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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丢卒保车

书籍名:《艳汤》    作者:周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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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是时,江湖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的暗流正以决然而迅速的姿态向着各方汇入,六大门派的人马齐聚西湖左畔,共同商讨围剿凤阳门与菖蒲宫的大计,然,凤阳门人脉广布天下,菖蒲宫气势雄浑根基牢固,随便一个皆不是能轻易就范之辈。是故不可硬拼,唯有智取。
西亭越伤势痊愈后始终对无法找寻到艳、季二人的尸首耿耿于怀,布下天罗地网依旧未能如愿,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二人还活着。一个艳殇以足够令人忌惮,若再加上一个疯魔化的季太初……半月前那一场混战里,他和从前那些对季太初嗤之以鼻怀抱轻蔑态度的人都着实吃了一惊,那青年周身散发而出的煞气和嗜血眼神,即便被诱人的皮囊所包裹,却无法掩盖血液里沸腾的杀气。他早已今非昔比。假如他与艳殇不计前嫌联手,那么要赢得这场决战,势必会难上加难……
西亭越独自困守闭关三日,却在出关的第一天,就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凤阳门门主凤淮恙亲送拜帖上山,声明要与武林盟联手,共挫菖蒲宫之锐气!这消息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即便此刻艳殇与季太初都已练成了菖蒲录,但以武林盟联合凤阳门之力,此战仍大有胜望!
“送帖人何在?”西亭越冷然问。下属答:“就在山下,且正是凤淮恙本人。”西亭越微一挑眉:“哦?”单枪匹马,难道有诈?他暗自思付,蓦地只觉屋内气息波动异常,眼神如利剑般直射向窗口,一袭白衣轻飘飘降落的青年面如冠玉,美貌天成,腰缠一柄银丝翠华剑,含笑间带着一股风雅的疏离。
道:“久违了,西亭盟主。”
西亭越微微眯起眼,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人柔和的面颊上,挥手换退旁人,挑唇笑道:“失迎失迎,但不知凤门主今日单枪匹马前来,所谓何事?”“你我都不是蠢人,何必再卖关子?这样未免显得不够诚意。”凤淮恙微微一笑,柳叶眸滑过一份流丽,缓缓走上前道:“我此番前来不为别的,正正要为西亭盟主解决一个大麻烦,盟主却连一盏香茶都欠奉麽?”说着款款在堂前坐下,姿态闲然。
西亭越与他维持三步之遥,抚掌三声,历时有紫衣小婢袅娜而来,双臂轻抬奉上一盏香茗。
“西湖龙井……”凤淮恙低笑一声,长睫轻颤,“盟主果真是善于就地取材麽。”“客气,既然凤门主亲自上门,那必是不计前嫌,此番诚意,我便却之不恭了。”西亭越话里含带三分戏谑,那分明是暗指此前凤淮疏假扮他与季太初联手,在西湖左畔那一场混战,只是死者为大,他如此轻佻的口气未免有些不恭。凤淮恙明知他是在试探自己底限,面上表情平淡,心下却痛的纠结成团,放下茶盏轻飘飘吐出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道理西亭盟主岂会不知?再而言,淮疏之死横竖与季太初和艳殇脱不开关系,尤其季太初,我若非恨他到要铲平菖蒲宫的地步,又怎会轻易妥协与你联手。这个道理别人不懂,西亭盟主难道还需要我再多做解释吗?!”
话到最后不由染上一份冷意,却正正好打消了西亭越最后的疑心:本来嘛!凤淮疏到底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即便感情并非传言中的好,也还是有些情分,凤淮恙在江湖中以面热心冷着称,越是对人以礼相待,你却越无法摸清楚他心中所想。倘若此番他所表露出来的只是一味要与武林盟联手的诚意,而无丝毫迁怒于他西亭越的恨意,那未免太过虚假。相反,他这一番话虽客客气气的说明了原由,却也一笔带过了潜藏的爱恨纠缠,对自己虽不过言半字,但那口吻深处明显已是不悦之际,唯恐若非为了大局考虑,他是断不会折了自己的骄傲来与他联手的吧?!
“凤门主说的即是,在下失言。”轻飘飘的一句话未带丝毫歉意,礼貌性的欠了欠身以表周全。凤淮恙垂下的睫毛遮挡了眼底翻滚的戾气,心中冷笑三声:好一句失言!若非刻意触我伤疤,你又怎肯相信我会真心合作?!
“那么,可否开始深入合围中心了?”凤淮恙轻轻斜了他一眼,“或者,只需由西亭盟主统领大局,我凤阳门拨出人马全力配合,也免得各派掌门有所忌讳……”
“此法甚好,只委实有些委屈了凤门主。”西亭越笑的愈发耐人寻味,却见凤淮恙已起身,背对着他看不清楚表情,只听见话音如结了寒霜般冷酷,淡淡道:“我只问结局,不求过程。告辞。”语毕足尖一点,身姿轻盈飞起,转瞬消失。西亭越目送他离去的背影,眼神闪烁,透出一股深邃。
当日入夜后,一行人马低调入城,异常迅捷的伏于武林盟下,清一色玄衣劲装,里外两层,外层杭州织锦内层雪纱绵,表面看过去与一般夜行衣无甚差距,实则却是凤阳门独有。这批人马整八千,浩浩荡荡却武丝毫杀意,显然是训练有素。西亭越立在高出眺望着黑夜里驱行的夜衣人,嘴角挑起一抹满意的笑:不愧是凤淮恙,言出必行,且绝不手软。换做别人,轻易调拨六千人马也算是要思索良久,他却只是一句话而已,入夜后人马竟已训练有素的到达,虽不入门,却选择了最低调的方式等待调遣。此举足以展示凤阳门与武林盟联手的诚意,然而也在无形中震慑了西亭越:此次若能完全除掉菖蒲宫,那么随后与凤阳门,必然也有一场苦战吧……
“传令下去,严密监视凤阳门,若有动静立即回报!”
“是,盟主!”
而此刻的凤阳门里,凤淮恙正负手立于沙图前,面色沉缓,思索着进攻菖蒲宫的最佳地理位置。尧山位于北方险要,山高坡陡易守难攻,若强行合双方之力围攻只恐要消耗大量人马,事倍功半,且一旦菖蒲宫教众激烈反抗,他们必然处于被动局面。好在当初有温和潜入菖蒲宫做细作多年,将瑶山之巅内的行宫布阵走势摸的一清二楚,只要能想办法攻上山,杀艳殇就相当于瓮中捉鳖……
思至此,青年隽秀的面庞滑过一丝狠历,挑唇冷冷一笑,却听身后有人缓缓挑起幔帘,他一转身,只见艳殊娇艳妩媚的眼睛正粘在他身上,笑容邪惑。见他看自己,便抿唇吃吃的笑,道:“有没有人说过你长的更似你娘薛吟酿,倒完全不像凤九灵?”
“是麽?”青年冷冷的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我只记得在你之前说这话的那个人,已经喂了我的剑。”
“哦呀,哦呀……”那男人掩口娇笑,眉眼弯成新月状,柔柔的看过来,“小凤这样凶,害我都不敢同你多说话了呢……”语毕却扭着细腰走上前来,闲闲的靠在沙盘旁。凤淮恙凉凉的瞥了他一眼,若有若无额哼了一声,似乎是对他这口是心非的作为无比熟悉。
“人马已经出发了吗?”艳殊道,凤淮恙沉沉的嗯了一声:“按照行进速度,若武意外,明早之前就能抵达武林盟……”“你倒是舍得,随手一拨就是六千人马,”艳殊拨了拨发梢,笑道,“倒也是,凤阳门什么都差,就是不差门众,当年你爹为抢你娘攻上尧山,门众死伤过半却竟然还能浴血奋战,我实在看不下去,也只好遂了他愿……”
他说的惬意又轻松,像在谈论今日的晚膳或者明早的天气,可那一字一句对凤淮恙而言就如同针扎在心,隐的袖中的五指愈发凝的紧迫,良久,突然笑了:“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艳殊。”
“可以吗?真的可以杀掉我吗?”男人抬起一双麋鹿般动人的眼眸,水汪汪的看过来,身体如藤蔓般柔软的贴上他胸膛,在他耳际喃喃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忘了我是夺去你双亲生命之人,你一定要手刃我,即便你也会死,一定要,杀掉我啊……”
凤淮恙的身体一颤,几乎是瞬间再掩饰不住胸腔里的愤怒,劈手一掌狠狠击中那人胸口,将他整个人打飞出老远,纤细的身子像春水般伏在地面上,长睫微颤,眼睛轻轻看了过来。凤淮恙愣住:那眼神……
或许只是在那个瞬间,他清晰的看穿了艳殊眼底的痛苦与哀伤,他的像迷途羔羊一般无助的眼神,湿漉漉的光,带着一丝忧伤和希冀,就那么温柔的注视着自己。那不应当是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那与他整个人的邪惑妖魅截然不同甚至于背道而驰,他万分不能理解这样纯粹纯真的表情会出现在一个十恶不赦之人眼里,可是某个瞬间,它确实出现了,还让他的心为止一颤,痛的蜷缩成一团。
“你一定会,杀掉我吧,小凤。”为了你爹,为了你娘,为了凤淮疏,为了季太初,为了艳殇,为了……墨白。季墨白。为了曾经折损在我指尖上的每一个生命,为了这所有冤孽的开端,为了一场贪婪的起点,为了悲剧不再,重复。
就算赔上你的命,也请你一定一定杀掉我。
凤淮恙愣愣的看着他,表情有些茫然无措,那样的表情使他看上去十分天真善良,就好像彼时的艳殊一样。那男人又呕出一口血,摇摇晃晃站起来,踉跄着勉强站稳,却冲着他嘻嘻笑了起来,伸出舌尖有条不紊的舔干净嘴边的血迹,眨了眨眼睛道:“哦呀,骗到你了,嘻嘻……”
凤淮恙胸口一震,几乎是瞬间从错愕中醒悟过来,面沉如水的看着那男人一瘸一拐走出偏厅,满面嬉笑,口里还念念有词着些什么。他知他一定又是去看季太初,决战前季太初需一直保持这种混沌的状态才能为他所蛊惑,否则一旦清醒,他就会脱离他们的控制。诚如艳殊需要用季太初去交换季墨白一样,他也需要利用他们两个,来结束这一场颠沛流离的灾难。
我们都很累,那就,一起停下来吧……
尧山之颠,红衣如莲的男人静静立在大殿的窗前,俯瞰脚下无垠的黑夜。半空中气流微微涌动,男人没有回头,道:“他走了?”
“回宫主,是。”黑暗中传来的声音清越撩人,低低一叹,那抹靛青色的衣袂跃入银月璀璨的光华下,青年暴露在月光下的半张脸,清润冷凝,眼角眉梢含着一丝忧郁的寡离。
“溢清。”他听见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像一首蛊惑人心的歌,慢慢抬眸,艳殇站在面前大约七步之遥,缓缓转身,慵懒而漠然的看着他问:“你又是何时知道的。”
青年身子微微一颤,垂眸,眼底滑过的情绪纷繁复杂,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颈子微微别向一边。他这姿势与生气时闹别扭的季太初简直如出一辙,不知是否是因了从前长久相处的关系。明明知道这样的举动会透出一份孩子气,可那份倔强的默然,的确让人无奈。
艳殇眼眸露出一份异样的色彩,看着他沉默良久,竟挑唇,露出个诡异的笑:“溢清,你动心了。”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像之前下达任何命令时不容拒绝。
叶溢清的身子浑然一僵,表情凝固。
艳殇向他走来,每靠近一步,便能感觉周遭的气压层层降低,压迫感从四肢百骸油然而生,令他挺直的脊背不得不略微弯曲,好似承受不住对方强势的气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从前艳殇身上的戾气多于杀气,而如今,他似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让人血液凝冰,敬畏之感油然而生,毋须伪装。
叶溢清垂在身侧的五指不由捏紧,鬓角豆大的汗珠顺着发线滚下来,啪嗒一声跌进尘埃,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犀利。下颚被一抹冰凉的手指勾起,叶溢清视线被迫上移,触碰到那人深渊般不可捉摸的双眸,邪魅细长,冷艳无双,定定的看着自己,轻薄的唇一抖,吐出一句话:“我若命你杀了他,你可愿意?”
叶溢清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一秒又快速回缩,好似受惊的猫,表情僵硬,听见艳殇面无表情的又重复了一遍:“我命你前去诛杀叛徒思无邪,你可接命?”
脑子嗡的一声,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西湖明月夜,晚泊渔人舟。
一艘花船轻轻划破静谧的水波,沿着蜿蜒的河道惬意飘行,似在欣赏西湖月夜上两岸华灯初上的美景,秦楼楚馆,歌舞升天。掌船女子身材纤细窈窕,一身茜粟红的云纹裹裙衬得她端庄而不乏艳丽,上看去,一张清艳逼人的脸上,双目如秋水般宁静淡然。
月光爬上手背,乌云一晃,船滑到幽暗处时周遭气流微微波动,继而云破月出,皎洁的月光又徐徐播撒在花船上,船舱内却多了一个人的气息。
“主上。”女子将船停稳后,撩开幔帘进了船舱。船舱十分宽阔,装饰典雅矜贵,一道流水翡翠珠帘挡住内室巨细,只隐约可见一方锦袂,金丝流云,鸾鸟振翅。人影淡淡的嗯了一声,支着鬓角靠在榻上,因是背影,便看不到那人容貌如何,只隐隐可辨那人颀长白皙的手指,肌肤明如宝玉,乌发委地,轮廓雍容而高贵。
“来了还不现身,等着朕请你麽?”
“属下不敢。”一道轻佻的男声似在低笑着,从女子背后一闪而出,途经女子身旁时还压低了嗓音低笑:“我说沽赏姐姐,你耳力变差了呀……”叶沽赏斜眸睇了他一眼,清艳面庞一贯的典雅大方,无甚波动。男人方完全置身于莲花宝灯的光辉下,半垂着脸,眼稍含情,挑唇笑道:“属下姬九,特来向主上问安。”
那声音那语调,分明带着股邪派的妖娆。男人说着慢慢抬起脸来,一双斜飞入鬓的魅眼,嘴角轻佻惑人,似笑非笑的弧度,永远漫不经心的表情,此人竟是,思无邪。
榻上人这时间微微抬了抬手腕,立在一旁的叶沽赏历时上前将珠帘挽起,那人放下支着鬓的手腕,宽大的衣袖垂下来,露出他微尖的下颚,白如明玉的面庞,红唇贝齿,秋眸冷淡之中又透着禁欲的唯美,清高漠然。一动不动望着不远处立在光华下的男人,淡淡道:“身份被识破了麽。”
思无邪挑了挑眉,算作默认。
榻上男子眼波一转:“他竟没动手杀你,不觉意外麽?”“或许他也清楚当前的局势,需得主上亲自插手不可。”思无邪笑道。男人话锋却是一转:“听闻菖蒲宫左使与右使关系素来不睦,究其原因却是思右使垂涎叶左使美貌,百般纠缠致使人尽皆知……?”
“咳,这个……”思无邪耸耸肩,坏痞一笑,“主上的‘新鸟’不是只管杀戮与接应,怎么还对儿女情长之事感兴趣?”
“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男人冷冰冰的声音掩盖了话里的意味深长。
“是。”思无邪微微眯起眼,“深入敌后却爱上了敌人,姬九有负陛下栽培……”说着垂下头,嘴角仍含笑,眼神却无丝毫动摇与悔过之意。
那男人居高临下看着他,慢慢地,嘴角竟浮现出几不可见的温和,但很快消逝,伸手轻轻揉捏眉心,再开口却又挑起另外的话端:“人马调配如何。”
思无邪微微一怔,嘴角笑意加深,一躬身:“回主上,今晚抵达的凤阳门人马已于途中掉包,先行骑折损掉两千人马,方做到悄无声息换掉凤阳门的六千正牌军,此外已封锁消息,凤阳门与武林盟的人不会知道这六千人马均为朝廷将士……”
“甚好,切忌掉以轻心,一步错则全盘输。”
“主上放心,潜伏于各大门派的‘信鸟’业已苏醒,随时听候主上命令。”
“菖蒲宫那边布置的怎么样?”
“按照宫主指示,各项防守业已就位,并武特殊安排。”思无邪道,同时也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虽说菖蒲宫被围攻是迟早的事,但艳殇的反应也太过平静,平静的近乎于诡异,各路人马的调派都是中规中矩,山下防守也未加强多少……他此举究竟是令有文章,还是根本就不怕围攻之险境?
“哦?”姬止水微微蹙眉,也觉不妥。从探子汇报的讯息来看,艳殇必是早已料到凤阳门会与武林盟联手,是故才会不慌不忙的调派人手等着他们来袭,然后从他布阵安排的方向来看,他似乎并不打算弃守尧山,此举虽说消耗对方人数,但无疑也将自己至于险境,一旦被围,那脱困便难于登天。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思无邪思付道,抬眸定定看着高座上的姬止水道,“之前宫主调派了一小队人马巡山,但属下曾留意过,那些去巡山之人通通有去无回。”
“凭你对尧山之巅的布阵之熟悉,竟然不能猜到艳殇用他们去做什么?”姬止水睨了他一眼,顿了顿,又道,“此一战迫在眉睫,尧山遭遇合围必不可免,朕若是他,必定不会先从脱困着手,尧山之巅既是优势也是险境,若想充分利用它的条件又不能被束缚,那便只有……”
“丢卒保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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