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企盼
女儿终于大学毕业了，女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到希望了呀。
在女儿考上大学不久男人就去世了。本来家境就不富裕的，这简直就像塌了天一样。女人早已下岗，女儿每年一万多元的费用没有来源。女人多次出去找工作，可40多岁的年龄成了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没有单位收留她。听说泡脚城做脚的大多都是结过婚的，女人照着镜子看看自己那还苗条的身材，那还红润的面容，就决定到离家不远的明珠泡脚城应聘。还好，经过她的深情陈述和敬业保证后，被录用了。
女人做事认真，不长时间就有了相当一部分的固定客户，尽管每天从中午12点做到晚上12点，累得腰酸背疼的，但看到收入尚可，疲惫的脸上就会透出真心的笑容来。
但说句老实话，女人并不喜欢这个工作。不管什么人，不管多臭多烂的脚，她都得认真做，脸上还得布上温柔和蔼的笑容。平时她经常不自觉地把手放到鼻子跟前嗅，总感到手上有股难闻的异味。每次做饭前，总是再次洗了又洗。她做脚这事儿，一直是瞒着女儿的，只说是在泡脚城打扫卫生。
女儿学成归来，她感到有盼头了。她想只要女儿找到工作，她就不再干这个活了。哪想到，快一年了，女儿还是没能找到录用单位，女人也就只好继续做下去。女儿的花费仍然相当大，这儿中介那儿招聘的，只要去就要往里填钱。
找不到工作，女儿的心情就不好，回到家里总是黑虎着脸，女人还得赔着小心。
这天上午，女儿不到11点就回来了。尽管外面阳光灿烂，秋风和爽，女儿脸上却阴云密布，好似酝酿着一场暴风雨，女人知道女儿又是无功而返。很长时间以来，娘俩能在一起吃午饭还是很少有这种机会的。一起吃早饭还多一些，中午和晚上却几乎没有过。女人很高兴，赶紧洗手，洗了又洗，最后把饭做出来了。
可是，女人感到了不对头的地方，女儿进门就没说过话，但眼光却一直追随着她的行踪，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又难以开口。
吃饭，看什么看，老妈不就是越来越老了。女人拿起饭来的同时，招呼着女儿。她需要赶快吃完去上班，工夫耽误不得。
女儿一动不动，仍盯着她看，你在那里不是打扫卫生的！
怎么了？女人还没反应过来。
女儿嚷道，一直风言风语的，我还不信，竟然是真的。
什么真的？女人仍没听明白。
你到底在那里干什么？女儿声音大了起来。
女人也认真了起来，放心，妈没做过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
你这几年一直在那里给人洗臭脚丫子！女儿几乎咆哮起来。
女人沉默了，脸一下子松垮下来，感到浑身连四两劲都没有了，你……听谁说的？
女儿既盼着母亲能否认这件事，又知道否认了自己会更不高兴的，因为事实明摆在那里，我、我去问了。
女人好像要虚脱了，轻轻点了点头，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是的，我找不到别的工作，就在那里做脚了。
呕，呕，女儿突然呕吐起来，带着哭腔，我，我，这几年吃了你做的很多次饭，都是用你摸过那些臭脚的手做的呀，呜，呜，呕，呕。
女人的心一下子空了，混混沌沌的，眼前发黑，好似天突然黑了下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慢慢又逐渐明亮起来，眼睛又能看清东西了。女儿弓着腰，仍然在哭泣着，干呕着，整个身体不时地抽搐一下。她心疼女儿，就拉过女儿的手，塞给她点钱，说，你出去吃点饭吧，我得去干活了。
女儿扭动着身子，反复地说着，不要再去干这个了，不要再去干这个了。
女人沉默了半天，别说了，出去吃点饭，以后就在外边吃吧。
此后，女儿真的不在家里吃饭了。有时候回来，女人问，吃饭了没有？女儿使劲点点头，吃了。在女儿临走的时候，女人还是塞给她一些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由于还没有找到工作，女儿只能接过去。
后来，女儿找到了一个体面的工作，就再次劝说女人辞掉做脚的工作。女人想想，就答应了。女人感到，只要自己做下去，女儿就还是不会吃自己做的饭。
女儿知道自己的母亲辛苦，所以经常给女人一些钱，让女人打理好自己的生活。
但到今天为止，女儿还是不在家里吃女人做的饭。
她说，实在没办法，就是接受不了，我总感到臭脚的阴影还在。
女人在心里说，我何尝不是这样，一年多过去了，我还是感到手不干净，每次总是反复地洗，相信妈妈，总有一天，我会洗干净的，那时你就会回来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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