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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页

书籍名:《醉戏之醉酣陈酿》    作者: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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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疏依旧骂骂咧咧的,只是明显与之前恶狠狠的怒意不同。
  在一系列的“笨蛋白痴”之后,只听他声音渐低,意味渐苦:“其实自始至终我都在怀疑,可是又不想去确信。早在两年前就有谣传说幽太子魂魄未散,能死而复生。那些个道士整日装神弄鬼,我从不相信。但是…… ……直到我在南涧见到你…… ……”
  “其实苏和…… ……”残疏靠过来吻了吻我的额角,面色有些窘:“那天在南涧的第一次碰面,并非巧遇。当时羽音楼有消息称,寻幽有一男宠酷似先太子,我不信,非要亲眼见见才甘心。所以,那天…… ……那天我…… ……”
  “那天你是故意找茬整我。”我见残疏一幅做错事小学生的模样,好笑地拍了拍他覆在我身上的手:“小爷我大人大量,早就看穿你那点儿小阴谋,只是不和你计较罢了。”
  “去你的大人大量,我宁可你计较,宁可你记我一辈子!”残疏涨红了脸:“苏和,对我来说,你就是你。即使现在先太子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在意。你说的对,如果忘记曾经的感情,只能是移情别恋。苏和,我爱你。”
  我眨了眨眼,轻声说:“谢谢。”
  残疏发窘却不明说,他反反复复站起坐下,最后在屋里转了几圈又返回床前道:“你别太得意,我只是从不避讳自己的真心,并不说明你小子真有什么好。”
  我拍拍他表示理解。
  他不看我,眼睛盯着齐刷刷的银针继续道:“我从不希望你是先太子,不管是复生还是转世。如果你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你就可以是我的,完完全全只是我的。”
  我牵了牵嘴角,表示苦笑。
  “如果…… ……那么…… ……”这个句式不得不说是最让人心酸的。
  残疏撩了下我额角紧贴的几缕发丝,意味深长道:“苏和,既然这样我也不劝你离开。只是你一定要记住,他……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他当年能踏过你的尸体登上摄政王的位子,今天就能再踏过你的尸体登上皇位。”
  我沉默。
  稍稍挪了挪身子侧向窗口,窗外白雪纷飞,从稍开的缝隙中细细粒粒地飘散进来。
  残疏叹了口气:“你们真是注定的冤孽。我不要你现在明白,这两天先好好休息,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星宿究竟在做些什么,你就会懂了。”
  边说边开始重新摆弄银针,我睡意渐浓。
  偷眼看了看那忙碌的孩子,终支持不住,闭上眼睛。
  残疏,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拥有幽的记忆。
  我看到他的记忆中有蝉鸣凌乱的夏日,有清碧参差的秋水;有一地一地细碎纷乱的树影,这应该是属于春天;还有孤鸟破于长空的悠鸣,带着如冬令时节一般的寒意。
  如此这般一个又一个的,回环往复的四季。
  可是残疏,我没有告诉你,这些并非完整的年岁,而是一个个独立分散的片断,有太多不明所以的空白。
  比如我并不知道云馨何时出宫,为何出宫,不知道他如何害死了圣武帝,不知道幽如何逝世,不知道在那个动荡的岁月中,幽是如何变得心如死灰,直至抑郁而终。
  而且我不确定这种记忆的缺失是因为什么?刻意的回避抑或是其他。
  只是这种缺失使得我没有如幽一般深沉的爱恨,没有对这个王朝兴亡感怀于心的自觉,没有对所谓杀父之仇的代入感。
  但是我赌你发现了什么,作为一个曾经的爱慕者,我笃定你会相信我是幽的事实。
  残疏,对不起。
  我这么做都是因为一点,因为在这个时候,我不能同你离开。
  有的时候我会想,也许“璧落”就是幽,他没有死,躲藏在醉欢楼。
  也有可能,“璧落”是幽的复生,他有着自己前世的诸般记忆。
  可是不管怎样,现在都这样不巧地遗留在我这个闯入者的脑袋里。
  这种念头宛若夏末的浮云,凄凉的,在心头一阵起伏。
  我有种偷窃的罪恶感,越是想和先太子撇清关系,就越是有更多的记忆如水一般轻柔婉转地从四面八方涌上来。
  我记起的不再是简单的一个人,一件事。
  更多的是他人的眼神,姿态,还有心里涌动的感觉。
  这就如同生命中的时时刻刻,更多更久远的细节会在黎明前的梦里静静浮现。
  比如现在。
  我感觉残疏在我身边坐下来,牵起我床边的手,握紧。
  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那么专注,专注到我都能感觉到他的颤抖。
  我知道曾经也有个人喜欢在我睡着后坐于床边,很简单的十指相扣,就这样简单的牵着。
  他也许会捧一本史书或者随意翻本剑谱,又或者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习惯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我的手背。
  只是这个人…… ……
  唯恐有一天,某些关于他的极其重要又极其残酷的事实都会一一的浮上来,将我之前所有的推论和认知打得七零八落。
  散乱如同夏末明灭的萤火,
  狼狈如同泥泞里碾尽的黄花……
  第九章 暗渡陈仓(上)
  天朝人重过年,入了这腊月门儿,无论贫富,家家开始忙年。
  贴灶王神像、做年糕炸豆腐、熬羊肉、扫房子,发面蒸馒头,挂冬青柏枝,等等等等。
  若在以往,这暗宫也合该热闹起来。
  摆香烛立佛像,各种贡品礼单都会陆陆续续地送到。
  只可惜,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两件比较重大的事情:
  其一、埘江水坝破土动工,此工程颇为庞大。预计水坝建成后高约六丈,长七百四十丈,皆用坚石包面高叠,巍然耸立犹如坚城。此水坝是摄政王特别下令特旨特办的,有河道衙门称,此坝一成,百年洪水不足为虑。临江百姓感激涕零,特于江边为摄政王建造了一座生祠,日日供奉。
  天朝多水患,而埘江就是这灾情的根源。几百年来,为这洪涝灾害赔进去的不仅是银子、精力,更是千千万万临江的生灵。摄政王此举可谓治本之策,除此,也算捞足了爱民的名声。
  略略掐指一算,圣武帝逝世也逾八年。
  百姓对先帝的思故之心渐渐被摄政王的恩德笼络了去。
  而他换小皇帝如同更衣,此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狼子野心也被深仁厚德、聪颖有为表象所掩盖。
  总而言之,做人做到这份儿上,天朝已无人能望其项背。
  其二、武林盟再次围攻暗宫。
  ……
  时下业已入冬。
  我轻轻地合抱下眼前的这棵大树,还记得夏天时那一簇簇软软的叶子,绿得逼人。
  在月光下,晶莹得几乎发亮。
  可到了这隆冬季节,满树的叶子落了,只余下那些鸟的窝巢横在枝桠之间。
  很醒目,亦很突兀。
  这几天来,身体在调理下稍稍好转,残疏坚持每日出门散步,美其名曰……
  “《琅经》曰:‘散步者,逍遥也。’缓步徐行可舒筋骨、平血气,对醒脑养神等皆有益处。”残疏背着手,轻点着玉箫,摇头晃脑地显摆他肚子里的丁点儿墨水道:“当然,苏小落你是理解不来的,只要跟着本座便是。”
  我,咬牙切齿。
  散步而已,谁理解不来?
  我抬手想撕扯他的脸,擎了半天又无力的垂下。
  不是不想报复,只是当发现那孩子已经比我高大壮实许多的现实后,这报复本身就是一种反报复。
  唉……
  残疏发觉我未跟上,回身审视。“嘿嘿”奸笑两声,拖拉着我继续向前。
  边走边抑制不住自得:“苏小落,就知道你不服气。可这医药渊源不是几句话能讲完全的,如果你想学可以拜我为师,我很有师德,不会嫌弃你笨……”
  此时有一人急匆匆跑来禀报,打断道:“残堂主,……武林盟已攻破外城四处。属下实地查看,城门城墙完好,布置好的暗器皆被避过。这等怪事属下未曾遇到,请堂主示下。”
  残疏特不爽又特拽地横了那人一眼,摇了摇手中的玉箫,撵他下去。
  外城已破四处……我皱了皱眉,未多言语。
  回转心思继续听残疏念叨养生之道。
  那黑衣人虽不情愿,倒也不敢打断第二次,灰溜溜地一晃,闪身走人。
  待残疏长篇大论到“散步也有利弊两面,并非任何病情都适合”时,那黑衣人又绕了回来。
  这次他步伐倒是稳了,只是黑色的衣服上沾了不少灰灰白白的印子。
  他禀告道:“残堂主,被攻破之外城已达七处,数个陷阱皆未触发,敌方伤亡不足十人。属下以为驻守外城的四位门主虽竭尽全力,但依然难以欺掩其平日治下不力之罪。”
  残疏没好气的哼哼两声,临了也算给面子地回了句:“本座知道了,你下去吧。”
  我站在旁边感觉眼皮一跳,这么快就七处了……
  残疏在我眼前晃了晃:“怎么?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我捉住他的手:“会攻进来吗?”
  残疏撇嘴:“很难说。”
  我震惊:“暗宫还真是外强中干,围攻两轮就趴下了?!”
  残疏听后竟然一点也不生气,态度那叫一个温和。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可怜的小落猪,又开始发烧说胡话。”
  我问:“云馨知道吗?”
  残疏道:“自然。”
  我奇怪:“他回来了?”
  残疏道:“嗯。”
  我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还没等着拷问,先前那黑衣哥们儿又转回来了。
  他一来即叩首,背挺得极直,语气却颓败得很。
  他说:“堂主,外城十室九空,已破……请您示下。”
  残疏不耐烦地吼道:“够了,够了。烦死了!等都死了再来我这里嚷嚷!”
  闻言,那人的背僵了僵,僵硬在原地犹豫了会儿,又重新地朝残疏扣了扣头,郑重地叩首。
  随后依旧利落的站起,闪身消失。
  我闭了闭眼睛,有点儿涩涩的疼。
  这人……大概回不来了。
  待那人离开,残疏回过身来依旧对着我嘻笑。只是不管摆出何种表情,都显得分外做作。
  我拍拍他的后背,没有言语。
  他低了低头,嘴唇微微的颤抖:“他比我大两岁,跟了我五年。”
  世间没有持久不变的事物,因为时光总在逐分逐秒地流失。
  这些我都能理解,可为何曾经的安稳平和也会随之流失,只留下残酷的现实?
  如同眼前的大树,仅余枯黄的枝杈,因承受不住积雪。
  扑扑簌簌地落下来,一地星星点点的斑白。
  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然恢复如常。
  也许小小年纪就已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早就明白了凡事写在脸上不若藏在心里。
  只是,藏得越深伤得越深。
  残疏道:“我知道你想见师父,可是苏小落,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你心中的星宿正在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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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不该点头,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毫无意外,我看到了残疏更加做作的微笑。他什么也没说,静静地带我离开。
  彤云霾烟。
  暗宫内外城间隔的城墙由东向西延伸,天空阴沉黑暗,有些破损的墙体亦然,苍白的积雪掩盖着其下断墙颓垣的事实。门前的座座石狮隐于积雪与黑黑白白的荒草交错之中,偶尔看到露于其外的脸。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遮盖着,像长着癞痢头的猛兽,尤其阴森。
  残疏携我越上有些破损的城墙,我揽着墙边那棵老树站稳。
  面对突然映入眼帘的景象,他黯然,我愕然。
  真是空前惨烈的激斗,到处都是刀丛剑林。
  不管暗宫的宫众如何招式纷繁,和尚们只瞅准破绽,看准了就是拼死一招,两败俱伤。
  平白让和尚身后的小人们得了势,耍了风头。
  唯一不同的是受伤的和尚能活,受伤的暗宫之人却无人相救。
  长剑短刀,一劈一刺。
  被逼在这狭小的范围中,即使人人杀得血流被面,却抵死再不肯后退半步。
  鲜血溅到高大灰暗的城墙上,留下一片一片斑驳黯红的痕迹。
  不远处,云馨正立在内城和外城之间,峥嵘、琉璃、娉婷和阑珊分散于四角。
  风起,似是四朵黑色漩涡中一零星的留白。
  若不是如今这般情景,我定要赞叹其颇有威仪。
  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
  这才是真正的“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
  也许这就叫所谓的君临天下。
  很巧合,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恰好偏过头来。
  他的眉头一皱,我本能的向旁边撤,借助古槐伟岸的身躯,挡住随之而来冷厉的目光。
  只可惜我动,敌亦动。
  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定,那角度恰巧将我再次完完整整得暴露。
  整个儿过程很短也很凑巧,也许他只是随意地四周打量,由于站久才挪了挪位置,一切都与我无关。
  之所以有这种猜测,是因为连身边的残疏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此时,血腥的、罪恶的、丑陋的一幕幕正在他眼前上演。
  而他,无动于衷。
  似乎逝去的不是随他出生入死的属下,不是暗宫忠心耿耿的宫众,不是这世间平等的生灵。
  他就是那么静静的站立着,如往常任何时刻一般,无任何区别。
  似乎那只是一个个纸偶,他可以随意扯动线头,无所谓地操纵众人的生死。
  可是这并不是一场战争,而是□裸的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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