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明亮的阴影
晞梵每天忙得昏天暗地，芷萱又何尝不是忙碌。因为两人之前的龃龉闹得不欢而散，晞梵即便是空闲下来，也不敢随意打扰芷萱。晞梵觉得自己又像是回到了当时暗恋着芷萱却不能表达的时候，找各种借口说服自己去敲敲芷萱的门和她搭上两句话。
为了哄心上人开心，买来鲜花和小礼物，却也不敢当面送给人家。悄悄地放在门口，再鬼鬼祟祟地隔一段时间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偷看外面的情况。
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喜欢像现在一样望着那个有芷萱的房间，默默感受她靠近身边的感觉。只是今天她多了一些挣扎，妈妈要求她回澳洲一趟，晞梵心里明白她有许多不得拒绝的原因。她知道她做下不回到父母身边决定一辈子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的决定确实非常任性，将军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做父母的必定会感到不安。
晞梵知道将军说的那些什么爸爸最近身体不好要她回去探望，什么帮了她的忙需要她还之类的话，不过都是哄她回去的手段。她一旦去澳洲，想要从将军的眼皮底下离开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在感情上她不想去，她不愿意离开芷萱，担心哪怕离开半步都要徒生变故，那是她不能接受的事情。爱一个人，恨不能吞掉她，吃下肚子里去，这样就能时时刻刻地在一起。
然而她也有她的矛盾。矛盾在于最近她和芷萱间的气氛确实不那么融洽，来自家人的压力和影响是很大的原因。她要化解掉此刻的僵局，则必须要寻找一个突破口，取得父母的谅解，用自己的力量来告诉芷萱和自己的家人，她们能好好地在一起。晞梵迫切地希望好好呵护她们之间的爱，和她深爱的芷萱，爱一个人，总是希望给她最好的条件和最无忧无虑的环境。
晞梵的心里就这样胶着，去或不去，一整夜在她心里轮流决定了无数遍。她突然有些理解，芷萱要到英国去或许也有和她一样的矛盾和不得已。就这样浑浑噩噩，晞梵竟然在阳台上呆了一整夜。
天刚蒙蒙亮，晞梵轻轻推开芷萱卧室的门。厚重的窗帘将刚刚有些泛白的天空挡在外面，室内光线黑暗显得静悄悄的，芷萱躺在大床中间，手放在脸颊旁边，眉头蹙紧睡得很不安稳。晞梵小心翼翼地趴在床边，一边伸手轻轻抹去芷萱额上的薄汗，爱怜地亲吻她的脸颊。
“晞梵？”芷萱从浅眠中醒来，长长的睫毛眨了眨。
“我吵醒你了。”晞梵索性趴在床上，仔细地将芷萱亲吻个够。
“你怎么那么早？”刚刚醒来的嗓音显得娇嗲。
“我想你。过来看看你。”晞梵的眼睛里渐渐凝集起了墨黑的颜色。
“哦，好～”芷萱仍处于半梦半醒间，顺着晞梵温柔的亲吻和抚摸，下意识地将身体靠向温暖的地方。
“芷萱……”晞梵被芷萱此刻娇懒的模样迷住了，掀开薄被在芷萱身边躺下，指尖缓缓勾过睡裙的吊带，晞梵伏在芷萱身上朝圣一般吮吻着。
果冻一般晶莹剔透的肌肤，散发着香暖的、软绵绵的香味。挑动着人的神经，让人迷醉。
“晞梵……”芷萱搂住伏在身上的纤瘦身体，敞开胸怀接纳心里爱着的人。女人对亲热的感受往往享受的不是感官上带来的愉悦，而是这样的亲昵带来的温情和彼此融入的亲密感觉。芷萱闭上眼感觉这个女子温柔不具侵略性的碰触，晞梵总是这样能让她在她身上得到软软的、纯净的感觉。
正是因为这样的亲昵，让芷萱觉得自己仿佛能感受到晞梵所感——晞梵现在陷在一种很深的不安和矛盾中。芷萱稍稍控制住自己的喘息，摸摸晞梵的头，轻声问她：“晞梵，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晞梵定住动作，静静地停顿了几十秒，才翻身坐起来，拉住芷萱的手表情低落而认真：“芷萱，我近期要去澳洲一趟。”
“你要离开？”
晞梵不答芷萱的话，而是继续说：“我妈她……用我做过的承诺要求我回澳洲。我会回去一趟，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决心，我要他们认同我对芷萱的爱。芷萱，是我执意要你爱上我的，我要很爱很爱你，给最好的生活给你，无论是哪一方面。”
这是她心中一直对自己保证的事情。
芷萱鼻子发酸，“你不是说，无论做什么都不要分开的吗？”
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想晞梵的委屈，想晞梵的一切。芷萱只要一想到自己如果真的离开，晞梵那落寞流泪的样子她的心就像针刺一样疼痛。舍不得，舍不得啊……爱上了一个人，怎么舍得在她感到不安的时候与她分开两地。芷萱在晞梵忙碌的这几天，不惜违逆父母，改变了陪母亲出国的决定。工作上，也收回了原本和英国皇家舞团合作的计划，她所属的舞蹈工作室为了她的决定乱成了一团。
可是现在晞梵却和她当初一样的想法。想要分开单独行动，突破自己父母的障碍，希望保护另外一个人。
晞梵却感到惭愧，以为芷萱在责怪她当时任性地不许她陪阿姨出国，因为她的任性，才让两人原本融洽的关系变得尴尬。晞梵黯然地低下头，“我原来的想法太任性，都是我害得芷萱左右为难。我太担心了……芷萱是这么完美的人……你值得最完美的东西，而我却不够好……所以我自私的想困住你，我知道芷萱的爸妈不能接受，我就要千方百计让他们答应；我知道芷萱和方旭岩在一起很开心……你们在一起好几年了找回感觉也很容易吧……我于是千方百计想将你们阻隔……我这段时间忘记了我对芷萱说的话，我要做任何芷萱想要的事情。”
“所以呢？你现在就要大方了？晞梵，爱情是这样的吗，你觉得是我要的，你就大方的不在乎了？”那你自己呢，那你自己的立场呢，难道爱情不是非她不可，难道爱情不是为了她怎么也不能妥协的吗。
晞梵紧抿着唇，喉头像是被塞了一团东西一样，哽咽得疼痛。她痴痴地望着芷萱说：“芷萱……你或许不能理解吧……你对我，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我远远地望着你，眼里只有你，好长时间。却从不敢希冀你有天能真正到我的身边来。可是这竟然成为现实了，我每天都快乐得像在做梦一样，真不敢相信我真的能够拥有你。我几乎不知道要怎么爱你才能让自己觉得满意，只要是芷萱要的，无论多难我都要做到。如果……”
晞梵激动得几乎做不出吞咽的动作，“如果芷萱你发现心里喜欢他……如果现实的压力让你不再想要这样的关系——”
“够了！”芷萱推开晞梵，泪水一颗颗掉在手背上，“你在说什么！你不信任我，还是根本是你自己心里有了别的想法。”芷萱又伤心又气恼之下也脱口而出心里介意的事情。
可是刚说完，芷萱却更难受。这就是爱情吗，晞梵小心翼翼，不信任她，而两人争执起来，就要互相指责。爱情让她体察到从来没有过的快乐和眷恋，可是爱情为什么还会让人这么难堪，嫉妒、发怒、伤心、指责，种种负面的情绪，让她感觉到了以前从没有过的慌乱。
“你走，你走！”芷萱挣开晞梵的手臂，推她走。
“芷萱我不是——我没有——唉！”晞梵说完话就后悔，总觉得词不达意，或许她心中是又妒忌又委屈，故意说着明明不认为是事实的话。晞梵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口不对心，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对芷萱的任何事情大方。
或许在她心里仍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她想激芷萱大声地否认，大声告诉她，她的那些担心她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飞醋全部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她想激芷萱大声地说爱她，大声告诉她，她们要在一起，哪怕以后不能得到至亲的谅解也矢志不渝。
越是淡然不热情的人，越是难开启心房的人，她的心就越容易被那个占据了她全部的人伤害。芷萱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冷清起来，泪珠还挂在眼角却止住了哭泣，表情变得平静，冷冷地说：“你走。”
“不要，我——”
“你走！”芷萱冷声呵斥。
“我……”晞梵的眼睛模糊起来，退后两步，慢慢地走出了芷萱的房间。
芷萱不要她……芷萱要她走……晞梵的眼睛一直模模糊糊的，脑子里不断回想的都是芷萱推开她，要她走的样子。如果说开始她在考虑近期去澳洲找父母是为了想办法解决公司的困境并且当年说服他们，那么现在的晞梵则是哀伤到了极点，无所依、无所藏、无所安慰，如果没有了芷萱，那什么地方才是她的归依……
晞梵在泪眼朦胧中胡乱收拾了证件，然后拿钥匙进了芷萱家。芷萱正坐在沙发上，腿上摊着一本书，但是视线却没有落在书上。见晞梵隔了几个小时就又莽撞撞地跑了进来，芷萱冷着连，合起腿上的书往房间走。
“芷萱，芷萱我是想来说一声……”晞梵低着头沿着墙衡到芷萱的房门口却正好被关在门外，晞梵只好在门外轻轻拍着门对芷萱说：“我，我今天去澳洲。芷萱？芷萱！”
晞梵说完话，却始终没有等到芷萱的门打开。她黯然地默默转身，早上的太阳在这时耀眼地照射进窗明几净的客厅，晞梵走在光影里，阳光将她的身影照得很长很长……
当一个人特地来和你告别，无论她是不是会留下，可是她这么做都为了，听一句你的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