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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页

书籍名:《罗汉桃花》    作者:周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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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的生硬冷冽,眼神却十分坚定,泷白笑了笑,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膀:“其实你还是信任他的,不是吗?”阮毓竹脸色一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二话不说扭头就走。泷白立在门口望着他背影无声的笑了,又抬起头,看了看远方无边无际的混沌,蛰伏的黑暗中,曙光就在前方……
  “谢谢你,小竹。”
  黑暗里一道身影小心翼翼的在院落里穿梭,藏匿的暗卫怕是早已被阮毓竹调走了,泷白一路出了门都十分顺畅,到琼花楼后门,那门口的拴马石上已经牵着匹雪白的骏马,一眼看过去便是受了极好的训练,此刻见泷白突兀出现,仍然无声无息的立着,甩了甩尾巴示意他上马。
  泷白将虎符揣入怀里紧贴着里衣,腰带勒紧,翻身轻松的跃上马背,胯-下有隐约的刺痛,虽然涂过些药膏,但总归是不能全好。泷白调整呼吸警惕了看了看四周沉寂的黑暗,握紧缰绳,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沉稳严谨,尚且瘦弱的肩膀终于脱离了那些人的呵护,能够独当一面。
  泷白微微一笑,腿下夹紧低喝一声,白马撒开四蹄在夜色中疾驰而下,顺着蜿蜒的街道劈开浓郁的黑,银色的弦月挂在头顶一如既往的阴冷,泷白伏身于马背上,皎洁的身子在夜幕中成为一道惊艳的光。
  等着我,融华,等我去救你。
  他在夜色中踏碎一地的清华,远方被封锁的皇城像一头浑浑噩噩的巨兽,匍匐在历代天潢贵胄的足下。帝王的昏庸和暴戾早已将它染上一片厉色,无边的黑暗为其飘荡起昏暗的旗帜,寒风在呼啸,飞雪重新悦动绚丽的舞姿,历史的卷轴即将展开最后的锋芒……
  是谁的视线点亮最后一道曙光,是谁的胸膛容纳下无以言计的爱和恨,交织在东方天空的第一线曙白,势必会为这个时代见证新一轮的颠覆狂潮。那曾经痛彻心扉的深爱和绝情,心中对爱人无往而不胜的信念与执着终将唱响新一轮的,神话。
  等着我,他说。
  十八里红尘滚滚而来,踏碎的琼花变成血液里蜂拥的白,爱人的指引是一盏永不熄灭的明灯,为他照亮前方无以言计的黑……
  等着他,撕开这最后一层虚伪。

  『 大结局·第一回 』

  年初三,皇城已封半月有余,四个宫门戒备森严,显然是西沉见调派了足够多的人手来把持要害,此刻已经是满城风雨动荡飘摇,过往百姓隐约觉察到那种压抑的暗涌,朝野上下更是心知肚明这天即将大变,人心惶惶然。
  封城是一步险棋,倘若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变成困兽之斗的局面,所以西沉见调派的兵马一定是他最信任的,泷白没有听从阮毓竹的建议,而是第一时间打通关节潜入皇城,将虎符亲手交给御林校尉长姚溪,然后潜入深宫。他本可以走的,从他千辛万苦进了皇城见到姚溪,他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只要等蒙灼的大军到来后西流玉一声令下,打开城门放大军攻入,西沉见就已经是死路一条。
  可是泷白没走,反而是想尽千方百计的靠拢危急重心----皇宫。他深知越靠近那里死亡的阴影就越浓重,可是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之前他还可以欺骗自己说是为了西子臻为了大殿下为了天下苍生,可是现在他只想救一个人,融华。他是欠了他太多,所以这个人不能死,他要留着一条命来好好活着,好好爱他。是,他自私他龌龊他是个贱人他三心二意,可是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融华,他宁愿死的是自己。
  是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他还是爱上了他。
  泷白扬起脸,天又开始下雪,偏偏鹅毛轻飘飘的落下来,落在他脸颊上温柔的融化,就像西子臻温柔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脸庞,就像融华每一次注视他时,眼中跌宕起伏的三千秋水……
  泷白无声的笑了,转身,他能感觉到姚溪用深沉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背影,哀伤还是无言,终究只是一场活在自己梦想里的现实。
  “公子。”姚溪在最后叫住了他,“公子,再往前就是主殿了。”泷白回眸一笑:“我知道,我就是要去那里。”“可是殿下吩咐过要保证你的安全。”姚溪眼中有不解。泷白轻笑出声,泰然自若的理了理衣领,扫去肩膀上沉积的雪花,柔声道:“放心,我很怕死的,我还想等到破城日,看着大殿下一呼百应号令群雄的壮观场面。所以不用担心,我现在要做的是我一直以来因为自私而没有去做过的事,可是到了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姚大人,请答应我一定要小心行事,如今天下百姓的生命都握于你手,请一定坚持到蒙灼将军归来。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在殿下攻城时亲手为他打开城门,如果……如果城破了,我还未到,就请你替我转告一个人一句话。”
  “公子……”姚溪脸色一白,欲出口的话被泷白轻轻挥手止住,他微微偏头一笑,表情娴雅静好,一字一句轻声说着:“替我转告瑞王西子臻,告诉他,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爱上他。”
  正如同当年被那一杯毒酒贯穿肺腑时,眼眸中残存的忧伤,西子臻,我曾亏欠于你二十年无妄的爱,我欠了你一个交待,若还有机会,我多想亲口告诉你我从未后悔,从未真正怨恨过你当初不择手段的拆离我和融华。但是我选择离开你,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太爱。这份爱背负了太多的血债和罪责,我不是圣人亦不渴望得到上天的祝福,但是要我把这份爱建立在融华的尸体之上,我想我们,也不会有任何好的结局可以期待。
  所以,是我的错,我亲手将三个人的青丝缠绕在了一起,那么到最后,也必须由我斩断这一场孽缘。融华,你,还有我,我们三个人,都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假如今天被困于此地的人不是融华而是你,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出现在这里,是生是死都与你共同承担,所以,换成是融华,我的答案亦是一样。
  西子臻,我们三个的情和恨,终于还是要靠我自己,亲手了断……
  清华殿。
  红墙玉瓦雕梁画栋,难掩一地苍碎的残瓣,十里雪梅开的恣肆,将宫殿内的清冷诡谲烘托的更为幽深,一盏八角玲珑灯闪烁着黯淡的光,匀开一方寂寥。
  吊在半空中的男人赤-裸着上身,白衣凌乱的剥落到腰胯以下,斑驳的血迹在衫子上绽开大朵大朵妖艳的红花,原先的冰肌玉骨在经过将近半个月非人的虐待之后,早已失去了从前的清雅高贵,浑身上下遍布大小伤处:烙铁、银鞭、棒击、甚至剑伤层层叠叠的覆盖在结了痂的伤口上,新伤旧伤累计起来不计其数。尤其令人赶到恐惧的,是他几近赤-裸的下身,衣衫在先前遭遇虐待时已经撕烂到不堪,此刻更是难以遮掩他大腿深处不断淌出的黏液,雪白和猩红交织在一起,顺着大腿根一直流到地上,啪嗒啪嗒,清脆的水声在夜晚显得尤其诡异……
  “说,西子臻在哪里,西流玉又在哪里?!”暴虐的低吼,充血的眼珠像野兽般恨不得立刻把眼前残损不全的男人吞噬进肚子里去,见那男子不语,嘴角依然挂着淡漠的笑,西沉见怒火中烧再度挥上一记耳光,力度大的将那男子无力的脸煽到另一侧,嘴角未干的血迹又添新红。
  被打的人慢慢把头转过来,依然平静无波的脸,只是脸上布满这种划上,鲜血淋漓中唯有一双温柔潋滟的凤目,从始至终的安详静好。他慢慢扬起下颚,眼神中没有轻蔑没有愤怒,没有任何被疯狂虐待过后的人,该有的情绪。只是那么安静的与西沉见对视,心如止水。
  “六百八十一……”他微微一笑,伤痕密布的身躯和鲜血淋漓的面孔原本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心惊,却在他破颜一笑的霎那间,光华四溅,无限柔情。有那么一瞬间,西沉见呼啸而下的手僵硬在半空中,然后他听到那人气若游丝的声音,近乎于梦呓一般,轻轻说着:“二十五天里,这个问题你问了我六百八十一次,得不到答案,你就不会换换么,嗯?”
  他幽幽一叹,似有些无奈的笑,“真苦恼啊……”
  西沉见五指再度凝结,骨骼咔嚓作响,一把掐住那男人的脖子咆哮道:“好!好一个天下第一才子,好一个天下第一美人,好一个举世无双的融华!朕看应该再加上一句,好一个淫贱至极的骚货!!等朕毁掉你这张人见人爱的脸,朕看你还有什么本事去勾引天下人!哈,被世间女子趋之若鹜的融大驸马,到头来竟然变成了只会在男人胯-下扭腰浪-叫的贱货,告诉朕,你对这个改变满意么,嗯?!”
  “回陛下,臣,满意的很,倒是怕陛下整日整夜的宠幸微臣,如此醉生梦死的感觉陛下怕是已经食髓知味,无法割舍了吧?”融华微微一笑,神情不卑不亢柔顺自然。眼看西沉见眼神一热,下一秒等待他的自然又是一番疯狂残酷的蹂躏,身上仅存的衣衫也被撕了个粉碎,融华闭上眼任由他掰开自己的身体,在那已经血污粘狞的菊池内大肆挺进,伴随着一下下残忍的抽律而来的,是他这半个多月以来习惯到麻木的剧痛,频繁的,变相的折磨像一场翻来覆去的死。
  翻来覆去……
  而西沉见,就快要,疯了吧……他想,如此骄傲而目空一切的君王,从来只有踩踏别人的份,如今却被自己无数次不动声色的鄙夷和打击,这具身体是他放纵和沉沦的枷锁,自从他盗走兵符放走了西子臻,他就已经快疯了。
  四面楚歌的局势,兵临城下的危急,倘若他还能保持住那份清醒和冷冽,也许能多撑一会儿,可是看如今他近乎于癫狂的举措,融华很清楚:三天,三天之内皇城必然被破。或许一开始西沉见还有还手的能力,只是在他背叛了他,又堂而皇之的回到皇宫之后,这个男人就开始丧失了精确的判断力。如果他够理智够聪明,他自然能猜到自己回来已经没打算再活着,他杀够了人,所以可以放心大胆的让那些人为他和整个丞相府殉葬。
  他之所以回来,是因为他清楚西沉见的理智已经绷到极限,他回来不是为了彰显自己对泷白的爱有多伟大,更不是心灰意冷的无奈放手。他回来,只是为了再这帝王已经濒临断裂的心弦上再加一把烈焰,烧的他挫骨扬灰,永世不得翻身!
  西沉见的确有能力有心机,但是坏就坏在他城府太深且冲动易怒。当年继位时他就已经把这些看的清楚,他不会是西流玉的对手,那个人不仅懂得用人,更懂得用心,当年之所以肯受阮毓竹一剑,不仅仅是为了验证爱人的背叛,而是一步早已计划好的棋。他可以忍辱负重的在边关狼狈躲藏,可以韬光养晦多年来培植和壮大自己的势力,直到今天,不鸣则已,一鸣则惊人。西沉见和他想比还是太嫩,他只有将相的凛冽之气,却无帝王的运筹帷幄,所以他必败无疑。
  整整二十五天,他虽然封了城并调派了所有的人手紧急部署,甚至发了密函到边关要求邻国增援。可是融华闭着眼就能猜到,封城此举已经是瓮中捉鳖,大殿下的人马早已深入皇城各部,他之所以按兵不动根本不是惧怕与他的厮杀,而是在等。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绝佳时机,然后挥军直捣黄龙,在最短时间内用最少的牺牲最果决和光明正大的手断,把西沉见封死。他甚至连罪名都已经想好了:叛国逆祖,弑父杀兄。
  西流玉根本就不用逼宫,他只要亮出手中合二为一的兵符和西流玉叛国通敌的罪证,不用开口就已经是无冕之王……
  高,实在是高。融华闭着眼微笑,千古以来难能一见的明帝,智勇双全八面玲珑,博古通今能屈能伸,他甚至还藏了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这样一个男人,除了没有惊艳无双的脸,他还缺什么?不,也许他连这张面孔也已经不缺,他没有西子臻的邪魅,没有玉泷白的隽永,更没有自己的殊艳。可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大气和高贵,是与生俱来的,是光芒万丈而令世人不得不仰望,不得不心生敬畏的。
  这样一个人,才称得上是,帝王!
  融华扬起脸,在迎接那一场暴风雨般的摧残之时,再度欣慰的勾动嘴角,跃上一抹畅意的笑。他能感觉到身体的热度在一点点的流失,穴道闭塞,真气四散,被挑断的手筋让他没有分毫的力气去挣扎,只能任由西沉见在他体内大肆挞伐,他估算着时间,快了,就快要结束了,这一场,翻来覆去的死。
  他无声的笑了,被扼制的脖颈阻塞了呼吸,世界越来越浑浊,生存越来越艰难,他明显感觉到一种灵魂飞离肉体的虚脱,四肢变得从未有过的疲倦,脑海中快如闪电的空白了一下,他想起泷白微笑的脸,想起西子臻隐忍的眉目,想起扶苏夸张又放肆的玩笑,想起他生命中最美好的那些年华,然后,温柔的,阖上眼……
  意识朦胧的最后时刻,他听到殿外一片杂乱的脚步声而高声的惊叫:“刺客!有刺客---!”他想睁开眼,可是却觉得浑身骨头被抽离了一般虚脱,他感觉到西沉见仓促的从他体内拔离,带出一阵新鲜的血液,他听到他盛怒离去的脚步声,殿内空寂了片刻,万籁俱静。然后他被束缚着吊在房梁下的身体忽然失去了牵引急急下坠,仅仅是片刻,他听到耳边一闪即逝的冷风,下一秒,他被一双并不算坚实,但却异常温暖的手臂紧紧抱住,他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里强自按捺的欣喜和痛惜,那是他这一生中听过的最美的声音:
  “融华!”

  『 大结局·第二回 』

  他在那个霎那,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从来都是他用肩膀为别人撑起一片天,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没有人问过他苦不苦;他在人前永远都是那样矜贵高雅谈吐不俗,没有人问过他开心不开心,没有人问过他难过不难过。他每天都戴着一张温文儒雅的面具,笑容精致行为得体,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代表着位高权重的沉稳有力,代表着天下第一才子的名不虚传,代表着一步登天的雍容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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