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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页

书籍名:《人鱼山村》    作者:公子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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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老咳嗽一声,说:“二位从很远的地方来吧。”
  他的嗓子像破鼓。
  严志新说:“我们是北京的,来村子办点事。”
  长老死死盯著严志新,慢慢哦了一声,说:“长途跋涉,你们一定很累了。”
  严志新刚要说话,长老就站起来:“天晚了,有什麼事情不妨明天再说。”他转头对身后的少年说:“秋儿你带他们去村东赵家借住。”
  少年唯唯诺诺鞠一躬,提盏灯笼领贾清和严志新出去。
  又是三个人走在青石板路的长街上。
  那个叫秋儿的少年穿了件月白的衫子,瘦瘦的很单薄。从后面看,他的身段很好,有点儿像旧时馆子裏唱戏的。
  严志新和贾清满腹疑问,沈默地跟著他。
  秋儿突然转过头,张嘴要说什麼。
  远远的巷子那端,长老杵著拐杖站在路中央直直看著他们。
  秋儿一个激灵,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渐渐听到涛声。
  严志新问:“你们这儿有海?”
  “算不上海,一个小海湾罢了,从长街下去向东南走两百米就到了。”秋儿轻轻说。
  “叫什麼名字?”
  “干凉湾。”
  贾清想起阿强唱的童谣:大哥哥,身体壮,把了鱼尾下干凉。
  严志新又问:“这村子是不是很古老?”
  “对。”
  “村子裏的人为什麼都这副打扮?你知道现在是什麼年代麼?”
  “习俗罢了。”
  严志新发现问不出什麼,於是闭上嘴。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村裏是不是曾经有块……”
  “志新。”贾清打断严志新的话,凑到他耳旁小声说:“还不到时候。”
  三个人又沈默了。
  秋儿停在一户人家门外,叩了叩。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辆旧轮椅慢慢滑出来,上面坐著个男人,腿掩在长衫下,没残的上身很结实,照理该是挺高大的。
  等到看清他的脸,严志新和贾清吃了一惊。
  暗黄的烛火下,他脸上死灰一片,眉毛眼睛鼻子嘴糊在一起,丑的吓人,似乎是在很久以前被一场大火烧毁了容。
  “赵叔,”秋儿说,“这是今晚来的客人,爷爷让他们暂时住在你家。”
  赵叔睁著只剩半拉子眼皮的眼睛打量了会儿贾清,又打量了会儿严志新,露出一排黑黄的牙齿笑了。
  那笑就像长老的眼神一样,叫人捉摸不透。
  “进来吧。”他说。轮子打了个弯儿,向裏屋滑去。
  走之前,秋儿深深看了严志新一眼,说:“你们不该来这裏。”
  他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8 赵叔

贾清和严志新背著行李走进去。
  赵叔端著一盏油灯领他们去东屋,只剩一半的灯油上漂著层花白的烟渣。
  西屋传来一个声音:“常空,都夜半了,怎麼这麼吵?”一个女人挑开帘子走出来。
  女人很娇小,身材玲珑,可她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脚同赵叔一样,像放进滚水裏煮了的死肉,白惨惨粘在一起,狰狞得恐怖。
  贾清忍不住想,很久以前,在这对夫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麼可怕的事。
  赵叔看著睡意浓浓的女人,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没啥,村裏来的客人暂时住在家中,你快去睡吧。”
  女人抖了一抖,瞪著贾清和严志新,张嘴要说什麼:“你们……”
  “去睡吧,芹兰。”赵叔说,“你累了。”
  女人踌躇一会儿,终於退回那条黑糊糊的帘子裏。
  赵叔说:“是我妻子,叫郭芹兰,我叫赵常空,你们叫我赵叔就行。”
  不知为啥,贾清觉得赵叔的气息很阴冷。他被毁容前,一定是个英俊严酷的男人。
  “赵叔,”严志新说,“这儿能洗澡麼?我们俩好几天没洗了,不太舒服。”
  “后院有个柴房,还有个水缸,你们打了水自己去烧罢。”赵叔说完转著轮椅走了,留两人在昏暗的屋子裏大眼瞪小眼。
  贾清看了看四周。这是个很小的偏房,靠墙放著张双人木板床,床罩上绣著俗气的鸳鸯戏水图,很旧了,不过挺干净,被套洗得发白。屋角一扇小门,推开就是后院。
  说是院子,其实只是家家户户房后一片空地,抬头能眺望到海湾,此时还没涨潮,也不见光,黑洞洞的,只听见远远传来海浪轻轻拍打海岸的呜咽声。
  屋裏的矮柜上悬著一抹孤独的烛火。
  严志新捣鼓半天,终於把火生起来。两人坐在劈裏啪啦的锅子前,看那干柴上层层迸射的火星。
  “这村子不对劲儿。”严志新突然压低嗓子说,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柴房裏显得很飘忽。
  贾清一下子紧张了:“你也这麼觉得麼?我刚进村就感到不对劲儿,一个个都阴阳怪气的。”
  严志新说:“可能因为是晚上,村裏又没电,所以有点恐怖,咱们观望一阵再说。”
  贾清拽住严志新的胳膊:“你还想观望?我恨不得明天就走。”
  “走了,你爷爷怎麼办?那块石头怎麼办?”
  严志新突然扳过贾清的肩,深深看进他眼裏:“阿清,我说过,不管怎样,我都陪在你身边。你要真想走,我陪你走,你想留下,我陪你留下。”
  贾清沈默了,捂住脸。他是个懦夫,在坦荡正直的严志新面前,他是个言而无信的卑微小人。
  水开了。
  两人借著月光在后院冲澡。
  贾清看著严志新倒一捧沐浴露抹在身上,渐渐搓起一层泡沫,那只手又蘸著泡沫伸到腋下、探进黑糊糊的胯间。
  严志新仔细清洗了粗大的yin茎,又掰开pi股洗中间那条深深的缝。
  贾清的喉咙紧了。他低头看看自己排骨津津的胸膛,心裏不是滋味。
  严志新拎起一桶水从头顶往下浇,那猎豹般的强健胴体流淌著银色的水光闪烁在夜色中,像尊青铜的男神雕像。
  贾清颤著右手去摸自己的yang具,它已经高高翘起来,像把娟秀的女式手枪。
  一阵冷风吹过,严志新脊背一凉,他机敏地朝四周看去。
  山村静静的,像一床巨大的棉絮。
  可他总觉得那些洞黑的窗子后面,有一双双鬼祟的眼睛在打量他,盯著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动作。
  严志新摇摇头,自嘲地扯起嘴角。他太多疑了。
  这时贾清靠过来,脸贴著他的后背,两截细细的胳膊绕到前面,揪住他褐色的奶头。
  “志新,”他闷闷地说,“我憋不住。”
  严志新笑了,转身抱住贾清,用粗糙的掌心摩挲怀裏人不长毛的、滑溜溜的身体。
  贾清呻吟起来,浑身烧得像滚油,食指勾了点残留的泡沫就往严志新的pi眼裏捅。
  捅到一半,他突然看见赵叔坐在五六步远的偏屋门口,静静盯著他们。那张坑坑洼洼的脸背著烛火,看不清表情。
  贾清大叫一声,推开严志新。
  严志新抓著水桶转身,刚要掷出去,发现是赵叔,强忍怒火问:“赵叔,什麼事?”
  “忘了告诉你们,”赵树幽幽地说,“千万别在干凉湾乱跑,也不要生了好奇,去看你们不该看的。这是鱼村的规矩,海裏有我们的神。”
  “外乡人,莫要亵渎了我们的神。”
  严志新愣了愣,冷冷说:“知道了。”
  赵叔呵呵一笑,坐著轮椅慢慢走了。
  “c,”严志新把水桶一扔,“一个个跟鬼似的,走路没声儿,也不打个招呼。”
  两人的欲火被这麼一折腾,完全熄灭了。
  后半夜,贾清站在窗前,望著远处黑压压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海湾。
  “阿清,”严志新拍拍身边的空被子说,“快睡吧。”
  贾清嗯了一声,上床之前又回头看了眼窗外。
  他似乎望见海边有一排摇摇欲坠的茅屋,那茅屋前又像是有什麼东西在爬,一拱一拱的。
  贾清坐在床上,身旁的严志新已经睡著了。
  他从包裏掏出盒子打开。鱼石静静躺在裏面,被烛火映照得光华四射。
  贾清摸著那块石头,长长叹了口气。

9 童谣

  天终于亮了。
  贾清和严志新端着水杯蹲在后院刷牙。
  白天的村庄,像脱去了黑衣的少妇,揭开黯淡的面纱,露出瓷白的脸、黛青的眉、朱红的唇。
  “真是奇迹,”严志新愣愣看着远处碧蓝的海湾,“你见过临海的山村么?”
  贾清没说话,他发现海边当真有一排歪扭的房子,用茅草和木头搭成,又脏又破,窗子黑洞洞的。
  严志新又说:“山村,顾名思义就是山中的村庄,没想到竟有这种地方,海和山结合得如此完美,群起的山峦中有谷,谷又连海,真不知该叫它山村还是渔村。”
  贾清笑着垂了严志新一拳:“你又自我陶醉了,没见过你这么闷骚的人。”
  严志新咧了咧嘴:“我的闷骚,只让你知道就好。”
  这么一打闹,两人都忘记了昨夜的不快。太阳升起,鱼村像一幅青山碧水的泼墨写意,逃离了夜色恐怖的阴影,豁然生动鲜朗起来。
  厅堂桌上静静摆着两碗米粥,闻着有股腥甜的香气,似乎是用鱼汤做的。
  严志新尝了尝,说:“不错。”
  贾清悄悄挑开西屋的帘子,从缝中向里窥视。
  那个叫郭芹兰的女人靠在床上补一件马褂,神情很专注。赵叔坐在通后院的门边,拿一把钝刀在二十厘米长的木头上凿来凿去。他的头垂得很低,脸都快贴到刀上去了。
  那木头已经成了点形,像个直挺挺的人。
  赵叔的身边,堆了大大小小上十块木头,每一块都像人,有头有身子,有胳膊有腿,有眉毛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
  贾清觉得很冷,他又悄悄把帘子放下了。
  还是不对劲,他想。
  也许夜晚的鱼村,才是真实的鱼村。
  “阿清,”严志新说,“快吃啊。”
  贾清用调羹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的确很鲜美,应该是刚捕的活鱼。
  “阿清,一会儿咱们去找长老,问问你爷爷的事。”严志新说。
  “别,”贾清轻轻说,“再等等,等我想好了怎么说,再问。”
  严志新狐疑地看了眼贾清,没说话。
  长老住在村那头。
  两人走在曲折的青石板路上,路旁立着参差不齐的旧屋。
  多么宁静,这村庄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桃源。
  石梯上长着青葱的草,草里的蚱蜢刺溜一声蹦没了,惊动了一只熟睡的黑狗,它抬起眼皮看了看,恹恹地又睡着了。
  洗衣妇捋高袖子,露出半截被水泡得发白的粗壮小臂,吭哧吭哧搓出一盆子泡沫,在阳光下闪着光,赤橙红绿青蓝紫。
  老头儿坐在门槛上,叭嗒叭嗒抽着烟锅巴,眼睛枯黄、浑浊,就像鼻子里喷出的青雾。
  瓜皮头的小男孩和梳朝天辫的小女孩在巷子里玩跳格子,三五成群闹哄哄的,一边跳嘴里一边唱:
  “四六七,一二一,长生门前将桃继;
  桃绯红,脸绯红,燕子南去琉璃冬;
  琉璃玉,玉生烟,游丝软木灵堂前;
  灵堂落,月如歌,草影树间会哥哥;
  大哥哥,身体壮,把了鱼尾下干凉;
  干凉湾,夜中船,彼山彼水彼色蓝;
  ……”
  贾清的身体一抖,下意识地,人已经拐进偏巷,抓住其中一个女孩的胳膊,紧张地问:“你们在唱什么?”
  他总觉得这童谣有些怪,不像是童谣。
  小女孩看着他,哇的一声哭了。
  严志新拍拍贾清的肩,说:“别这样,你吓着她了。”
  贾清心里凉凉的,他突然感到刚才的黑狗根本没睡觉、洗衣服根本没刷搓板、老头儿根本没抽烟锅巴,他们的眼睛都藏在低垂的眼皮底下,死死盯着从面前走过的这两个异乡人。
  这时一个白白胖胖,油光水滑的男孩指着严志新尖叫起来:“大哥哥,大哥哥,上啊!”
  男孩女孩都朝这边看,轰的一下炸开锅。
  “大哥哥,大哥哥。”他们叫着,捡起树枝抓起剪刀蜂拥而上。
  严志新吓了一跳,迅速把贾清挡在后面:“干什么!”
  左边一个男孩甩着陀螺鞭子向他脸上抽去,严志新啊地低喊一声,捂住眼。趁着这当儿,十几个孩子七手八脚动手扯他的衣服。
  贾清完全懵了,愣愣地回不过神,脚下仿佛生了根,半步都挪不动。
  严志新大手一挥,推倒三四个小孩,捂着眼抓住贾清向外冲。
  孩子们看他要跑,举起树枝往他身上乱戳。不知被谁绊了一跤,严志新一个趔趄扑倒在地。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身强力壮的篮球队队长被十几双硬底布鞋踩在底下,怎么都爬不起来。
  孩子们欢快地高呼一声,哗啦一下挤成团,扑通扑通叠罗汉一样在严志新身上越堆越高。
  光脚男孩在门后看到这一幕,从一幢破破烂烂、半塌的房子里跑出来,上前去拉其他孩子,嘴里说:“别这样,你们别这样。”他很快被推倒在地,赤裸的小腿挨了好几下,痛得龇牙咧嘴。
  严志新埋在人堆最底层,感到被一座沉重的山压着喘不过气,树枝扎到的地方又刺又疼,衣服像烂布片,不一会儿就被扒光了。
  “我操!”严志新破口大骂,“都给老子滚!”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可爱天真的孩子会变成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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