将自己弱点暴露于众人目光之下,一旦被人扣住了脉门,那便是绝无还手之力。艳殊告诉过他艳殇修炼菖蒲录已近入魔,先前西亭越与他一战必定已耗损掉他相当部分的内力,此时出手虽不显光明磊落,但却最有希望将其置之死地。
凤淮恙不得不信了他,这是他为双亲报仇的唯一希望,然而,艳殊与他都不知艳殇背后还有一个季墨白,更不知真正的菖蒲录,其实本就是九阶,而修炼第九阶之后血脉逆行反冲,虽势必会让人九死一生,但也正应验了那句话:凤凰泣血,墨莲重生。
凤淮恙难以置信他竟然会输在这样的艳殇手里,直到对方洁白的皓腕按在他手上,轻松握剑,用他自己的杀招,将剑送进他自己的腹中。血光四溅,一地狼藉中,凤淮恙嘴角红色蜿蜒,略微狼狈的跌坐在地上,低头,腹部涌出的血想温泉一样,在冷寂的秋夜格外肃杀。
“他在哪里。”男人立在他身前,身上几乎不曾沾染一滴血色,美艳的令人窒息。凤淮恙想起那青年空洞的双眼和他所背负的命运,不由对艳殇漾开个笑,喘息着,说了句:“他在哪儿?不就在,你身后麽。”
艳殇走上前的脚步一顿,慢慢转身,那一片森冷诡谲的杀气从脚下的地砖开始蔓延,飞快的窜上他脚踝,一地寒霜中,他看到那青年久违的脸。
“太初。”他眼神闪烁了一下。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人们一定轻易就能察觉到,原来人才是最善变的动物,不是针对他人,而指针对自己。
真正的季太初是什么样子的,也许除了心底的恶魔清楚,没人再知道,那么真正的艳殇又该是怎样的,答案已经揭晓。像是颠倒的棋局和错位的人生,他们变成了超出自己想象的模样,嗜血如艳殇,变得平静,温柔如太初,却变得疯狂。是不是人人心底都有那么一个魔,执念欲狂,欲容易输给自己。
那青年安静的立在艳殇面前七步开外的地方,墨发委地,白衣胜雪,他天生细致的眼尾如凤凰振翅,夹带着一份艳若桃李的芬芳,嘴角蛊惑的翘起。艳殇看着他,竟没发觉对方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
甚少见过穿白衣的模样,自他离开艳汤馆,开始融入自己的生活之后。记忆中白衣的季太初应当总是温柔平和的,嘴角挂着一丝不羁顽劣的笑,可眼神柔软无害,即便有时笑容只是一层面具,他却总能将虚假扮演的入骨入髓。而此刻立在他身前的青年,依旧有着优美的身段与风情笑靥,只是那双眼睛冷漠黯然,像迷失了指引的星辰。
青年朱红的唇微微一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唤了一句:“艳殇?”他脚下不由一动,下一秒,青年拔出腰际细长的云丝的银链抽身劈来。
他加下动作变幻绝伦,且快的令人眼花缭乱,艳殇自是认得那就是天下第一轻功觅雪寻天步,只是他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可以比季墨白更快!几乎眨眼间,艳殇只觉面颊一凉,银链的寒气宛如从地狱深处攀沿而来,直刺的他肌肤生疼,饶是他飞快倾身避过,却也被那银链的戾气悍住。
来不及回神,青年鬼魅般的身影就在他身后,长链一甩,他堪堪握住,那链子上的倒刺狠狠扎进掌心,艳殇沉然的与他对视,青年却冲他歪头眯眼一笑,极地青丝妖娆飞扬,他道:“季墨白在哪里。”
那声音,冷的令人牙齿结冰。
他只是机械的重复问这一句,随后却像是等不及他回答一般,抽了链子反手再劈,宽大的雪袍携带着阴冷的凤嗖嗖灌来,艳殇与他缠斗间根本无暇分神。当一道闪电倏然劈亮头顶的天空,青年的视线像森冷刀鞘,邪佞冷酷,狠狠逼进来,他分明看到对方黑曜石般明亮的双眸瞬间缩成芒状,而后迅速撑开,霎那间变成妖异惑人的炫紫色!
青年握着链子皱眉,似乎颇为不满他的闪避,倏然一抽手,那链子蛇一般迅速的缠上自己身体。艳殇目光一震闪过讶异,分明是见不得那娇嫩皮肉被荆棘刺破的痛楚,于是飞身而来,饶是他双手已布满血痕,却依旧稳稳扯住了青年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链子。青年却似早已料到他的不忍,原本要缠上身的链子有了灵性般半路回手,嗖嗖又劈向艳殇,他二人离的极尽,艳殇不得不使出内力震开银链攻击,只那一下,青年眼睛里闪过一片嗜血的寒光,瞳孔愈发妖异夺人,几乎是同时,他头顶的青丝白了一缕。
艳殇心口一窒,方才明白他已入魔。
季墨白曾说过,凡入魔者,前身必定妖异惑人,瞳如紫晶,发如皑雪,然而形之变只是前身,真正要成魔,势必要一个接一个的诛杀身边与自己有关联的人,尤其是爱人与双亲。
艳殇已练成菖蒲九阶,半魔化的季太初即便拼力一搏,也至多是落个两败俱伤的境地。艳殇断不忍伤了他,更何况艳殊还躲在黑暗里不曾现身,他牢记季墨白的话,不到最后关键时刻,必不能掉以轻心。
这厢略微一走神,银链竟然缠上他左臂,但见青年扬起嘴角森然一笑,手腕一用力,使足真气一扯,那链子刮着艳殇的手臂竟像是贴上去一般,直直的连带这皮肉扯了下来!艳殇面色一凛,推开一定距离,再看自己的手臂早已鲜血淋漓,青年立在原地露出狂喜的表情,眼神里,再无一份清明。至此,他一头乌黑长发,已半数化成雪白,银色的月华清幽洒下,愈发衬得那发丝晶莹剔透,衬得季太初肌肤瓷白,容颜惑人,指尖艳丽的蔻丹,像极了艳殊。
青年露出喜悦的表情,却还未等他回过神来,艳殇的身影陡然一跃落在他背后,青年来不及转身,只觉一股强大内力逼迫的他头痛欲裂,紫眸里染上痛苦的色彩,明暗闪烁,他手腕一痛,低头,只看到艳殇拧断了他的腕骨,银链落地……
骨骼错位的痛苦飞快的窜上来,季太初只觉长久混沌的脑子忽然清醒了起来,扭头,有些茫然,又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艳殇冷凝的脸,喃喃着:“艳殇。”
表情错愕。却不知是错愕自己为何置身此地,还是错愕艳殇竟然狠心伤了他……艳殇只管冷冷的注视着脸,一双深邃的眸定格在青年双眼处:眼睛,果然又变成了黑色。
“为何会心软!你可知你一旦心软便成不了魔,成不了魔便杀不得艳殇,做不成这天下地上的使神!”一道利光在暗处陡然闪现,男人的声音夹杂着愤怒与痛苦,褪去晦涩,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
季太初看着他,看着艳殇惨不忍睹的左臂,再看看自己错位的腕骨和雪白的发,突然头痛欲裂。
“你既杀不了他,不如去死!!”艳殊近乎咆哮着,双目通红血丝缠绕,他与季太初体内有字母蛊相连,所以即便失去;了内力,但只要他想,依然能够驾驭季太初的意志。
艳殇只觉怀抱里的人浑身一僵,像一具被操控的木偶般迅速安静下来,双目直直望着前方,那双眼明暗闪烁,竟又变成了象征妖异的紫色。他只觉周身血液沸腾燃烧,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头部好似被人用锤子狠狠的凿出一个洞,汩汩的往外流风。那股异常邪气的内力逼的艳殇都不得不倒退了三步,季太初身不由己的走向艳殇那边,每走一步,那脚印都深深烙印进厚重的大理石地砖上,四处龟裂。
每走一步,发丝便白上一分,等他走到艳殊身边,墨发褪尽,青丝已然成霜雪。夜幕下莹然如雪晶,顺着身势轻轻垂到脚踝处,行动间绮丽动人,静默时,又如一朵冰清玉洁的莲。那样的季太初,美的叫人震撼。
“给我季墨白,我就还你小初儿。”艳殊妖娆的五指齐齐扣住季太初脉门,吃吃的笑,眼神雪亮。
艳殇一脸漠然的看着他:“只是为了得到一个人,你便令这天下都为你陪葬,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父亲,若你还有一丝理智便不要等我动手,挣脱你心中的魔魇……”
“你不爱他?你不是发了疯的爱他吗?!我只要一个季墨白,你们却都和我抢!西亭雪,沈溪牙,姑苏噙芳……他们怎能配的上我的墨墨?!我的墨墨独一无二,我的墨墨,才是天下第一……”艳殊凶狠的看着他,嘴角笑意森然,“你快点交出我的墨墨,否则,就眼睁睁看着你的亲弟弟死在这里吧!”
“他不是我弟弟。”艳殇看着他平静的说,一瞬间,世界安静的连呼吸都凝固。
艳殇脸色大变,眼中闪过一份仓皇,仍旧咬了牙狠狠扣紧季太初的脉门,低吼道:“你胡说什么!小初是我生的,我岂会认错?!”
“你当然不会认错,艳殊。”他叫他艳殊,神色平静中透出一份冷漠,从容不迫的面对着艳殊眼中的讶异,“你不会认错,所以,天下间只有你最清楚,他根本不是真正的季太初,不是我的弟弟,不是你的儿子……”
“他,什么也不是。”
空气凝固了。
艳殊愣愣的看着艳殇镇定从容的表情,曾经那张脸上涌现出对季太初的喜爱绝对绝对不会是假的,可是现在都没有了,因为最后一层秘密的揭开,像是把血液里粘连的部分完全摧毁一般,一切都,抹去了。
季太初的身子一颤,双肩微微耸动起来,他像是在笑,又垂着头看不到表情,只那笑声像从撕裂的伤口里溢出来的鲜血一样,令人心惊。青年终于抬起头,雪肤银发,唇如牡丹,眸如紫晶,温柔的看着艳殇,微微一笑:“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假的就是假的,即使装的再像,也还是假的。
“我这里,很痛。”季太初说着,双眸映上一缕忧伤,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目光滑过艳殇,滑过远处一脸错愕的凤淮恙,滑过地上昏厥过去的西亭越,最后滑过身旁面色煞白的艳殊,轻轻叹了口气,“我以为还要再晚一些。”
他说。手指温柔的掐住艳殊的脖颈,看对方茫然的表情,眼眶中因窒息而逐渐湍急的泪水,温柔的说:“你真的不应该选择我,你们这群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比我狠心,比我残忍,你却偏偏选择了我。我本有不算富庶与平安的生活,我本有疼我宠我的双亲,即便上一世我也不曾想过会如此幸福,可是你的出现毁掉了一切,艳殊,你毁掉了原本属于我的生活,而亲手缔造出这个虚伪残酷的世界来代替真实,你令我成魔,你令我发觉,原来将别人的性命掌握在自己指尖,原本是如此快意的事情……”
他说着,始终温柔平和的微笑,在艳殇骤然变色的表情下,在艳殊盈满泪水的瞳孔中,他看到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一个曾经费尽心机去掩藏,却还是禁不住被人苦心挖掘,而不得不暴露在世人面前的丑陋的自己。
“不能杀他!”一阵风驰电掣,艳殇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季太初眼前,二人中间隔的着艳殊,表情分外柔弱善良。季太初默默的看着他,一点点,指尖提着他的颈子,直到他双脚远离地面。
“不能杀他!太初,杀了他,你便回不了头了……”艳殇面色铁青的对他吼,季太初微微扬起的视线滑了下来,疑惑的停在艳殇脸上,左看右看,却又麻木的收了回来。艳殇眼神一沉,下一秒出手,试图从他手中抢下艳殊。而季太初的反映完全是成魔后才有的雷霆之速,几乎瞬间,那脸上再不见丝毫温情柔和,阴冷肃杀的眼神看着艳殇像在看一个俗世仇敌。
他二人颤斗不休,艳殊夹在两波气浪中被震的五脏六腑烈烈生疼,终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季太初眼神一变,一道血光从瞳孔中央迸发而出,艳殇顿觉不妙,来不及阻拦那一掌已然劈下,情急中他一挺身,季太初那一掌使足了力道,狠狠的击中他后背。
饶是内力修为如他般高深,却在受下这一掌后,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艳殇面色白了三分。他深知这一掌若落在艳殊身上,对方必死无疑,他不心疼他的死,他不动手杀他已是报了他生养之情,然他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季太初走火入魔,一旦他开了杀戒,那这世间,唯恐真的就没有人能阻止的了他成魔……
“你救他?”季太初冷冷的看着他,眼神里涌出恨意,抬手一记耳光响亮的甩在艳殇脸上,几乎歇斯底里的吼,“他杀我双亲毁我家园,是他篡改了我的命运令我遇见你们,令我背负着原本不属于我的命运!你口口声声爱我,可你爱的不过也是季太初,假如我只是林隽,一个与你们的世界毫无关联乃至截然相反的林隽,你又怎会在意我死活?”
“我当然在意!假如今日要杀他的是另外一个谁,我绝不会出手阻拦任何,我尊他一声父亲,便已是尽了经年来他生我之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艳殇箍紧他双肩低吼。
季太初冷然一笑:“说到底他仍是你父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艳殇,我与你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今日分的清楚也好,我要艳殊死,你阻拦不了,否则,我便连你一起杀!”
“连我一起?”艳殇面色铁青,狠狠的瞪着他,再无半分冷静,“林隽,你看清楚我是谁,我千方百计的护你,你却竟然要迁怒于我?”
“护我还是护他,你已经让我看的很清楚了。”季太初冷冷一笑,忽略内心那一秒听见他唤他“林隽”时的动荡,他不是季太初,他也不是林隽,他就像个四不像,他的世界早就乱了……
“让开!”季太初怒而挥掌,艳殇避闪着仍不免要出招应对,二人斗的天昏地暗,艳殊却像是失魂的人偶一样挂在他们中间,终于承受不住那一股气浪,在季太初又一次举掌击来时,向前一倾身。
其实那一掌纯属季太初恼羞成怒之意,他未曾料想果真能击中艳殊,更何况艳殇始终护着他,更令他尤为愤怒。那一掌因为并不确定会击中所以使足了力气,原本目标是艳殇,却不想半路迎上了艳殊。
一阵剧痛,艳殊的身子从半空中急剧跌落,重重摔在地上。
太初一怔,欲飞身去探,却被艳殇一把抱紧死活不撒手,在他耳边沉声低吼:“你还不明白吗?一旦你动手杀他就是破了杀戒,届时你若成魔,谁都不能阻止!”
“可我已经出手了。”季太初徐徐落地,垂眸看着地上浑身是血的艳殊,一双紫眸异常绚丽。“他还没有死,他也绝不能死在你手里。”艳殇冷冷道,一手扣住艳殊脉门狠狠灌入真气。
“你还是要救他?到现在,你也仍要救他??”季太初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艳殊来不及解释,只觉一股力量从侧面袭来,他一扭头,愣住。
月阴最盛时,季太初的银发飞扬而起迎风舞动,他玉面布满阴鸷,双眼更染上杀戮与仇怒,袭来的那一掌再不曾留情。艳殇甩开艳殊迎战,却也是动了气一般不再躲避,他一心为了保全他避免他成魔,适才处处护着艳殊也是为了他免开杀戒,他自知现在说出来季太初也不会听,可是成魔的关键时刻不诶如此误解,他简直恨不能自己从没爱过他!
“你们都不用争了,我来杀他!”一声狞笑,二人回首,却竟是西亭越不知何时从疯疯癫癫中恢复了正常,他已轻松擒住艳殊,而艳殊只喃喃不停的唤着“季墨白”三个字,表情茫惑空洞。
西亭越一剑劈下,却有三人飞身而起。季太初最快,却被艳殇情急中扯住,二人纠缠中,又一道人影逼上前来,半空中拦住西亭越的剑,反手抽出玉带兜手一甩,缠上他脖颈。呼吸受阻,西亭越开始剧烈的挣扎,持剑乱砍一通,凤淮恙早已受伤,避开了大部分剑气,却避不开最后那致命的一剑,是以那一剑噗哧一声刺穿他胸膛时,他仍保持着勒紧西亭越脖颈的姿势,咫尺之间,抵死纠缠。
季太初胸口一痛,偏激的神志似乎恢复了一分清明,看到凤淮恙浑身是血身影摇摇欲坠,手中却还死死勒着西亭越,对方越挣扎,他便越大力,他越大力,周身的血便流的越快,最后西亭越面色紫胀瞠目欲裂的倒在他身前时,他只是怔了一怔,双手放松下来,垂眸似笑了一声,呢喃一句:“阿疏,哥哥替你报仇了呢……”
身体向后,重重跌进尘埃里。
季太初愕然间,只觉眼眶里一片热意,伸手一摸,那竟然是眼泪,许久不遇的,温热的眼泪。银链冲指缝间滑落,他望着凤淮恙倒在地上的身影,踉跄着从艳殇怀里挣扎出来,几步上前,跌跪在地上。
凤淮恙能清楚的感觉到血液流失的声音,滴滴答答,像动听的溪流,从未有过的安详与轻松,他看到季太初失神的表情,看清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意,他看到他跌跪在自己身前,颤抖的,有些慌乱的把手按在他胸口,试图阻止血流的速度,阻止他的离去。
他咧开嘴角笑了一下,季太初逆光的身影美丽动人,他的长发从两肩倾斜下来,像明丽的水瀑一般,他紫色的眼睛里蓄满泪水,睫毛颤抖着,有些无助慌乱,用力大睁,像是无法接受他的离去。
凤淮恙看着他按在自己胸口上的动作,那似乎就是他下意识的行动,即便已是半魔,却依然能感知到心的温度。那么,在他心里,也曾有过他的位置吧?在那些彼此都还没有更多秘密的时候,或者在那些秘密还不用被揭穿的时刻,季太初是否爱过他他呢?他想,不过真的不重要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温柔的看着季太初苍白的容颜,他缓缓握住他按在自己胸口上的手,轻轻的,似释然般说了一句:“终于……不用再告诉我自己,要恨你,而不能……”
“再爱你,太初。”
呼吸戛然而止,他留给他的最后一个表情,是嘴角甜美安详的微笑。仿佛在诉说他不曾后悔过爱上他,即便他们兄弟二人都因他而死,他季太初何德何能,今世有如此深的爱情牵扯。
季太初抽回手迅速的捂着嘴,眼泪成串成串砸下来,他的眼睛像是着火一般痛苦难当,他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缩撑一团,他发出幼兽一般嘶哑绝望的吼声,直到被人紧紧的拥进怀里。
“不要害怕,还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就算天再黑,也有我陪着你……”他听见艳殇低沉温柔的声音,那是从未听过的动人承诺,一辈子只得一次的誓言,他从未想过能从他口中听到,他曾以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会爱上自己的人,可是他说了。他也曾认为这个世界上自己最不可能去爱的人是他,可是,他爱了。
季太初,爱艳殇,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即便是走到今日这般境地,即便为了这一句话我们都失去了太多太多,可是他遇见他的时候,谁都不曾想过会有今日的一切。如果爱了,爱到现在,再无法动一丝杀机,再无法生出强烈的恨意,那便,爱吧……
季太初抬起脸,双颊泪迹涔涔,他不是爱哭的人,却会在一些时候无法控制的流泪,因为一些人的离开,也许他们不是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可是那令他看清了活着的本质,和爱的意义。
他望着仍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的艳殊,突然感觉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下意识的伸手握住艳殇的手臂,抬头,在艳殇深沉如海的眼眸中他看到另外一个自己,崭新的自己。依旧是晶莹剔透的银发,殷红绮丽的眉目,只是那一双紫色惑人的瞳孔,不知何时变成猫眼一般的蛊惑,一只仍是紫的,一只却如从前般漆黑透亮。
那是一双极为漂亮的鸳鸯眼。就像他体内逐渐平息的杀戮躁动一样,季太初还是林隽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是新的。
“我们走吧。”他们站起身,路过艳殊,却被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拽住衣袂,他们低头,只看到艳殊水晶般清澈的双眼,楚楚可怜的望着他们,喃喃着:“墨墨在哪里,求求你们告诉我,墨墨在哪里……”
太初弯下腰安静的看着他,问:“你要找他做什么那?”
艳殊说:“我很爱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太初平静的看着他,良久,伸手为他理了理鬓角凌乱的发,轻轻说了一句:“他死了,季墨白他,已经死了。”艳殊的瞳孔瞬间缩成芒状,额角青筋暴起,他的脸快速狰狞,疯狂的摇晃着季太初歇斯底里的吼叫:“不可能!他不会死的,他答应我只要小初还活着他就不会死,即使为了小初,他也会留在我身边,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他的确已经死了,而你们的孩子季太初,也已经死了,你不知道么?他就死在你手里,死在你一日日喂的毒蛊中。”太初平和的看着他,眼神一片素白,他最后说了一句,“季墨白他,从来没有爱过你。”
艳殊疯了似得拉扯他的衣袂,拖着残破的身体在地上匍匐着,他浑身是血,他满眼的绝望和痛苦,他不能忍受自己所爱的人已经死去的事实,他更不能容忍他爱的人从始至终,不曾爱过他,亦或者,早已经不爱他……
那一日的最后,艳殊摸到了凤淮恙身上的那柄剑,是用那把剑绝望而无助的插进自己胸口,亲眼看着自己的鲜血飞溅五步,季太初的话成了他的魔咒,他这一生一世都过不去的梦魇,他无法忍受不被人爱的痛苦,他但求一死。
最终,他还是死在自己手里。
六大门派的旧部脱困赶到时,只被那一地血腥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来不及从艳殊凄惨的死状中回过神来,却只觉地动山摇,岳峦崩摧。震天雷接二连三引爆,山体崩裂的声音振聋发聩,季太初与艳殇挽着手立在远方,看着昔日辉煌的尧山菖蒲宫一点点塌陷,化成废墟。
“不后悔麽?”他问。艳殇微微扬起嘴角笑了一下,手臂拥紧他,认真说了句:“谢谢你。”
“什么?”鸳鸯眼的青年斜眸睇他。
艳殇缓缓吸了一口气,感觉肺腑一片清新,他望着那座囚禁自己将近二十多年的华美殿宇,轻轻的说了句:“谢谢你,带我结束这场噩梦。”二十多年来血雨腥风的厮杀,自出生起便无法松懈下来的步伐,他的生活就像一张乏味而麻木的卷轴,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杀戮与征服。可是为了什么而杀戮呢,又需要征服到哪一步?这世界总有人能胜在自己,总有角落自己到不了,看不见,要做到哪一步才算是赢呢,谁也不知道。
他只需要感谢季太初一件事,那不是他爱上了他,而是因为爱他,而令他洞察到自己布满疮痍的世界有多么漏洞百出,多么的单薄,不堪一击。
“还有就是,我爱你。”
远方,那座象征着辉煌与征服的华美宫殿终于轰然塌陷,地动山摇中,一个白色的身影安静的伫立在山这边,看着往昔岁月伴随着轰隆碎石声一去不复返。他的美好,他的年少轻狂,他曾经最美不过的天下第一,都成为过去。自今日起,江湖上再不会他的存在,他的任何消息,他只被封印在那段过去,等到时间老了,所有人的日子都很旧很旧,或许有人还会记得他,记得他曾经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记得他独步武林的轻功,记得他温柔深情的笑靥……
他的双肩微微耸动,一连串低咳从捂着的手心溢出来,他摊开手,一抹妖娆艳丽的红盛放在掌心。他笑了一笑,垂下手,任凭血丝顺着指尖蜿蜒而下,滴滴嗒嗒,融入脚下的地面。
他活到今日才算明白了想要的和不能得到的一切,可是,他终于还是累了,没有武功没有内力的他失去了往昔的锐利与光彩,他病态而苍白,苍白而孱弱,他依然英俊美丽,他的双眼像被人打碎了一池湖水融进去,美的叫人转不开眼。还会有人记得他麽,还会有人爱着他吧,但是他注定要成为过去,成为尘埃掩埋下的一堆枯骨。
他这样想着,转身,晨光中,他看到那人明黄的衣袂,一怔。那人迎着光一步步走上前来,玉面冷颜,英气逼人,他一身明黄的色彩绚丽的如同日光,更衬得自己白衫素衣,分外狼狈,哪里还是从前人人倾慕的季公子……
“你打算站在这里到下一个日落麽。”年轻的帝王冷冷的看着他,口吻生硬不耐。他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喉头又一片血腥,身体乏力的下坠。
“我是不是老了。”他直直地跌进一个怀抱里,年轻英武,结实温暖,他喃喃的说。手被人握住,握紧,他听到青年坚定不容置疑的声音,如同在沙场上驾驭万千将士一般铁血,却又含着莫名的柔情,他说:“你不老,配朕,刚刚好。”
【全文完】
后话:
终于TM完结了,累死俺了,说实话这文能完结得亏了不少催文的童鞋,俺这个人一旦卡文那绝对没救了,这次竟然能破釜沉舟,本来觉得要烂尾了,不过这个结局码出来的时候我反而很开心。尤其是最后一章后半部分的一些话,我终于写出自己想写的了,奶奶的,可把我累毁了!
关于番外神马的,有爱的孩子们请在此章跟帖,俺根据热情度开番,如有想看完整故事的,比如皇帝跟季墨白这种的,我可以尝试写一下,不过会另外开坑,这个坑因为一些原因我不打算动了,即使过程有BUG,但我这人天生不爱修文,越修我越烦,超恶劣的个性啊,黑线。
最后灰常感谢追到结文的筒子们,握拳!乃们实在是强悍,这文算是比较扭曲纠结的了,感情戏份完全不如《牡丹花下死》那么重,也不像《罗汉桃花》只纯粹纠缠宫廷阴谋,这文一开始就是伪江湖,周周真的不善于写此类文章,所以很多细节打斗啊什么的能省就省,各位见谅了。
最后的最后,俺要申请乃们包养俺,因为俺的新坑《牡丹花下死》严重缺爱,更重要的是,俺准备回归喜感路线,尝试写一篇新风格文,虽然还是有点华丽,不过不会再这么扭曲了,而且有点冷幽默,因为听人说笑文比虐文难写,摸下巴,俺想试一试,不过不会小白,俺写不了太小白的……
深深鞠躬,谢谢大家的支持啦,如果入的了法眼,记得收藏我的文或者直接收藏作者专栏,谢谢大家~!!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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