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40
赵湘呆呆的坐在舒庆宫的台阶上，望着天空里的流云，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舒庆宫的宫人，也习以为常，没有一个人跟在他的身边，更何况，现在宫里个个都人心慌慌，都在寻找出路。
一阵噪杂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有人大声喝问：“太子殿下在哪里？”
赵湘坐着不动，任这群人从他旁边走过去，其中一人猛地顿住脚步，看向他，这才惊喜的叫道：“找到了，太子殿下在这里！”
赵湘立刻被一群人包围了，他的眼珠转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李宰相，他稍稍的挪开了眼睛，感觉到李宰相的笑容有点刺眼。
“殿下，请。”李宰相一边说，一边暗示侍从们，强行架起赵湘，往外走去：“陛下有请。”
赵湘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这些人簇拥到大殿的门口，早已等在门口的刘宰相，赶紧把手里的龙袍披到赵湘的身上：“恭喜殿下，请殿下接受陛下的禅让。”
木然的跪在金銮殿上，赵湘看着依然稳坐在宝座上的他的父皇，感觉是那么的陌生，虽然他是太子，虽然他是皇后的嫡子，但是他从小却没有得到多少父爱，因为他的懦弱，皇帝不喜欢性格懦弱的他，只喜欢花贵妃的五皇子——赵琳。
虽然他懦弱，但是并不代表他无知，现在的他是他们的替罪羊。宫外大军压境，宫内却上演了一幕，禅让的笑话。
“请太子殿下升座。”李宰相高喊，赔上了笑脸。
赵湘受宠若惊的看着这一切，突然感觉到不习惯，平日里他们对他这个太子，都是无视的，甚至会为了权势，而陷害他，现在他们的笑脸看起来，就像是带了一个假面具，看着很是不舒服。
“殿下请。”
赵湘抬头看向他陌生的父皇，再转头看看面前的大臣们，忽而这些人的面孔都变了，变成了他幼年时，跟随母后进香时，所看到的那些泥雕木塑的神像来，神情狰狞。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他只有七岁，年幼的他扑进母后的怀里，放声大哭，因此成为皇子们嘲笑的对象。
而这些人的脸一个个向他逼过来，都是说着同一句话：“请太子殿下升座。”
“不！不！”平生第一次，他发出了拒绝的声音，却因为声音太微弱了，而被众人的催促的声音淹没。
御座上的人开始显露出不耐烦，刘宰相和李宰相相视一眼，默契十足的过来，强架起赵湘，不顾他的挣扎，推他坐上龙椅，接着是领导群臣叩拜。
没有办法的他只有任命的呆坐着，这一年，是南朝景泰十八年春，赵湘登基没有改元，依然沿用了景泰这个年号。
“请陛下审阅。”李宰相把一道圣旨放到赵湘面前的御桌上，赵湘机械的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玉玺，然后李宰相就向坐在一旁的太上皇，露出会心的一笑，接着这道圣旨就从宫里传下去了。
赵湘从来没有看过圣旨上的内容，他知道纵使他看了，也没有反对的权力，他们之所以要他登基，是为了找一个听话的傀儡，而他是最好的选择。
不管什么旨意，都是由李宰相和刘宰相听从太上皇的指示草就，然后交由赵湘御披。
赵湘只知道皇城外，是北国的层层大军，却不知道从他手上发出去的圣旨，都是屈辱求和的诏书。
十天后，北国派使者带来了北国准许议和的文书，并且“请求”南国的皇帝赵湘，前去议和。
赵湘呆呆的坐在金殿上，看着狂放彪悍的北国使者，他把目光移向旁边的太上皇，希望他能代他拒绝。
“皇儿，既然北国有诚意议和，你就亲自走一趟吧。”太上皇拒绝了他的请求，而是催促他出城。
“是。”这个时候，赵湘也只会说是，不敢反驳。
“那么，陛下请吧。”北国的使者蛮横的一伸手，他的眼睛里是对赵湘的鄙视。
“陛下。”刘宰相也催促：“请陛下速往议和。”
赵湘只带着几个贴身内侍，就被迫跟着北国使者出城，前往北营。出城以后，北国使者以这几个内侍偷懒为由，把他们驱逐回城，逼着赵湘孤身一人入北营。
木然的穿过北营彪悍森冷的卫兵对，赵湘被带到了偏帐里，留下几个士兵看守他，北国的使者就到主帐复命去了。
“元帅，那个南国的皇帝是一个草包。”使者一入主帐，就对端坐在上首的男人说：“我只是一吓唬，他就乖乖的跟我来了。”
“德利，你说呢。”北国元帅问站在一旁的年轻男子：“本帅要见他吗？”
“元帅，你不能见他，我们可以直接和他要降表，谅他也不敢拒绝。”德利躬身回话：“这些日子，都是他亲手签发的求和文书。元帅不见他，反而会让他不敢有侥幸心理。”
“很好，宗昭，你去告诉他，让他速送降表。”北国元帅下令。
“是。”宗昭领命出去了，德利又进言：“元帅，只要他送上降表，我们就可以多多索要南国的国库，这样南国就没有可以抵抗的力量了。”
“很好，德利，你去起草要南国纳贡的详细条目吧。”北国元帅挥手，示意所有的人都退下去。
“是。”德利第一个退出营帐。
等所有的人都退出以后，北国元帅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南国，我不灭你誓不罢休！”主帐里，是他冷冷的宣誓。
宗昭走到偏帐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脚步，气势汹汹的踏进偏帐。在士兵的看守下，枯坐在偏帐里的赵湘，看到他进来，惊吓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宗昭更加鄙视他，这南国的皇帝，在他的眼里，不过是小猫一只，委实比不上他们北国男儿的气势。不过，也因为他的胆怯，让他们可以顺利的得到想要的东西。
“给。”宗昭把纸笔重重的放到赵湘的面前，赵湘不解的看着他的动作，无声的询问。
“写降表！”宗昭简单的说，站到赵湘的身旁，赵湘不由的一哆嗦：“什么降表？”
“什么降表，还要我教你吗？”宗昭右手一动，他身上佩戴着的长刀出鞘，锋利的刀刃，刺痛了赵湘的眼。
迟疑了一会，赵湘提起笔，看着面前的白纸，如果他写下去，那么他就成了南国的罪人，必定会被南国的百姓唾骂。
不能写，赵湘心里有个声音在小小声的告诉他，但是，宗昭虎视眈眈的站在一旁。我能拒绝吗？赵湘悲哀的自问，却没有答案。
在父皇禅让的那一天，或许就注定了他的命运，千古被唾骂的昏君。
感觉到手里的羊毫有千斤重，赵湘的手微微颤抖着，慢慢的写下去，看着白纸上的黑字，他明白，从此以后他就像这被污了的白纸一样，再也洗不净了。
按照宗昭的要求，赵湘无非写下了，想北国俯首称臣，乞求宽恕的降表，重重的写下最后一字，赵湘把羊毫扔到一旁。
宗昭拿起他的降表，看了一眼：“看不出来，你的字倒有几分风骨。”
听得出他话里的讥刺，赵湘没有应声，只是又呆坐一旁。
宗昭拿着降表出去了，赵湘看看自己颤抖的手，扯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他猛地用手手捂住脸。
“元帅，这是降表。”宗昭开心的回去交差：“那个皇帝虽然让我瞧不起，不过他的字到有几分看头。”
“南人一向都是重文轻武，他的字写的好，也就不足为奇了。”德利说，也把自己拟就的纳贡清单，呈给了元帅。
“元帅，要放这个皇帝回去吗？”宗昭请示，北国元帅摇头：“让他到斋宫里，面北而拜，以尽臣礼。”
“元帅，用的着那么麻烦吗？直接让他来参拜——”宗昭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德利给瞪回去了：“宗昭，你忘了规矩了。”
“宗昭知罪。”宗昭急忙躬身，心里暗道好险，差一点就说溜嘴了。
“我立即去办。”说完，他就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还是离这里远一点好，否则总有一天，他的直爽，会害了自己。
“元帅，宗昭只是说话直了一点。”德利看着面具下元帅不悦的眼睛，给宗昭讲情。
“德利，你调查的事，有结果了吗？”北国元帅丢开了宗昭的鲁莽问。
“还没有，元帅，是这里吗？”
“就是这里，德利，等南国皇帝回城，你就全力以赴查这件事。”北国元帅吩咐。
“是。”
赵湘在宗昭的押解下，在风雪交加里，来到斋宫，像个木偶人一样，跪倒在地上，向着北国面北而拜，然后，他又在宗昭的押解下，宣读了降表。
整个投降仪式里，赵湘像一个牵线傀儡娃娃，宗昭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流露出悲伤受辱的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