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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剪刀奔跑(9)

书籍名:《拿着剪刀奔跑》    作者:奥古斯丁·巴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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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天花板太低了,让人感觉压抑,压抑得有些窒息。它仿佛成了我们人生不幸的根源。“我厌倦了。”纳塔莉说。

“什么?”我问。我很想知道。她是不是指天花板,是否和我有同样的感觉。

“我的人生。”她相当平静地回答。听她的语气,可不像一般青春期的孩子,即便后者痛恨生活,即便生活让他们感到压抑,因而需要不同的生活,他们的表达方式,也是另外的感觉。但纳塔莉的语气却过分平静,让人感觉她的经历,她的成熟度,远远超出她十五岁的年龄。

通常说来,似乎只有年纪更大的成年人,才会有这样的措辞和语气,而事实上,他们更可能缄口不言。

我吐出了一口气,把万宝路香烟的烟雾喷到空气中,一团模糊的烟雾在房间里逶迤移动,它似乎飘到了天花板上,还碰上了上面的蛀虫和灯泡。我们安静地坐在房间里,似乎都在倾听什么声音。

窗外很黑。由于我的位置同窗户的角度的关系,我无法看清自己的影像。在窗户上,我看到的只是厨房其它部分,这使我感到自己像个吸血鬼,没人能看见我的本来面目,而我伺机在房间里作恶。

“你为什么厌倦你的生活。”我问。其实我是知道答案的,答案一定是那个叫特伦斯·马克斯韦尔的男人。

“唉。”她的声音平静而飘忽,就像一首歌曲开端的哼唱。“特伦斯。”她叹着气说,双肩跟着沉下去。

我想,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去年,纳塔莉和特伦斯吹了——我借用主流社会流行的说法。此后我才知道他们完整的故事,真实的关系。我了解到,特伦斯四十一岁,以前是个半职业化的网球运动员,也是芬奇大夫的病人。我也慢慢知道他选择精神治疗的原因:他酗酒的妈妈突遭不幸,被烧死在安乐椅上,因为她喝醉了酒,酒瓶子倒在地上,她又随手扔下了点燃的香烟。噢,他们还是情人呢——特伦斯和他的妈妈。根据纳塔莉的说法,特伦斯永远无法接受一个事实,就是尽管他的网球技术很出色,却始终无法达到职业运动员的水准,而他的妈妈是唯一能够安慰他的人。

当芬奇大夫发现特伦斯是个百万富翁时,他想方设法把他们撮合到一起:一个是他不听话的女儿,一个是头脑简单,喜欢闲逛,就连冬天都经常穿着网球短裤的百万富翁。

特伦斯和纳塔莉从见面后的第一周,就成了卿卿我我的恋人。前者四十一岁,后者只有十三岁。之后不久,纳塔莉就搬进了特伦斯家里。

特伦斯成了纳塔莉的合法监护人。他们是父女关系,每个人都深信不疑,至少看起来,他们就像父亲和女儿。

除了芬奇大夫本人。只有他知道他们是恋人,他也很清楚,以十三岁这样的年纪,一个人是自由的。

不过,当特伦斯给纳塔莉留下了发青的眼圈,当十六岁的纳塔莉哭泣着跑回家的时候,人们开始提问各种问题,于是过去所有的疑团——纳塔莉的鼻青脸肿,她的酗酒,她和特伦斯无休止的争吵,特伦斯动辄给她的掌掴,以及对她使用的污言秽语——终于水落石出了。

在家人的压力下,纳塔莉终于提出了起诉。

纳塔莉和特伦斯对簿公堂。

特伦斯输了。

纳塔莉赢了。可是,她到底赢了什么呢?除了民事诉讼案的七万五千美元(而且直接落入了芬奇大夫的腰包),纳塔莉赢了什么呢?她从此不会再遭受虐待了,所以,她赢了自由,我想。

“我想念他,”她说。她用指尖儿从桌子边缘抠下一块块木皮,把它们弹到地板上,又用手把衣服上的碎屑拍打干净。“我知道,这样说很恶心,可是,我真的爱他。”

“我知道。”

“我非常想他,”她说,“有时候分外强烈。我想知道,现在他在做什么?”

我知道,她是在缅怀过去的生活,过去的生活包括:Bang&Olufson公司生产的高保真音响,1965年酿造的罗特希尔德葡萄酒,桔黄色的Saab牌汽车,价格昂贵的马丁牌吉他。而她却似乎全然忘记了,她曾经是特伦斯脏兮兮的小玩物。

“你可真脏啊,”特伦斯曾经对她说:“脏得要命。瞧瞧你这双恶心的脚,你连袜子都不穿。你就不能把它们洗干净吗?”

但是,她却说她爱特伦斯,我相信她的话。我知道其中的道理。爱一个不值得爱的人,因为对方拥有你梦想的一切,因为被人关注总比被人忽视好得多。

正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有时候割断自己的脉搏,慢慢地流血死去,或许可以让人心满意足。在色彩灰暗的一天,早晨八点和中午没有分别,没有什么事发生,也不可能发生什么事情,而你在水池里清洗玻璃杯。它突然破碎了,偶然划破了你的皮肤,你心悸地见到了鲜红的颜色,这是当天最亮的颜色,它如此激动人心,还伴着汩汩的声音——这是你的血在流淌。有时候,这倒是一件好事,至少你知道,你还活着。

我就是这样想问题的,或许这和我在幸福大街电影院看的那些外国影片有关。我经常不去上学,也不在我的笔记本上描绘各种人物脸谱,或者在棒球场的角落处弯腰吸食大麻,我喜欢去看莉娜·沃特穆勒主演的法国黑白影片。记得在一片影片当中,有一对表兄妹陷入疯狂的爱情,之后一个哭泣的小丑出场了,他使得纯洁而高尚的爱情成了一场仇杀,主人公们同时用匕首刺向对方腹部——这象征着爱情的单纯和天真只是一种幻象。这些情感怪异(或许相当糟糕)的影片,却对我有非常大的吸引力。

事实上,世界上的确存在怪异的情感,就像特伦斯和纳塔莉,就像我和尼尔,就像我妈妈和弗恩。

也许正因为这样,才把我和纳塔莉联系在一起。我们都住在病态的家庭里,都有过疯狂的经历,都领受过变态而丑陋的恋情。

要是说有差别的话——我们主要的差别,就是这是她的家,她的住所,而我只在这里借住而已。

我甚至不知道,我们俩谁更占优势。

我的烟抽完了,就点燃了另一支。她说:“把烟盒递给我。”我照她的话做了,把烟盒推到桌子对面,烟盒的玻璃纸还粘着很多烟屑。

我们的生活如此无聊,以至于无事可做的我们,都注意到了烟盒的玻璃纸上的碎屑。纳塔莉的指甲很长,所以她把碎屑捏下来,或逐个地弹到地板上,不厌其烦。

我用掉了最后一根火柴。

她伸出两根手指,作为一种暗示。我显然知道她需要什么。我把烟放到她的指缝之间,她用烟头点燃了她自己的烟。接着,她把烟吸到肺里,眼睛注视着我,那意思似乎是想对我说:“谢谢你,因为知道我需要什么。谢谢你,因为你没有让我站起来,走到炉子那里把烟点上。”

要是她在炉子上点烟,那么她的头发就可能着火,以前就发生过这种事。有一次,为了点烟,她的刘海儿被炉火燎着了,至少有一半儿不见了。当时,她的头低下去,靠近蓝色的火焰。她把香烟探向前,用力吸着气,腮帮子一伸一缩,一团烟雾腾空而起。接着,她的前额的头发烧着了!她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还哈哈大笑起来。她用手拍打着脑门,香烟扔到地板上。“啊,该死的头发上,我的上帝!”可她还是在笑,这是歇斯底里。这一天有了分水岭:在她的头发着火之前,在她的头发点燃之后,而后者似乎更好些,因为它有内容,有色彩。不过,前者同样不可或缺,因为有了开始才有结果。

“我厌倦了我的生活。”她又说了一遍。

“我讨厌天花板。”我说。

天花板太低了,尤其是相对于整个厨房而言;相对于这所古旧的维多利亚式的房子,天花板低矮的高度更是一种败笔。而且它凹凸不平,就像上了年纪的胖女人的大腿和臀部,到处都是脂肪团。

“天花板太旧了。”纳塔莉说,似乎是暗示我应该谅解它的缺陷。

“它实在是叫人压抑。”

黄色的灯光以黄色的墙壁为背景,黄色的墙壁以破旧的木地板为背景,木地板本身又是黄色和灰色组成的混合色,厨房的整体色调难以让人振奋,而是让人窒息。一张黄色的大网劈头盖脸地覆盖下来,叫人无可逃避……

“那么,我们把它拆掉好了。”纳塔莉向周围看了看,突然对我说。

“拆掉什么?”

“我们把天花板拆下来。”

我对这个想法忍不住嗤嗤发笑:“说得真轻巧,那我们在原来的位置放什么呢?”

这时,似乎一股清新的空气吹进了纳塔莉的头脑里,因为她猛然间容光焕发:“我们把天花板打掉,直通屋顶好了,这样,厨房就有了一个教堂式的天花板。”

我把烟在一个盘子里掐灭。“你认为这行得通吗?”我问。显然,从外面看去,屋顶非常高,而且是尖顶,想必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那么,在低矮的天花板和高高的屋顶之间,究竟有什么呢?

就这样,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开工了。时间是在半夜以后,纳塔莉和我用石块用力敲打天花板。石块是我们是从后院拣来的,它们和阿格尼丝扔掉的花盆以及厨房用具堆在一起。我们站在天花板下面,把石头高高地举过头顶。我们使劲地砸,天花板大块大块地掉落下来。全是毛茸茸的大块。

“这是掺了马毛的灰浆做的,”纳塔莉说,“现在这种材料已经不用了。”

随后的几个钟头,我们一句话不说,只是忙于捣毁低矮的天花板。我们把石头高高地挥舞石块,石灰像雨点般地掉落到我们身上,于是我们不停地眨眼睛。我们不需要梯子,因为天花板实在太低了,很容易够到。为了清理更高的椽木之间的填塞物,我们把各种铁锅和小石块抛掷上去。呼吸溅落的灰尘真是快事;我们大口地咳嗽,不停地吐到地板上。我们低头看自己的手,它们覆盖上了白花花的一层。相对于平淡的生活而言,这真是一次不寻常的经历。

前一分钟,我们还坐在矮趴趴的厨房桌子旁边,感叹我们的生活毫无色彩可言,而后一分钟和地,我们便采用各种沉甸甸的投射物,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解放”一种建筑式样。这是难得的、纯粹的自由。尽管厨房里弥漫着呛人的味道,但这点小麻烦微不足道。

把整个天花板卸下来,没花太长的时间。只要用石块猛地一砸,轰然一声,天花板就屈服了,它不是小块小块地掉落,而是大面积的迅速掉落。那些隔热和绝缘材料要么自动坍塌,要么被我们沾满灰尘的手扯拽下来。那些材料都像塞满了毛发似的。实际上,整个天花板似乎全是由有机材料构筑而成:马的鬃毛,人的头发,骨头碎块。天花板就如某种木乃伊般干瘪而变异的生物。

到了凌晨,我们的膝盖深陷在垃圾堆里。厨房的桌子、电冰箱顶上、炉子上、水池里——所有的物品,全被石块瓦砾覆盖住了。

家里的其他成员必然大感惊奇!可想而知,当他们早晨醒来,睡眼惺松地走进厨房,想喝一杯水或者是橘子汁的时候,他们的表情该是何等惊讶啊!

“霍普一定会死掉的!”纳塔莉说,“还有爸爸,他看了这样的情景,绝对会疯掉。这样,他就会被迫给我们钱,要求我们把垃圾清理干净。”

“真是太棒了!”我兴奋地想到,我们可以用搭建干墙(一种不抹石灰而盖以板壁的墙)的现金去麦当劳,去喝啤酒,而且,看到每个人脸上惊恐的神色,怎能不令人感到开心呢?

总之,我们就是这样想的。

早晨,像往常一样,芬奇大夫穿着内衣下了楼;像往常一样,他来到厨房,走到冰箱那里,想喝一杯桔子汁。但是,和平常不同的是,他不得不跨越成堆的垃圾,才能到达冰箱跟前。还有更不寻常的情形——早晨七点钟,纳塔莉和我不仅是清醒的,而且相当忙碌。不过,大夫似乎并未露出惊讶的表情。

“早上好。”他的嗓音非常低沉,这是早晨才有的声音。

“好,爸爸。”纳塔莉说。

“您好。”我说。

“你们两个实施的是大工程啊。”大夫以轻松地口吻说,似乎纳塔莉和我野心勃勃地加工一件带流苏花边的衣服,而且刚进行到中间,有幸得到他的首肯,仅此而已。

“你觉得怎么样?”纳塔莉问。她正挥动阿格尼丝的烫衣板损坏的支架,把厨房和仓库连接处上方的石灰块敲打下来。

“我觉得,这里真是乱得不能再乱了。”芬奇大夫说。他拿着瓶装的桔子汁走到碗碟橱跟前,把一个玻璃杯放在上面。在把桔子汁倒进杯子之前,他仔细看了看杯子里是否有什么昆虫一类的活物。

“就这些吗?”纳塔莉显然有些失望,她早已做好准备,要和父亲进行一番言语较量,不但要捍卫拆卸天花板的正义性,还要将修缮资金如愿地弄到手才行。

“呃,还有呢,”芬奇大夫说,“我不管你们怎么折腾,也不管你们想折腾到什么程度,你们都应该像大人那样,把厨房打扫干净。”

纳塔莉说:“我们需要一些钱,才能把事情做好。我们要给厨房装上崭新的教堂式的天花板,所以我们需要钱。”

芬奇大夫想知道是多少钱,当时的财政状况有些紧张,因为两个病人中断了治疗。

“几百块钱。”

“几百块钱!”他吼叫起来。现在,他把空杯子放到垒成小山的盘子、盆子、空牛奶盒子上,它们在水池里放了整整一周。

纳塔莉亮出了“乖女儿”的法宝:“求求你啦,爸爸,你一定会喜欢新厨房的,不是吗?难道你就舍不得给你最小的女儿、你最喜爱的女儿、也是你最漂亮的女儿——纳塔莉两百块钱吗?”她嘟起嘴巴,顽皮地眨着眼睛。

她的杀伤力太强了,而且一向奏效。

大夫果然答应给我们修缮资金,然后上楼穿衣服去了。纳塔莉把桌子下边的椅子拉出来,拂去上面的灰尘,一屁股坐了上去。

我们脏兮兮的,而且累得半死,不过并不觉得乏味。

“不错不错,好爽好爽!”纳塔莉说,似乎我们刚有过那种事似的。

“就是嘛。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呢?”

我们需要解决混乱的局面。天花板本身和其它隔热、绝缘材料堆在地板上,足足有三英尺高。我们得花上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把它们清理干净。事实上,我们卸下天花板需要多少时间,把它们清理掉就需要多少时间。

纳塔莉揭下了膝盖上的一块痂,露出了一处面积不大的鲜红的伤口。“我们把垃圾搬运出去,扔到仓库后面就可以了。”

“什么时候?”

“过一会儿再说。”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先去睡一觉。”

大约是在当天下午四点钟,我醒过来了,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经过客厅,进入厨房。阿格尼丝在水龙头下洗盘子,用围裙把它擦干,放进柜橱里。然后,她快步穿过垃圾堆,走到冰箱跟前。她打开冰箱门,弯下身子,仔细辨认那些开胃食品的标签。“在我们这个家里,这种东西从来就搁不住。”她大声问,“谁把开胃食品吃掉了?”

我记不起来曾在冰箱里见过这些美味佳肴。“或许是霍普吃了吧?”

“都是那个霍普,”她说,“她应该比谁都清楚。”桌子上堆积着盘子,她的手提包放在最上面。她把手提包拎在手里:“我现在到商店去买一瓶新的,要是谁需要干净的盘子,就到柜橱里找,里面有一个干净的盘子。”她穿过厨房后门,离开了。

我走到楼上,来到纳塔莉的房门口,用力敲门:“醒醒,醒醒,醒醒。”

她打开门,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袍。“现在几点了呀?”她打了个哈欠。

“挺晚的了。”

“厨房的情况怎么样?”

“阿格尼丝洗好了一个盘子。”我说。

纳塔莉又打了一个哈欠:“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哪儿跟哪儿呀?”

“我想我们该去干活了。”我说。

“好吧。”她转过身,两只手按住胸口处的睡袍,弯下腰,在地板上成堆的衣服中间找她的连衣裙。她每天穿同样的连衣裙,鲜红的颜色,上面绣着金色的羽毛。这是她自己缝上去的,因为洗过很多次,连衣裙的边沿已经开线了。让我好奇的是,我不知她用的什么方法——她不需要事先把睡袍脱掉,就能把连衣裙,还有黑色的短背心统统穿起来。

时候不早了,我们用余下的时间,把垃圾从厨房里运出去,堆到仓库的后面。我们统共来回跑了几十趟。不过,到当晚八九点钟时,厨房里的垃圾全都清理干净了。

“我们把盘子洗一洗吧。”纳塔莉建议说。

就这样,我们两人形成了一道生产线:她洗盘子,我负责擦干。厨房里曾经的混乱局面,迫使那些蟑螂惊慌万状,全部退回到墙壁深处的缝隙里,所以,纳塔莉见不到它们,也就无须惊叫了。

当我们结束工作时,就踌躇满志地站在干净如新的厨房里。纳塔莉开始评价屋顶的状况:“咳,现在厨房里好像更加黑暗了,你感觉到了吗?这真是奇怪。”

她说得对。尽管我们的头上不再悬着低矮的天花板,可是,黑漆漆的屋顶似乎更加让人压抑。

我们需要敷设一个天窗。

纳塔莉往办公室给父亲打电话,寻求财政支援。芬奇大夫说,他会给我们一百块钱。纳塔莉说,一百块钱不够,我们至少需要一百五十块钱。软磨硬蹭了半天,大夫终于打赢给我们一百二十五块钱。

“这样吧,我们用一百块钱安装天窗,”纳塔莉说,“剩下的钱我们拿去喝啤酒。”

听起来是个很棒的主意。“可是,你肯定用一百美元,我们就能买一扇窗户吗?”我问。

“我们根本不需要买窗户,”她笑嘻嘻地说,“我们可以把食品室的窗户卸下来使用。我们把食品室窗户用木条封起来就是了,没有人会注意的。”

几天以来,我们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执着劲头,努力完善我们的工程。把窗户从食品室转移到厨房是一项挑战。当初在给食品室安装窗户的时候,其精确度和坚固性叫人惊奇。不过,我们使用了一把斧子,就基本上解决了问题。斧子是在仓库里找到的,我们还找来了一把锤子和一块石头。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就能把窗户完整地卸下来,而墙壁上留下了一个大洞,通风效果出奇地好,要是不钉上木条的话,走进布满灰尘的食品室,呼吸就更顺畅了。

不过,比起拆卸食品室的窗户,更为困难的工作,就是在屋顶凿开一个大洞,用来安装天窗。

“你不要以为这有多么困难。”纳塔莉说,她正用一把电锯去凿屋顶的木瓦。

我们坐在屋顶上,太阳在天空高高地悬挂,我们两个大汗淋漓。我用电吹风给我的头发做型,头发全部倒向脑后,成了很酷的“大披头”。我说服了纳塔莉,开始修理她的头发。我用面团把她的头发固定成型,全部堆到头顶部位,用一个铝箔紧紧地固定住。她很快开始抱怨起来。

“我的头顶真他妈的热死了。”

“就快好了,”我说,“你最好不要去想它。太阳可以让你的头发把颜色吃进去。”我们选择的是红色。

“这个该死的铝箔让我疯掉了。”铝箔从她的额头处滑下来,她立刻推了回去。

“现在,你可以把它摘掉了。”我说。

她把铝箔从头上摘下来,揉成一个球,从屋顶上扔下去。她长长的头发跟着落下来,就像一块蛋糕一样,整块儿垂到她的肩膀上。随着电锯的震动,它们就像一块厚垫子,不停地动来动去。

最终,我们在房顶上的椽木之间,凿开了一个理想的大洞。

“嗨,阿格尼丝!”我把手从洞口伸进去,朝厨房里面挥动着。

“天啊,那是什么?”她抬起头来,惊诧莫名。

纳塔莉把脸探进洞口:“您能不能到商店去,给我们弄些吃的?”

阿格尼丝问:“你们想要吃什么?”

“我也不知道,随便什么吧。”

“你们两个最好把它修好,”阿格尼丝说,“我们可不能住在有个大缝子的房子里。”

她说得不对。事实上,我们完全可以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因为我们的测量很粗略,精确度不够,所以,从食品室拿来的窗户不太吻合房顶的洞口。我们用钉子把窗户钉起来,使用一些碎木头堵住缝隙,后来又盖上了一些石棉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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