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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书籍名:《狐狸还债之点点》    作者:筱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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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睡得很熟,嘴巴还嘟着,头埋在男人腋窝处,乖得很。
李屹发了两回,神清气爽,毫无睡意,只那么静静瞧着怀里的少年,手伸到他耳朵处轻轻抚捏,带点圆的招风耳,那日可真瞧见变尖了。这会儿摸着却细腻无比,越看越喜欢,若真是个妖精,也不奇怪,哪有这等可心意的人呢。
咦!正这么想着,手中滑如丝锦的感觉却有些变化!
虽然房中昏暗,可还是瞧得清楚!
捏摸着的耳朵,有点发烫,竟然渐渐地开始变尖,还多出一层细细的柔滑的皮毛来!另边一只也是如此!
男人喉头一紧,气都不敢出,屏息看着这些变化。
他手一直没拿开,只是触手的感觉越来越烫,终于,两边耳朵都停止变化,望之,尖尖又带点圆,再细看,皮毛的颜色很浅,隐隐带些浅蓝。
什么言语都无法形容男人的心境。
真的是妖啊!
原来世上真有妖!
偏偏还就是他李之容的宝贝,天天滚在一张床上睡一个被窝的宝贝疙瘩。
他摸着点点耳朵的手极轻微颤着,倒不是惊惶恐惧,只是……只是……这家伙竟真是个妖精!到底是个什么呢?
皮毛的颜色非常漂亮,透着淡淡的蓝色的光晕,捏在手里比平日要暖些,耳内侧更是透明细腻到极致,竟比之前那双耳朵更可爱似的!
小东西仍是毫无所觉地熟睡着,连已然露出形迹都不知道,嘟着嘴,支着两只尖耳朵,呼呼恬睡。
这可是他的。
男人身下顿时又热起来,陷在那处小穴里的分身竟又胀大几分!呼吸也随之急促……
他猛地摇了摇头,便是风流一世,可这什么时分,也太荒唐了……快想想这小东西是什么?猫?狐?会不会再变呢?
那可也太小!
混蛋!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难得骂起自己,可手、嘴却早就不受控制,一边摸着,嘴也轻轻吻上去,舌头伸到尖耳朵内侧,细细舔舐……
可不得了,下边更胀得受不了!
罢,管他是什么,是人是妖,也都是他李之容的,便奉陪到底吧。其实,先前姓施的一番折腾,他已是隐隐有了些念头。
“嗯,嘤……嗯……唔……”点点被他这么摆弄,顿觉不适,在他怀里稍稍换了下姿势,一双胳膊抱住男人的腰,嘴里也不知咕哝些什么,大概抗议男人又骚扰他吧?
李屹再是受不了,一把将他抱着翻了个身,让他趴在自己身上,却不料,手碰到点点的翘臀时,触手却是毛茸茸的一大蓬。
尾巴!适才侧躺还没觉到,自己也够笨的,看尾巴不就得了,原来是只小狐狸啊!
男人心跳极快,怦怦地,怀里的小东西又亲昵又透着点儿陌生,那蓬狐尾倒不是很长,却堪比点点的腿粗,也是泛着蓝色光晕,他轻轻探手过去,入手极为舒服柔软……
小妖精,骗了你哥哥多少回啊!
男人顿时想起那日背点点时摸到的棉袍,哪是棉袍啊,分明就是尾巴!那日发病,大概也是要变回真身,看来虎威却也是个妖了。
唉,连老舅那成了精的都给你蒙了!
却不知为何到我身边?男人突地生出些怅惘,这时——
“噗”,手里的尾巴突地颤了下,点点抬起头,还是睡眼惺忪的:“哥哥,别弄了……”
他这老头儿睡觉也不让人消停,真是……真是……
咦,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浑身懒洋洋的,哎呀!
点点醒过神,便要挣起身体,却不料,男人将他双手放在身侧,连身体一起紧紧箍住,他丝毫不能动弹。
做什么嘛?他有些急,不知道有没露出来啊,很不对劲!
自从上回施法,他折损就很厉害,虽然在虎威威助力下恢复了人形,可灵力大不如前,尤其和老头儿几大回合下来,又累又放松,竟然就露了形迹。
但是此刻他只觉得麻麻的,却不能很确切地感觉,偏偏身体给李屹控住,分毫动弹不得,连扭头瞧瞧尾巴露出来没都不行……
唉!就算露出来,也没法子缩回去呀!
呜呜,点点哭丧脸,他没料想自己已经这么弱,还逞强招呼老头儿欢好,原来大哥说的半年不能行房是真的呀!
李屹贴得很近,将点点的神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这小东西真是忒也有趣,原先还以为安静温顺,结果却是个调皮精乖的。
“你、你箍住我做什么?”点点试探地问,眼睛眨啊眨的,想看看男人表情。
“你说呢?”李屹猛地往上一顶。
点点惊呼一声,瞬时将后庭缩紧——
而李屹却分明瞧见小东西身后那蓬浅蓝色大尾巴直直地竖起,两侧的耳朵也漾着粉红色,支楞起来,更是热火烧身。
点点似有所觉,却完全不能控制,也无法确认,急切间扭动身体:“我、我,哥哥……放开我啊!”
男人那还受得了这刺激,一手继续箍住他,一手下移,按住鼓翘的小屁股,狠狠地杀将进去。
“啊——啊啊——”
点点本就疲累,再被这么彻底地贯穿,再是受不住,忘情大叫,不过同时心也安下来,看来还没露馅儿,不然老头儿再色也不至于那个那个嘛——
“嗯……啊——”
没什么担忧,他倒乐意享受,由着男人拼命戳弄,他眯着眼睛,嘴里哼哼,弄得受不了时,就尽情叫出来,后庭不断收缩痉挛……
李屹瞧着空中一直翘着的大尾巴,那双妖冶又极可爱的红到要滴血的尖耳朵,身上燃着的火就怎么也熄不了,抽插的同时,细细啜吻他的薄唇,喘着粗气:“爽不爽?”
“嗯。”闭着眼睛,“再……再深……啊——”
“小妖精!”
就着相连的姿势,男人抱着他猛一个翻身,点点的两条长腿被举到他肩上,大大毛绒绒的尾巴铺在床铺上,抽动间,两丸摩挲在绒毛间,男人闷吼声,几次深深地冲刺后,抱起点点的头,吻下去,唇齿交缠。
点点真是累得一丝力气都没剩下,可虽然乏力至极,却也比之前任何一次欢好都尽兴,他紧紧抱着男人,后处还是半合着,不舍得放他出去。
若是一直一直这样就好了。
其实本来挑老头儿还债是因为好脱身,比起其他的债主,虽然要以色侍人,却仅止两年,对于他几百几千年甚至会永远延续下去的生命来讲,只不过短短一瞬。在他想来,应该是波澜不惊,到日子就回山修行。
于是,他潜进薄府,以一个侍童娈宠的身份出现,装乖卖怯。两年一过,谁也不欠谁。
不过,事情慢慢地就不对劲了。老头儿搞得他舒服得要死,世人总说什么欲仙欲死,在他看,跟老头儿欢好,比做神仙有意思多了。
老头儿人很好,挺忠厚的(咳咳,原谅小点,情人眼里出××),竟然还允诺只和他一个好。
他一直觉得,一个儿在山洞里,清静地,不受老爹打扰,不用替他还债,不要和他牵扯,修行,修行,修行,然后得道飞升,彻底摆脱,就是最好的。可是——
点点更用力地抱住他的老头儿,虽然人只能活很短的时间,就要变老,死掉,可两个人一起的话,也没关系吧。
每天都这样地在一起,就没关系吧?
李屹瞧着身下的宝贝睫毛翼动,俨俨然竟沁出些湿意,神情间更流露眷恋和惘然,心神大震,这孩儿有什么隐情罢?不是能耐很大的狐妖么,却忒忒地跑到他跟前来,未见得他谋财害人夺元神,那是为了什么……
他心突地一阵抖缩,他,也要走的罢?
“点点,点点……”轻轻喊着。
两把睫扇扑腾着,缓缓掀起,眸子里水盈盈的,而眸色却已转成湛碧色,那日瞧见的并非幻象!
那种碧色,绿汪汪的,深得不见底,看着它,仿佛魂灵就要被深深吸进去。
“喂——”点点觉得老头儿眼神不对,轻轻挣动,架在男人腰间的长腿落到床上,后处的热物也终于滑出,一些些浊液顺势流下,他脸一热,下意识就去夹腿——
“啊——”要死了,点点脸色大变,毛茸茸的,尾巴,尾巴!慌慌张张去摸耳朵……
“啊啊啊——”更是尖叫出来。
完蛋了完蛋了,老头儿肯定看到了,这可怎么办!
他脑子里一团乱,就想着快点把耳朵、尾巴收好,死东西,怎么就露出来啦!运起法力,却毫不见效……难道不能缩回去?
哇哇哇!他推搡着身上的男人,本能地要爬到角落去。
尾巴被看到了,自己是妖怪,老头、老头知道了……他会不会讨厌我,说不定会找臭道士剥自己的皮……不会那么狠心吧,好歹陪他那么久……
“傻东西!”男人嘴里低低骂着,眼里却满是宠溺,一把将他抱牢,揽到胸前,顺手抓住大尾巴,嘴吻上尖耳朵。
哪有妖怪怕凡人的啊,果然还是个孩子。
“你慌什么?”
啊?点点偷偷瞧他,老头儿眼神不好?怎么没反应。耳朵好痒……
“我早瞧见了。”凑在耳朵边轻道。
点点半张着嘴,连耳朵都微微颤动,握在男人手里的大尾巴也不安分,结结巴巴地:“你、你什么时候、看、见……”
“从小言那儿出来。”男人沉着声音,虎着脸。
这么早?点点张口结舌,那——他脸涨得通红——都不知道怎么面对男人,头一低,索性埋到对方怀里,闷闷地:“我、你怎么……我……你不怕啊?”
“能不怕,旁边睡着个小妖精!”
“那、那你还跟我……”点点抬起头,碧色眼睛里微漾怒色,想都没想,一爪子先抓过去,男人胸膛上又添了三根红杠杠,而他身后的大尾巴竟也支起来,在后面扑腾扑腾。
“嘶——”男人给抓得倒抽一口冷气,“你个小东西,狐狸还兴挠人啊,真要好生教训,瞧瞧你哥身上,有块好皮吗?”说着侧过身。
点点斜斜瞧过去,天,全是抓痕,都是自己抓的?
“我不是狐狸啦!”忿忿地。
不是狐狸?李屹一惊,又仔细瞧他,那浅蓝色泛着光晕的皮毛,尖圆耳朵,蓬蓬的大尾巴,不是狐狸是什么?他忍不住伸手抚上去……
点点自从修成人形后,就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的尾巴,连虎威威都不给看,可这时被男人这么盯着,起先还鼓着腮帮任他看,渐渐地,脸上越来越烫,有没有看够啊,有什么好看的,怎么这样……可是尾巴又不听话,缩不回去,非但缩不回去,似乎迎合着男人的眼光,还在那里摇来摇去!
哎呀!色老头儿简直比妖怪还妖怪,心跳得好快!忍不下去了——
“你没瞧过尾巴啊!”卷了被子,蒙头盖上,死也不肯钻出来。
男人闷笑,隔着被子把他压住,低笑:“对对,不是狐狸,是个乖孩儿,只不过挂了条狐尾,支了对狐耳。”
“才不是,哼,没见识,那是猫耳朵。我、我姓毛!”
男人眸光一闪,猫?
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我是毛点点。”
李屹掀开被子,又细细看了那对耳朵,才道:“你可别欺我,你哥哥可瞧过不少狐狸,你这是猫耳朵?”
点点气闷:“我,我是长得……跟你说不清。”
“那便说点说得清的,你毛家的小点怎到我李家来了?”
“你不怕我吗?我可是有本事的。”点点没回答,倒先轻声问起身上的男人。
“有本事?有什么本事……”鼻子抵住他的鼻子,男人笑得坏坏,“挠我呢,还是吸我真精元神?”
“我才没——”还没等点点说完,男人突地动作,将他连被子一起翻转,再把被子从下方往上掀开,那蓬大尾巴又支楞起来。
“做什么啊?啊——”
男人提起尾巴,另一手“噼里啪啦”打起点点的小屁股来。
声音倒是清脆作响,其实落手倒也不重,不过点点的屁股还是被拍红了。
“好啊,本事大啊,在你哥哥身上做了什么手脚,闹得我头疼脑热的,嗯?”
点点把个小腰扭来扭去,却也躲不过拍击,心里又委屈,不就是那个撒了点……那不也是你个色老头害得,还打我。
“呜呜……死老头……呜呜,欺负我……”欺负他不能施法力。
男人摇头失笑,这家伙,竟还会耍赖,不过他还是听不得他半点泣声,收手,把被子全掀了,将点点抱到怀里,让他垫着尾巴坐在自己的腿上。
细瞧去,这小家伙眼睛里水汪汪,眼角红红的,腮帮子鼓得老高,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斜着眼睛不搭理自己。
“好啦,我被你挠成那样呢,就你瞎捣鬼……”男人替他擦掉泪水,亲他一口,哄慰着。
谁知点点不买账:“谁瞎捣鬼了,谁让你碰别人了,是你自己说只跟我好,色老头,欺负人,就挠你!”
“行行,我错,再给你挠……”李屹一听,这小东西竟是醋意十足,心里头大为得意,伸出手去请挠。
点点轻哼了声,算是解了气。
两人又厮缠了会儿,点点头靠在男人肩头,耳朵摩着他的脸颊,李屹轻道:“翼宁可给你吓着了,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点点瞥他一眼:“真想知道?”
“洗耳恭听。”
“唉——”点点流露怅然之色,还仰天嘘叹了声,可惜头上支了两只尖耳朵,效果大减,“我……我欠你债。”
欠债?男人惊疑:“我救过你么?”他可从没救过狐狸,也没救过猫。
点点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爹欠债。”
李屹哭笑不得,这可差很多啊,而且,这小东西只是为了还债才与我亲近?不过他并未在脸上表露,只续问道:“究竟何债?”
点点忿忿,能是什么债,当然是孽债!
六百年前,他那风流老爹偶遇李屹的上十九代祖爷爷,一番纠缠后,定下两年相守之约,谁知他老爹没两日又勾搭上旁人,立时便甩手他去……
真是……而且明明自己欠下债,却要儿子们还,还美其名曰“俗世修行”,太没道理!可那老狐狸道行奇高,刁钻狡猾无赖蛮横,连大哥那样的本事都只能乖乖替他还债,何况自己呢?
还好他毛点点虽然长的是狐狸模样,原性却是来自生父,算是万幸万幸啊!
不过这些曲折要告诉老头儿吗?自己只会陪他两年。
才两年啊,如今老头儿已经晓得他是妖精,自己又法力大减,不能回复完整的人形,照理讲应该早早脱身离去的,可——
一时间,点点心头纷乱,再不愿多说,只抱住男人,呢哝道:“就是欠债,别问了嘛。”
男人眉峰微皱,却也没再多问,只心里多了几分隐忧。
正这时,门外响起管家的声音:“老爷,前面好些客人候着。”
李屹这才想起晚间确实还要宴请几位官员和故旧,其中还有一个刚从京城回来的,可能带来儿子李盛的近况。而且时候真不早了,和这小妖精闹了这许久……
“饿不饿?”
“不饿!”男人正想着饥饱,点点却跳起来重又卷了被子,“耳朵,尾巴……没法缩回去!”声音格外放低,急切得紧。
男人瞧着瞪圆双眼,拿被子包住全身只余下一张瓜子脸的点点,失笑道:“这会儿怕了?”
“喂!”点点鼓起腮帮,“你、你不怕我,可别人不是!”被发现会坏事的,如果再被老爹知道了……
男人将点点连被子一起抱住,带着点坏笑:“那就变回原形,让哥哥瞧瞧。”
点点闻言一呆,老天,自己是妖怪,还是他的男人是妖怪?
李屹隔着门吩咐李富:“说我稍后就到。”
说话的同时,他连被子将皱着鼻子呆愣状的点点抱到怀里:“两边都变不回去啊?”
点点一伸脖子喵呜一口差点咬掉男人的鼻子。幸灾乐祸的老头儿!
男人挠挠鼻子,对哦,猫咪还会咬人。
“变不回去也没要紧,这样也挺好看,咱们平时把耳朵和尾巴遮了就是,嗯?”
也没别的办法,点点穿了大大的棉袍,勉强能遮掩身后的大尾巴,可那对颤颤巍巍的支着的毛耳朵怎么办?头发放下来,还是露出尖尖的耳廓。
男人其实爱极这对尖耳,真还不舍得遮掩,想了会儿,突地双眉一掀,转身到床后一个小竹箱内翻出个皮帽来,点点裹着大棉袍子跟着他转到床后,男人将皮帽一把扣到他头上,大小倒也合适,两边还各耷拉一个耳套,正好套在点点的耳朵上。
“这是我幼时戴过的帽子。”因为是他亲姐做的,一直没舍得丢弃。
点点还是头回戴帽子,新奇得很,跑到铜镜前照来照去,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耳朵确实看不到。
“在屋子里也这么穿啊……”太累赘了。
男人在他耳旁邪邪地道:“那天天躲在被子里不出来不就行了?”
色老头!点点扭头扬了扬爪子,男人连忙讨饶投降,又哄劝了番,才叫人进来伺候。
小厮瞧见点点的打扮自然有些奇怪,但只以为是他家老爷的新花样,也不敢多看,忙着去张罗小少爷的饭菜。
李屹则到前院应酬,客人们虽然等了些时候,却多是知道这位李爷的风流秉性,并不以为意,相反还要调侃几句,寒暄过后,便坐下来喝酒进餐。
这酒宴直到深夜才散,李屹刚要回青竹轩,却见那位从京城回来的故友并未离去,他心里一紧,走近道:“清泉兄?”
李屹这位故友庞清泉从未担任官职,但多年来一直充任高官的幕僚,见识独到又谨慎隐晦,是李屹离京时交代给儿子的智囊首选。
庞清泉在酒席上一言未发,此时也只轻叹道:“之容兄不愧是慧眼之士。”
“此次还乡探亲,何时回京?”李屹不动声色又问。
不料,庞清泉双眼利色一闪,不答反道:“之容兄,你虽多年偏安于此,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李屹不语,以庞清泉的谨慎,话到此已是极致。
他深吸一口气,轻问道:“那盛儿……”
“令郎当世俊才,太子甚是看重,若无牵系,则无虞。”
李屹默然,这些他早就想到,只是,这么快?舅舅这么快就支撑不了?
“之容兄,保重,清泉自此故里终老,告辞。”
李屹深深一揖,也没多留他。
虽然薄相倒台只是庞清泉一人猜测,却多半可靠。他昂首看向空中弯月,总算一双儿女都得保全,可点点呢?
哦,他是小小妖精,幸好,幸好。总有脱身之法。
想到那个小东西,男人的眼神柔和下来,仿佛未来的所有遭际都能坦然承受。

之后几日,李屹果然陆陆续续接到来自京中的密报,朝中群官联名上书参奏薄相,皇帝收了参奏的折子,却不动声色。薄斯然称病不出。
风雨欲来。
接下来就看皇帝是想太子动手除去薄相,还是在传位给太子前先动手拔去这个权臣。若是后者,他那亲舅还有保全性命的希望,毕竟他所作所为多半也是皇帝授意,可若是前者,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巨祸,太子与薄相一党势不两立。
虽然他并非薄氏族人,但到那日,树倒猢狲散,能逃脱性命已是万幸。
李屹坐于书案前,冥思良久,才长叹道,只能走这一步了,还好多年前就留了这一手。
他正这么思虑,却听得外间仆从喊着:“小少爷,老爷发话,不让人进去。”
男人发笑,他的小祖宗来了。果然,在仆从们的叫喊声中,头戴皮帽,裹着肥大的棉袍的点点闯进门来,谁能拦得住他啊!
“老头儿!”点点脸色煞白,双瞳隐隐显出些碧色。
李屹一惊,忙将门关上,问道:“怎么啦?”
点点上下扫看他一番,才稍稍敛了惊色,也不回答,冲过去就抱住他。
“哎哟!”男人给他冲得往后退了一步,“你家老头子老了,经不起你折腾。”
“哼!”谁折腾谁啊,色老头。
点点的帽子随之给脱去,露出两只尖耳朵,男人轻轻摸着,还拿嘴轻咬:“怎么啦,一惊一咋的。”
“没什么,谁让你躲在这里不理人。”
李屹双眼一凝,定是没那么简单,这小东西又瞒着自己什么?
两人厮缠了会儿,点点才问:“那、那个有道士来过,姓林的也知道我是……那个什么了。”
“不是道士,是翼宁的客僚,有些门道,不过他说了你道行高深,他没办法。”
点点闻言,埋在男人胸前的脸竟隐隐现出哀色。
他哪有什么高深的道行,定是大哥留下的禁制,他如今半人半妖的怪模样,法力尽失,老爹怎么可能发觉不了。
之前他还心存侥幸,可是……
“怎么了?”李屹去捧他脸,点点却一径埋着,不愿抬起。
老爹清晨时托梦给他警示,让他回山。可他债还没还清呢,还有一年啊,还有一年啊!老爹好像有点生气,这老家伙向来胡乱出牌,说不好会对老头儿不利,他这才急急过来探看李屹。
“哥哥。”
“嗯?”男人搂着身前的小妖精,其实关于这个毛点点,他还有很多疑惑,是否真的来还债,还的又是什么债,为何在薄府出现,能停留多久,究竟是狐狸还是猫……但这些他竟然都能撇在一旁不去关心,他觉得不重要。
人生就是聚聚散散,他这三十多年早看惯。何况眼前便是一场巨祸,就算他能如愿逃脱,却也难免父子生离,父女天涯。
只要这孩儿在身边就好。别的不敢说,他确确实实地感到,点点对他用了真情。也许薄府初遇,他还只是还他的债,扮得文静乖巧,这会儿,真性情全都展露,不论是哪个面目,他都爱极。
或许他是太过自负,说出去平添笑话,人和妖,真情真爱。
但他李之容又有何惧之?他便是要和这小妖怪再逍遥个数十载,只要他愿意。只要他不嫌他这个凡夫俗子老弱病死。
“哥哥……”点点喃喃。
李屹牢牢圈住他,轻抚他后背:“我在这儿,在这儿。”
在男人的安慰下,点点才转了笑颜,却又厮缠着李屹陪他玩耍,哪怕对方有再多的公事处理,也一刻不愿与他分开。
李屹更确定有什么事情发生,点点平日里是懒洋洋只想睡觉,到了晚间精神勃发的小猫儿,也对那些杂耍玩意儿都不怎么有兴致,这时大反常态,难道……
或是他本非凡人,能感应到未来的灾劫?
不过他并未点破,反而耐心地陪着点点,百依百顺。
是夜,点点却大打哈欠,早早入睡,男人心头疑惑,抱着熟睡的妖魅少年,凝思不绝。
夜半,只听窗门簌簌,一阵轻风,窗门突然洞开,李屹在风起时便已沉睡去,而点点却睁开双眼。
他腾地从男人怀里坐起,转脸看向窗外,一只遍身白羽的鸟儿飞入,停在床边,开口便是人语,这是狐狸老爹的信使:“小点,泄露仙机,速速回山。”
“债还没还清,尚有一年。”点点抿唇。
鸟儿却未再说话,静静呆立,就在点点以为老爹被他说服时,却听得一声长叹:“如今不是我欠这李家的债,是他欠我的了。”
点点一怔。
声音转得威严:“当日你选这浪荡财主,只为债期仅两年,还完即可脱身,如今砌词又为何来?你是我最有天分的孩儿,却对区区凡夫动了情性,哼。”
点点紧紧咬住牙,两支尖耳朵微微颤动,眼中碧光湛然,显是情绪波动。
冷冷的却又带了阴柔的声音钻入点点耳朵:“难道不是李家欠了我的?”
点点睫毛翼动,双唇微颤,胸臆难平,欠来欠去,都只为了你!你欠债时,我们做儿子的舍了肉身舍了一切要给你还,只为你欠债累累,引来天劫!这时只让你宽限两年也不容情,就算你生了我又如何,又如何!
他被中的手指甲暴长一寸,却在积威下硬忍不发。
鸟儿似有所觉,翅膀扇动,阴柔的声音带了晒笑:“怎么,小点有话跟爹说?”
“是!”点点定定看向白鸟闪着幽光的眼睛,仿似盯着那个道行无比高深,性情多变,无情蛮横风流放荡的老狐狸。
“我是动了情,那又如何,这个人对我好,知道我是妖怪,也不离不弃,我骗他在前,他也不计较。”他顿了顿,才道,“我虽动情,但我会回山,只求再陪他一年,转瞬之事。求……”求字说了一半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你这性子倒真是野了。”声音冰冷。
点点反正豁出去了,立即接口:“我一介小猫还比不上您。”比不上你天上地下仙界魔地四处留情,说完,便蓄势以待,等着老爹发作。
果然,鸟儿浑身轻颤,想来千里外的狐狸老爹更是怒不可遏,白鸟倏地腾空,直飞到点点面前,大喝:“你是猫?逆子!逆子!”
喝完却又带了悲怆苦楚:“我生你容易吗?你便改了这个天,你也是我的骨血,是我白想想的儿子,是狐,非猫!”
点点扭过头不睬狂躁暴怒的老爹。
又来了,又要说生养惨痛史了,要不是看在这生养的恩情,谁甘愿给你还债。
半晌,飞在半空的鸟儿才平息了怒气,又飞回床沿,声音沉凝:“胡点点,三天内回山,否则你老子拿你的老头子开刀。”言毕,白鸟转瞬而逝,窗也随之紧闭,似乎适才的一切都是梦魇。
点点呆呆地坐着,看向身边始终沉睡的男人,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嘴唇,眉毛。
怎么办,老头儿?
连一年都不给我。

而与此同时,万里之外,一处神秘幽远的奇峻山脉,山巅终年积雪,遍地银白,唯有一处绝壁苍翠欲滴,其间暗藏一处洞穴,别有天地。
洞中,身着黑袍的俊伟青年正是虎威威,此时他面向洞内略略垂首。
只听到一声幽叹响起,音质阴柔,声调婉转,声落后,暗含轻愁的余韵还飘散在空中引人遐思。
“父亲,您不要生气,小点不懂事。”虎威威安慰道。
“唉,我要生你们几个的气啊,还不早下去找阎老五了?”声音带了哀怨。
虎威威双眉微蹙,据他所知,他家这位白老爹和十殿阎王中的第五殿阎罗三千年前就颇有些纠缠。
“那——不如让小点再等一年回山……”
“老大你也糊涂了?李家大难在即,帮他们一把倒没什么,就怕小点误了天道修行。”
虎威威沉吟点头,小点虽然调皮,却热情纯挚,老爹的猜想确实大有可能。
洞中安静了一刻,白想想幽幽的声音才又响起:“小点说话也太伤人了。”
虎威威不作声,暗道,这老爹又演苦情戏。
“威威,你说,小点是不是存心气我?若说你还惦念你的虎王亲爹,我也就认了,可小点那个臭没本事的死猫妖老子有什么好?他竟然还要姓毛!他宁愿做猫,唉!”
虎威威深知老爹脾性,闻言立时跪下:“儿子只知道您是我父亲。”
显然他这话说到白想想心坎上了,说话间又充满威严:“你即刻下山,护送小点回来,不得有误。”

李屹起床后便发现点点两眼无神,细看竟似哭过,他心内更觉不妥。世间事便是如此,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但此时此刻,李屹再不容点点身上有什么事故发生。
他在言语间小心试探,点点却装得无事人一般,只是跟前日一般,半刻不能和自己分离,在旁人不看他的时候,便会流露隐隐的愁虑。
究竟何事?难道他还担心翼宁会为难他?或是失去法力忧心?这么想着他便不露痕迹地宽慰起点点。
点点能看出男人在小心翼翼试探自己,安慰自己,他很想表现得更开心更自然,可就是做不到。
本来还有一年,他总觉得还有很长时间,老头儿对自己好,自己也要加倍对老头儿好,让他称心如意,对他百依百顺,不挠他,不给他施法,那么再过上一年,自己回山修行也许就能安心了。可为什么这么点时间都不给他?
他知道,他是没办法不走的,且不说他如今法力尽失,就算法力在又能抗过那只老狐狸?恨又有什么用?回山修行个几百年,等斗得过老狐狸时,老头儿早投过几回胎了,还能记得自己吗?
窝在男人怀里的点点突然抬起头:“你会不会忘记我啊。”
男人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认真地摇头,他觉得自己大概知道这小妖怪的烦恼了,毕竟点点是成精的妖,活上千年不在话下,自己可是一介凡夫啊。
他伸手摸着点点的耳朵,悠然却坚定地道:“若是你哥哥成了白发老头儿,先去地府投胎,也不喝孟婆汤,一直记得你。”
“哇——”点点突然大哭,“我不让你死,我不让你死。”可是,便是老爹也难办到吧?哭着发泄着的点点浑身发颤。
男人忙不迭哄劝,心道,这小妖怪虽是活了数百年,却真还是个孩子,悟不透生死,不过,他转念又想,难道自己就能参透吗?虽然他一向秉承及时行乐之道,但真到那日,他又能放得开这孩儿么?
哭出来以后,点点倒好些了,哼哼唧唧地抽着短气儿,就着男人的衣襟抹眼泪,顺势还挪挪屁股,大尾巴也跟着挪动,擦着男人的大腿,李屹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不过他还有很多事急待解决,也不能再耽搁,便抱着身上的小东西站起来:“乖乖吃饭,愿意和我一起就跟来。”
点点不说话,牵着男人的衣角,默默陪他一起处理事务,片刻不离。
既然,要分开,就这夜吧。
点点看着男人跟很多不同的人说话,表情有时严肃,有时嘻笑,有时深沉;看他伏案疾书,还算账,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他并不确切知道他在干什么,只觉得他的老头儿原来这么能干啊。
做人也很不简单,要会很多事情才行。
如果自己离开,老头儿你就再找一个,我不怪你。这个念头冒出来,他却差点又要哭出来。
晚间,浓情蜜意不在话下,点点死命地去记住一切,感受着这个男人的所有一切,索要能要到的所有。
便是被弄得要昏过去,却还要求再战,两条腿缠着男人的腰呢喃着:“还要,来……老头……我要……”
以李屹这般的精力,也大呼吃不消,身下狠狠冲刺,嘴里笑道:“你要把你哥哥榨干呢?”不过笑着的同时,眼里却全无笑意,相反多了层深藏的忧虑。
也不知何时,两人交缠着睡去,男人睡得很熟,点点轻轻坐起,腰还是很酸,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男人,很厉害哦。
他要走了。
点点紧紧咬住嘴唇,头上两只尖耳不断翼动,他不想走。
他趴到男人身上,心想,老头儿若是醒过来,我就不走了。他一滴泪落下,沿着李屹的颈脖流下。可是男人只是翻了个身,依旧熟睡。
点点带着恼意,怎么不醒呢,等你明天醒过来,我就不在了。以后也看不到我了。
“喂,李之容,你醒来啊,你跟我说你不要我走,我就不走了,我就不走了。”什么也不再管。
他轻轻呢喃着,心里既希望男人醒过来跟他说,却又明白他没能力做到。可是只要他说了,他就敢豁出去,豁出去跟老爹斗,大不了做回狐狸呗。在这个时候,他倒不再执着于是狐还是猫的症结。
可是,这一夜,男人睡得特别熟。
点点擦了眼泪,从尾巴上拔了一绺蓝色狐毛,放到枕边,然后轻轻在李屹唇上印下一吻,再不敢多看,戴上那顶皮帽,披上男人的衣袍,毅然离去。
而当他最后一角衣袍离开青竹轩,床上熟睡的李屹蓦地睁开双眼。
他没去看门,也没去关心到底点点给他留了什么,只怔怔地望着帐顶,走了,也走了。
他突然很想掉眼泪,他轻轻摸着颈侧,那里有颗点点的泪水,虽然已经干了。这傻孩子,哭什么呢,人和妖,咱们有那么一段便是奇缘了。
他默默张开紧握着的拳,掌心有些血痕,是自己掐的,不想让他走,很辛苦地忍耐。自己这儿风雨飘摇,圣旨一下,若再来个道行高深的术士,凭小东西的能耐,真是不堪设想。
走吧,也好。也好。
他早就有料到此刻的,可惜也不能为他做些什么,他也不需要吧,自己一个凡夫俗子能给他什么呢?
李屹伸手,似乎想去抱什么,可是什么也抱不到,只有枕边那绺闪着蓝色光晕的狐毛,他拿到嘴边轻轻吻了下。
还有点点的味道,那刻李屹觉得胸膛剧痛,他怆然地笑了,酸涩无比的眼中终于滑下两行泪。

点点一个人走在黑路上,莫名地凄惶,没有法力,披着满是男人味道的袍子,他也不想走很快,走慢点的话,也许老头儿会追来呢?
可惜后面始终没有人赶上,反倒前路上有等着他的大哥虎威威。
点点没说话,径直地往前走,既然大哥都来了,他只能回山了,老头儿……他心里烦躁异常,却不知如何发泄。
这时,身后传来虎威威的长叹声:“小点,何苦来哉?”
点点立定当地,眼泪扑簌簌下来,他举袖猛擦,才转过头来,忿忿地说:“我是没用,可他对我好,我就喜欢他。你若是喜欢上别人和我也是没两样的!”
虎威威似是一怔,半晌,才微微蹙眉:“喜欢……又有多久?至多数十年,对你我,都只一瞬而已,眨眼间事啊!小点,你修行还不够。”
点点本性调皮活泼,但性情却还温和,这时话锋格外凌厉:“修行要多高?跟老爹一样么?那我宁可不要。”说着的同时,他已继续前行。
虎威威无奈,从后面一把揪住他,递给他一颗丸药:“服下吧,回复法力,父亲还等着。”
点点闻着药丸的味道便知道是有安神作用的,怕是服了就会不省人事,醒来已经在山中了。他默默看向李屹山庄的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清,眼中酸涩,泪水却流不下来。
老头儿,别忘了毛点点。
也许真是眨眼间的事情,可我不会忘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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