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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页

书籍名:《罗汉桃花》    作者:周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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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隐藏在黑布中的微笑,凤眼却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狠嗜血,他本就眼稍颀长,直入修鬓,此刻握了剑更是一派傲世之姿,冷冽阴沉,势如破竹。
  却是势如破竹。当他用剑刺穿兵部尚书候元的喉咙时,当他用西子臻最惯用的杀招面无表情的血洗府邸三十八条人命时。他立在后苑中央,长剑于半空中寂静的挽出一朵精妙绝伦的剑花,美的令人咂舌,可惜却再无人能欣赏的到。因为能欣赏到的人,全都被他一剑穿心,或者,见血封喉。
  泛着温热气息的殷红顺着剑身滴淌下来,落在地面上,空气中慢慢浮起一片浓郁的血腥味,秋风飒飒,落雁南飞,院中一口古井寂寞的像隔世的心。
  他转身,面无表情的离去。
  礼部侍郎杜青,京兆尹谢宇,骁骑营司长李千秋,左都御史岑寒……那名单上罗列的全是京都要害人物,他积攒到现在才动手,并不是没有他们的把柄,而是在等待一个契机。
  但是现在,不必了。
  他笑一笑,剑锋过处是戛然而止的生命,圆睁的双目,眼中赤-裸的惊恐,来不及喊出声便被割破的喉咙,甚至是还在睡梦中就已经被渡往地府。
  三更十分,他方收手,名单上十六位官员一个不留,连带的是他们府邸里大小老弱,奴仆三千。他屈指一算恰好是二百六十一条人命,笑了笑,正好,正好是丞相府加上玉府的人数总和。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他仰头,目光中含着几分淡漠。也许,这就是天意?天意要他用这二百六十一条卑微的生命,来换取他与他息息相关的,另外二百六十一条性命。
  他无话可说。
  天将破晓,他悄无声息的回到府邸,黎明到来前整个王城是死一般的寂静,可是他知道,很快,这寂静就要被那二百八十一条性命打破,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崭新的血雨腥风……
  点上香,沐浴更衣,有条不紊的擦去剑身上的斑斑血迹,烧掉黑衣,剑藏在床板下的暗箱里。他对着镜子淡然的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依旧是白衣胜雪,风华万千。长霁双陵广口,宽袖盈风,腰际至于下摆洒满大团大团的雪芙蓉,高洁冷淡,清贵出尘。
  这样的融华,才是世人眼里的融华。
  他端坐在案前,面含微笑,看着窗外浓黑如墨的天空渐渐露出一线曙光,有人影出现在他房中,青衫淡淡,墨丝飞扬。他转身,面不改色淡然道:“你来了。”
  “二百八十一。”那人渐渐走上眼前,暴露在昏黄烛光下的是一张平淡素秀的脸,眉宇间深刻的隐忍,习惯性的皱眉,因而显得有几分冷漠。
  阮毓竹。
  “你很守时。”融华淡笑,侧身在椅子上坐下,顺手从案中央的乌木托盘上取了茶,自斟自饮,“大殿下准备的怎么样。”
  “你觉得呢。”阮毓竹冷笑,“他若不信你,我现在又怎会站在你面前?一夜连杀二百八十一条人命不带眨眼,融华,你比我更适合吃杀手这碗饭,难怪那人会由着你护着玉泷白。”
  “是么。”融华垂眸,嘴角微微含笑,表情无丝毫触动,低头呷了口茶水道,“凉了。”抬头看一眼阮毓竹,似笑非笑,“你猜他知不知道你已经恢复了七成功力?”
  “……”阮毓竹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眼神里有几分烦躁。融华接着道:“我想他是明白的,不然也不会放心你独自来见我……”“谁说我是一个人?”阮毓竹挑眉冷笑,“融柔就在隔壁,你想不想见见她?”
  “你们,到底是不肯守规矩。”融华敛笑,表情有一丝冷漠,“我说过与此事无关紧要的人最好不要牵连进来,融柔早已脱离融家,大殿下此番作为实在是多此一举。”
  “你以为是我们需要她做质子来威胁你?是她自己死活要见你最后一面!”阮毓竹脸一沉,不曾觉察到自己口中的话已习惯性的将他和西流玉绑在了一起,那一份淡淡的暧昧。
  融华眼波微震,表情恢复一丝平和:“我不想见她,叫她回去。大殿下要我做的我已经做全了,蒙将军那边是你们的事,至于西子臻,我会想办法把兵符送到他手上。”
  “她是你亲妹妹,别人都以为你们感情单薄,可谁知道大名鼎鼎的融华宁要她韬光养晦,也得避离世俗纷争。”阮毓竹看着他,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意味。的确,他也曾以为融华对融柔的感情万分冷漠,毕竟二人同父不同母,可谁知道呢,到头来他做这一切竟是为了保全她。那么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准备要为这场厮杀而献身了么?
  阮毓竹这么想,心弦几不可闻的一颤。
  “我不会见她的。”融华起身,淡然道,我已不配做她的兄长,下面半句话终究没说出口。
  阮毓竹抬手,将身上的银腰带抽下来,展开一亮,竟是炳寒光四溅的软剑。脚下生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倾身上前,银光一闪,融华避也不避,左肩已是血流如注。
  “太轻了。”融华皱眉,“那人会发现。”话音未落,阮毓竹抬手补上两剑,一剑伤在右臂,一剑刺过小腹,剑锋入了两分,看似脆利却并未伤及要害,除了左肩那一剑是实打实的贯穿骨骼。
  融华一袭白衣染上大朵红梅,娇艳动人,半扶着案子抬眸,却是一湾温和淡雅的盈笑:“稳准快,也够狠,不愧是那人从前相中的人。”
  “你……!”听出那话里的戏谑,阮毓竹面色一急,恼了三分终是咬咬牙,一甩袖擦掉血迹,将软剑别回腰间,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走后门,我杀了西沉见的暗卫,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寻来,接着是封城,你们……当心。”融华坐回椅子上,带着伤又给自己斟了杯茶,淡然道。
  阮毓竹走了两步停下来,背对他说一句:“你真的不见融柔?”
  “不见。”回答的斩钉截铁。
  阮毓竹沉默片刻,又道:“这事你打算嫁祸给谁?”
  “想知道?”融华姿态优美的品着茶,微微一笑望着他的背影道,“西子臻。”显见得那背影一僵,阮毓竹扭头怔怔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恍惚,片刻后转身飞快消失不见。
  融华笑望他离去,慢慢收敛嘴角弧度,表情是一如既往的镇定淡然,低头又呷了口茶,自言自语:“凉了。”摇摇头,“果然人走茶凉。”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血腥味,慢慢扩散开来。融华起身又点上一柱香,心中掐算着暴风雨降临的最后期限。晃了下神,身上血浸了一层又一层,白衣已经被染红了一半。想了想,还是起身,推开门顺着廊子走了几步,走到隔壁。
  隔壁睡的是泷白,现在已人去楼空。这是早就计划好的,先前一直的隐忍只是为了等西流玉准备稳妥,如今终于到了紧要关头,纵使不舍,他也终于要放手,给泷白一条生路。
  他叹了口气,一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肩膀,一手痴然的摩挲着那空荡荡的床榻。似乎还能感受到一线余温,属于泷白的,仅剩的温暖。他俯身将脸埋进裘被中,鼻尖嗅到熟悉的荷香,已是晚秋,这味道却始终萦绕在那人身上,经久不散。
  他想起昨夜的缠绵,终究还是,没能完全占据他。从前是不愿委屈他分毫,如今,委屈不委屈是其次,他这具坑脏的身体除了能成全别人,已经再无法漂白洗净。他不能用这样肮脏的灵魂去玷污生命里最圣洁的躯体,他不能,他自卑……
  跪在榻前,心渐渐平静下来。他还嗅的到泷白遗留的气息,那样恬淡安详,柔和的像一场美梦。他想起他熟睡时的呢喃,唇畔流转的是西子臻的名字,他温柔的笑,却感觉心像一张宣纸被人拼了命的揉搓,揉成团再也舒展不起来。
  可是,不痛了,过了今天,以后都不会再痛……
  他失去他,是命中注定早晚的事。他早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醒悟,哪怕是恢复了记忆记起曾经对自己的痴迷,却也会让他幡然醒悟,曾经对于西子臻,他也有过连自己都不甚明晰的依赖……
  他是,爱西子臻的吧?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都说旁观者清,殊不知他在这份“清醒”里早已将一腔柔肠熬干熬净,熬的心肺俱损,无一复全。那时他还能拥抱他,还能看的到他眼中跳跃闪烁的星辰,美如银河,令人流连忘返。可是如今时过境迁,他已在无能力守护他左右,他于他的感情,已是强弩之末,再无回头的可能。
  他现在还是不能释然,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对他释然如初,可是他知道的是,他将拥有此生此世最爱他的恋人,西子臻爱他二十年,他也爱他二十年,二十年,多么冗长却又短暂的数字,他曾想过要用一生的时间来给予他想要的一切幸福,到如今却不得不放手,将这份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悉数奉还……
  他还爱他,一直爱他,并且至死都会爱他,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再也没有能力来与西子臻一争高下,他累了,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泷白,玉泷白……
  他像是在梦呓一般的呢喃低唤,口中念念有词的名字是烙印在他心上的枷锁,扎在他心脏上的一枚刺,不能拔,唯有等待着它慢慢融汇进身体里,溶入血液,直到死,直到,再也看不见的那一天,为止。
  终其一生,去爱,无恨。

  『 风云变 』

  永乐九年冬,皇宫。
  伴随着初雪一同来临的,是皇城内十六位朝廷命官一夜之内惨遭灭门的血案,其中包括礼部侍郎杜青、京兆尹谢宇、骁骑营司长李千秋甚至当朝驸马大理寺卿融华等帝王的宠臣,二百多条人命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凶手逃遁……
  御书房内一盏琉璃灯闪烁着幽暗的光,照的地面上一片匍匐的人影浑浊不清,高居上座的帝王面色阴沉,斜飞如鬓的眉眼间是无法遮掩的狠戾。“啪”的一声闷响,一方上好的徽砚被他狠狠砸在地上,墨色喷溅在暗青色的地板上,显得有几分诡异。
  “荒唐!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没留下任何痕迹?你们当朕是瞎子?!”西沉见低吼,右手叩在案子上结成拳。地上匍匐的官员们一个哆嗦,无人敢应答。
  慢慢闭上眼,吸了口气稳定下情绪,西沉见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案子,轻微的声响一声声落在人心上,像上紧了弦的弓,压抑感颇重。他皱着眉,忽然问一句:“太医呢,滚进来回话。”跪在门外的人早已冻的浑身僵硬,听见里面传话立刻打了下激灵连滚带爬的起身,跌跌撞撞进门,噗通一声跪下,低头擦着冷汗道:“陛、陛下,臣在。”
  龙椅上的人半斜着身子看不清楚表情,淡淡的问了句:“驸马的伤势如何?”“回、回陛下,融驸马身中多处剑伤,刺客应该是武功高强之人,臣观驸马爷伤势时但见其周身小伤不断,应当是与对手缠斗许久,但最后命中的一剑却是在左肩大穴,因为拖延太久导致大出血……”地上跪的人哆哆嗦嗦的回着话,西沉见脸一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朕问你他死了没!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是是是!臣多嘴,臣该死……禀陛下,驸马爷因失血过多现在正在昏迷当中,臣已保其性命,不日便能醒来……”“不日是几日?”西沉见斜眸,居高临下的一瞥,冷冽如刀,嘴角一扬似笑非笑道,“三天,朕给你三天时间,还朕一个活蹦乱跳的驸马,否则就不用来见朕了,直接去刑部见卫思邪吧!”
  刑部侍郎卫思邪,出了名的手段残忍,阴狠暴戾,落入他手中的不论是罪臣还是庶民,皆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良太医打了个寒战,只觉心已经提到嗓子眼,颤巍巍的应了话,见西沉见不耐烦的挥了手,方才连滚带爬的起身退出门去。
  “你们还跪在这里干嘛?通通给朕滚出去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就不信搜遍偌大一个皇城,连一个刺客都找不见!滚!!”西沉见突然发怒,阴沉着脸吼道。底下人稀稀拉拉的起身,便诺诺答话边相互搀扶着跌出门去,御书房内再一次只留下皇帝一人。
  铁青的脸,眸中风雨变幻,那男子浑身都散发着冷峻的阴霾,门外是呼啸而过的寒风,门内却也是一派干涸的凛冽。
  “十一十三,滚出来见朕。”他叩着案子冷喝一声,嗓音低沉有力,显见得是常年练武的结果。话音方落,屋内凭空多出两方暗影,正是帝王从不与人前现身的暗卫。
  “属下在。”
  “查到些什么。”他问,轻轻眯起眼。地上人折腰垂首一派严谨,低声道:“回主子,十一查出当晚居守驸马府的暗卫皆是被一剑毙命,剑法稳准奇快,应当是出自行家。属下与十三曾连夜搜查过其余十六位大人的府邸,所有人应当是在同一人手中毙命,便是说刺客只有一个,而且是……左手用剑。”
  轻叩着桌案的手指忽然顿住,西沉见眼光一凛:“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十一二度躬身:“禀主子,刺客是左手用剑。”
  “左撇子?有趣的很!”西沉见阴笑一声,表情变幻莫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据朕所知,当今天下剑法用的好的莫过于镇远大将军蒙灼,除此之外江湖上擅使左手剑的人屈指可数,但绝达不到夜杀百人而不惊动一兵一卒的地步!哈,有趣,竟敢在朕眼皮子底下杀人……”
  “……其实,陛下。”十三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属下查过当晚的城防记录,发现江湖上盛名的左手剑仙岳迪以及其他有此能力之人均不在京城,至于蒙将军,陛下派于边境的暗卫也回报消息,称其当夜一直不曾离开边境半步,包括少将军楝扶苏在内,所有人都在忙着部署逐境计划,因此属下斗胆将这些人都排除在外,这样刺客的身份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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