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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书籍名:《花意阑珊》    作者:千帆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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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手离开了心口,似乎感觉到银针的冰凉,紧接著刺痛瞬间侵入心脏,谈逸想要控制住,却仍是不由自主地痉挛了起来,呼吸仿佛被那根银针阻在体内,没有一点气息能够到达鼻尖舌底,混沌的痛伴著渐渐聚不拢的神智慢慢远离自己,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呼唤,可是这样破烂的身体已没有办法再去回应。

看不清道路,看不清方向,谈逸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踟躇,似乎是睁著眼,又似乎是紧闭著双目,只是不见半点亮光。

孤零零地立定,眼皮子沈重得像是挂上了铅,怎麽,是在睡觉吗?可是……伸出手,好像碰到了什麽,谈逸继续摸索。

耳边有风声,消失了十多年的声音慈爱而温和:“逸儿……”

谈逸惊呼:“爹爹……”

那声音忽然换了个腔调:“逸儿,我不是你爹爹……”

谈逸出於本能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跑:“娘亲……”

声音又变了:“大人,谈逸……你答应过要好好带大孩子……”

谈逸倏地停下了脚步:“梅芳……孩子……”是的,怎麽能忘记,他有一个孩子,一个先天不足、早产孱弱的爱儿!他在这里,他的孩子在哪里?孩子呢?

隐隐约约什麽地方传来孩子细弱的哭泣,耳边女子的声音充满了焦急:“谈逸,快回去,我们的孩子……”

谈逸顾不得多想,孩子的哭泣盖住了另一个飘忽变幻的声音,拉著他不由自主往回奔跑、疾飞……

床上悄无声息的人似乎动了动,容蜉瞪大了眼,下意识拉过身边一名小太监:“你看看,谈大人是不是动了?”

小太监看了再看:“总管,您看错了吧?”

一名宫女拿著巾帕时不时蘸水擦拭谈逸干枯的嘴唇,此时换了帕子待要再擦,忽地叫了起来:“公公,谈大人在动。”

她的尖叫没有惊著容蜉,却听外头“砰”地一声,宫人回头望去,坐在帘外书案上批阅奏折的皇帝险险被椅脚绊倒,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逸!”

容蜉这回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谈逸在动,其实动作很微小,只有嘴唇轻轻开合,像是努力想要说些什麽,却完全听不清楚。

褚澜奔了过来,伏趴在床头:“逸,你听见我说话麽?”

床上的人眼睫闪了闪,没有睁开双眸,容蜉瞧得真切,眼泪顿时流了出来:“陛下,谈大人定是醒了。”

褚澜低低地呼唤:“逸……逸……”

容蜉好歹保持著冷静,拉过小太监吩咐道:“快去把当值的太医都叫来,快去!”

谈逸确实清醒了,婴儿的啼哭声一点点把他从混沌迷蒙的世界拉回了现实,容蜉的询问、褚澜的低喊真真实实地听进耳里,谈逸忽然起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没有死,回来了,我的孩子将我带回来了!

孩子?孩子在哪里?刚才还能听到他的哭声,怎麽这会却听不见了?谈逸心里开始焦急,身体不自觉微震,一直堵在喉口阻碍呼吸的血终於冲出了咽喉,旋即有一只温暖的手抚到了自己脸上:“逸,你怎麽样?怎麽会吐血?太医呢?”

那口血吐了出来,谈逸倒觉得身体的沈重感减轻了不少,动动睫毛,眼皮子也不象刚才那般沈重得拉不开,悄悄启开一条缝,明亮的宫灯刺得眼睛发花,忍不住又闭上,隔了半晌,方才重又睁开。

眼前是皇帝放大的脸,熟悉的眉毛、熟悉的明眸、熟悉的鼻梁、熟悉的嘴唇、熟悉的……神情……谈逸张了张嘴:“澜……”

微弱的气息通过干涩的喉咙呼出口外,褚澜却听清了那个完全辩不出音的字,面上是欣喜若狂的表情:“逸,你终於醒了!”

不太清楚的视线里,褚澜身边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弯著腰低著头:“陛下,请容微臣替谈大人把脉!”

皇帝顺势坐在床头,亲自将锦被掀开一条缝,从中拉出苍白瘦弱的手。

太医凝神静气地把著脉,额顷面带喜色,将谈逸的手重新放进被子里,撩袍跪地:“恭喜陛下,谈大人脉相虽然虚弱,不过已趋稳定,当是没有危险了。”

褚澜松了口气,垂眸望向谈逸:“这次可真把朕给吓坏了,睡了那麽久!”

谈逸闭了闭眼,聚集力气,嘴唇重启:“孩子……”

这次皇帝没有听清:“逸,你想说什麽?”

谈逸有些著急:“孩子……”

褚澜怔了怔,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第二次是听清了,谈逸说的是“孩子”两个字,孩子……

皇帝当机立断:“容蜉,你去把长安侯抱来!”

老总管领会,惦著脚尖出了宫,不过片刻带著一名年轻的宫女重又返回,宫女手中抱著一个小小的婴儿。

谈逸的眼睛紧紧地盯著小婴儿,再也舍不得移开。是这个孩子没错,没有多少头发,小小的脸、小小的身体,我的儿子……

皇帝接过宫女手里的婴儿,伏低身体:“逸,你看,这是你的儿子,我已经封他为长安侯了,他很好!”

谈逸努力瞪大眼睛,贪婪地看著自己的亲生骨肉。比之刚出生时,孩子似乎是长大了一点,皮肤饱满了许多,额角间还有不曾褪去的脂粒,只那双嘴唇,谈逸心下一痛,呼吸有些急促,那双嘴唇依然是不健康的,抹著微微的淡紫。

褚澜感觉到爱人薄弱的呼吸愈发急乱,心下恐慌,将孩子递给宫女,习惯性地伸手抚到谈逸胸口,一股浑厚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去。

谈逸缓了缓气息,稍稍侧头,眼睛望著孩子,一直的挂念与担忧到这会儿稍稍放松了一些,深入骨髓的疲惫涌上心头,再也支撑不了,昏昏沈沈地闭上双眼,稳稳地睡了过去。

皇帝眼看著爱人阖上双眸,心下直跳:“逸……”

容蜉有些经验,压低声音劝道:“陛下,谈大人像是睡著了,您别担心!”

皇帝脸上有汗渗出,容蜉的提醒让他感觉到掌下心脏的跳动,方知自己实是过於紧张,看到谈逸闭眼便不由自主地发慌。

收回手,声音很轻微:“把长安侯抱走吧!好生照顾。”

容蜉应诺著,挥手示意抱孩子的宫女离开,回头见皇帝正在自行解衣,连忙吩咐道:“服侍陛下就寝。”

褚澜无可无不可地任小宫女解开衣扣、拉下腰带、脱去软靴,刚刚坐到床上,忽地想起了什麽:“容蜉!”

老太监凑到床前:“陛下!”

褚澜沈吟著:“你找两个机灵的人放出去,专门到各地搜罗人参,逸的身体需要调养,长安侯又不稳妥,宫里得多备些药材补品才行。”

容蜉晃了晃拂尘:“奴才明白!”

皇帝点点头:“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息吧!朕这边不需太多人,留两三个伺侯茶水的便行了。”

容蜉知道皇帝的脾气,谈逸昏迷了半个多月,皇帝白日里处理国事,晚来总是亲自照料谈逸,除非实在忙得抽不开身,喂食擦脸洗身这些事情俱都不假他手,一心盼望著谈逸能够早日醒来。

每到早朝时,容蜉这边刚刚开声,皇帝便在帐内应答:“朕醒著呢!”老太监便知道皇帝必定又是一夜未睡,心里说不出是什麽滋味。

还记得那日自己等在屋外,取血後太後带著血浆走出来,兰芬脸色苍白跟在後头,自己将孩子交给兰芬时,那姑娘简直连站都站不稳了,直直瘫坐在地上,顾不得太後就在一旁,抱著孩子抽泣著哭了起来。

容蜉当时就觉得情况不妙,太後捧著一个小碗,脸色阴沈,一语不发,瞧也不瞧兰芬一眼,飞快地走出了慈宁宫大门。

老太监没有跟上去,心里“扑通扑通”跳得纷乱,顾不得地上的兰芬,直直冲进谈逸的屋内。

房内很整洁,掀开里屋的帘,一眼便能瞧见靠窗的书案头放著一个球瓶,没有插花。书案上的书整整齐齐地摞成一叠,容蜉却觉得害怕,眼睛掠过那些书,径自向内望去。

云罗绣被的床上躺著一个人,身上盖著薄薄的被褥,纤瘦的身形若影若现,容蜉下意识地往里走,手中的拂尘掉落在地犹自不觉,只觉得双腿开始哆嗦,手指麻木。

谈逸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痛苦之色,嘴角淡淡的还有一抹微弯的勾月,双目紧密,长长的睫毛静若秋蝉。

老太监伸出一只手,一点一点挪到谈逸鼻下,不知道是因为手在颤抖还是因为谈逸毕竟还没有断气,这麽一试竟试到了一点点隐隐约约不易察觉的气息。

容蜉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眼泪就这麽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谈大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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