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攻VS受
“我在来灵州的路上，见到南宫羽了。”我缓缓开口，“他让我给你带首诗，海棠，磨墨。”
海棠福身后，退至书房。我趁海棠转身的一瞬间，将包着药丸的丝巾塞到了颜玉的手中，她虽有些不解，手中的动作却不曾慢，仅一个挥袖，手中再不见任何东西。
我走到书桌前，提笔沾磨，想了一想，写下：“天生我材必有用，千军散尽还复来。”
“这哪是南宫羽能写出来的？哥哥你又何必……”
我将笔一抛，打断她，说道：“反正这就是我想让你明白的。”
颜玉眼神一暗，如花般的面容浮现一抹惨淡的笑，说道：“玉儿不想明白，玉儿只知道自己好像生来就是克你的。我自小顽劣，仗着有几分功夫就在外面惹事生非，哪次不是你受罚顶罪，再大一些我还是不知收敛，时常女扮男装偷溜出府。要不是我与那狗屁国舅结下梁子，嫂嫂也不会死，枫儿叶儿也不会没了娘，哥哥也不会被右相逼着立下一生不娶的重誓。从小到大，我害哥哥受的屈辱根本就数不清，现在更是害你深陷泥沼，你却还是像原来一样的疼我护我……”
颜玉的泪又掉了下来，我急得直摆手，安慰道：“玉儿，你别哭，原来那些事我都忘了……我不怪你，真的。”
“可是我没忘！我会怪自己！会恨自己！要不是我不顾你的反对，要不是我执意要留下玉儿，哥哥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害的。”颜玉歇斯底里的哭喊道，“哥，你恨我吧，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我不会每天晚上都想着那些让我痛悔不已的事情……”
她攥着我的袖子，哭得无比悲痛，我只能靠近她，让她依偎在我的肩膀上哭个痛快。
我叫海棠先出去，她低头退下的时候把门也轻轻带上了。
她应该是司马炎派来监视我的，怎么可能这么听话，甚至把门都关上了？
我收回探究海棠的目光，轻轻拍着颜玉的背，低声哄道：“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这里没有别人，你哭吧……”
我内心有一些些明了颜玉的心情，待颜玉的情绪稍稍平静后，我低声在她的耳边说道：“其实我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糟，南宫羽已寻到了一名神医，只要我们回到凉国，我或许还有希望……你帮我看看刚才给你的那些药丸，也许在这儿能派上用场。还有若水楼有我们的人……”
我骗她，是为了点燃她的希望，毕竟一个每天自怨自艾的颜玉并不适合现在的情况。颜玉抬首望着我，正要开口之时，房门被人一把推开。
司马炎大步跨了进来，看向我们的目光忽生凛冽，他冷笑道：“颜大将军真是好兴致，软玉在怀的滋味可好啊？”
我放开颜玉，理直气壮道：“做哥哥安慰自己掉眼泪的妹妹也不行？堂堂齐国的皇上还要管别人的家务事？”
“可你抱的是朕的玉妃，即使你是玉妃的哥哥，刚刚的动作难道不是逾越了吗？”
“我只知我抱的是我的妹妹颜玉，上无父母，长兄为父，既无媒妁之言，也无父母之命，她何时嫁了？有人到颜府去下聘了吗？”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几个好，我的心却越来越悬起来了，他接着说道：“反正玉妃已经没有用了，杖毙……鸠酒……”
“什么叫做没有用了？司马炎，你又耍什么把戏？天天做同样的事你不腻味吗？”
“朕考虑到你以后要永远待在齐国了，没有可心的人陪伴总是不行的。”他含笑击掌，一对双生子被带了进来。
脱离侍卫钳制的两个孩子扑闪着黑亮黑亮的眸子飞奔而来，紧紧地抱住我的腿，唤道：“爹爹！”
我的心脏啊，我哪来的这么粉雕玉琢的孩子啊，还一对龙凤胎……
颜玉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喃喃：“枫儿……叶儿……”
两个孩子显然不知道现在的状况，抬起脸，甜甜地叫道：“姑姑。”
其中的男孩望着我，说：“爹爹，枫儿好想你……”
我心情复杂的摸摸他的头算是回应。
司马炎笑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对我说道：“颜大将军，既然朕都帮你把你的一双儿女还给你了，你是不是也要把朕的玉妃还给我呢？”
“在你的地盘里有什么东西会是我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司马炎，你能不能放过他们？”我带着恳求的语气说着，“我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能够逃出去，我只求你能够放过我的妹妹和我一双儿女，让他们回凉国好不好？”
“你还有什么资本跟我谈条件？”
我皱眉，说道：“我们出去谈。”两个孩子非常懂事的放开了我的腿，似懂非懂地看看司马炎。
司马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率先步出房门。我正想举步跟上，颜玉忍不住叫了一声：“哥哥……”
我回头，微笑说道：“你放心，照顾好枫儿叶儿。”
司马炎未带一个侍从，一人径直穿过庭院，我静静跟上，一直走到宜斌湖上的小亭，他才停下。
宜斌湖上波光粼粼，湖对岸桃红柳绿，微风徐徐拂过脸庞，卷起的发梢有些微微迷眼。饶是这样的诗情画意，小亭里傲然而立的两人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
“颜玉和孩子，你只能要一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谁死？”
我暗自咬牙，这人真的有病，他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带着些许怒气，说道：“我都要！”
“你有什么资格要？朕不做亏本的买卖。”
每天仰人鼻息过日子的我还能给他什么好处呢？我承诺：“只要你送他们回凉国，我可以在齐国的军事上出谋划策。”
“包括凉国？”
“包括。”我想了想，便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他淡然的笑着摇头，看来条件并不足以吸引他。
“我可以答应，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
“朕可以考虑，让他们都活下来。”
臭狐狸！老油条！
“我发誓，一直待在你身边。”既然你喜欢颜墨，我就许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一辈子，永远在你身边。”
“挑一个回凉国吧，既然一辈子待在这里，总得有人陪吧。我又不是囚禁你，你是嫁过来……”
我眼皮一抽，我一男人是嫁过来？让人陪我？谁不知道那是可以要挟我的筹码，我扯开嘴笑了一下，依偎在他的肩上，说道：“不是有你陪吗？”
我在心里暗自冷笑，自己都沦落到曲意奉承了？
他的鼻间发出微不可闻的哼笑声，右手一下捏住我的下颌，紧紧的捏住，甚至连我痛的叫出声来他都没有放手。
我含泪瞪着他，他却笑得越来越灿烂，他说：“就是这种眼神，哈哈……就是这个眼神。”
仿佛折磨我才会让他心满意足般，他一脸惬意地松了手，我垂下眼帘在心里咒骂这个神经病。
他语带笑意地说：“挑一个！再不说我就当他们就是你陪嫁过来的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低着头，牙齿咬得嘎嘣作响，说道：“颜玉和叶儿回凉国，枫儿留下来陪我。”
“哦？我以为你会选颜枫，毕竟他是你颜家唯一的血脉。”
我并没有古人重男轻女的思想，枫儿那孩子看上去聪明机灵，刚才叶儿看司马炎的目光是怯生生的，不像枫儿还敢瞪着大眼打量司马炎，也许我让她跟着颜玉回凉国才是对的。
至于颜玉，只有她能够名正言顺地挑起颜府的大梁，向那凉国的皇帝说明这边的情况。
“答应我，让颜玉和叶儿回去，让颜玉以颜墨的身份回去，我以玉妃的身份留下，这样既解决了重兵压境，你也能够达到目的，甚至两国的百姓都会因此安居乐业，这样可好？”
他沉默着，想来是在心里衡量着。
我继续说：“你看我对颜玉好，心里也会不舒服，送走颜玉和叶儿，又能解边境之围，又能让我心甘情愿地待在你身边为你出谋划策，难道这笔买卖你还吃亏？”
“很好，你说的那些的确都是我想要的。只可惜，你一口气许下了那么多的承诺却让我更加看清，你会一直想办法溜……对不对？”
我闻言一惊，直直对上了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那个溜字让我无端端地想到现在在怀里揣着的地图。
我吞了一口口水，不让自己的目光有一丝胆怯的退让，“你爱怎么想是你的事，难道你不满意我的承诺吗？”
“你的承诺向来不作数，你看上去是为了他们把自己逼到了死角，实际上却暴露了自己……你身后还有退路，对不对？”他并没有等我开口，继而说道：“不过你说的对，颜玉的确会让我心里不舒服，我让她回凉国，如果你日后违背了遵循自己的承诺，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抓回来，折磨你一被子，让你一步都离我不得。”
“只要你让颜玉平安回到凉京，我发誓我会遵守承诺。”我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一番话说得字正腔圆。
“哼……”这次是明显带着嘲笑意味的冷笑，“让他们明日启程。”
“谢皇上。”我弯腰言谢，既然以后还要寄人篱下，自己那脾气也得收一收，再犯点什么事，可真的只能用肉偿了。
一脚踩踏进玉殊苑，颜玉就带着两个孩子迎了上来，眉目间满是担忧之色，问道：“哥哥，那皇帝又跟你说什么了？”
“玉儿，明天你和叶儿就启程回凉国了，你要以我的身份回到凉国，解边境对垒之势，颜家军不妨交给朝中有能将，日后颜府少不得你操持，凡事长些脑子，多留心眼，不要像原来一般冲动……”
“我不走！”“我不走！”颜玉和叶儿齐声说道。
叶儿的眼神笃定得不像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我心下虽一动，仍对颜玉说道：“你乖，不要让我失望，你在凉京等我即可，我自有办法脱身。”
我用坚毅的目光盯着颜玉，直到她咬牙点头答应。
我微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们平安到了凉国，我就可以开始着手探索我的逃跑路线。
“爹爹，你听到没有？我不走！”叶儿拉拉我的衣袖。
“叶儿，你跟姑姑一起回家不好吗？”我摸摸她的头，笑着问。
“爹爹，你果真失忆了。姑姑之前跟我说，我们还不信呢。”
“是，爹爹失忆了，所以照顾不好你们两个，所以只能留一个在身边……”
叶儿打断我的话，皱眉问枫儿：“哥，你觉得爹爹只是失忆，而不是失智吗？”
我听到“失智”二字的时候，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再细细打量叶儿，小脸上不见丝毫之前那股怯生生的柔弱之气，眉目间流转的聪慧狡黠神采丝毫不输给枫儿。
“叶儿怎可这样说爹爹？”枫儿摸着头发笑着说道，“爹爹忘记了以前的事，我们可以告诉他，怎么能说爹爹失智呢？”
我又把目光移向枫儿，明明是和叶儿一样的五官，此刻正流露出另一番味道——沉静睿智、果敢敏锐。
他们是刚才抱着我的腿撒娇的孩子吗？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难道他们刚刚是装的？
“原来爹爹都叫我小叶子，从来不叫叶儿的。”叶儿嘟着嘴说道，“还说我是他唯一小叶子，心肝宝贝小叶子，现在倒好，叶儿叶儿的叫的痛快。”
小叶子背对着我，完全是小孩子耍脾气的样子，我只好软声细语地哄她：“小叶子，爹爹也是疼你，才要让你和姑姑一起回凉国的，你乖好不好？”
“原来爹爹只疼姑姑和叶儿，枫儿倒不是你的宝贝……”一旁的枫儿酸溜溜地说道。
我回头看他的脸色，不禁一个头两个大，这兄妹俩耍脾气也要挑一个时间吗？
“当然不是，枫儿是男子……”
“爹爹，你别说了，我们是不会走的，”枫儿打断我的话，挑明了他们的态度，小叶子也在一旁点头，枫儿继而压低声音说：“要走我们早走了。”
“哥哥，有些事你忘了，其实他们比我好……”颜玉咬着唇，不敢把话说得太明了，“让叶儿留下吧，他们俩谁都离不开谁。”
我看着两双滴溜溜的聪颖眸子正放光地等着我的答案，或许他们的确比冲动单纯的颜玉更能适应这里。
我点头，随即两个小孩露出胜利的微笑，我又细细叮嘱起颜玉，毕竟我决定逃出齐国后，短时间内都不会入凉京，那些权力斗争是我不想触碰的东西，现在的颜玉仿佛是知道这次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面听着我的话，一面唰唰地流泪。
我虽然也很舍不得她，但心里不禁喟叹，还好，过了明天就看不到这个水做的女孩了，她可真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