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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回魂夜

书籍名:《鬼话连篇》    作者: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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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当拿到毕业证书和那一本薄薄的劳动手册的时候,还真有点懵了。其实那四年对我来说基本是一片空白,没有奋斗的目标,没有考研的勇气,更多的是和一群哥们打篮球、拼网游,毫不吝啬地挥霍自己的青春。
在毕业典礼上老师一直都在无声地微笑,但是我怎么都觉得那种笑容有些恐怖,仿佛他们已经看到了我们将来的苦日子……毕业后,在家混了好几个月,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几乎过了凌晨才睡下去。父母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一脚把我踹到了B市舅妈那里,让我去当见习老师。实际上也就是让我别再颓废下去,希望我能够一个人锻炼锻炼,吃吃苦。呵,听起来都像是个笑话。
得到消息的第二天,我就被逼着收拾行李,拿着火车票赶往上海南站。走的时候母亲还是非常不舍,担心我一个人过能不能习惯,甚至还担心我会不会被欺负。而父亲依然板着个脸,数落着我如何如何的不成材,如何如何让他们操心。但是我清楚他们只是舍不得我罢了。
坐在火车上,什么都没有想,什么也想不起来,一路看着风景听着音乐就来到了这个位于长江边上的小城市。它根本不算是什么商业化的大都市,而是个二线小城市,路上居然还能见到那种人力三轮车。我一下火车就看到了久未见面的舅妈,我向她招了招手,她见我十分高兴,嘘寒问暖了几句就拦了一辆电动三轮,带我去学校安排的宿舍。
我就职的学校位于B市的老城区内,马路很窄,不算闹市区,很多房子依然是搭的私房。学校其实也不大,但是翻修过了。教学楼侧面的那幢爬满爬山虎的矮楼就是我们员工的宿舍,虽说是宿舍,其实也就是腾出几间房子来给我们这些没有住房的外地青年教师一个落脚的地方。
舅妈看了看四周,也猜到了我心里的嘀咕,她拍了我下后脑勺,叹了口气说:“想什么呢!来吃苦的,又不是让你来玩的。快点上去收拾吧,你的屋子在二楼左转第一间,还有一个室友。是你同事,我看过了,人不错,不是那种很难相处的。收拾好后记得晚上来舅妈家,你舅舅好久没看到你了,说要和你下个棋,看你有没有长进,记得陪一下小妹妹画画,知道了么?”
说完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我得去上班了,你自己上去吧,多大个人了,还那么一副孩子样,真是的……”
我嘴巴张了半天,愣是没插进一句话。只有挥着手目送她离开,心里想这上年纪的女人是不是都这样语速快,且不易插话啊。
我叹着气拿起了箱子,胳膊下还夹着一大包行李,就这样东倒西歪地上了二楼。心里暗暗地想,幸亏只是在二楼,否则也蛮吃力的。
房间门是关着的,但是没上锁,我一推就进去了。进屋喊了两声,没见有人答应我,我也就当室友不在,自顾自地卸下一大堆东西,抬了抬酸疼肩膀,环视四周。
房间是小了些,还塞了两张床,简直可以说达到了见缝插针的最高等级了。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单用的卫生间,还配置了台电脑,窗户朝向也不错。至于厨房,单身男人能自己下厨的那是凤毛麟角的稀有动物,所以只有一个电热炉子和简单的炊具。这么个房间拿来做双人宿舍倒也不委屈,最让我满意的是床是新的,连床单被褥都收拾妥当了,清清爽爽得看着也舒心。我于是点着头自言自语道:“不错,小地方还算干净,能让少爷我住人。”
“是不错,床是我翻新的,顺带了你的,电脑是我带来的,你如果早些日子来就会知道这里其实就是间柴房,少爷。”
声音是从门口走廊传来的,没一会就转进来个人,穿着件白色套衫,带着副无框眼镜。脸长得也很帅气,但是看起来有点不苟言笑。
他走了过来,看了我两眼,然后指着靠墙的床说:“你就睡那里,我习惯早起,睡外面不容易吵到你。”
我看了看那床,再看看边上靠窗的那张,也笑了笑说:“哦,没问题,我姓安,叫安踪。不知道同学……不……同事怎么称呼?”话虽那么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靠窗的床冬暖夏凉,而且明显地方大,靠墙的自然没法比。
“这人就一个自私鬼……”得出了结论,我也就知道该怎么处了。
这个家伙的名字很斯文,叫白翌,是个教历史的,虽然不是主科,但总比我这个见习的美术老师忙些,带的班也比我多。我空闲的时候,就借用他的电脑玩玩游戏,听听音乐,好在这人虽然看上去很精明,但相处久了就发现其实很好说话,本来是上锁了的电脑也因为我用得频繁干脆就解锁了。
白翌喜欢看书,而且看的很多很杂,甚至封面破烂、文字模糊的手抄本和貌似佛经译本的东西,他都能看得津津有味。有的时候我觉得他是不是个居士什么的,总之在他身上能闻到一股属于神棍的气息。
无聊的时候,我们也聊天,然后我发现这小子很能侃,可以说如果他愿意,东南西北的都能给你说上些名堂,果然那些书也不是白看的。
本以为上班的日子无聊,没想到这么一晃眼也过去了几个月。期间出了好几期的黑板报,又帮着其他老师搞这样或者那样的活动,几乎也不会让我有太空闲的时间。我觉得这样也好,至少我的生活规律了不少。有空的时候也抓着白翌一起去打乒乓球,人也渐渐地精神了起来,总之我觉得这一次是来对了。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我和我这个新室友已经逐渐习惯了彼此的生活习惯。我这个人本来就不喜欢探究别人的隐私,所以我们两个才能相安无事地处下来。而再过两天就到冬至了,舅妈给我带了些冬至吃的豆沙馅汤圆来。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就分了一半给白翌。
我们两个围着电热炉子,吃着舅妈做的汤圆。自然也得找点话题,我戏称它为“围炉夜话”。
我紧紧地靠着炉子,贪婪地吸收热气来暖和自己。暖气还要过些日子才能送来,所以这里到了夜里非常冷。我喝了一口热过的黄酒说:“马上就要冬至了,这天还真是说冷就冷啊,我冬天的衣服还没让我妈寄来,这风刮得我都成冰棍了。”
白翌皱眉看着我点头道:“是冷了,我这有备用的衣服,要么你先借去穿,反正你人瘦小,肯定套得进去。”白翌正从锅里捞汤圆,忽然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说:“冬至其实又叫寒衣节,你知道么?”
我嗯了一声道:“寒衣,不是鬼节么?”
他笑了笑:“也可以那么说,因为这个时候除了人需要添加衣服、吃饱养生外,地下的阴魂也需要穿暖,也要祭祀。对他们来说,人间有亲人能记得为他们上一份香火,他们就不算是孤魂野鬼。所以一般冬至分为人冬,鬼冬。”
我随口应了一声,还想要接着找话题,就问道:“吃汤圆又有什么名堂呢?”说着捞了个汤圆塞进嘴里,一口咬下去觉得不对就又吐了出来,然后发现这个汤圆的馅居然是完整的生赤豆,还没煮烂,我吐了出来道:“我说怎么硌牙呢,好好的豆沙汤圆里还给我掺没加工完的半成品,我舅妈现在越来越会偷懒了。”
白翌看了我一眼,说:“讨个彩头嘛,估计里头还有几个,你吃的时候注意点,不过多煮会儿应该没问题。”说着又把筷子伸进锅里。
我听着有些稀奇,靠近了些问道:“彩头,什么彩头?”
白翌端着碗筷,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说道:“赤豆嘛,民间认为它有很强的阳气,是辟邪之物。而这冬至毕竟也是鬼门大开之日,所以吃点赤豆也算是避避邪气。”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白翌又接着说道:“刚才你问为什么吃这个汤圆,那是因为在古代冬至也有过小年的意思,所以要吃圆,以求能够团圆长久。其实按地方的不同,吃的东西也有了差别,有的地方吃的是馄饨或者饺子,因为道教认为馄饨是混沌的谐音,”
我皱了皱眉头,对汤圆的问题倒没怎么留意,只觉得“鬼门大开”这四个字有些刺耳,大冬天的晚上听到这些,总感觉背后冷飕飕的。
白翌挑了挑眉毛,一脸坏笑地看着我,道:“呵,怕了?”
我被他那么一损,把剩下的汤圆咽了下去道:“怕什么怕!我才不怕呢,也……也不相信!”
白翌耸了耸肩摇头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你看不见就不存在。”说完便不再说什么,笑着安静吃饭。我没有继续谈论这个问题,因为其实我知道自己有时候是看得见的,只是我并不想对别人说起这些。这种事只有自己知道有多么的麻烦和抗拒,曾经有一次我说给了一个对这方面很感兴趣的女同学听,但是她却只是当做普通鬼故事而已,连一丁点同情或者理解我的意思都没有,在那故事中她根本没有听出我的恐惧和无奈。从此我便不会在人面前说起能看见鬼这事,因为没有人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鬼,也没有人相信真的有人能够看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灵。
一顿晚饭我吃到了三、四个夹生的豆沙汤圆。这让我有些无奈,不过总体而言还算惬意,白翌吃得很小心,发现可疑的就挑破皮先看看,于是他一个夹生的都没吃进嘴里。
我吃得有些撑了,想站起来走走,白翌让我坐了下来说这汤圆是我带来的,所以今天他负责洗碗。我和混久了的人从来不假客气,他那么积极,我自然要给予他表现的机会,坐着摊开报纸就看起来。
白翌站起来收拾筷子和碗,顺便把窗开了一道缝来透气。冷风立时顺着缝隙吹了进来,我缩了缩身子,忍了没几分钟就又把窗子合上了。 冬天到了,真的该添加衣服了呀。
冬至的晚上舅妈叫我去她家吃饭,我本来想叫上白翌,但是他说不好意思,怎么都不肯去。我也不勉强他,白翌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而且又是室友,虽然他有的时候有些古怪,但人还是不错的,做事很有分寸。比起那些明着和人套近乎,但处处都算计别人的家伙,他算得上是好人了。
吃完晚饭,我想着明天还有课,没坐多久就告辞了。
夜里,天气出奇得好,月亮比前几夜都要水灵,我们那里把这样的月亮叫做淡水月亮,这个时候月亮氲着就像淡水珍珠一样的光润,天上的云彩根本遮盖不了月光。但是这样的天气也出奇得冷,冷风刮过来寒得刺骨。
我前几天才打电话给我妈让她寄些冬衣过来,现在东西还没到,所以出门的时候就问白翌借了件衣服。他也不讲究,顺手就扔给我一件搁在椅子上的外套。衣服有些大,总觉得风逮着空隙就往里钻,不过总比没有好。我裹紧衣服低着头往前赶路。
舅妈家离学校不远,大概就是因为太近了,所以在这之间没设公交车站点,我只得顶着冷风赶夜路。我抓紧衣领缩了缩脖子加快速度,希望能够尽快回去,到宿舍就可以喝上杯热茶了,想到这里我呵了一口热气在手心,然后使劲搓手提高自己的温度。
冷风把路两旁的树吹得沙沙作响,角落里的垃圾被风吹得不停地打转。我走的是条窄小的弄堂,是回学校的捷径。弄堂里的路灯不知坏了多久,隔老远才有一盏亮着,闪烁恍惚地发出淡黄色的光晕来。自从进了巷子我连个人影子也没见到,清冷的路上除了风声和我的脚步声没有一丁点别的声音。
我心里苦笑,也是……大冷天的,谁还在这时候跑到这偏僻的窄弄里来?又是一阵冷风吹来,我停止了一个人傻笑,抿着嘴继续往回路上赶。幽冷的空气把周围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青灰的霜色,透不出一丁点儿的温度。我又呵了一口气,搓了搓手,硬是提了提精神。
突然我感觉好像前面有些不对劲。我本来一直都是低头走路,只有感觉风不大了才抬头看看前面的路,这个时候我感觉风突然停了下来。我再一次抬头,瞥见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男人,我愣了一会儿,这个人似乎就是在我低头挡风的空隙间,那么凭空出现在那里的,我心中有些疑惑,因为之前根本没有看见有人走在我前面,也没见有人从我身边超过。难道我眼花?我有些愕然,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好,因为毕竟有人可以和自己一起走路,这种不落单的感觉反而让我心里安定了不少。我提了提神,也就继续赶自己的路。
我们两个人就那么一直保持着这个距离走了一段时间。路旁的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了,突然呲地一声灭了,但是过了不到三秒钟昏暗的灯光又缓缓地亮起了,只是这灯光却透着一股怪异的青绿色,让我有些不太舒服。同时我也感觉到在灯灭的那一瞬间,前面的人好像消失了几秒,然后又突然出现了。我咽了下口水,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念了几声阿弥陀佛道。
我不想让自己继续往那些怪力神说方面想,于是硬是告诉自己,那人和我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那么冷的天气,居然还得出门。
说着说着,也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而且的确也没有异状发生。我叹了口气,和他继续保持着距离行走,此时我已经开始无聊地打量起前面那位老兄,也幸亏我走在他身后,否则那么打量人还不被人说变态?我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我干脆仔细地看了看,发现那人穿着一套灰黑色的大衣,衣服很旧,皱巴巴的。头发有些斑白,走路姿势笔挺挺的,很僵硬。在他的手臂上,有一块黑布。
我心里暗想:哦……家里有人过世了,此时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了前两天和白翌聊到的寒衣鬼冬的故事,似乎……又开始有那么点心虚了。我暗啐了一声晦气,脚下则开始不自觉地加快步伐,打算从那男人的身后超到他前面,而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就是直觉告诉我必须要甩掉这个有些古怪的人。
那个人走路的速度实在也不怎么快,超过去是早晚的事,没几步我就和他并肩了。就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瞥过去一眼,发现那个人的脸毫无血色,整张脸只有那眼珠动了下,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嘴巴朝两侧一拉,露出了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说实话那种笑法就像是在一个萝卜上用刀切了一个口子,因为除了嘴巴,他脸上其它地方竟然没有丝毫牵动,僵硬异常。
我心里一抽,寒毛也跟着竖了起来,也不敢多想,干脆向前面的转弯处跑去。
我侧身一转,进了另一条小道,但是因为真的是有些心虚,我也没停下来,直到我跑得累了,才渐渐地由跑到走,最后干脆停下来,喘着气休息。我呼了口气,开始埋怨白翌讲得那些奇怪的东西,又懊恼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如果被白翌知道,铁定又要笑话我胆小了。
越想越觉得窝囊,嘴里暗骂了几声白翌的不是,然后又加快了步伐往前赶。走路的时候我还时不时地回头看那个人还在不在后面,看到没有人了我这才安心地继续走路。
我走了一会,突然又有一盏路灯灭了,我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随后灯泡慢慢发出了淡绿色的光芒。此时我突然发现那个穿灰黑色衣服的男人居然又走在我前面,但是之前我看得很清楚前面没有人啊,而且我明显甩掉了他!怎么突然就又出来了呢?我停了下来,这次轮到我浑身僵硬了。
我感觉下巴有些发麻,冷风吹得我太阳穴很疼,但也是这种疼告诉我,我现在是清醒的。我怃然地看着他,我不动,他也没有走,而是一直和我保持着那点距离。
我的手心开始有些冒冷汗了,我不知道这个男人怎么做到的,弄堂一条道通到口,绝对没有岔路,更没有什么暗门不暗门的。我想没有人能够穿过那么厚的水泥墙再出现在我面前。除非……他其实不算是……人?
我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但是没有逃跑。那个人不再动了,但是居然依然和我保持着前面一模一样的距离。他依然背朝着我,僵直得犹如一块石头,总觉得有些违和感。又一阵冷风吹来,我突然醒过味来,如此大的风居然没有吹动他的头发或者衣角,他就像是立体的投影一般静止不动。
一瞬间我明白我遇到什么了,但是我心里仍然不能确定,我想碰一下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实体,脑子里混乱地闪过些自欺欺人般的解释:他也许是一个投影,他也许是我的幻觉,甚至我想到了他是一个广告牌。
我心虚地喊了一声:“喂……”拳头握得很紧,心想万一他袭击我,我可以第一时间给予反击。
可是他动也不动,依然背对着我。我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而我前面依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忽然他转过了身体,又露出了前面那种诡异的笑容,这次透过月光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样子: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珠,感觉就像是眼珠上翻只能看到眼白一样,而那森白的牙齿把那萝卜切口似的嘴填得满满的,这种诡异的笑容让人想到了古代那些巨大鬼怪面具。
我一下子往后退了一步,没有站稳,直接跌倒在地,于是我发现了个更让人绝望的事,他根本没有走在路上,他的脚分明停留在地面上方几公分,与其说他是在走不如说是在飘,难怪连脚步声都没有,难怪他走路的姿势僵硬得近乎诡异。
我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一点一点地靠进,理智告诉我应该跑,可我却连手指都没法动弹一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脸上的嘴裂得更开,几乎拉倒了耳朵。
他直垂着手臂“飘”了过来,我吓得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剧痛使得我一个激灵,感觉突然能动了,于是我连滚带爬地往后退。这个时候口袋里不知有什么掉了出来,我自然没空去关心掉出来的是什么,但是却发现那怪人不再靠近了,只是僵直地扭了扭脖子,翻下了眼珠看着我脚边。
他吐出一口黑黄色的浊气,我也朝地上看去,发现那里有几粒赤豆正滴溜溜打转。怪人好像很介怀那几颗赤豆,一瞬间我想到了白翌说得赤豆驱邪的说法,这个肯定不是人了,如果不是鬼也绝对属于妖怪一类的,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本能地一滚身,爬到边上抓起那几颗赤豆就朝那人身上扔去,他发出了一声尖锐地嘶吼,感觉就像是野鸡的叫声,随后他的身体蜷缩了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蜗牛。
机不可失,我连忙起身朝前面狂奔,几次差点跌倒,我没有再敢回头,不要命地往宿舍奔去。
到了宿舍,我也不敢停下来,直接奔上二楼,最后我几乎是撞开门跌进去的。白翌正在看书,他惊讶地看着我。我跌跌撞撞坐上床,大口大口地呼气,我摸了下头发,发现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上和手上沾着泥,这样子绝对是无比狼狈。
我惊慌地闭了闭眼睛,连吞了几口唾沫,这才镇定些许。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房中,怪人早就不在了。白翌给了我一杯热茶,我干涩地说了声谢谢,哆嗦地捧着茶杯,靠这杯里的热气来缓和僵冷的身体。天晓得我前面有多么狼狈。
白翌坐在我旁边,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宿舍了,也就不像先前那么害怕,但是那惊恐的画面依然在我脑海里不停地翻腾。
“白翌……”我握紧了杯子,防止自己的手颤抖,话在喉头滚了几番才出了口,“我前面看到了鬼!”其实很窝囊,前不久还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怕,现在连说话都带着哭腔,但是这样的事情太离谱了,也怪不得我那么惊慌失措。
他没有嘲笑我,只安静地看着我问道:“哦,什么样子的?”我抬头看着他,他清冽的眼神似乎让我又镇定了些许。
我喝了口水,舔舔嘴唇,把我晚上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他。
白翌沉默了半天,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应该是遇到做头七的回魂了,今天也是他的回魂夜啊。”
我转过头看着他问:“回魂夜?”
他说:“没错,就是一般过世的人都会在死后的第七天回去,一是最后看一眼自己的亲人,二也是为了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自己欠下的债,与这个世界做一个彻底地了断。但是他们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所以过了回魂夜他们就必须要走,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慢慢展开,喃喃地说:“果然是鬼冬……”
我想到了什么事情抬起头看向白翌说:“对了……如果不是衣服口袋里的赤豆,也许我没那么幸运能跑得掉,刚才他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掉落在地上的赤豆,朝他丢过去才算拣回小命。”
白翌低头轻笑着,没有回话。
我突然想起什么来,定定地看着他道:“等等,衣服是你在我出门的时候借我的,你知道今晚是鬼冬,所以才在里面放赤豆的吧。”我脑子马上就联想到白翌为了保护我,而在衣服口袋里塞了这几粒保命的赤豆。
白翌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道:“我可不知道你会碰上什么。至于赤豆,上次下汤圆的时候那几个夹生的豆沙汤圆不是全扔在桌上了么,我那天穿的就是这件衣服,这几颗豆子大概是收拾的时候不小心粘到的。” 说完他站起来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继续看书,想了想又回头看我一眼,说,“没事你就去洗澡睡觉吧,看你一头的汗和一身的泥。”
我见他不承认,也没精神去追问了,还是早点洗洗睡吧,于是胡乱地点头答应。
洗了个热水澡,身体放松下来,我感觉已经没有前面那么惊恐了,于是准备上床睡觉。
白翌此时却问道:“你真的觉得那个人是要伤害你么?”
我愣了下,因为的确那个怪人没有做出实际伤害我的事情,但是他本身就足够恐怖了,所以我才会如此惊慌。
我纳闷地问道:“我也不知道……难道他不是想抓我走?”
“谁知道,因为他已经被你驱走了。”白翌没有抬头。
翌日,我路过了昨天晚上走过的那条小道,太阳照射在路上暖和许多,在那里的一民房门口堆放着许多花圈,透过房门,可以看到灵堂的中央放着一张照片,他笑得僵硬,穿着灰黑色的大衣,衣服很旧,皱巴巴的,头发有些斑白。
我不禁回想起昨晚白翌的最后一个问题,“难道他是真的想要伤害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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