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谈剑作歌奏苦声,曳居王门不称情 第二章
“老大!老大!开门,快开门!上头派人来找你了,快出来迎接!”
“……”
“我说你小子在里面干嘛?听到我说话没?再不开门,我可踹了啊。”
吱——破木门被打开,某人铁黑着脸、顶着个乱没型的稻草脑袋对来人怒目而视。
“一大早你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嘿,你以为我想来烦你啊,老大刚起床时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可没几个人受得了!”
既然已经醒了,我的起床气便也就渐渐淡了下去。
稍稍理了下懒得打理的头发,口气慢慢软了下来:“那你还来?”
“还不都是老大惹的祸!休假就休假,没事干嘛要救什么犯人!这回好了,上头找上门来了!”
我烦躁的爬了爬头发,眉不可遏止的皱了起来。
这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当时只顾自己享受疼痛,居然忘了这里是皇权至上的专制社会。
得罪了太子,不仅难得的平静生活要被打破,搞不好小命也要玩完。
“来人有没有说上头为什么找我?”
“那倒没有。不过,那人看起来挺冷的,倒像是牢房里的行家。”
“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垫着,我洗洗马上就来。”
来人狠狠瞪了我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又是我”便愤愤然挥袖走了。
而我,却那么邋遢着站在门口恍惚笑了好一会儿。
这个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的耿直男人,是我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呵,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那时候,我刚以新的身份和身体在异世界重生,醒时只觉得肢体刺疼,五脏俱寒。
第一次抬手的时候我便有所觉悟,这具身体,应该已经残败不堪。
四肢经脉俱损,肋骨断裂,手骨被拆。
即使我对人体再有研究,面对这样一个躺在死人堆里的伪死人,也只能望洋兴叹。
随即闭眼,迎接自己的第二次死亡。
然而,我却活了下来。
不仅活着,还活的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所有这些,都是这个叫李全的男人的功劳。
他在我整个康复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无可替代。
他不能将我已经流脓的断手接上,却可以背着我翻越两座大山寻找大夫。
他不会减弱我五脏沁毒的剧痛,却可以整夜整夜守着我给我擦身换药。
为了救我这个挣扎在死亡边缘的陌生人,他背井离乡,离开了生他养他的小山村。
摇了摇头,自己最近真是越来越像小老头了,总爱回忆过往。
进屋,换衣,梳洗。
一炷香后,我已经着了砖红的捕快服安安静静出现在了大堂。
“你就是七十二队之中的鹰队队长洛决?”
我垂首,尽量使自己表现的害怕又激动:“是……是的,大人。不知大人特意来找小人,有何要事?”
那人鄙夷的目光,即使不抬头我也能感受的到:“听说你很会审问犯人?”
我叹气,真想把昨天那个得意忘形、大放厥词的臭小子洛决喀嚓了。
然而面上却是愈发诚惶诚恐:“没……没有……小人……小人只是略微懂一点点而已……”
我的示弱似乎让那人稍稍找回了点安慰,语气已不再咄咄逼人:“你不用害怕,本官这次是奉太子之命来请你去审个人,审出来最好,审不出来,最多也只是挨几顿板子,死不了人的。”
“是、是,小人明白了。”
“明白了,那便跟本官走吧。”
“走”的目的地,自然是太子府的内牢。
不得不说,平头老百姓的家,跟有权有势之人住的府邸真是天壤之别。
瞧这太子府府建的,恢弘的建筑鳞次枇比,富丽堂皇,雍容典雅。
进得内院,假山清湖,山水一色,桃红李白,郁郁葱葱,傍花随柳,蜂飞蝶舞。
呵,这样的气势,这样的装饰,怕是只有皇宫才能敛其锋芒了吧。
“这里就是了,里面的犯人刚受过刑,你不能把她弄死了。”
“是,小人明白。大人……要在这里监督吗?”
不能不问清楚呐,毕竟我要用的手段,是能让这个世界惶恐不安的魅惑术。
将身体里肆意游荡的散乱内力加加诸到前世学的催眠术上,我便可随意操控一般人的意识。
只是, 这样的操控,会将我渲染的更加妖异可怖。
绝对不可以让第二个人见到这样的我。
“那倒不用,瞧你小子的样子,也玩不出什么花招。快点进去吧,半个时辰之后,本官会在前堂大厅等你回报。”
我低头,掩去嘴角轻轻扬起的嘲讽弧度:“小人遵命。”
玩不出什么花招么?
呵,我若玩起来,只怕整个娄烦都不一定能承受得住呐。
太子府的内牢,“风景”自是独一无二。
千年寒铁制的穿骨锁器,火烙,带着倒刺的纯黑皮鞭,随处可见的斑驳血迹。
除了缺少一张大床,倒是和前世那男人关我的房间如出一辙。
只不过,那缩在墙角里痴痴傻笑的疯女人,似乎并没有我那般几近变态的良好心理素质。
慢慢蹲下身,伸手,却被要触摸的对象尖叫着挡开。
只得叹气。
唉,万恶的封建刑法,好好一个冰肌玉骨的佳人,竟就这么被活活吓成了傻子。
然而,我也并不是什么同情心丰富的好人。
为了避免也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会毫不犹豫的再次将她推回那段难以磨灭的噩梦之中。
即使,我可以用另外更麻烦一点的方法解决问题。
呵,我果然,也是和洛尘风一样的冷血无情呐。
突变,却在我盯着女人的眼布施暗示时忽然发生。
昏暗不见天日的地牢,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十多个蒙面持械的黑衣人。
他们似是没料到这个时候牢里还有我这么一号人存在,稍微愣了一下,其中一个有着犀利眼神、却长得比武大郎还要武大郎的执剑之人劈头便朝我砍了下来。
我确定自己能很轻易的躲过这一击。
但,身体却纹丝未动。
不是我活腻歪了想死,只是无意间瞥见了领头之人的那双眼。
纯净,清澈,纤尘不染。
还有,深深的怜悯和不忍心。
呵,多么有趣的一双瞳啊。
对第一次见面的“敌人”不忍心?
我忽然很想赌一把,很想知道,他是否真的如一眼看去那般清如谪仙。
然后,我很幸运的压对宝了。
“琴长老,不要滥杀无辜,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兵卒。”
我适时扑到那男子脚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大声嚎叫自己的无辜。
“啊啊啊!!各位大……大侠!各位好……好汉!小的只是一个奉命看守犯人的小小门卫,求你们……求你们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儿嗷嗷待乳……小的一定不会在外面乱说的,有人问小的是一问三不知,不问小的更不会说……啊啊啊!!!饶命啊大侠!!!”
呵呵,隔着面巾都能看见那群黑衣人越来越黑的脸色,看来偶尔做一回唐僧也不错啊。
只不过,这般被人踩着脊背压在身下,还真不是一般的不爽啊。
眼神不自觉微微染了血色,匕首悄悄滑入手中。
若是此人再有下一步动作,我发誓,他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琴长老,不要这样,这人只是害怕而已,我想他不是故意要那么大声说话的,是吧?小兄弟?”
有人要帮我解决麻烦,我自是乐意配合。
“是、是,这位假面大侠先生,小人只是被吓破了胆,您千万别误会啊!”
眨巴眨巴两下眼睛,妄想从眼底挤出几滴眼泪。
可惜,我早已忘了流泪是什么感觉。
“先生?呵呵,小兄弟说话还真是有趣。”
那人兀自低低笑了几声,而后蹲下,与我平视,脸色渐显严肃:“我们只救人,不为难你。但,小兄弟刚才说的话可要记牢了,若是泄露了出去,我不能保证你依然能安全。”
呵,原来,他也是会威胁人的呐。
怯怯点头,然后被人拉起。
“楼主,我们的行踪似乎已经被人发觉,护卫正在大批往这里集结。”
牢外守卫回报,而牢内,那帮人早已将失了心智的女人点了昏睡穴,背上欲走。
“快走!若让御林军近了身,我们再想逃就难了!”
领头之人转身,却又忽而回头。
“小兄弟怎么了?还有什么事么?”
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手下却小心翼翼拉了那人的衣角断断续续说道:“大……大侠,你们就这样把犯人带走了,那些人会……会……我……我……”
不用我再明说,那人自是明白我的意思。
丢失了犯人,我的下场,只有死。
只思考了片刻,那人便转头对刚刚踹了我一脚的矮人说道:“琴长老,带上小兄弟一起吧。”
矮人眼露凶光的看了我N久,到底还是听了他家老大的话。
当我被人拎着后衣领在天空飘、强风自耳边呼啸而过的时候,我知道,维持了两年的平静生活,从今日起,是真的要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