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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6)

书籍名:《云图》    作者:大卫·米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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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尔顿大步走到到处是苍蝇屎的杂货店,营地、家庭拖车的停车场、去海滩的人、坐车来天鹅颈岛的人和附近零星的几户人家都在这里买东西。米尔顿往电话里塞了枚十美分硬币,看看是不是隔墙有耳,然后拨通了背下来的一个电话号码。天鹅颈的冷却塔升起的水雾像邪恶的妖怪。电缆塔从北面的布衣纳斯'耶巴斯一直排到南面的洛杉矶。很有趣,米尔顿想,权力、时间、地心引力、爱情。真正强大的力量都是看不见的。电话有人接了。"喂?"



"喂,纳皮尔吗?是我。听着,是关于一个叫路易莎'雷的女人的情况。那,如果她没死呢?如果她还四处逛还一边吃着冰棍付水电账单呢?她在哪对你来说是很有价值的信息吗?是吗?多少?不,你给个数。好吧,双倍……不行?很高兴跟你说话,纳皮尔,我得走了而且--"米尔顿得意地笑了,"老账户,一个工作日之内,麻烦你。好的。什么?没有,没有别人见过她,除了疯子范'赞特。没有。她的确提到过它,但是它现在在深蓝色大海海底了。非常确信。喂鱼了。当然不会,我的独家消息只提供给你听……啊哈,我要开车把她送回她的公寓,然后她要去她妈妈那儿……好的,我一小时后到。老账户。一个工作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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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莎打开家里的前门,听到星期天棒球比赛节目的声音,还闻到爆米花的味道。"我说从什么时候起你能炸油了?"她冲着贾维尔喊过去,"为什么把百叶窗都放下来了?"



贾维尔从走廊一头一蹦一跳的,还咧着嘴笑:"嗨,路易莎!是你叔叔乔做的爆米花。我们在看巨人队和道奇队的比赛。你怎么穿得像个老女人?"路易莎感到心里一阵恶心:"过来,他在哪儿?"



贾维尔吃吃地笑着说:"在你沙发上!怎么了!"



"过来!你妈妈让你回去!"



"她正在饭店加班呢。"



"路易莎,桥上的事情不是我干的,不是我!"乔'纳皮尔出现在他后面,摊开双手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动物,"听着--"



路易莎的声音颤抖着说:"贾维!出来!到我后面去!"



纳皮尔提高了嗓音说:"听我说--"



是啊,我在跟要杀我的人说话。"我究竟为什么应该听你说?"



"因为我是海滨内唯一一个不想让你死的知情者!"纳皮尔也失去了镇定,"在停车场,我是想提醒你的!想想吧!如果我是那个杀手,我们还有必要这样谈话吗?别走,看在上帝的分上!不安全!你的公寓可能还处在监视之中。这是为什么要放下百叶窗的原因。"



贾维尔吓呆了。路易莎抓着这个男孩子,但是不知道哪条路危险最少:"你为什么在这儿?"



纳皮尔又安静下来,但是疲惫且不安:"我认识你的父亲,他那时候还当警察。战争胜利日的希尔瓦普兰娜码头。进来吧,路易莎,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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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纳皮尔推测这个邻居家的孩子会留住路易莎,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她听他解释。他并不因为他的计划成功而感到得意。纳皮尔小心地斟酌着他的话,与其说他在说话,倒不如说他在察言观色。"1945年,我在斯宾诺莎警察局做警察已经六年了。没有嘉奖,也没有污点。一个普通的警察,不喝酒,跟打字室一个普通的姑娘约会。八月十四日,收音机里说日本鬼子投降了,于是布衣纳斯'耶巴斯全城都在疯狂地跳呼啦舞。到处喝酒庆祝,开快车,放鞭炮,即使老板没放假,人们也给自己放假。回来大约九点,我和搭档被呼叫去'小朝鲜'肇事逃逸事件现场。通常我们不想去镇上的那头找麻烦,但是死者是一个白人男孩,所以会有亲属和质询的麻烦。在途中我们听到你父亲传来的'8号代码',呼叫所有的警车去希尔瓦普兰娜码头。那时候,凭经验,你不会去港口的那个地方附近调查,除非你不想干这行了。那群暴徒在那儿有仓库,受到市议会的保护。而且莱斯特'雷--"纳皮尔决定直说,"是第10区有名的讲究道德规范,令人讨厌的警察。但是两个警官倒下了,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他们以后也可能会和躺在马路上血流如注,就要死去的你作伴。于是我们全速出击,在一辆斯宾诺莎警局的警车之后到达,车上是布罗斯曼和哈金斯。开始什么也没发现,没发现莱斯特'雷的影子,也没有巡逻车的影子。码头方向的灯没开。我们开车行驶在两排高大的货物集装箱之间,在拐角处拐了个弯开到一个广场上,那里有人正在往一辆武装卡车上搬东西。我当时在想我们可能走错港口区域了。接着子弹铺天盖地地向我们袭来。布罗斯曼和哈金斯受到了第一波攻击--空气中传来刹车的声音,到处是飞散的玻璃,我们的车滑行后撞在他们的车上,我和搭档从车里翻滚出来,躲在一堆钢管后面。布罗斯曼的警车喇叭一直响个不停,但是却没出现。更多的子弹不断射向我们周围,我不禁暗骂--我可是为了逃避上战场才当了一名警察。我搭档开始还击。我跟着他一起还击,但是我们根本不可能击中任何东西。跟你说实话,那辆卡车开走的时候我感到挺高兴的,我当时很蠢,过早现身--想看看是否能看清车牌。"纳皮尔的舌根处开始疼了,"然后就发生了下面的事。一个人大喊着从广场的另一边向我快速冲过来。我朝他开了枪。没打中--那是我一辈子最幸运的一次射失,也是你的幸运,路易莎,因为如果我把你的父亲打死了,你也不可能在这儿了。莱斯特'雷全速跑过的时候,指着我身后,然后踢开了一个滚向我的东西,那是从卡车后面抛出来的。接着一道耀眼的亮光灼伤了我,头好像被一声巨大的声响劈开了,屁股也感到针刺一样的疼痛穿过。我躺在倒下的地方,处于半昏迷状态,直到我被抬上了一辆救护车。"



路易莎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是幸运的。一块弹片穿过我整个屁股。身上其他地方都还好。医生说他第一次看到一颗子弹打出了四个洞。当然你父亲的情况就不怎么好了。莱斯特像是一块瑞士干酪(注:意为浑身都是弹孔。)。在我出院的前一天,他们已经给他做了手术,但没有能够保住他的眼睛。我们只是握了握手,然后我就走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一个男人所能做的最让他感到丢脸的就是救他的命,莱斯特也明白这一点。但是我每一天,每时每刻都想着他。每次我坐下的时候都会想。"



路易莎有一阵没说话。"你为什么不在天鹅颈岛上的时候告诉我这些?"



纳皮尔挠挠耳朵:"我担心你会利用这样的关系从我这里榨取你想要的东西……"



"鲁弗斯'思科史密斯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纳皮尔的回答似是而非:"我了解记者的工作方式。"



"你在批评我的职业道德?"



她只是在泛泛而谈--她不可能知道马果'洛克的事:"你说过你一直在寻找鲁弗斯'思科史密斯的报告--"纳皮尔不知道他是不是该在这个男孩面前说这些,"你会被杀,明摆的事。不是被我!但会发生的。求你了。现在就离开镇子。放弃你原来的生活和工作,离开此地。"



"埃尔伯托'格里马迪派你来跟我说这些的,是吧?"



"没人知道我在这里--上帝保佑吧--否则我会有跟你一样的大麻烦。"



"先问个问题。"



"你想问--"他希望孩子不在这儿--"思科史密斯的'结局'是不是我造成的。回答是否定的。那种……工作,不关我的事。我不是说我是无辜的。我的意思是说我的错不过是装作不知道。格里马迪的杀手杀害了思科史密斯,还在昨晚把你撞下桥。一个叫比尔'斯莫科的人--我怀疑,只不过是他很多名字中的一个。我无法让你相信我,但是我希望你能。"



"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的?"



"幻想而已。你看,生命比该死的独家新闻更珍贵。我求你了,最后一次了,以后也不会了,放弃这个报道吧。我得走了,而且我真希望你也这样做。"他站起来,"最后一件事。你会用枪吗?"



"我对枪过敏。"



"什么意思?"



"枪让我恶心。一点不夸张。"



"每个人都该学开枪。"



"是啊,你可以在太平间里看到他们成堆地躺着。比尔'斯莫科不会有礼貌地等我从手袋里拿出枪,是吧?我的唯一出路是找到能把这件事彻底解决的证据,杀我是毫无意义的举动。"



"你低估了人类喜欢小小的报复的心理。"



"你担心什么?你已经还了欠我父亲的人情。你的良心也已经得到拯救。"



纳皮尔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说:"祝你看球赛看得开心,贾维。"



"你是个骗子。"男孩说。



"我说了谎,没错,但是那不能说明我是个骗子。说谎是不对,但是当时光倒流,一个小错误可能是一件正确的大事。"



"那根本没道理。"



"是没道理,你对得很,但是那仍然还是真的。"



乔'纳皮尔自己出去了。



贾维尔也生路易莎的气:"还有你,表现得好像我在拿命赌博,就因为我跳过几个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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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井中回荡着路易莎和贾维尔的脚步声。贾维尔趴在扶手栏杆上向下望去。下方的楼层像贝壳上的螺纹一样向下旋去。突然有一阵眩晕的感觉让他头晕眼花。往上看也是同样的感觉。"如果你能看到未来,"他问,"你会吗?"



路易莎背起包,说:"要看你是否能改变它。"



"假如你能呢?这样的话,比如说你看到自己会在二楼被苏联间谍绑架,你就乘电梯下到底楼。"



"但是如果间谍也按了电梯按钮,决定绑架里面所有人,怎么办?如果试图逃避将来是引发所有事情的导火索,又该怎么办?"



"如果你能看到未来,就像你从吉劳埃百货商店楼顶能看到第十六街的尽头一样,那就说明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这样,你就改变不了它了。"



"是的,但是第十六街尽头的东西不是通过你干了什么事情才造就的。它是由城市规划者、建筑师和设计师造就的非常确定的东西,除非你去把一幢建筑给炸了或是怎么着。一分钟之后发生的事情才是由你做的事情决定的。"



"那答案是什么?你能不能改变未来呢?"



可能答案不是形而上学的空谈能解释的,而不过是根据权力。"那是个无法思考的伟大问题,贾维。"



他们到了底楼。马尔科姆的电视里的《无敌金刚》(注:1973年美国播出的电视系列科幻片。)中,仿生学二头肌发出金属的噪音。



"再见,路易莎。"



"我又不会永远离开镇子,贾维。"



男孩儿主动伸出手,他们握了握手。这个举动让路易莎挺惊讶:这感觉正式而亲密,仿佛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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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尤因斯维尔朱迪丝'雷的家里,一只旅行钟敲响了下午一点的钟声。一个资本家的老婆正在对比尔'斯莫科大发评论:"这座房子总是勾起我心中贪婪的罪恶想法,"这个五十岁上下珠光宝气的女人坦承道,"它是一座弗兰克'劳埃德'赖特(注:(1867-1959)美国建筑师。)作品的翻版。我相信原作位于塞勒姆郊区。"她站得有点太近了。你看起来像是塞勒姆郊区一个戴着蒂芙妮首饰的巫婆他妈的发疯了。比尔'斯莫科一边想一边说:"哦,是吗?"



酒席承办人雇佣的西班牙裔女服务员托着盛着食物的盘子在全都是白人的宾客中穿梭。叠成天鹅形状的亚麻布餐巾上别着座位卡。"前院草坪上那棵白叶子橡树在西班牙传教馆建起来的时候就应该在这了,"这位夫人说,"你不觉得是这样吗?"



"毫无疑问。橡树能活六百年。长两百年,活两百年,死还要花两百年。"斯莫科看见路易莎走进了这个豪华奢侈的房间,接受了继父在她双颊上所行的轻吻礼。我想从你那儿得到什么,路易莎'雷?一个跟路易莎年龄相仿的女客人抱住她,说:"路易莎!已经三四年没见了!"仔细看,这位客人看上去用心险恶而且爱打探别人的消息。"可是,你还没结婚,这是真的吗?"



"我绝对还没结",这是路易莎干脆的回答,"你呢?"



斯莫科意识到她感到自己在看她,把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那位夫人身上,说他同意她的说法,是的,在距离此地不到一小时路程的地方有一处红杉林,在尼布甲尼撒在位的时候就长成了。朱迪丝'雷站在一个特意准备的脚凳上,用一把银匙轻轻敲着一瓶玫瑰香槟酒的瓶底,直到每个人都在听:"女士们,先生们,还有年轻人,"她大声说,"有人告诉我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在我们所有人开始之前,我想说几句,说说布衣纳斯'耶巴斯癌症协会的出色工作,他们将如何使用我们今天这次募捐宴会上由各位慷慨支持的资金。"



比尔'斯莫科在逗两个小孩子玩,凭空变出一枚金光闪闪的克鲁格金币。我想从你那儿得到的,路易莎,是一次神不知鬼不觉的谋杀。有一阵儿,比尔'斯莫科对存在于人体内但并不属于我们的那些能量感到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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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服务员们已经撤走了甜点的主菜,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咖啡的热气,餐厅也感觉到周日吃撑了之后产生的睡意。最年长的客人找到偏僻的角落去打盹。路易莎的继父聚集了一群同龄人去欣赏他收藏的五十年代的轿车,夫人和母亲们玩着话里有话的游戏,还在上学的孩子们则到外面树影婆娑的太阳底下和游泳池边斗嘴。在那张相亲的桌子边,亨德森兄弟三胞胎开启了淡话的主题。他们都是蓝眼睛,金黄色头发,路易莎都分辨不出哪个是哪个。"我会做些什么,"三胞胎中的一个说,"如果我是总统?首先,我的目标是打赢冷战,而不仅仅是不输。"



另一个接着说:"我才不会向阿拉伯人磕头,他们的祖先把骆驼停在了一片幸运的沙地里……"



"……或者是赤化的亚洲人。我会建立--我说这些一点都不担心我们国家正当的--公司--帝国(注:公司国家的说法源自1970年美国人查尔斯'雷奇所作《绿化美国》一书,书中观点认为国家是一台巨大的机器,完全不受人控制,并不受人的价值观影响。)。因为如果我们不这样做……"



"……小日本就会偷偷抢在前头。公司化才是未来的方向。我们需要让商业界管理这个国家,并建立一个真正的精英领导阶级。"



"不要受福利、公会组织和'维权行动'(注:反对歧视少数民族裔成员及妇女的行动。)的压制,维权的对象尽是些截肢的、有异性装扮癖的、有色皮肤的、无家可归的、患蜘蛛恐惧症的……"



"头脑敏锐的精英领导阶级。一种承认财富吸引权力但并不以此为耻的教育……"



"……而且认为财富创造者--我们--理应得到回报。如果一个人



渴望获得权力,我只问一个简单的问题:'他像商人一样思考问题吗?…



路易莎把她的餐巾叠成一个小球:"我会问三个简单的问题。他是如何获得那个权力的?他是如何使用它的?还有就是如何能除去这个王八蛋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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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迪丝'雷发现路易莎正在她丈夫的小书房里看下午的新闻报道。"'女相公(注:女性同性恋中充当男角的一方。)',我听到安东'亨德森这么说,而且如果说的不是你,小甜姐儿,我不知道--这可不好笑!你的……叛逆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你抱怨说现在寂寞,所以我就给你介绍优秀的年轻男士,但你却用《小望远镜》的口气让人家觉得你是'女相公'。"



"我什么时候抱怨说我寂寞了?"



"你要知道像亨德森兄弟这样的可不是树上到处都长,很容易碰到的。"



"树上长蚜虫。"



一阵敲门声,比尔'斯莫科探头进来,说:"雷夫人吗?抱歉冒昧地闯进来,但是我得马上走了。说真的,今天是我参加过的最热情,组织得最出色的一场募捐宴会。"朱迪丝'雷听到这些摆着手说:"您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赫尔曼'豪伊特,玛斯格罗夫'怀兰德的新合伙人,我是从北面马里布的办公室过来的。丰盛的晚宴前我还没有机会介绍自己--我今天早晨最后一刻才订到位置。我的父亲十年多以前去世的--愿上帝保佑他的灵魂,得的是癌症--我都不知道如果没有社会的帮助,我和母亲将会如何度过那段日子。当奥利提到你的募捐宴会时,只不过是突然提到的,我一定得打个电话看看如果有任何人在最后一刻取消预订,我就代替他。"



"我们非常高兴您能来,欢迎来布衣纳斯'耶巴斯。"有点矮,朱迪丝'雷估摸着,但是很健壮,工资也不错而且很可能跟路易莎一样三十五岁。新合伙人听起来有前途。"我希望豪伊特夫人下次能跟您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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