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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人鱼山村》    作者:公子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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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还在喊:“上啊!上啊!”声音很尖,很刺耳。
  一个长雀斑的女童抓着剪子朝“大哥哥”胸前戳去,严志新惨叫一声,牙咬得咯咯响。
  他的乳头被扎破了。
  无数只手在他身上又掐又抓,他的屁股被人掰开,一个冷冰冰硬梆梆的东西塞进屁眼,好像是陀螺,刮得肠子生疼,没准已经肛裂了。
  那一刻严志新冒出这样的念头:完了,要死在这了。真他妈衰,竟然被一帮小屁孩儿干掉。
  他动了动酸胀的胳膊,蓄足力气,打算抛开对孩子的温柔,把这群小恶魔掀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这时厚厚的人堆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到,不到。”
  轰的一声,孩子们以聚拢时的闪电速度逃散开了。


10 光脚的阿南

  贾清捂着嘴蹲在一边,抖得像筛糠。
  长老鹰隼一样的眼睛盯着他,冷冷笑了:“年轻人,胆子颇小。”然后他调转视线去看躺在地上的严志新,一寸一寸,从头到脚。
  刺眼的天光下,长老显得更老了,干瘦的身体缩得瘪瘪的,像一截枯死的树桩。
  贾清听到他的话,脸一下子烧得通红,又惭愧又羞愤,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秋儿在不远处惊呼一声,跑过来,掏出一张手帕要给严志新擦脸。
  “滚。”严志新低低吼了声。
  他是个男人,从没受过这种侮辱。此刻他光溜溜的,身上被剪刀树枝划出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深,可是很多,纵横交错。他的□破了,肿得吓人,□里还塞着一只儿童玩具。
  严志新觉得自己想杀人。
  秋儿被推到一边,十分尴尬地站着。
  这时光脚丫子的小男孩跛着腿爬起来,衣服发出悉悉唆唆的响声,众人这才发现他的存在。
  小男孩和阿强差不多大,头发像草窝,有点长。他的衣服很破,像叫花子,两只小脚黑乎乎的,一条腿已经紫了。他的眼睛很清澈,在脏兮兮的脸上闪着晶亮的光。
  男孩看着严志新,耳根子唰地红了,支支吾吾:“我……我……”
  “我叫阿南。”他飞快地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溜烟跑了,消失在破屋歪斜的门后。
  严志新的脸臭得要死。他抓起衣服站起来,晃了晃,冷静地把几条破布重新穿上。
  □里胀痛胀痛的,很难受,像便秘的感觉,可是理智告诉他,决不能在长老和秋儿面前把陀螺抠出来。
  长老一直盯着他。
  严志新被看得冒火,刚要张嘴骂,长老突然开口了,语气很诚恳,可又似乎听不出歉意:“对不住了,客人。村里的娃没管教好,你莫要同他们一般见识,一会儿秋儿替你上药。这样的打扮,难免受人排挤,我让人备了几件衣服,你们拿去换上罢。”
  这几句话让严志新满腔怒气无处倾泻。他想骂,可又觉得不该对一个老人发火。他感到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具体哪儿不对劲。
  再没管教的小孩,也不至于见了陌生人去扎他的□,去捅他的□。严志新想不通。
  算了,就当被狗咬了。
  贾清始终低着头,他的身体在缩着的时候看起来很单薄。
  严志新走过去,抱着他前前后后检查:“受没受伤?”
  贾清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长老再次冷冷笑了,说:“二位跟我来。”
  又到了那幢宅子,很冷清,似乎只住了长老和秋儿两人,空荡荡的,连一个多余的人、一件多余的家具都没有,仿佛阴气森森的道观。
  严志新半躺在床上,秋儿端着一盘瓶瓶罐罐走进来,放在床头。
  严志新看看坐在一边的贾清,说:“我自己擦就行,麻烦你了。”
  秋儿笑了笑:“这么些种类名目,该擦什么,你也不清楚罢。”
  严志新说:“一点小伤,本来不需要擦药,你随便给我挑一瓶,我消消毒就成。”
  秋儿说:“那些树枝剪刀,指不定沾过什么脏东西,感染伤寒就不好了。”
  严志新不再说什么,放松身体躺平。
  沾了药的棉签很凉,秋儿的手也很凉,碰到皮肤时,严志新倒抽一口冷气。
  长老在外间的厅堂里,无声无息。
  秋儿垂着眼。他的眼角向上挑,眼睑还浮了层淡淡的烟红,像雾一样。他露在外面的手腕很细很白。
  严志新打量着他,小声说:“长老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爷爷。”
  “哦,你父母呢?”
  “死了。”
  严志新皱了皱眉:“抱歉。”
  “没关系。”
  “你们村子……”严志新犹豫了一会儿,“你们村子很奇怪,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秋儿的手颤了一下:“我信命。”
  “什么?”这回答驴唇不对马嘴,严志新没听懂。
  秋儿叹了口气,说:“我信每个人的命,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譬如爷爷,譬如我,譬如注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村民,譬如本来是外乡人、可是阴差阳错闯进来的你们。”
  严志新越听越迷糊。
  “我早就放弃了去改变命运,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我只求来生,这世上仍有我、仍有他。”
  严志新还是听不懂。
  擦到臀沟时,他抓住秋儿的手:“下面我自己擦。”
  秋儿识趣地退出去,走之前说:“对不起。”
  屋里只剩下严志新和贾清。
  严志新将三根指头插进□里,咬牙将那东西缓缓拔出来,上面全是血。
  “操。”他骂了声。
  他突然发现贾清一直很安静,奇怪地问:“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没说话。”
  他仔细瞅了瞅,发现贾清的眼睛红红的。
  严志新慌了,顾不上痛,走过去摇晃贾清的肩:“怎么了,说话啊,哪儿受伤了。”
  贾清抬起两只兔子一样的肿眼泡:“志新,你会不会不要我。”
  严志新吓了一跳:“什么不要你,我为什么不要你?”
  “我又胆小,又懦弱,刚才看到你被围攻,我吓坏了,可我只能缩着,缩着,我不敢上前,我连孩子都怕,我救不了你,我什么都做不了。”两行泪从贾清眼里淌出来。
  严志新舒了口气,紧紧搂住他:“什么跟什么啊,又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你是独一无二的,阿清,你有你的好。很多事你不用做,有我就行了。”
  “我很怕,志新。”贾清说,“今天的一切,仿佛是个序幕。这村子不正常,以后还会发生不正常的事。我怕,怕下次冲上来的,就不仅仅是一群孩子了。”
  严志新亲吻他的头发,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肩:“没关系,咱们走,今晚就走。惹不起,咱躲得起。”
  长老看见两人从里屋走出来,说:“客人,昨夜怠慢了,有什么要紧事么?”
  严志新说:“改日吧,我同伴今天不舒服,我们早点回去休息。”
  直到走了很远,贾清都感觉到,长老杵着拐杖站在路中央,冷冷看着他们的背影。

11 梦

这一说要走,竟然拖了四五天。
  那晚严志新和贾清收拾好行李,刚跨出门就看见赵叔坐在堂中,背对他们,只露出一截黑乎乎的脖子和同样黑乎乎的后脑勺。
  “刚来一天就走?”他问。
  “我们……待在屋裏闷,出去逛逛。”不知为什麼,贾清撒了谎。
  “背这麼重的东西,散步不累的麼?”
  贾清哑口无言。
  严志新说:“赵叔,我们想起有件急事儿,要赶紧回北京一趟,这两天麻烦你了,谢谢。”
  赵叔顿了好一会儿:“饭菜已经端上桌,吃完再走罢。”
  严志新和贾清再也不好意思拒绝,跟著去了灶房。
  灶房很昏暗,两口黑黑的锅子架在灶台上,看起来异常巨大,像两柄倒扣过来的伞。
  郭芹兰坐在桌边,刚和严志新视线相撞,就匆匆低下头。她似乎有点怕这两个外乡人。
  四菜一汤,全是鱼。那汤说不出是什麼鱼的汤,上面飘著一层看不出形状颜色质地的肉,味道也很怪。
  吃完饭,赵叔说:“天这麼黑,路都看不清,你们明早再走罢。”
  严志新想了想,也对,大晚上的,乌七抹黑。又不是做贼,没必要偷偷摸摸。
  於是两人又回到房裏。
  贾清不安地问:“你说明早长老会让咱们走麼?”
  严志新说:“腿长在咱们身上,他管不了吧。对了,你爷爷的那块石头……”
  “感觉怪危险的。”贾清答非所问。
  严志新还想问什麼,突然一阵困意袭来,他衣服没脱、澡也没洗就爬上床。
  严志新睡著没两分钟,贾清也在他身边躺下,陷入沈沈的黑甜乡。
  贾清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站在透明的墙外,看墙裏一群灰褂子灰裤子的小孩把严志新捆起来,吊得高高的,一下一下用手中长长的木棍捅他,边捅边整齐划一地唱道:

四六七,一二一,长生门前将桃继;
  桃绯红,脸绯红,燕子南去琉璃冬;
  琉璃玉,玉生烟,游丝软木灵堂前;
  灵堂落,月如歌,草影树间会哥哥;
  大哥哥,身体壮,把了鱼尾下干凉;
  干凉湾,夜中船,彼山彼水彼色蓝;
  色亦空,空亦色,撑篙摇桨渡泪河;
  ……

贾清想要接著听下去,可是已经听不清了。
  他想动,却动不了,他想叫,却叫不出。
  他听见远远传来涛声,涛声中夹著一个男人的呻吟,一忽儿又变成一群男人的呼嚎。那呻吟很低沈,很凄厉,也很真实。分不清是在梦裏,还是梦外。
  天空中乌云翻滚,遮住了月亮。
  严志新也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眼睛睁著,半睡半醒。长老站在床前,拿白多黑少的眼珠死死盯著他。那眼神不带感情,像在审视一头牲口。
  身旁的贾清睡得死死的,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长老伸出一只骨瘦嶙峋的手,从他的眉毛开始,慢慢向下摸,在他裸露的身体上摩挲,时不时还捏两下。
  严志新浑身肌肉都懈了,软绵绵的,一丝儿力气都没有。
  那只手提著他的ji巴晃了晃,又向后移,按了按他的pi眼,终於摸上两条腿。
  这种丝毫不带色情的抚摸让严志新毛骨悚然,他想起屠夫在杀猪前也会用手去量猪的口岁,这儿的油多不多,那儿的膘厚不厚……
  长老摸完了,对隐在身后的赵叔说:再养几天,就能做了。
  ……
严志新和贾清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窗外远天一片苍黄,很暗沈,像是要下雨。海边潮水怒涨,哗哗,哗哗。
  贾清晕乎乎的,仿佛脑中长出了一只手,抓著他,让他一脚跨出梦外,一脚陷在梦裏。
  他总觉得梦中的呻吟和呼嚎来自海岸那排七扭八歪的破屋。
  它们就像一张张丑陋的人脸,被毁了容,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
  贾清想到了赵叔。
  那排房子和赵叔一样,给人一种阴沈、森冷的感觉。
  远远的,两个村民拖著一摊东西向干凉湾走去,一头一尾抬著将它扔进海裏。那东西很快被潮水打上岸,撞进石头堆,不见了。
  贾清闭上眼,他已经不确定自己看见的是真实还是幻觉。
  身边,严志新嗖的一下坐起来,捧著脑袋低哼一声。
  “怪了。”严志新看看表,摇摇晃晃走到窗前,“怎麼睡了这麼久。”
  他回头对贾清说:“可能这两天神经绷得太紧,累坏了。看天色像要下雨,今晚估计又走不了。”
  这时寂静的屋裏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严志新古铜色的脸红了,抓了抓脑袋,像只憨憨的大狗。
  贾清忍不住笑了,坐起来:“我也很饿,不知道赵叔留没留咱们的饭。”
  灶房还是那麼昏暗,灶台上的两口锅子还是那麼黑,那麼巨大。
  赵叔和女人坐在桌边,很安静,像两尊坑坑洼洼的泥塑,冷冰冰凉森森的。
  桌上仍旧摆著四菜一汤,仍旧全是鱼,那汤仍旧说不出是什麼鱼的汤。

贾清和严志新坐定,赵叔说:“二位看起来很累,吃了饭早早歇息罢。”
  贾清笑笑:“都快睡了一昼夜了,一会儿估计想睡也睡不著。”
  可是,等到吃完饭冲完澡,本想坐在床上聊聊天,没过半小时,严志新又歪在一边打起轻微的呼噜。那声音像催眠的钟摆,一下,一下,又一下……贾清的眼皮越来越沈,终於合在一起。
  他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梦。严志新被人吊起来,孩子们唱著童谣,远远的海边传来男人的呻吟和呼嚎。
  他推开一扇门,屋裏很黑,一股子腐烂的霉馊味儿。
  墙角躺著个东西,他走过去一看,竟然是条鱼,和人一般大,睁著泛白的死鱼眼,咧著鳃一张一合喘气,喘气声像人在呻吟。
  过了一会儿,那条鱼突然说话了,是个男人的嗓音:你快杀了我……
  严志新也做梦了。
  同样是那个梦。平平躺著,像案板上待宰的猪,长老摸完以后,对赵叔说:再养几天,就能做了。
  然后他果真听见磨刀的声音,霍霍,霍霍。抽丝剥茧一样越扯越长。
  ……
  这场雨迟迟没有下。
  严志新和贾清昏昏沈沈,吃了睡睡了吃,做著同一个梦,不知不觉就过了四天。
  两人觉得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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