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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书籍名:《谁负相知》    作者:绝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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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680 更新时间:07-09-18 08:57
丑奴轻叹了一声,这人也一身病了,都不知道还能在这世上撑多久呢。满身的才华满腔的心血方化作这一地诗文画卷,只是这诗画的主人公却不知何时才领会到作者的一片苦心呢。抬头看时,若廉像个小学生般蹲在地上,将自己的一本诗歌集子略微卷了的边角摩挲平整。阳光里,若廉如一支净荷悄然绽放,虽无桃李般艳丽的颜色,却独有一种别样风致。

丑奴一时走神,一幅卷轴忽然脱了手,他急忙去抓,卷轴却迎风抖开。若廉赶忙站起来,用身子挡住风来的方向,心疼地将落在地上的卷轴拾起来。眼光落处,若廉却看得痴了,这山光月色,静溪幽花,不正是当年二人成婚的山谷么……看了片刻,若廉默默地将画轴卷了,眼睛里浮起一层薄泪:“将来我不在了,这些就给他留个念想。”心里虽然知道爱已逝去,但想到永远离他而去,若廉还是忍不住会心头绞痛。

“公子年纪轻轻,干吗说这样的话,这些都是你呕心沥血写的画的,要送人,人家自是分外珍惜,可是咱们还舍不得送呢。”丑奴说着从若廉手中接过画轴,小心地放到一个通风的架子上。

若廉已经被刚刚的那幅画扫了兴致,只蔫蔫地寻个地方坐了,轻声道:“身子越来越不成了,笔都拿不稳,只怕也没有机会再出新作了。这些诗啊画的,以后我也弄不了了。”这话说得甚为伤感,语中的悲哀之意让丑奴不能不动容,但又不知回他些什么,只得呆呆地不再出声。

若廉百无聊赖地坐在冬日阳光里,一阵寒风吹过,他的身子竟都仿佛微微摇晃了一下。丑奴见了,忙道:“公子,你回屋吧,再受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若廉点了点头,也觉得身子有些发紧,喉咙里又痒又痛,怕嗽疾再次发作,就站起来,想回去躺会儿。恰在这时,一个尖细如嘶鸣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着莲妃及合宫人等,前来接驾!”

若廉一愣,钧阗已数月未踏入冷宫半步,今日怎么如此突然地驾临。来不及多想,远远地见钧阗已经走过来了,若廉心跳加快,双腿都有些虚软。丑奴搀了他来到阶前,倒身参拜。

“平身吧。”钧阗的声音不大。若廉站起来,一双眼痴痴地望着钧阗。钧阗看满院摊了一地的书画,问道:“这是干吗呢?”

见若廉呆愣了,竟如没听见钧阗的问话,丑奴忙道:“今儿太阳好,公子说把这些稿子和画卷都晾晒一下,防它发霉生虫的。”

“哦。”应了一声,钧阗顿了一下,继续道,“今日过来,是珍妃的意思。”虽然已经故意冷了声音回了眼眸不去看他,但发现他清瘦的身材和苍白的面容,心里还是止不住一痛。

若廉这才发现静蓁与钧阗同来,不禁心头一酸,何必说得那么明白呢,何必一定要让我知道你并不顾念着我,只是别人提了,你才想起我来呢?

钧阗眼看着别处,甚为清冷地说:“珍妃,你有何求,自己跟他说吧。”

静蓁走过来,盈盈下拜道:“哥哥,静蓁有礼了。”

若廉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此并未答话。静蓁见若廉没有理她,也不恼怒,只是露出一丝略带羞涩的甜蜜微笑道:“哥哥,静蓁蒙圣上宠幸,已经怀有龙种,但不知为何,胎气甚不安稳。哥哥可记得咱们家乡的风俗,只要亲人送个百子图,孩儿便可平安幸福。哥哥乃丹青国手,静蓁只有一个小小要求,就是想求哥哥一幅画,哥哥送个百子呈祥给静蓁腹中麟儿,将来麟儿平安诞生,静蓁定带他一起来拜谢舅父。”

钧阗只听得无聊,早在静蓁说了一半的时候,点手叫丑奴去准备些茶来,自己就朝若廉放在地上的书画走去,见钧阗走远了,若廉也落了单,静蓁脸上依旧带着一抹清甜笑容,口中却低声道:“哥哥,昨日你可见着玲珑了?你可知她现在何处?”

若廉一惊,忙问:“你……你把她怎样了?”

“我已经把她……”静蓁越说声音越小,若廉心头起急,不禁朝前凑去,两个人贴近的刹那,静蓁却突然向后倒去,口中还大叫着:“哥哥,你干什么!”若廉一愣,钧阗刚展开一幅画轴,听这边出了事,也从远处走过来,手里的画轴却还没放下。钧阗面沉似水,喝道:“怎么回事!”

静蓁眼中含泪,委屈地说:“哥哥,你纵是不开心陛下宠爱我,你的外甥总是无辜的,你不该……”钧阗转脸望向若廉,若廉则死死地瞪着倒在地上的静蓁,眼睛里的精光竟是钧阗从来也没有见过的。

钧阗见几个太监已经七手八脚地将静蓁扶起来,就问旁边的一个小太监:“这是怎么回事?”

“珍妃娘娘找莲妃要百子图来着,莲妃不想画也就罢了,看您走远了,还一下把珍妃娘娘推倒了……”

“莲妃,你怎么说?”钧阗冷淡地看着若廉。

“陛下,能否借一步说话。”若廉竟回答得相当镇定,钧阗一愣,两人心灵相通的默契叫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走开几步,若廉只觉得心口隐隐绞痛,但他刻意忽略身体上的不适感觉,沉声道:“你要小心静蓁,她很有可能是玄信的人,要加害于你的。”

平静的话语里含着的情意也不知小阗听懂多少,但见他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若廉又安慰自己:“只要他平安就好,反正我又无法陪伴他长久,他怎么对我,我也不在意了。”

“何若廉,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

“啊?”听他这么一说,若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心痛的感觉一下湮没了他。强自平复下心疼,若廉道:“你信我不信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提醒你小心在意,反正我对你有多少真的,自有苍天知道。”

“何若廉,你……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着,钧阗扬手扔过来一幅卷轴,卷轴狠狠地打在脸上,若廉竟没有避开,只是愣愣地看着散开的画轴铺在地上。

画上是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因对初恋的痴爱而被描画得玉树临风,神采飞扬。若廉的心脏狠命一疼,这竟是他为玄礼所作的唯一一幅肖像。

见若廉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钧阗怒道:“何若廉,没想到你竟如此卑鄙,对自己身怀六甲的妹妹都能下毒手!你说她是玄信的人,你可有什么证据?”口中骂着,眼睛却只恨恨地盯着那画,“你不是不画百子图么?好!你就从此什么都不要画了,也别藏这些记着你丑事的淫恶诗画!”妒火中烧的他将呆立的若廉扔在那,回到院中,满地的诗画在钧阗眼中都成了若廉背叛的罪证,钧阗紧咬下唇,吩咐道:“给我烧!”说罢,愤然拂袖而去。

几个手脚麻利的太监已经从各个角落点燃了地上的诗画,若廉听到身后异响,再回头时,却见自己的诗文画稿竟被点燃了。

“不要烧我的画!”他一贯与世无争,一生所钟爱的也就是一个钧阗一个绘画。这些画稿诗词,皆为他心血凝成,如今都要付之一炬,让他怎能不心痛。

诗画皆为纸质,轻风一吹,火势立刻盛了,若廉已经失去理智,伸手到火里去抢救画轴。丑奴才烧了开水,沏了壶茶捧来,却见若廉奋不顾身地冲到火里,衣襟下摆已经烧着了,可他像根本不知道。丑奴急忙扔下水壶,冲过去,把兀自伸手抢画的若廉抱在怀里。

“不要!不要烧我的画!不要……”绝少哭泣的若廉此时竟泪流满面,双手已经烧起了好几个血泡,可还死死地一手抓着烧残的一本诗集,另一只手盲目地前伸着,想要将已经起火的画轴抓回来。

丑奴几下扑灭了他身上的火,又怕火势蔓延,将若廉拖进屋里锁上门,担了水来将火浇熄了。若廉一直在屋子里拍着门喊叫,丑奴怕他急坏了,灭了火后赶忙又把他放出来。若廉跌跌撞撞地奔出来,一见满地诗画烧得烧泡得泡,竟无一件完整的了。若廉一下跌坐在地上,眼泪从空洞的眸子里流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口无声息,泪却一大滴一大滴地往下滚,心完全冷了下来。

丑奴见他的反应有些害怕了,过来将他扶起来,若廉不挣扎也不用力,只由着丑奴将自己扶进屋子里。丑奴拿了绷带和治烧伤的药,上药时须挤破血泡,丑奴动作时心中都有些不忍,可若廉却仿佛毫无感觉一般任他上药包扎。上好药,丑奴又去打了温水来,帮若廉擦去脸上的污渍,若廉依旧毫无知觉,只是泪慢慢止住了。

“没缘分……”丑奴正要去倒水,忽然听若廉轻声吐出这么一句。他转过头来,只见若廉面上的表情已经空洞得让人心疼,口中却念着:“这都是天意……是我们俩没缘分……我给他画过多少画呢,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哪张都不看,一把就把那张抽出来,你说,这不是没缘分是什么……天要绝我,我又何苦逆天而行……”

丑奴听他说什么绝不绝的,心头一凛,急忙放下水盆,扑到他身前:“公子,你万不可想不开了!”也知道那些画作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丑奴真怕若廉从此心灰意冷,那这条命可真就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没想到若廉却皱了眉头,用手抚住胸口,咳了两声,幽然道:“我不会想不开的,我还想撑着,他不是说没有证据吗,我很想活着找到证据!只是我和他……彻底完了。”虽然说着决绝的话语,若廉的眼里还是不自禁地闪出一丝情意,多少真情被辜负之后,他虽然灭绝了希望,但心底还有不甘和不舍吧……

丑奴起身出去倒水的功夫,若廉只觉喉咙一痒,一口血便涌了出来,看着绷带上的鲜红,一丝惨笑浮上若廉唇角。

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起了身,磕磕碰碰地往外走,丑奴倒水回来怕他出事,急忙放下盆也随着他走了出来。

若廉来到刚才和钧阗说话的地方,只见玄礼的画像孤零零地扔在地上。若廉蹲下去,仔细地将画像拿起来,泪又滚落出来。丑奴怜他伤手不便,忙将那画轴接过来,小心卷了,若廉如得了什么宝物似的将那画轴抱在怀里,又失魂落魄地回了屋子。

“画了一辈子,只剩这一幅了……”丑奴见他神思恍惚,就想服侍他躺了休息一下。可若廉嘴巴里却不停念叨,翻来覆去,也只是这么一句。

等丑奴察觉到若廉的精神不太正常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因为若廉紧紧抱着画不肯撒手,丑奴只好由着他,抱着那画睡了一觉。过了酉时,若廉才苏醒过来,丑奴怕他咳嗽,赶忙端了水给他。若廉见丑奴过来,竟将那幅画藏在了身后。

“公子,先喝水,我不拿你的画,你乖些,喝了水再抱着。”丑奴知道他受打击太大,一时有些恍惚。若廉疑惑地将画藏在身后,伸手接了水来,咕咚咕咚喝完了,又赶忙将画抱在怀里。丑奴见他这样,升起一阵担心,就因为这幅画,才惹出这么大的祸,他若天天抱着这画再给人发现了,那不知道又生出什么祸端来。想着,丑奴哄他道:“公子,你这样抱着画,会把它弄坏的,这样吧,你把它给我。”若廉不信任地看着丑奴,摇着头。丑奴沉思片刻,道:“公子,咱们把它放在枕头下面,你睡觉的时候枕着,别人一拿你就知道了。”若廉想了一下,摊开手。丑奴将那画假意压到枕下。若廉像看着个百宝箱,口中喃喃:“我画了一辈子,就剩这一张了,一定……不能丢……”见他精神不好,丑奴打了些水来,帮他洗了把脸,又泡了泡脚,若廉只是由着丑奴摆布,脸上竟没有什么表情。

扶着他睡下,丑奴才轻手轻脚地将画抽出来。他想绝了这祸根,将画烧掉,但回头看了看若廉,知道若是真的烧了这画,只怕是他死都闭不上眼睛,于是叹了一声,将画拿到自己房里藏好,然后拿了个空白卷轴,插在若廉枕下。

半夜里,若廉烧得厉害,平日的矜持清淡都不见了踪影,他一个劲地嚷着手疼。丑奴赶忙去找太医,又恰逢皇后病重,寻了半天,才有个太医愿意来看看。

切了脉又翻开若廉眼皮看了又看,太医面现异色:“莲妃的病我没有办法,因为……因为照他这脉象看……恕我直言,他早就应该不在人世了的。莲妃肺脉之疾已入膏肓,心肝俱损,筋骨带伤,如此重症却存活至今,必有什么神灵护佑。只是莲妃之命,全借他一口不平之气,何时他念头一绝,此命即休。我没任何方法救他,我甚至都没有办法为他续命,能活多久,也只是看他造化。”

太医让丑奴拿了个凉手巾来,他亲自放在若廉额头上,口中嘟囔:“这几日皇后的病竟重得不行,只怕大限将至了吧……”丑奴并没答茬,只是紧张地望了望昏睡中的若廉。

送走太医,丑奴长叹一声,来到若廉床前。

自己与这人只有双旬缘分,自他十岁至今,缘分已满。本想护佑着他找到幸福,纵使知道命运也总妄想凭一己之力帮他脱离苦海。谁想到还是走到今天,拼上自己性命也只能救他三次,如今两次机会已经用完,他若吊着这口气还有一丝希望,可是……他现在糊糊涂涂,谁知道什么时候这口不平之气一咽……这一生就又不得善终了。

丑奴凝视着若廉的容颜,三十岁的男人,青涩已经退尽,蹙起的眉间掩着无穷伤痛。想着,丑奴已经伸手往若廉脸上抚去,明明就平凡无奇,却尽引得天下大乱,你纵是如何模样也无法不纠结么?丑奴看着这平凡的脸,细细感受着粗糙手指触到的细嫩皮肤,果然冰肌玉骨,超凡出尘。“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丑奴轻声吟着,泪蓄满了如豆般的小目。若廉似是感觉到有人碰他,嗯了一声,竟轻声唤道:“小阗……”

丑奴愣住了,讪讪地收回了手。小阗,没错的,他是天,你呢……你为他付出一切就那么心甘情愿?

丑奴来到门外,冬夜清寒中一颗流星坠落,泪到底还是滚出眼眶。莲,虽然要离你而去,但奴儿还能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东宫寝处,静蓁与阿蔷促膝而坐。静蓁温柔展颜道:“姐姐,陛下最近待姐姐如何?”

“他待我倒还可以,只是感受不到什么温情。也怪我身子不争气,好容易熬到能嫁给他,竟又身染沉疴,无法行周公之礼……”

静蓁暗自阴狠一笑,但一道明媚笑容很快又浮上面颊:“姐姐不必太过紧张,慢慢调养总会好的。”

阿蔷兀自叹了一声:“其实表哥只是借那兽王雄威,他自己倒没多少心机。”

“兽王?静蓁听闻陛下神勇非常,被世人称为兽王,现在姐姐怎么说是借兽王神威?”

“你有所不知,我国地处远疆,国中有一神兽,威名远播。陛下宅心仁厚,身体也并不是多么强壮,本不适合为王,但我父王身患绝症亦无子嗣,只我一女,便有意栽培于他,还在临终时将我许配给他。父王用这神兽皮毛所了一顶面具,覆上人面便忘情忘爱,心头只余愤恨,体力智力皆可施展到极限。陛下借着这兽王神威打下江山,可自见了那个人,就不再戴那面具。他终是难以忘情于那人,我虽使尽手段,仍无法将那人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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