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云图 > 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4)

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4)

书籍名:《云图》    作者:大卫·米切尔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维朗尼卡按下了开门的开关,正如我们希望的,大门洞然大开。(有先见之明的我要跟那些写信来问的读者解释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就用那个开关逃跑得了,那是因为大门四十秒之后会自动关闭;接待室通常需要有人控制,而且外面是冬天里绵延的荒野)冰冷的薄雾中传来的轮胎尖叫声越来越大。厄尼藏在办公室的后面,我则在外面的台阶上迎候大越野车。约翰斯'霍切奇斯的老婆坐在驾驶员的座位上。



"她怎么样了?"霍切奇斯大踏步走过来问。



"还活着,霍切奇斯夫人,还在说要见你们。"



"感谢上帝。你就是那个康伟?"



我想防止他们问更多的医学问题:"不,医生在和你妈妈在一起,我不过在这儿工作。"



"我从来没见过你。"



"实际上,我的女儿是这里的一个护士助理,但是因为这里缺人手加上你母亲发生的紧急事件,我退休后又重新出山来控制前台设备。所以来开大门就晚了。"



他老婆摔上车门。"约翰斯!嗨?这里的温度在冰点以下而且你妈妈快死了。我们能不能晚点再解决礼数不周的问题?"



维朗尼卡戴着一顶缀满亮晶晶的饰片的睡帽来了:"霍切奇斯先生?我们见过好几次了。你妈妈是我在这儿最好的朋友。请快去见她吧。她在自己的房间。医生觉得要转移她太危险了。"



约翰斯'霍切奇斯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他怎么能指责这个可爱的老妇人说谎和搞阴谋呢?他老婆不断催促着,拉他往走廊深处走去。



我又坐在驾驶员的座位上了。厄尼把他的患有关节炎的伙伴弄上车,还把不可思议的一大堆帽盒子放到车后面,然后跳到副驾驶的座位上。自从X女士离开以后,我还从来没有换过车,但是正如我所希望的,中间隔的这些年还没有完全让我的记忆消退。该死,踏板是干什么用的?油门、刹车、离合器、后视镜、信号灯、操纵杆?我伸手去够点火装置里的钥匙。"你还在等什么?"厄尼问。



我的手还是告诉我没有钥匙。



"快点,蒂姆,快!"



"没钥匙,没有该死的钥匙。"



"他一直把它留在打火装置里!"



我的手还是告诉我没有钥匙。"刚才是他老婆在开车!她把钥匙拿走了!那个该死的女人把钥匙随身带走了!亲爱的圣犹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厄尼找了仪器挡板上边、储物箱里,还有地上。



"你能让电线短路发动它吗?"我的声音中透着绝望。



"别这么窝囊!"他冲我吼道,还一边在烟灰缸里胡乱摸索着。



第五张骨牌像被强力胶粘住了一样立在那里岿然不动。"不好意思。"维朗尼卡说。



"看看遮阳板下面!"



"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个该死,该死,该死的--"



"不好意思,"维朗尼卡说,"这是把车钥匙吗?"



我和厄尼转过身,异口同声地冲着那把弹子锁钥匙吼道:"不是~~~。"我们又叫了起来,因为我们看到旁边扩建的餐厅里,威瑟斯正从通宵亮灯的走廊深处跑过来,后面紧跟着两个霍切奇斯。



"哦,"维朗尼卡说,"这把大个儿的也掉出来了……"



我们看着威瑟斯到了接待室。他的眼神穿过玻璃直勾勾地看着我,向我传送出下面一幅精神意象:一条罗特韦尔犬在撕咬着一个六十五岁零九个月大的蒂莫西'朗兰'卡文迪什模样的玩偶。厄尼把门都锁上了,但是那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呢?



"这把是不是?"维朗尼卡是不是在我面前晃着一把车钥匙?上面还有个越野车的标志。



我和厄尼吼道:"是~~~!"



威瑟斯一把推开前门,跳下台阶。



我的手摸索着,然后就把钥匙掉了。



威瑟斯在一摊结冰的水面上一头摔了个倒栽葱。



我的头撞在方向盘上,把喇叭弄响了。威瑟斯在拉锁上的车门。我的脑袋里疼得炸开了花,手也在胡乱摸索着。约翰斯'霍切奇斯在喊:"你们这帮皮包骨头的老不死的从我车里出来,否则我会控告--该死,无论如何我都会告你们!"威瑟斯用一根球棒使劲地砸我这边的窗户,哦不,那是他的拳头;他老婆的宝石戒指刮擦着玻璃;钥匙也不知怎的滑进了点火装置里;发动机轰鸣起来;仪表盘亮了,亮起了彩色的小灯;查特'贝克(注:(1929-1988)美国爵士乐歌手。)正在唱那首《让我们迷路吧》;威瑟斯还在抓着门不放,使劲砸着;霍切奇斯两口子蜷伏在车前灯的灯光里,像艾尔'格列柯(注:(1541-1614)出生于希腊的西班牙画家,作品多反映宗教主题。)画里的罪人;我把越野车调到一挡,但是它却在打弯不往前开,原来手刹还没松;奥罗拉之家被照得像是《第三类接触》(注:斯皮尔伯格1977年执导的关于人类发现不明飞行物的电影。)里的不明飞行物;以前我也曾经经历过许多次这样的时刻,但我毅然打断了这个想法;我松开手刹,撞到了威瑟斯;调到二挡;霍切奇斯夫妇也没说快淹死了却在挥舞着双手,然后他们就跑开了,再然后我们就发射升空了!



我开车绕过池塘,朝离大门更远的方向开,因为霍切奇斯夫人停车的时候就是冲着那个方向。我看了看后视镜--威瑟斯和霍切奇斯夫妇在我们后面像突击队员一样在奋力奔跑。"我要把他们从大门那儿引开,"我对厄尼脱口而出,"给你争取时间把锁撬开。你需要多长时间?我估计你有四十五秒。"



厄尼没听到我的话。



"你开锁要多长时间?"



"你得撞开大门。"



"什么?"



"一辆好的大型越野车以每小时五十英里的速度应该可以做到。"



"什么!你说过你睡觉的时候都能把锁撬开!"



"高科技的电子玩意儿?不可能!"



"如果我知道你撬不开锁的话,我不会把诺克斯锁在屋里还偷了辆车!"



"对,没错,你有点胆小,所以你需要点鼓励。"



"鼓励?"我大叫,恐惧、绝望和愤怒的感觉三分天下。车子飞快地穿过灌木丛,后者则撕扯着车子。



"真是太刺激了!"维朗尼卡激动地喊道。



厄尼说话时像在讨论一道自己动手解决的难题:"只要中间的柱子埋得不深,门就会在撞击下分崩离析。"



"那如果它埋得很深呢?"



维朗尼卡表现出性格中狂躁的一面:"那么我们就会被撞得分崩离析!好了,把油门踩到底,卡文迪什先生!"



门冲我们飞过来,只有十个,八个,六个车身的距离了。我的骨盆底传来父亲的声音:"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你现在的麻烦,孩子?"于是我听了爸爸的话,是的,我听他的,我踩下了刹车。妈妈冲我的耳朵发出尖厉的嘘声:"让它去死吧,我们的蒂姆,你有什么可损失的?"还有最后两个车位的时候我的想法是不踩刹车而是踩油门,还有一个车位了,嘭!



竖着的栅栏躺下了。



大门也从折页上被撞下来。



我的心脏像在蹦极,从嗓子眼儿跳到肠子里,弹回来,又弹回来。越野车在路上老是打滑,我用尽全力才把我的肠子关好没漏出什么东西,刹车迸发出刺耳的尖叫,但是我没把它开到沟里,引擎还在工作,挡风玻璃也还完好无损。



安稳地停住了。



前灯的光束中,雾气时厚时薄。



"我们真为你骄傲,"维朗尼卡说,"不是吗,厄尼斯特?"



"是啊,宝贝,我们的确如此!"厄尼拍拍我的背。我听到威瑟斯就在后面不远处大声叫骂着他的判罚和愤怒。厄尼把窗户摇下来,冲着奥罗拉之家的方向大声喊:"蠢~~~货~~~!"我又踏上了油门。轮胎摩擦着沙砾,引擎发动,然后奥罗拉之家消失在夜色中。该死的,你父母要死的时候,他们要搬去和你一起住。



"道路地图呢?"厄尼在储藏柜里摸索着。他只找到了太阳镜和沃纳太妃糖。



"不需要。我都把路线记下来了。我了如指掌。任何逃跑计划的十分之九是后勤保障。"



"最好不要在高速公路上开。它们现在都有电子眼或是诸如此类的玩意儿。"



我盘算着自己以后不干出版商了改行做偷车贼算了。"我知道。"



维朗尼卡模仿着米克斯先生--像极了:"我知道!我知道!"



我告诉她模仿的效果真是出奇的像。



顿了一下。"我什么也没说。"



厄尼转过身,惊讶地大叫一声。我往后视镜里一看,只见车最后面米克斯先生在扭动着。我差点开到沟里去。"怎么会--"我先说话了,"什么时候--谁--"



"米克斯先生!"维朗尼卡温柔地说,"真是个惊喜。"



"惊喜?"我说,"他打破了该死的物理学定律!"



"我们不能打个U形弯回赫尔,"厄尼说,"而且把天气太冷也不能把他放下来。早晨之前他就会冻成冰块的。"



"我们已经从奥罗拉之家逃出来了,米克斯先生。"维朗尼卡解释说。



"我知道。"这个迟钝的老家伙懒洋洋,像只绵羊一样,"我知道。"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对吧?"



米克斯先生发出一声傻笑,吮吸着太妃糖,然后哼起了《英国掷弹兵进行曲》。越野车呼啸着向着北方飞驰而去。



一个标语牌--请在苏格兰十字区域谨慎驾驶--在前车灯照射下闪闪发光。厄尼在我们的路线计划图这个地方画了个大大的红叉,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了。一家通宵营业,为A级公路服务的加油站--旁边挨着一家叫"吊死的爱德华"的酒吧。午夜早就过去了,但是还亮着灯。"在酒吧那儿停车。我去弄罐汽油,这样就没人会发现我们。然后我提议简单来杯酒庆祝我们干得漂亮。约翰斯这个傻瓜把他的夹克落在车里了,而且在夹克里--特拉拉(注:唱歌时用以表示欢快的叠句。)。"厄尼突然抽出一个跟我公文包大小的钱包,"我相信他愿意请我们喝一杯。"



"我知道!"米克斯先生乐开了花,"我知道!"



"一杯苏格兰威士忌苏打,"维朗尼卡打定主意,"会非常不错。"



厄尼五分钟后拎着一个罐子回来了。"非常顺利。"他用管子吸了口汽油引到车的油罐里,然后我们四个人走过停车场去了"吊死的爱德华"。"一个清爽的夜晚。"厄尼感叹道,向维朗尼卡伸出了胳膊。天气冷死了,我都禁不住打哆嗦。"一轮漂亮的月亮,厄尼斯特。"维朗尼卡接着说,用她的胳膊围住了厄尼的。"一个多么美妙的私奔之夜啊!"她咯咯地笑,像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我拧紧了我的老魔鬼头顶上的盖子,嫉妒的恶魔。米克斯先生路也走不稳,所以我一直搀扶着他走到门口,门口的一块黑板上打着广告:"伟大的比赛!"在温暖的房间里,一群人在远处荧光笼罩的地方观看电视中的足球赛。八十一分钟的时候英格兰还落后苏格兰一个球。甚至没人看到我们进来。英格兰对苏格兰,在国外,在三九严寒的日子--世界杯预选赛又开始了?这真像是《瑞普'凡'温克》(注:美国小说家华盛顿'欧文(1783-1859)的名篇,与《黄粱梦》的故事意境相似。)中的黄粱一梦啊。



我不喜欢电视酒吧,但是至少里面没有"嘭一嘭一嘭"的刺激音乐,而且那个傍晚的自由是最甜美的。一只牧羊犬为我们腾出了火炉边的一条长椅。厄尼去点喝的去了,他说我的口音太南方了,他们可能会朝我的杯子里吐吐沫。我要了双份的吉尔魔贡威士忌和酒吧里最贵的雪茄,维朗尼卡点了她的苏格兰威士忌苏打,米克斯先生要的是姜汁啤酒,厄尼的是一杯叫"生气的浑蛋"的苦味啤酒。酒吧服务生的眼睛没离开过电视--他完全靠着他的触觉给我们弄喝的。我们在一间凹形的餐室里刚刚落座,一阵绝望的龙卷风席卷了整个酒吧。英格兰获得了一个点球。部落意识让观众都非常激动。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