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艰难的善后
守在一个人身边一晚上不合眼，是蔡锦添平生以来的第一次。不想送萧沐去医院那种满溢着奇怪药水味的地方，在得到了医生的保证，自己的卧室就完完全全成了他修养的病房。突然间他觉得很累，晴天霹雳、劫后余生总是这个样子。看到萧沐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防备，怎能不让人怜爱？仔仔细细的用手摩挲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不是可以感觉得到。要不是因为他身上有伤，蔡锦添真的很想，紧紧将他抱在怀里，永远也不放开。
一天一夜竟是那样的漫长，萧沐还未苏醒过来，医生怕他撑不下去，只能输营养液。蔡锦添看着插着针头的手背，心中紧了又紧，上次萧沐发烧的时候就那样排斥打针，如果他突然醒了，不知道……会不会很害怕，很抓狂……
第二个晨光熹微的时候，面对萧沐一如既往的平静，蔡锦添终是坐不住了。靠在他旁边弯下身子，半眯起眼睛，饱含深情却不带一丝情欲的、一点一点认真的吻他。他的动作很轻柔，有些干燥的嘴唇压上去，缓慢转合之间，传达出无限的爱意和怜惜。
萧沐，难道，我们就不能好好的过日子么？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能真正接纳我……
或者是应激反应，或者是巧合，或者是上天注定，在蔡锦添缱绻绵长的吻中，萧沐的身体轻动，然后，眼皮闪了闪，像是在努力，最后，终于顺利睁开。
蔡锦添先愣住了，随后，意识恢复过来的萧沐也愣了。
从前，他们不是明争就是暗斗，每一次在床上不像做爱，更像打架。从来没有过一次，像今天这样，认真的亲吻过。
蔡锦添没想到萧沐会突然醒过来，好比你一直在期待着一个很难实现的愿望，等到真正实现了，仍会觉得很不真实。萧沐也没想到一睁眼就会这样一幅场面，原本以为他的一生会草草了结在蔡锦添的咄咄逼人和蔡舜的“大棒政策”下，但死里逃生时，才真正明白，临死的那种绝望和孤独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忍受，如果可以，他还是更愿意好好活下去。
二人的双唇似挨非挨，鼻尖碰鼻尖，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过于近的距离，让人无法看清对方的长相，或者这样更好，看不清长相，我会忘了你是蔡锦添，你也会忘了我是萧沐，甚至会忘了以前发生过的事，只是，真的可以吗？
蔡锦添转而用双手拢着萧沐的双肩，固定住他的身体，再一次温柔的吻下去。这次，他闭上了眼睛，只想用吻把自己心中难以言说的一切尽数像萧沐表达出来。
然后，他感觉到萧沐也闭上了眼睛，任由他亲吻，甚至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他一些回应……蔡锦添内心一振，以前只知道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萧沐臣服于自己，却从未体验过，两厢情愿，才是最美好的。
其实，同样的震惊也在萧沐的心里蔓延开来，眼前的蔡锦添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大孩子，不懂得道歉，不会说一些花言巧语，只能用这种最直白也最诚实的方式对自己诉说他的歉意和内疚。更何况，经过最近这些事，萧沐身上那些隐匿于暗处的孤独感突然全部都奔涌而出，他很想有一个人在他身边，在他最累最孤独的时候陪伴着，但是他不确定，蔡锦添究竟能不能成为这样的一个人。然而，他虽不是个享乐主义者，却也有暂时轻松一下，喘一口气的机会。
说白了，萧沐是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人，如果蔡锦添早点儿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之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折磨了。
卧室里的布置非常温馨，配上淡淡的茉莉香气，很容易让人忘记一切烦恼，而床上那静静拥吻中的两个人，才是最让人羡慕，最让人唏嘘感叹的。
萧沐不适的咳了两声，蔡锦添立刻放开了他，认真的看了半天，才脉脉的开口：“渴吗？”
萧沐也愣住，毕竟，蔡锦添如此温柔，是任何一个人也不会习惯的。目光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最终停在蔡锦添面前，点了点头。
蔡锦添翻身下床，倒了杯水，还很认真的试了试温度，这才扶着萧沐坐起来。萧沐正准备伸手去接他的杯子，却被蔡锦添绕过，直接送到了他的嘴边。
萧沐顿了顿，眼光有些无奈，“我自己喝就行了。”沙哑而无力的声音，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不久的惨剧，而如今表面上的平静，却不知道可以持续多久。
“我喂你吧，你身上有伤。”看似关心的话，字里行间却带着彻头彻尾的标准蔡氏强迫语调。萧沐看看被蔡锦添紧紧握在手里的杯子，一时又有些气不顺，没办法，他已经先入为主的否定了蔡锦添，想要挽回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吻就可以搞定的。
忍了又忍，萧沐淡淡的说道：“我还是自己喝吧。”
“不行，我说过了，你……”
“那算了，我不喝了。”
萧沐打断他的一贯坚持，把头歪向一边，满眼尽是不屑。只不过是因为他还没能习惯跟蔡锦添亲近，更不喜欢他过分的控制欲，还有……不愿再跟他无谓的争吵，能避则避吧。
而一向脾气暴躁的蔡锦添自然而然的就把萧沐的行为认定为挑衅，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萧沐有一点点不顺着他的意思，他就很容易发怒，就如此时，在他重重的将水杯蹲在桌子上，准备开口的时候，敲门声适时的响起，终止了房间里蓄势待发的又一场战争。
“少爷，老爷昨晚心脏病又犯了，这会儿刚好点儿，您去看看他吧。”
蔡锦添一顿，门外是管家的声音。其实，老爷子知道他昨天把萧沐抱回来，还让人把对萧沐动手的几个人给打了个半死，蔡舜后来叫来了给萧沐看病医生一问，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来，身为男人的萧沐竟然还有那种怀孕生子的“特异功能”，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蔡家的长孙，竟然是被他自己下令给打死的。
不过，蔡舜却是愤怒大于悔恨，要生孙子，有多少女人排着长队准备给他们蔡家生，根本就不缺一个萧沐，看着蔡锦添为了萧沐越来越放肆，而萧沐本身又是那样的不讨人喜欢，蔡舜一时气愤难平，心脏病再次发作，看来，这次去日本修养算了白养了。
医生忙活了半天把蔡舜给安顿好了，谁料他第二天早上一醒来，第一个命令就是要见蔡锦添，管家拗不过自家老爷，心里却在暗暗嘀咕：这病情好不容易好一点儿，现在又来折腾，真是……太造孽了……
蔡家两父子这次心平气和的谈了一次，或者从某种角度上说，是蔡锦添对老爸的最后通牒。
蔡舜说，我眼里容不得萧沐，光论他是男人这一点，就受不了，更何况，我对他极其反感。
蔡锦添没有任何反驳，只是平静的陈述了自己的观点，他只要萧沐一个，女人就算只是个摆设，他也不想要。
蔡舜气的夹着烟的手都在发抖，蔡锦添的目光闪了闪，有些愧疚，“爸，对不起，我从小大没求过您什么，只希望在这一件事上，不要逼我。”
说完，蔡锦添站起来“咚”的一声给蔡舜跪下了，“爸，萧沐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我想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等他身体好一点儿，我让他来跟您道歉，好不好？您不知道，萧沐他其实……他已经有了我的孩子，可是因为这么一闹，他，他……流了产……”
“这个我知道。”蔡舜冷冷的说道，“你说我老顽固也好，说我有偏见也好，我就是没办法接受他，况且，我蔡家的儿孙让一个男人生出来，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小添，我劝你，回头是岸。”
“不。”蔡锦添摇摇头，就着跪着的姿势向前挪了两步，虽是恳求，语气却很坚定，“爸，我回不了头了，我只求您，给我多一点儿时间，我保证一定让您满意，更不会影响到公司。如果您一直这么逼我，后果，我没办法预料。”
谈话再次无疾而终，不过，蔡舜也算是稍稍让步，蔡锦添想，只要他跟萧沐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不再这么折腾，蔡舜也就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了。
只可惜，他把一切都想简单了，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障碍，就是萧沐。医生给萧沐最好的治疗，厨房也是什么补什么贵就做什么，只是，都被萧沐一一拒绝了。
那种消极抵抗的态度让蔡锦添始终想不到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萧沐刚醒的时候，他确实没说什么甜言蜜语或者贴心肉麻的话去安慰他去哄他，那是因为他不会，但不代表他真的不关心，可难道仅仅是这样，萧沐就感觉不到吗？几天过去了，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不提那个流掉的孩子，那就像横亘在二人心中的禁忌和伤疤，一旦触碰，谁也不敢预料会产生怎样的结果。
萧沐的身体康复情况比医生预计的要慢很多，他不愿意打针，又不好好吃饭，蔡锦添想要静下心思来耐心劝他，可是没劝几句就会被萧沐的冷漠和高傲的无视给弄得发起火来。他甚至猜测，萧沐是故意想要让自己对他失去耐心，然后放了他。
不过，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终于有一天，蔡锦添忍无可忍的时候，说，“萧沐，你来句痛快话，到底想死还是想活？”
那天，萧沐看着他的嘲弄而不屑的眼神，以及回答时的冷淡和漠然，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萧沐是那样说的：“我想活，可是你跟你爸，不给我这个机会。”
蔡锦添经常会因为萧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无所适从，他很担心他会一直这样沉沦下去，他努力过，可是萧沐感觉不到，更不领情，反而，越来越恨他。他不能理解，真的不能。
走投无路的时候，终于不得不向别人低头，这是第一次。为了萧沐，他主动找了程彬，毕竟，从对萧沐的了解和被萧沐重视的程度上看，他确实比不过程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