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凉京一夜
凉京破了，整个过程极其迅速，唯一的遗憾就是诸葛云跑了，或者说只是现在还没有抓到。当枫儿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气得将司马炎的祖宗统统问候了一遍。
我擦着微微冒汗的额头，站在一旁的小白脸色发青，我不时偷觑小白搭在剑柄上骨节发白的手，趁枫儿不注意，再次取过他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都让人给跑了，司马炎啊司马炎，他简直就是个人头猪脑！”枫儿一巴掌拍着桌上，面部抽搐了两下，忿忿不平的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你看我干嘛啊？又不是我让诸葛云跑掉的……
他嘴巴突然一瘪，将手举到我面前，泪眼汪汪，“哥，手好痛！”
“唉……”我重重地舒口气，帮他吹吹揉揉，劝道：“好啦，别生气了，会抓到的……”
枫儿单手端起茶杯，顿觉不对，语气疑惑，“怎么又没了？”说着就伸手取茶壶。
我连忙抢在他前面，拎了茶壶递给小白，“小白，没水了，麻烦你再去沏来好么。”
“哥，你怎么把水全喝了？你想渴死我吗？”
让你喝了水润润嗓接着骂么？有水也不给你喝。我讪笑，“枫儿，你先歇歇，要不我们出府，去城里的茶馆坐坐？”起码到了外面你也不会这样口无遮拦了。
他有些泄气，“诸葛云向来诡计多端，我的心里不踏实……”
我打断他，颇为急切的问道：“那我们今天就启程去凉京？”
我始终挂心南宫羽的事情，祝昀当时说的不清不楚，也不知道南宫羽现在怎么样了，到了凉京自然是住颜府，要走也会比较容易。
枫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眉头微蹙，“哥，你是不是有事？这两天去凉京的事你都提了好几回了。”
此时，小白正好拎着茶壶，面色不善的走了过来，我只好说：“没有，我就是想回家看看。”
我带着商量的语气问道：“小白，我和枫儿想回凉京，若是骑马，今天入夜之前能到么？”
“应该可以，”小白撇撇嘴答道：“只是公子事先知会皇上不是更好么？”
小白本是齐国一位将军的儿子，好不容易混到了司马炎跟前，却只能跟着我，每天帮我端茶送水，之前还时不时的被派去送信，想来他自己也觉得憋屈吧。
我见小白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说：“他这个时候哪里有时间管我，先去了再说，备马吧。”
枫儿和我共乘一骑，身下的马匹虽然矫健，但毕竟不是夜星那样的神驹，待到了凉京的时候，枫儿的大腿两侧早就磨得火辣辣的，一路上不知道喊了多少次疼。
城门口设了关卡检查，一行几十人下马，枫儿向我伸出了手，“哥，你抱着我吧。”
自从上次我和枫儿在洗澡的时候坦诚的谈过一次后，枫儿便比原来更加随性，也比原来更爱撒娇了。
我依言将他抱在怀中，小白向检查的士兵出示了腰牌后，一行人畅通无阻的通过了关卡，小白查人去通知司马炎。
在颜府，我见到了叶儿。
“爹爹！”叶儿脆生生的叫了我一声，扑了上来。
枫儿说：“叶儿，叫大哥吧。”
“你都知道了？”叶儿有些无措的看看我，又看向枫儿。
枫儿说：“司马炎告诉大哥了。”
叶儿闻言，神色稍安，抿抿嘴，叫道：“大哥。”
我没有放过他们两人脸上稍纵即逝的表情，心知他们告诉司马炎的并不完整，但我觉得自己也没有追问的必要。我摸摸叶儿的头，笑着说道：“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你和枫儿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们难道真想一直瞒着我么？”
“以前的事不说了，我这里可是有一个好消息。”
枫儿眼睛一亮，“对于我们而言，好消息只有两个，是抓到诸葛云了还是配出了解药？”
“都不是，我说过你的身体即使炼出了解药，也无法和原来一样了，只是我这些天在宫里的翻阅古籍，上面记载了一个药汤浸浴的方子，有了那个方子，或许……”
“或许又多了几分可能性是吗？”枫儿语气冷然，讥诮道：“还是十二岁的身体？”
“若是能够治炼出效果最好的药，十三四岁也是有希望的。”
枫儿紧闭双唇，一言不发，一个耳光扇在了叶儿脸上，转身就走。我目瞪口呆，张口就要质问，叶儿拉拉我的袖子，摇了摇头。
待枫儿走了，叶儿才说：“大哥，你不要怪他，他会这个我也有责任，要不是当初我对自己的医术没有信心，执意不肯找人试药，非要等师父来帮他解毒……那时我炼出的药是可以解那个蛊的，而我却一直都不肯给他吃。后来他就叫我不要再跟他说任何有关治疗效果的事。”
“大哥，这两年他的心性变了很多，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无不是心狠手辣、冷血不仁的手段，后来又发生了那些事……有的时候我都觉得他很可怕。”
“什么意思？”
“大哥，很多事情并不是你表面看到了那样，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竟可能的帮他。”
“帮什么？怎么帮？”
叶儿摇摇头，不愿再解释，只是说：“只要你注意留心观察，或许哪天就能窥出端倪。”
我皱眉，急步向外走去，“我去找他。”
身后传来一阵沉沉的叹息，我抓住府中的下人，问了枫儿的去向。
待我找到枫儿时，我几乎被眼前所见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枫儿为什么会浑身是血坐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的脸上用刀刻着诸葛云三个字，一脸的惊恐，张大的嘴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只能看着刀尖划过自己的胸膛，看着枫儿将他的肠子拉了出来，流的一地都是……
“枫儿，你在干什么？！”我撑着门，双腿勉力支撑着自己。
枫儿脸上狂热的表情有一刻的震惊和凝固，但仅仅是那一瞬，他笑开了，悲凉的说道：“大哥，你不记得了，这人是你给我的战俘啊，手筋脚筋都挑断了才给我的，不就是供我发泄用的，后面还有好多呢，都关在笼子里呢……”
我吞了吞口水，努力平复自己不正常的心跳，“枫儿……枫儿，你，你……”
“你觉得我可怕吗？你觉得我心狠手辣吗？”他的眼里开始溢出泪水，冲刷着飞溅在他脸上的血，“我就是这种人，从我将服侍我的小厮当做诸葛云折磨致死后，我就找到了宣泄的途径，我知道这不好。在齐国的时候我都没有再犯，可是我一回到凉国，一回到凉京就不行了……哥，只要诸葛云死，只要他死了，我就一定会改好的，你不要怕我……我会改的……我真的会改的。”
我呆呆的看着枫儿再次举起了手中匕首，口中叨叨着：“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我的，诸葛云，你就是死了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你不要给我死了……”
刀尖在那个人的心脏和肺间挤了进去，再沿着心脏的轮廓在那人的身体里缓缓移动。我强忍着不去看地上的肠子和鲜血，冲过去将枫儿抱离这个血腥的屋子。
震惊、担忧、恐惧交织在我的心头，我颤抖着手捧住枫儿的脸，“枫儿别怕，我们现在开始改，诸葛云的事情一了结，我们就离开凉国，离开那些不好的记忆，然后哥哥和你一起，帮你改掉那些坏毛病，乖啊……”
我牵着枫儿漫无目的的走在府里，他的手抓我抓得极紧，“哥，每次我折磨完那些战俘，第二天醒来，我都会想吐，你没有看到后面，你不知道我的那些手段……为什么你以前要纵容我，为什么你以前都不阻止我，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却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我好矛盾，我怕你想起以前那些痛苦的事情，有的时候心底又会有一丝期盼，期盼你记起原来的那些事，我好痛苦……”
面对枫儿的絮絮叨叨，我根本就无言以对，张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这时，小白快步走来，看到我们的样子先是目光一滞，继而又装做没有看到一般，说道：“小公子，皇上刚刚查人传来消息，说诸葛云已经被围在京郊的一所宅子里，现在就等你过去了。”
枫儿的脸上不可抑制的泛起一个诡异的笑，松开我的手向前奔去，“大哥，我去了，你不要跟来了！”
我正欲追，小白将我拦下，恭敬说道：“公子，皇上特意吩咐了，你不能去。”
我眼睁睁的看着枫儿消失在视线里，怒道：“什么意思？”
“公子，不要为难我，小白也是听命行事，公子去的话，会妨碍皇上和小公子的。”
那个晚上，枫儿和叶儿都没有回来，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直到天空的一方泛起鱼肚白，我才沉沉睡去。一觉睡到了下午，正好赶上枫儿和叶儿回府。
我见两人皆是面沉似水，心中不免心乱如麻，枫儿一身血迹尚未清理，身上还带着一股烧焦的恶臭味，小白走了过来，低声说：“公子，皇上召你入宫，有事相商。”
我皱眉，心里放不下家里的两人，小白看出了我的迟疑，声音愈发的小，说道：“公子想要知道昨晚的事，最好还是去问皇上。”
小白这回可算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急冲冲的进宫，见到司马炎的第一句话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