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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书籍名:《末路情枭》    作者:暗夜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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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弦扶了秦非情慢慢走出林间小道,一路上心念频转,想的都是如何摆脱这人。
  秦非情看他深思不语的模样,嘲讽他机关算尽,只害得自己性命,这一路留下的符记便是引人来杀他们两个。
  宫弦也无力反驳,方才秦非情又救了他一次,心中虽不无感动,却早已习惯了秦非情为他这麽做。
  那马车自是不能再用,几匹骏马都已被毒镖射杀,秦非情叫他丢弃长剑,拭去了彼此脸上的血污,身上染血的衣服却无法更换,只能站在小道边等待过路的马车。
  过不多时,果然有一个小商队经过,秦非情挥手拦住,满口胡言的哄骗对方,道是自己本为京城富商,带著家眷一起南迁,途中遇到贼人打劫,杀尽家仆、夺了财物,只有他和原配夫人相互扶持著逃了出来,还余了几张银票傍身。
  两人本就是如此乔装打扮,一身衣饰甚为华贵,加上此刻身有血污、发髻散乱,他又说得七情上面极为悲惨,那过路的商队登时信了他八成,再经他拿了张大额的银票出来答谢,便信足十成,当即带了两人一起上路。
  那商队带他们进入附近的一个城镇,秦非情便与之分道扬镳。
  他一路上不住哀叫呻吟,宫弦身为他的「原配夫人」,只得靠在他身边照顾服侍,竟没找到半点逃脱的机会。入城之後,秦非情立刻买了新的马车,脚步不停的赶车出城。
  新的马车脚程自然不快,行到下一个城镇花费了整整一天。秦非情面色憔悴,不时需要逗留调息,但即使他运功调息之时,宫弦也不敢贸然下手杀他。
  遇袭之前的那个清晨,宫弦亲眼见他即时便可停止运功,若贸然出手,说不定登时两人皆亡。横竖秦非情也命不久长,不如等到这人毒发时自己再逃得远远的,还省去亲手杀了此人的难受。
  那次毒杀这人,自己也曾郁郁寡欢好几日,人非草木,结识纠缠了这许多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眼见他脸色越来越差,下手杀他的念头反而越来越淡。
  新到的小镇人迹不多,位置甚为偏远,秦非情便找了个生意不怎样的客栈休息一晚。那整整一晚,秦非情未曾与他亲热调笑,只陪他吃了晚膳便点住他穴道,自己则通宵运功逼毒。
  宫弦知他不会来强求交欢,却还是睡得不安稳。半夜惊醒几次,时而梦到从前少年时与秦非情策马江湖的快意,时而梦到数次被他压在身下的疼痛屈辱。不管是哪个梦,都只让心绪变得更加烦乱,末了竟狠狠的想道:秦非情若快些死了最好,以免自己这般莫名其妙的生出烦恼。
  到得第二日早上,秦非情运功完毕便解了他穴道,两人一起吃完早膳,秦非情终究忍不住抱他一起入浴,在热气腾腾的浴桶内耳鬓厮磨了一番。
  宫弦也不躲避,反而异常柔顺,甚至主动贴著对方的身体呻吟出声。秦非情先是喜悦,後知不妥,推开他跨出浴桶四处查找起来。
  眼下不比往常,秦非情的身子其实已极为衰弱,为保性命,他耗损大量内力把毒性压制在手臂之上,不让其向胸口蔓延,任何一个二流高手单身前来便可送他归西,自然要比从前谨慎十分。
  在床边寻找了半天,床头床底皆摸到了形状简单的符记,秦非情冷冷看了宫弦几眼,也不动手毁去,只不轻不重的打了他一个耳光,低骂他:「蠢蛋!」
  宫弦含恨抚住自己的脸,半点悔意也无,秦非情打过他之後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拉著他快步出门。
  秦非情将马车赶至城郊,又在城郊路边的几棵树上留了宫弦所刻的那种符记,再下得车来,用力挥鞭赶走了那驾马车,随後带著宫弦步行走回那座小镇,寻到了江边的码头上。
  宫弦不情不愿的被他拉上了船,已知他决定改走水路。追踪而来的人多半会错认城郊的标记,如此一来又可多拖上几天。
  他们所登的客船乃是开往南方一座大城,秦非情竟似真的要带他出海,去寻什麽海上仙山。宫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在舱内嘲讽他道:「你真的要带我出海?你不是说命不久长?何必多此一举?即使去了海上,你也未必寻得到什麽蓬莱仙山。」
  秦非情也是一脸嘲讽的笑意,「阿弦,你我相识多年,你可知我的来处?我本就是从海上而来,如今只不过是要回家。」
  宫弦自然不信,当初两人明明在江南结识,秦非情那时不过十四五岁,口音也与本地相同。
  秦非情揽著他的腰躺在他身上,脸上的嘲讽变作神往回味,「你尽管不信……我那时正是第一次出门,带回师父的骨灰葬在家乡。我十三岁出海,两年之後才到了江南,师父养了我十三年,日日都说江南风景人物皆令人心醉……师父临死之前,将一身功力都给了我,我才能以十五岁的年纪助你杀人无数。阿弦……我第一次出门、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就是你,从此眼中再看不见别的少年和女子。不管你善良也好,狠毒也好,我既然已锺情於你,便与你同罪同罚、同生共死。师父从前的恋人先他而死,他一生都不快活,虽然武功高得很,却不到四十就郁郁而终。他出海前在一个渔村捡到了我,便把我带到海外养大,我说话的口音自然像他。他本出生在江南,临死前只有一个要求,叫我把他带回江南,与恋人的尸骨葬在一处,我完成他的遗愿之後,第二天就遇见了你……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从此移不开目光,也明白了师父为什麽会早死。若是一生都未曾遇见那人,倒也不觉其苦;既然已经遇见,却不能长相厮守,未免太过痛苦煎熬。」
  宫弦听他说得逼真,心内也信了几分,沉默半晌才冷然反问道:「只要你喜欢,便不管我喜不喜欢?用逼迫抢夺的手段来长相厮守?若你不喜欢的人如此强逼於你,你倒是开心了?」
  秦非情怅然许久,终於回道:「我自然不是什麽好人……阿弦,你却不比我好多少。你敢说你未曾利用我对你的爱慕,来拿我当作一颗棋子?我们不过是彼此彼此,相互报应。」
  宫弦咬牙瞪他,心中却觉他说的不错,秦非情绝不是什麽善良之辈,自己更是满手血腥方能登上帝位。若说还有什麽纯良动人之处,只剩下初遇之时的两个少年,那时两人都未曾想上许多,眼中所见仅有对方善意的笑容。
  秦非情悠然欣赏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喉间已低低的笑出声来。他忍了一忍,终於也笑了出来,自觉这许多年苦心筹谋实在不值一提。任他绞尽脑汁玩弄权术,自诩心狠手辣弑父杀兄,好不容易等到君临天下的一日,眼前这人却能仗著一身高强武功便把他掠至此地,正应了自己往日所做之事的劫数。
  自己的父皇和那些兄长,个个皆以为自身是人中龙凤,个个想著千秋万代统治江山,到头来抵不过轻轻一剑。
  人命本来脆弱至此,任你才高手辣,总有一日死於人手。若能多苟活几年,也往往逃不过疾病天灾,人人只有数十年性命而已,老天造人甚是公平,无论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只得轻如鸿毛的这一条命。
  宫弦痴痴想著,笑得眼泪也流了出来,不知自己百年之後,还会有几人记得?
  秦非情看他又哭又笑,伸手将他抱在怀中,「阿弦,何必如此伤心?我能遇上你,是孽也是福,你也这般想吧……你我之间总有些值得记取的甜蜜,是不是?别的事我一点也不在意。不管你是当朝的皇帝,还是当初的那个少年,我眼中只得一个宫弦。旁人看你,是皇子、太子、皇帝……我第一眼见你时,便只知你是我今生所爱之人。」
  宫弦恍惚望向他的眼睛,喃喃自语道:「人之一世,便半点痕迹也留不下麽……那为何还要活这一遭?」
  「因为可以遇见自己喜爱的人与物,在这段旅途之中尽情享受……正如你我这段逃亡之途,虽然一直在吵嘴争斗,也险些被人所杀,但总有些开心快活。只记得这些开心快活,便不觉这一段路走得太辛苦。」
  「……」宫弦垂下眼睫,静静偎在他怀里,突然犹豫著问道:「你……你说你自海外而来……真的不是骗我?」
  秦非情反问道:「我为何要骗你?」
  宫弦再犹豫一会,仍是忍不住好奇之心,「那……那个地方到底是怎样?」
  秦非情大为欣喜,连忙答道:「那岛上风景极好,你定会喜欢!而且水果甚多,吃都吃不完……附近岛上也有渔民居住,你若闷了,我们还可去其他岛上串门。」
  宫弦红著脸否认道:「我可没说想去……你自作多情,可笑得紧!」
  秦非情呵呵低笑:「好好……是我自作多情。阿弦……若我能将这身毒伤治好,我们便还有得几十年好活,若治不好了……我们也不枉此生。无论如何,我会带你亲自去看一眼我幼时的居处。」
  宫弦悚然一惊,不敢与他再说这个话题,只得打个哈欠,揉著眼道:「我想睡了……昨晚睡得不好,做了好几个噩梦。」
  秦非情把他轻轻放在铺上,给他严严实实盖好被褥,只留个脑袋在被子外面,看著颇为有趣。看了几眼,忍不住又伸手去抚摸他乌黑的长发,「我知道……你经常做噩梦……上次你还做梦被人追杀,向我求救。」
  宫弦『啊』了一声,半信半疑,「我……我在梦中向你求救?秦非情,你又骗我。」
  秦非情眼神缠绵,嘴里却说著调笑之言:「我骗你作甚?你不但求救,还死死抱著我不放,亲得我一头一脸的口水。」
  宫弦这才放了心,低低『哼』了一声,骂了他一句『下流』,便倒头而眠。
  秦非情坐在宫弦身侧,忍笑看这人闭著眼装睡。宫弦眼睛虽闭著,眼皮却不住颤动,定没有真的睡著。
  他看了一会,想起宫弦与人同床便无法安睡之事,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老老实实寻了把椅子坐著,开始默运内功。
  客船在江上行驶了几日,两岸风光大好,秦非情每日都陪著宫弦在甲板上漫步小半个时辰。
  秦非情毒伤凶险,这几日都不敢再向宫弦求欢,宫弦逐渐习惯了爱抚的身体却觉得有些寂寞起来,只是羞於显露,两人每时每刻都在一起,他连偷偷的自我抚慰也是不能。
  想著秦非情那日所说,任由自己以色相诱,宫弦竟真的颇想尝试,若被笑话揭穿……便说自己只是寻机杀他好了,绝非真的有意主动与他交合。
  秦非情自然注意到他这幅眼光闪烁的样子,微笑著拍一下他的头:「阿弦,又在打什麽坏主意?」
  宫弦眼角飞起一片粉色,斜斜看著秦非情的浓眉薄唇,一股热力从小腹之下逐渐涌上。
  他眼珠转了转,低低开口道:「……风太大,我不舒服,好像有些受凉,我们回舱罢。」
  秦非情知他肯定有古怪,也不多言,挽著他走回舱内。
  舱门一关,宫弦便往床上倒下,抚著腹上低声呻吟:「非情……我有些腹痛,你来帮我揉几下……」
  秦非情面露担忧之色,坐在床侧真的帮他揉了起来,他又恼又急,呻吟得更为大声,倒把秦非情吓得住了手,捏住他脉门仔细探查。
  探脉之下,并无什麽不妥,秦非情疑惑的看向他脸上,只见他已是脸色绯红,恼意上面,一个用力打掉秦非情的手。
  「你平日那般下流,此刻却故意装作不知,秦非情,你好!」
  「啊……」秦非情这才明白他所为何事,开心得一把抱住他:「阿弦,你是开了窍麽?可惜我毒性未散,不能与你真刀真枪,不如我用手帮你可好?」
  宫弦冷冷回道:「不必了!」
  秦非情抓耳挠腮,甚为无奈,只得压住他倒向床上:「罢了,拼著毒发身亡,难得阿弦主动求欢,我便舍身喂你吃得大饱……」
  这等下流言语令得宫弦羞惭不已,眼中却泛起浓浓的喜色,秦非情吻了他几口,看到他如此得意的目光,竟推开他坐了起来,「阿弦,你又在哄我!你这般开心,定不是因为我与你亲热,你是盼著我死!」
  宫弦连耳根都被情欲染得红透,却顺著他语意微微点头道:「不错……我便是如此,是你自己叫我这般引诱你,何必这样恼怒?」
  「……也是。不过仍然被我看破,阿弦,这几日我定会忍住,你使出浑身解数也是不得。你若把我逼急了,我便狠下心肠把毒性过一半於你。」
  宫弦不知他所说真假,身子忍不住向床内一缩,想了一想却又面露迷惑,「你才是骗人!你若能传毒於人,早可随便抓一人来过毒,何必如此辛苦?」
  秦非情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随即摇头苦笑,「阿弦,你以为我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麽?除了为你杀的那些,我平生未曾伤过一人,横竖他们也不是什麽善良无辜之辈。且过毒之法须与那人交合,我可不愿随便抓一人便上。阿弦,我若想把毒过给你,你愿不愿意?」
  宫弦身子僵住,颤著声音道:「我反正打你不过,只能任你宰割,何来愿不愿意?」
  秦非情凑近他眼前慢慢的道:「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
  宫弦凝视这人英俊却憔悴的面孔,本应讥讽嘲笑,却不知为何犹豫了起来。
  片刻之後,秦非情哈哈大笑,压在他身上一阵猛亲,「好阿弦!你能为我犹豫片刻,我已不枉爱你一回!什麽过毒之法,自然是假的,即使是有,我也不会舍得让你这般受苦。我临死之前,定会用最快的方法送你过去,也不会让你等待很久,我随後便跟著你来……」
  宫弦实在不愿听秦非情提起这个话题,乾脆奉上了自己的双唇重重吻在秦非情的嘴上。
  秦非情大喜过望,抱著他好一阵细啃,直把他弄得披头散发、口水满脸。他竟也不再觉得恶心。
  纵使情潮如涌,秦非情仍是极力克制,点到即止便罢。他一身毒伤极为凶险,又要担心被身後的杀手追上,若再恣情纵欲,恐怕连江都过不了就要归西。
  但他心情委实兴奋,宫弦待他明显不同於往日,两人间只要眼神相交,他就忍不住情思涌动,只想把对方抱在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吃完晚膳之後,他强行运了一会功,总是心思杂乱、真气不纯。调息了不到一个时辰,身上已是汗透重衣,再撑了片刻,勉强收功,终於力竭虚脱,从椅子上歪了下去,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躺在床上的宫弦吃了一惊,身上的大穴都未解开,只得眼睁睁看著秦非情不知是死是活的倒在地上。
  捱了好一阵,他才发觉手脚似乎可以移动,秦非情自再次中毒後,点穴的劲力小了许多,竟未到时辰便自行解开了。
  宫弦的心开始砰砰乱跳,第一件事就是起身轻手轻脚下床。他慢慢走到秦非情身边,看著对方双眼紧闭、面色憔悴的模样,伸出发颤的手指在这人鼻下探了探。
  微微的热气从手指传来,这人尚在呼吸,他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提脚便向舱门所在的方位走去。
  走了两三步,他脚步却又停住,回头看了地上委顿著的人几眼。若此时离开……客船也尚未到岸,他终是无法离开这艘船的。万一这人醒来,又把自己抓住……没准就一剑两段,死在一处。
  不错……便是如此,贸然离去也极为艰险,还有身後追踪而来的杀手,自己独身一人更难自保。宫弦为自己找了必须留下的理由,犹豫的心终於定了下来。
  他在秦非情身边蹲下轻唤了几声,对方紧闭的眼睛仍未睁开,只得伸出双臂托住这人的身子,用力抱著往床上拖去。
  他手脚久未活动,秦非情又生得高大健壮,一番施力之下,直累得他气喘吁吁,总算把秦非情平放了在床铺上。
  坐在床前守了一会,秦非情仍没半点苏醒的迹象,他束手无策,又对这种无力之感甚是厌烦,几乎就要扔下这人掉头而去。总归不想这人死在他面前,却只能白白看著,他坐立不安的盯著这人的脸,伸出手指在对方人中、印堂一阵乱掐。
  经过他一阵手忙脚乱的施为,秦非情低低呻吟了一声,他欣喜之极的在对方脸上用力拍打,总算令这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大声叫唤秦非情的名字,声音中已微带哽咽之意,秦非情眼神迷茫的看了他一眼,垂在身侧的手也抬起来抚住被他打肿的脸。
  「阿弦,你打得我好痛……我又对你做什麽了?」
  宫弦泫然欲泣的破口骂道:「你……你刚才晕了!说也不说一声……就倒了下去!再这麽吓我,我就把你杀了!」
  秦非情『啊』了一声,眼神渐渐变得清明,想起昏倒之前自己真气走岔的那一刻来。
  他那时心绪浮动,体内忽热忽冷,真气乱串,本以为即刻会死,最後想著的一件事便是提起真气先杀了宫弦,哪知越是焦急就越是不济,之後更失去了意识。
  如此一来,两人却又可多活上一阵,也算是时辰未到吧。他转动脖颈看向宫弦,须臾之间便发觉对方的特异之处,眼中浮起真真切切的惊异和欣喜,「阿弦,你穴道自解了?你竟没有趁机杀我?也没有弃我而去?我……我当真想不到你对我也有情意,阿弦,我……」
  宫弦放在他额前的手一僵,表情也变得甚为窘迫,偏过头冷冷打断他,「你毒发成这个样子,我可不敢靠近……你若突然发难,我未必敌得过你。若丢下你跑了,你醒来第一件事也是把我找出来杀了。客船尚未到岸,我能往哪里躲?」
  秦非情无论他嘴里说著什麽,一双眼睛都含笑盯在他面上,他脸渐渐红了起来,低声开口:「你在看什麽?我这次可没说谎骗你。」
  秦非情想了一想,敛了笑容,脸上神色甚为怅然,「阿弦……其实方才我真的差点杀了你,可惜真气提不起来。现在我可以杀了你,却又不舍得了,我既然未死,总想再与你相聚几日。我心意仍然没变,临死前定会先杀了你,只是没来得及……方才昏迷之时,三岁小儿也可把我杀了,你却不敢下手……你若下次寻到机会杀了我,我不会怪你。但你若把握不住,反给我狠心先对你下手,你也不要怪我。」
  宫弦听得心底冰冷,愤然骂道:「你若要杀我,现在便动手,说这麽一番话试探戏弄我又有什麽意思!」
  秦非情嘴唇掀动,似是要嘲讽他几句,末了却黯然一笑,轻声叹息,「我并非刻意戏弄试探你……我说的都是真话。阿弦,我累了……我缠了你这麽久,把自己也弄成眼下这般样子,我已行至末路,本该心灰意冷,你现下却待我比往常好了许多,我又舍不得你了,想要努力求生……许是因为到了这般田地,才越发的不想放手……阿弦,不如你我就此言和,不要再斗了,我只求你好好陪我度过最後的几日时光。」
  宫弦一句句的听著,心里忍不住又惊又惧,秦非情说话从未如此意兴萧索,更极少开口求他,既然说到此处,怕是真的没有几天好活了。
  他尚有很多话想痛駡秦非情,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只愣愣注视著对方瘦削青白的面孔,不过几日下来,秦非情的脸就缩了一圈,比起初见时那个雄姿英发、珠圆玉润的少年差得实在太远。
  无论是也好,非也好,这人一生心思都花在了他的身上,这人平生狂傲至极,除了他,只怕从未求过别人什麽。临到头来不过求他相陪几天,就算了结这纠缠半生的孽缘?
  秦非情看他默不作声,微微笑道:「阿弦,你既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来,陪我躺一会吧……你只管放心,我此时就算有心也是无力,再不能对你做什麽了。不过,你若还有兴致居於上位,我定会好生配合,我也只得这几日可以陪你了。阿弦,你想怎麽做都好,我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宫弦脱了鞋袜躺在他身边,手伸出去握住他的,昔日温暖炙热的体温竟也降得如此之低,反比宫弦向来冰凉的身子更冷三分。
  宫弦抖了几下,伸手去拉身上的被褥,他自己也察觉到此点,苦笑著抱住宫弦,「对不住……以後再难为你暖身了,你向来畏寒,记住寻几块暖玉随身带著吧。」
  宫弦险些哭了出来,却强自忍著泪意硬梆梆的回道:「你又在骗我……上次你便是这般假情假意的哄我信了你,结果令我後悔莫及。你这次肯定又在骗我,对不对?我再也不会信你了,你这妖孽,哪有这麽容易便死了?」
  秦非情低低笑著,将他抱得更紧,「好,就当我仍在骗你,这次你无须为我掉泪,只要这般让我抱著便好。」
  此话一出,宫弦眼里的泪珠登时掉了下来,秦非情凑头轻轻吻去,柔声道歉,说自己这一生错待他良多,却从不後悔当初强迫了他。这才是最最对不住他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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