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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咫尺之间

书籍名:《艳汤》    作者:周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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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这个道理已经在诸多人士身上得到证明。故而,选择在这个当口按兵不动,远远要比离开藏雪镇躲避杭州要塞来的简单保险,即使这个小镇距离杭州城只有二十里远。然而季太初不知道的是,在他成功躲开盟主西亭越的“地毯式”搜索时,却没能躲掉一直以来处心积虑不想面对的那个人,艳殇。
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会微微蹙一下眉,转瞬即逝,但那瞬间确实是他无法隐藏的情绪,不应该是缅怀,确切点应该是,避讳。旧伤痊愈,连肌肤都光洁如初不余疤痕,那些微微泛着血腥味道的情节虽然没有完全刺激到他,却也直接的打散了他面对艳殇时唯一的心软与耐性。就态度而言,太初远比季墨白要决然,讨厌拖泥带水纠缠不休,因为当断不断,只会反受其乱。另外一点却是出于自尊的考虑,骄傲如太初,万不想在自己羽翼未丰时同艳殇再产生丝毫纠缠,否则凭他如今这一路勉强算不错的轻功与点穴法,连至体内艳殇施舍给他的两成徒有内功无心法的菖蒲录,关键时刻,吃亏的必然还是他。所以不想见。也不能见。
只是他没想到,以为远在尧山无暇分身的莫个人,其实为了他早已踏足江南,甚至于某一刻近在咫尺,甚至于不止一次的遇而不见。是为何?命运弄人。艳殇唯一的失算是不曾肯定自己的感觉,以为的喜爱却总是自私的布满占有欲,所以才会不止一次的把动摇的季太初不自觉完全推远,所以直到这一刻,他的人马悄悄搜遍了藏雪镇,却唯独没有料到他要找的那个人就在他身边,咫尺,天涯……
此刻,藏雪镇外十里小径上,一辆玉帐的双驾马车正在一路疾驰赶往镇中。马车已经连续赶了三天的路,其中不乏一次换马,显然事态紧急已经到了不得不忧心危险的境地——
“……再忍一忍,乖。”一只颀长玉润的手温柔拭去怀中人鬓角细密的汗粒,手的主人是季墨白,那怀中依偎的少年银瞳玉褂纤细孱弱,苍白如同做工精良的瓷娃娃,赫然就是艳殊。不日前季墨白与太初兵分两路,一路赶往杭州西湖,另一路则直奔涪陵泷家确认一些讯息,本是周详的计划,但终究赶不上沿途种种局势变化。眼看就要抵达涪陵地界时,艳殊心疾复发痛苦异常,季墨白很清楚这是修炼菖蒲录走火入魔的结果,即便最终能挽回他一条性命,但也或多或少的留下一些顽疾不可治愈。于是站在繁华的涪陵城前相对无言,最终还是屈服在少年无力的呻吟和无辜的眼神下,原路折回。继而在折回的途中放出青鸟却未得到回信,内心的不祥终成现实,季墨白知道事情有变,目前最要紧的是先赶到藏雪镇,在季太初的行踪暴露之前与他汇合,至于究竟是谁阻拦了他的信息,人人皆有可能。
“墨墨,墨墨。”少年在噩梦中低低的呢喃,贝齿咬着下唇,睫毛盈盈颤动。修长手臂不由自主的拥紧了他,季墨白的眼神有些恍惚,其实如果能一直如此也好,至少现在怀里抱着的不再是个只会杀人的利器。唇角溢出一声轻叹,季墨白的视线若有所思的飘向幔帘半掩的外界,所以没能看到那少年微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含着是阴谋得逞后的森然笑意。也许真的是距离太近,所以才不容易看清楚对方的心。以为的洗尽铅华却不过是一场崭新的移花接木,当野兽收起了利爪目光温顺,谁会想到受尽苦楚的他依然不思悔改?也许真的是天资难驯,本性难移……
马车一路飞驰,寂静的山林间只听闻车轱辘滚过地面时土地被碾压的声响,以及头顶被惊飞的赤鸟遮天蔽日的羽翼,联袂成荫。
绕过最后一个转弯,界碑近在眼前。
藏雪镇,九州苑,地字一号房。
“女人”百无聊赖的窝在堂屋中央的黄花梨大圈椅上,葱白指尖儿捻着一株细长柳叶儿,正漫不经心的拨弄着面前椭圆形的青花瓷鱼缸,鱼缸内一尾锦鲤悠闲自得的摇曳来去,漾开的涟漪一圈圈,波光琳琅。“女人”发出一声叹息,似玩倦了一般终于抻了抻腰身坐直,一条腿高高翘在另一条的膝盖上,姿态大咧。沽赏捏着什么东西进门,正看到哑女董砌雪面对着自己直愣愣坐着,神情恍惚,不知是又神游到了哪里。沽赏微微叹息,整整一天,这已经是季太初第无数次的走神了,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可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保持高度警惕是再必然于不过的。显然沽赏忘记了,目前为止季太初只能算是半个武林人,因为环绕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比他更绿林化,唯独他,初涉险地还是万般无奈不情愿,迫不得已而为之。
“主子爷来信儿了。”沽赏在他面前站定,摊开手心,雪白如葱段的掌心脉络清晰,太初瞥了一眼答:“手长的不错。”沽赏一脸无语:“少主,我想您看的应当是这一只雪滢。”“……雪什么?”太初打了个呵欠无精打采。沽赏的手举到他鼻尖下方,嗓音轻缓:“雪滢。”太初愣了愣,方才看清躺在她手心那几乎用肉眼不能捕捉到的微妙物体,一只……苍蝇?TT“难怪叫雪蝇……”太初幽幽的望着她,后者嘴角微微抽搐,摇头满脸无奈:“雪滢是主子爷新近饲养的报信之物,因为江湖人大多都知晓青鸟的独特性,所以如今青鸟再现势必会引起他人怀疑,用雪滢的话,自然不会。”“……谁会闲的没事逮苍蝇玩儿……”太初持续怨念。日的,季墨白养什么不好养一坨蚊子,即使它长的晶莹剔透小巧可爱,那它还是苍蝇好吧?!太初恶寒,微微后仰头试图离某只远些。偏偏沽赏用柳枝般细挑的纤纤指尖捏住雪滢递到他睫毛前给他看,还说:“因为雪滢不像青鸟那般慧黠,所以训练起来也有相当难度,比如要用它传递消息,虽然不容易被察觉,但是本身就无法再携带其余。所以主子爷只会在必要的时候遣它出来,而放出雪滢,就意味着事情的难度更上一层楼,不论是因为什么,我们都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丝毫马虎不得……”“我从来不知道一只苍蝇也能引发这么大的学问。”季太初痛苦异常的说,“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总之,就是被禁足了好吧。待在这个暗流涌动的地方,不能进不能退,唯一能做的就是谨言慎防,能躲则躲能避就避,用尽一切方法的让自己隐形,所以其实不用季墨白吩咐,他季太初大眼一瞄也知道当下形势如何纷繁复杂。先是凤阳门与菖蒲宫的对立,加上他无意掺和的一腿直接导致凤淮恙与艳殇两大BOSS对决,而凤淮恙更是老套的因爱生恨不顾一切放出季太初与菖蒲录的秘密,于是导致现阶段菖蒲宫焦头烂额的状况,按兵不动的是艳殇,蠢蠢欲动的却是武林各派那一双双觊觎的眼睛。于是,追溯上源,这一切脱离控制的局面还是由一个“菖蒲录”衍生而出的,那么凤淮恙就与其脱不了关系,至于凤阳门的门主为何会知晓菖蒲宫里最深层的秘密?答案请找“内鬼先生”。
——内鬼是谁?
——不会已经有人忘记猜忌了吧。要知道,从侧面看导致这一连串纠结点爆发的人,恰恰跟出卖艳殇的人脱不了关系。否则,艳殇为何好巧不巧的偏在那时候想起来要将两三成的内力过给季太初?凤淮恙又为何恰恰好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掳走他,他掳走他仅仅是因为喜爱吗?不,鬼才会相信这种弱智骗局,他凤淮恙也是人,也会禁不起诱惑……
尤其是菖蒲录带来的诱惑。
一道天青色的身影在地一房的窗前一闪而过,冷清的眸只在短短瞬息捕捉到屋子里一个女人绰约的背影,半是慵懒与轻佻的感觉,莫名熟悉。清影微微一滞,下意识抬头瞧了瞧上方悬着的小匾:地字一号房。透过朦胧的梅花窗再往里看,却只看到一个容颜粗陋的大丫头为那女人更衣,清影不着痕迹的蹙了下眉,身形在晦暗中转瞬即逝,再停留却是长长走廊的这一头:天字第一号。
“宫主,溢清复命。”
——回到被叶溢清忽视的那个瞬间,季太初和叶沽赏几乎是第一时间敏锐觉察到一束清冷目光的窥视,漠然而谨慎。脑中警铃大作,叶沽赏却完全没容季太初多想,抬手便抽了他腰带,哗啦啦轻薄的外衫坠地,感觉到门外那人的气息飘远时,季太初悲痛的护着下瑟瑟发抖,眼神是无声的控诉:“……我能穿上衣服了麽……”叶沽赏易容后不怎么好看的脸颊竟然飘起一缕错红,太初眼睛陡然圆睁,护着里衣的一只手哆嗦抬起:“你你你你……”“嘘。”葱白玉指连忙按在太初唇间,沽赏神色微慌,压低了嗓音耳语:“莫讲话,也许人还未走远。”
——其实人也的确未走远,并且近到他们推开窗子就能看到对面的天字一号房。“……溢清复命。”青衣人微躬身,长睫毛微微煽动,似乎带了点怅惘,轻薄的唇抿起,表情是拒人于千里的面瘫。身前盘膝而坐的男人红衣墨发,凤眸妖冶,冷冷瞥了他一眼,眼眸中掠过一道锐利的光,却是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可有线索?”
“京都哑女董砌雪,天姿国色,冷若冰霜,一曲红尘泣能引万人戚然,然此女同翡翠台一道来历不明,似凭空而现,属下愚钝,尚不能查出之中的联系,或许……或许并没有联系也说不定。”叶溢清的嗓音清淡却带着麻木的钝痛,听在心上像一曲盘旋不去的歌。“没有关联?呵……”艳殇倏然低低地笑,眼风冷冽,“你怎知,没有关联,正是因为彼此关系匪浅。”别人不知,他却必然是晓得的,当年乃至今日,令季墨白倾心的名妓董璇玑身份始终是个谜,人传其冷如雪梨,目似寒霜,却偏偏艳色殊绝令人目不暇接。试问,能令季墨白为了她抛弃红尘内眷恋无数的人又岂会是庸脂俗粉?可是任凭世人想尽千方百计,用尽一切手段,也依然掘不出丝毫有关于“董璇玑”的可利用悬索,而世人怎知,真正的“董璇玑”其实根本就只是……
“这所客栈是否搜过?”艳殇似想到了什么,忽然问。叶溢清一怔,黑暗中有人压低了嗓音魔魅的笑,转而望去,果真是紫衣俊美的男子,思无邪。黑暗中轻轻靠近叶溢清的身体,眸光迷离:“回宫主,未曾搜寻过。”话音未落,但见艳殇的眼角一跳,波光流转的美眸霎那间杀气重重,轻轻一眯气势万钧。叶溢清忽然想起之前归来时途径地字一号房偶然一瞥见到的那个身影,眼底水波巨震,惊然抬眸:“宫主……”方才明白身为女子,那身影却为何会如此熟悉!“我知道了……”低似呢喃的嗓音,夹杂着撩人的魅,蛊惑听觉,像是打通任督二脉时的电石火光,又像是两个心生绮念的人第一时间心有灵犀,艳殇垂眸低低的俯瞰着叶溢清,幽幽道:“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所谓的咫尺天涯。他费劲周折去寻找的人事,原来就在他身边一个回眸的距离,令人啼笑皆非的现实,却往往再伤人于不过。
烛台上的火焰微弱跳跃,吱呀一声打开的窗户透过一地月光,那场景,果真与前一夜万分相似。季太初望着手心那一块逐渐扩大的青斑,脊背泛起一片诡异的寒,不是恐惧,却胜似恐惧。
“该歇息了。”沽赏抬手取下烛台上的灯罩,欲扑灭火焰。“等等!”太初冷然道,眼眸中的煞气叫沽赏一震,美眸流转着深沉的疑虑,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忽见窗台上几只莹白的小虫飞舞不停,连忙紧走几步上前,仔细一瞧,回头禁不住染了喜色:“主子爷到了!”“……是我爹?”太初眼皮一跳,不知为何心生不祥。
夜风扑窗而入,“呼哧”一声湮灭了烛火,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屋子里瞬间晦暗一片。感觉有人在黑暗中擒住了他的手腕,温良如玉,泛着淡淡的旅途风尘,浓郁的疲惫感侵袭而来。一颗夜明珠徐徐出现,托着夜明珠的男人就站在他面前,含笑垂眸,低低道:“马车就在外面,小初,快随我离去。”太初来不及作答,只觉一道银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紧接着房门打开,明是盛夏的天却寒意扑面,那种渗透骨髓令人难以招架的寒,季太初曾经在一个人身上体验过。
缓缓转身,夜明珠的光华被瞬间点亮的明灯所取代,芙蓉色暧昧摇曳的光芒带着几乎是缠绵的味道倾轧过来,世界透亮。他看到紫衣君浪荡中带着森然的微笑,看到青衣徐徐的叶溢清眼眸中流泻而出的怅然与动容,然后看到一束炽烈的火红,像鲜血一样可饮尽生之命髓。男子还是那么美,丹唇凤目,邪魅艳冶。病态白的肌肤此刻衬了月色的烘托,更是胜似透明,珐琅一般浸着薄薄的凉意。他冷冷的伫立在房门前,将身后两人的光华尽数遮去,殷红的华服美的如泣如诉,他抬起手缓缓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有些伤脑筋的笑了,尽管眼底冰冻三尺:“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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