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凡？凡，醒醒……凡？”秦双推了推趴俯在桌上睡得并不怎么安稳的人。
陆凡不安分的身体猛的一震，埋在臂弯里的头才缓缓抬起来，眼睛仍有些迷茫的看着秦双。
见他那样儿，秦双担忧的问：“怎么，做噩梦了？”
“啊，没。”双手当做毛巾擦了擦脸，这才清醒点，“只是一些曾经遗忘掉的事，不算噩梦。”喃喃的回应，可梦中那清晰的泪容却让他很难释怀。
“很重要的事？”秦双刚问出口，又怪自己多嘴，不禁紧盯着陆凡的反应。
点了点头，陆凡抚着额，抬头冲秦双苦笑道：“是啊，被我遗忘的风流债呢。”
秦双瞳孔涨得老大，却也找不到话回答，突然，垂在身侧的手被抓进另一个温热的手心，轻轻握住，又见陆凡开着玩笑继续道：“等结完这笔风流债，我就再不花心，以后，还请你们监督我，最好是把我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
“就你，又不是什么无价宝，我们凭什么要藏着你啊，你爱花心花心去，我们以后照样能过日子。”还不等秦双开口，就有更绝的插入一句。
看了眼门口，陆凡又将秦双扯得离自己近了些，调笑道：“双，我怎么闻到屋子里的醋味好浓啊，是不是谁打翻醋坛子啦？”
秦双眉眼弯了弯，嘴角浅浅的勾起不语，看向走近的人。
“双，你可别被他那张油嘴给迷惑了，这个色狼见色就起贼心，以后啊，我看绝对是死性不改的。”楚灵送了坐着的人一记白眼，拉上秦双就往门口走。“大家都到了却还不见你把他带过来，我看啊，还是咱们吃自己的去吧，让他继续他的春梦。”
“吃？吃什么……喂！”一听楚灵说到吃，陆凡这才想起，今天自己特意吩咐了给回来的赫云接风洗尘，顺便为这次的胜利而庆功，急急忙忙追了出去。“楚灵，等等我。”
这一睡，他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衙门的大院子里，今天格外的热闹，来来往往穿梭着的全是士兵，一个个脸上喜洋洋的，活像是嫁闺女的父亲。
对他们来说，庆功酒宴并不特别值得高兴，而这特别值得高兴的，却是今日的酒宴上的两大主角，那就是一国之君和王爷千岁，能与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同桌共席，那可是无上的荣誉啊。
陆凡是王爷，同宇文一起被安排在最中间最醒目的位置上，二人并排坐着。
虽然心有芥蒂，可是看着宇文幽暗而悲伤的表情，陆凡也就没怎么抗拒就坐到了他身边，只是没有迎向那瞬间热切的目光。
将军们也没怎么介意名分，纷纷挤进了士兵们当中，将位置让给了陆凡带着的几个身手不凡的公子们了。
赫云一脸腼腆的坐在陆凡身边，低垂着头也不怎么敢抬起来，陆凡是他二哥，这关系当然也没什么，可是，以前被赫洛允许同桌共食就足可以让他紧张个半死了，更何况现在坐在不远的是皇上？
陆凡巡视了一周，大家纷纷都开始倒酒了，却发现流殇的位置旁还空着两个，不禁问道：“怎么，还有人没到？”
流殇偏头看了看院门，才道：“双去扶葛茗了，他说过不用等他的，你和皇上先吃吧。”
在葛茗的控制还未接触这前，都是秦双每日以适当的力道封了穴道的。
陆凡想了想，举起自己的杯子，“皇上，先敬你一杯。”
宇文看着他，缓缓的举起自己的杯子，微微前倾，“朕……”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尽。
第一次听宇文就近面对着他的时候用“朕”来称呼自己，陆凡微愣，却讪笑着将杯中的酒喝了。
无情的是自己，现在人家不再奉承自己，不再当宝似的捧着，怎么反倒不习惯了？
掩去那瞬间的失落感，陆凡拿起酒壶给宇文斟满了酒，又将自己的杯子添满，这才拉起身边的赫云，揉着他的头道：“三弟，哥敬你，欢迎你安然无恙的回来。”
“谢谢二哥。”赫云笑得一脸傻样，杯子里的酒一口就进了肚子。
陆凡笑着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又重新添了，站起身扬声道：“来，众将士兄弟们，把你们的酒的给我满上，我敬大家一杯。”
一时间，大家伙儿全都站了起来，手里举着大大小小的杯碗，嘻嘻哈哈的口中喊着“敬王爷”。
“哈哈哈……”陆凡笑得震天响，喝完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冲着天空敬。“大哥，这是兄弟敬你的。”仰头又喝尽了杯中酒，这才安分的坐下。
宇文的脸色暗了暗，不动声色的盯着独自苦笑的陆凡，心中百般滋味。
不过幸好，不到一会陆凡就恢复成了以往的样子，和大家笑闹着吃了起来。
大家正吃得高兴，秦双扶着葛茗打院门走了进来。
“双，赶快的，和葛茗一块坐。”陆凡一见他们，连连招手，原本夹着的一筷子菜也是草草的往身点的空碗一扔，忙吩咐添碗筷。
赫云正被身边的楚灵劝着酒呢，这一听陆凡说的，就抬头往院门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
哎呀妈呀！那不就是让大猷巫女下了咒要害二哥的女人？！
“二哥，她是大猷派的刺客！”赫云一声吼，摔了筷子踢开凳子就朝葛茗冲去。
所有人被他这么一吼都有些懵了，纷纷莫名其妙的看着一脸惊恐的冲向院门的他。
陆凡眉一扬，楚灵见此轻叹了声，身形一闪勾住赫云的后领，将他拖回座位。
“楚大哥？她真的是刺客……你们信我，她要害我二哥，她被下咒了，我说的是真的！你们相信我啊……”赫云一脸着急的挣扎，又回头冲陆凡喊：“二哥，我真的亲眼看见她被一个巫女下了咒，她要害你，二哥……”
“你亲眼看到了她被控制的过程？”陆凡突然沉声问道。
赫云连连点头。
眼眸微敛，“二弟，这宴结束后你到我院里来一趟，现在，坐下喝酒吃菜。”陆凡说完，拿了酒壶给他倒满了酒。
“可是二哥……”赫云还想说什么，却被陆凡瞪了一眼，不甘心的瞄了眼被秦双扶着，一脸面无表情的女人，埋头喝闷酒。
看着秦双和葛茗如坐，陆凡又招呼大家继续，别让着小插曲坏了兴致。
大家都知道这女子是陆凡身边的婢女，如今被利用了还想方设法的救他，这其中的重要性大概也没几个人猜不出来，既然她的目标人物都不介意一起吃饭了，他们这些旁人当然也没什么理由管，都喝自己的玩去了。
楚灵躬着肘子撞了撞闷头喝的赫云，轻声道：“赫云啊，你别闹脾气，你二哥哪会不知道葛茗被人控制了，他这不也着急吗？你别气他，他明白你的好意的，只是今天的场面不太适合……来，吃点菜，别光喝酒，伤身。”给他夹了几筷子青菜豆腐。
“唔。”赫云模糊的应了声，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楚灵盯着他，直到碗里的菜进了他的嘴才把视线移到若有所思的陆凡身上。“姓陆的，今晚可是庆功宴，你摆着个僵尸脸给谁看呢。”
还真够毒嘴的……陆凡瞥他一眼，摸摸鼻子拿了酒喝。
流殇看他吃鳖的样儿，不禁抿着嘴笑。“是啊，凡，今天是你为赫云和众将士摆的庆功宴，可别先自己扫了兴啊。”
陆凡讪笑，连连应“是”，接着又抓了酒壶冲到了士兵们的座位上敬酒，喝得不亦了乎。
宇文不动声色的看着那抹不听穿梭的身影，手中的杯子也尽停留在唇边转悠。
“各位，不知你们今后打算……”
流殇浅笑着，心中嘀咕着皇上终于问出口了，嘴上倒也老实的答道：“凡打算和我回绝尘谷，以后再不过问世事。”
没料道流殇竟如此坦诚，宇文苦笑，“没想到莫谷主居然毫不隐瞒……”也不知道是炫耀还是别有用心。
“皇上，在下并无意隐瞒此事，天下之大，无论我们躲到哪皇上您都能找到，何不坦白告之？更何况……凡是您的弟弟，这点是谁都磨灭不了的事实，在下等一介草民，又怎敢欺瞒皇上。”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有胆识。”宇文毫不吝啬的赞道，同时对此聪明男人刮目相看。
隔着桌子，流殇抱拳。“皇上过奖了。”
宇文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别客气，倒了酒往肚里灌。
流殇的目光与楚灵接上了线，又看了眼同是不忍的秦双，终是叹口气，轻声道：“皇上，若您不嫌弃，改日在下定派人送来谷里的地图，还望你替在下保密。”
灌酒的动作一顿，宇文狐疑的看着一脸认真的流殇，又看了看在坐的，都一脸浅笑看着他的人，激动的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扔掉，急切的问：“莫谷主的话可是当真？”
流殇的回答，只是与众人相视而笑。
“皇上，绝尘谷的地图可不是谁想要就有的，流殇肯把图给你，那也是看你对凡的那片真心，他也猜到了凡的心思。”楚灵歪着头道，“不过，地图既然给你，那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宇文一愣，随即又想，只要让他能在想念陆凡的时候见到他，这楚灵提的条件是什么，倒也不重要了，要知道，为了陆凡，他甚至可以把江山都奉送。
“条件就是，您必须学会像我们一样，学会包容。”秦双替楚灵开出了条件，换得楚灵举杯相敬。
“对，学会包容。”楚灵笑着重复了一遍。
“包容……”宇文看着笑得温和的几个人，又看了看一头雾水的赫云，也笑了，郑重的说：“好，成交！”
庆功宴，大家都喝得很畅快，这是他们自陆凡上次回京后的第一次，喝得这么尽兴，就连这些天一直阴郁着的皇上也眉开眼笑的，毫不介意王爷对他独有的冷漠，笑呵呵的给众将士们敬了酒。
庆功宴结束后，陆凡马上摆脱那豪放劝酒的模样，吩咐秦双带葛茗去他院子，就拉微醉的赫云先走一步了。
流殇劝住了也想知道情况的宇文，尾随着楚灵也跟着去了。
宇文脸上的笑意在流殇走后立马敛去，抬手一招，就有一名官员走至他面前待命。“皇上有何吩咐。”
“传朕旨意，特命护国大将军李炀为使，明日一早速速起程前往大猷都城，将协约书交予大猷君王，如若大猷不从，就别怪朕不留情面！”几句话，铿锵有力，充满了帝王应有的威仪，却全然不若陆凡面前的那位兄长形象。
“是，皇上。”
“还有，三日后朕摆架回宫，你先准备准备。”
“微臣定不负皇上所望。”
“恩，没事了。朕今日酒喝多了，扶朕回去休息吧。”说完，拳头轻轻敲了敲额头。
官员一边上前搀着他，一边以眼神示意旁边待命随时伺候的太监，一同将这位君王扶向后院。
陆凡一进屋子，拉着赫云坐下就拿了杯子灌了几口水，酒意暂时压制了些，晕眩的感觉也轻了。
“三弟，我问你，你是真的亲眼看见有人给葛茗施了法？”
“是真的。”赫云晃了晃不甚清醒的脑袋，看着面前坐着的陆凡，努力想看清他的轮廓。
刚进门的秦双把葛茗安置在一旁坐着，顺便替赫云倒了杯水。
赫云感激的接过，连忙灌了几口，这才缓过劲来，看了眼葛茗继续道：“我当时本来是想潜进大猷皇宫的大牢救大哥的……可是，大哥没救着，倒是让我看到了这位姑娘。”
“你在哪见到她的？”陆凡忙问。
“在大牢了，她和大哥关得挺近，那时地牢守卫森严，大哥让我别管他，叫我走，可是我不想放弃好不容易混进去的机会，就一直等待着时机，可是那胡伟老带着几个江湖人士进大牢审问大哥，我根本没机会。”
江湖人士……陆凡想，一定是那胤邪了。
“大哥告诉我，这位姑娘不知道怎么受的重伤，却被关在那阴寒的大牢，让我有机会的话，定要先将她带出来。我见她可怜，有时也偷偷贿赂狱衙多照顾她点，我好找机会带她出来。可惜天不随人愿，就在我庆幸那天的守卫比平时要少上许多时，我撞见了一个女人，正对她施法……”想起那时的场景，赫云不禁动容。
当时二人的对话甚是奇怪，从她们的话中可以听出她们是一对母女，母亲为了医治好女儿的代价而不得不让女儿涉险，可女儿却千求万求，情愿死也不害她的主子……
当时赫云就一阵纳闷，这母女俩到底在搞什么鬼，最后看到葛茗的眼神在那女人的念念有词下渐渐涣散，他才知道事情不对头。
当女人停止说话后，原本还激动的女儿却异常平静，接着就被带出了大牢。
“……后来大哥告诉我，这位姑娘是被催眠了，唯一能唤醒她的只有那个施法的女人说的话。”
暗示语。陆凡心中一阵激荡，“那女人说的话，大哥可有重复给你听？”
赫云点点头，却又一脸困惑道：“有，可是奇奇怪怪的，我好象记下来的不多。”
“那就挑你认为关键的。”陆凡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