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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美-451的记录仪(13)

书籍名:《云图》    作者:大卫·米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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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菲赛特看出了我的沮丧,也理解这的确让人沮丧。不,只有五个。岛链上每个主要岛屿上各有一个。我们全部的事实就是告诉你的这些,你现在也该知道了。我们担心这场瘟疫会传到先知岛,熄灭最后一缕文明之光。我们以前正在夏威夷寻找传播文明的好地方,但是我们不想因为有太多的外乡人要来吓坏你们岛上的人。



所以你看,麦克尼姆接着说,你对我的真正目的和其他所有的担心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我再也不关心那个了。我说,如果先知都像麦克尼姆这样,他们五千个人来,山谷都会欢迎。



多菲塞特面色阴沉下来,他在想现在还有多少先知还活着。我是从茂伊跟你谈话的,我们在这儿的族人首领是个跟你们院长一样友善的领导者。他命令两艘战船穿过茂伊海峡,后天中午将会到达"扎染布的手指"。



我向他发誓我会在那时之前把麦克尼姆安全送到那儿。



那我就能亲自感谢你帮她了。多菲塞特又说,如果我想跟她一起逃离大岛,他们的战船上还有位置。



那些话让我下定决心。谢谢你,我跟这个受困的先知说,但是我必须留下来找到我的家人。



为了让我的肌肉伤口愈合,挫伤痊愈,我们在那片废墟上又藏了一晚。不能快点回山谷战斗或搜寻亲人,这着实让人心里非常难受,但是麦克尼姆看到科纳人的马和弩手纷纷通过奎奎哈勒往山谷蜂拥而去,而且她确定地跟我说,九折谷没有持久战,战争几个小时就全部结束了,不会持续几天,不会的。



那真是凄凉烦恼的一天。麦克尼姆教我怎么用那把特别的胫骨一样的枪。我先是用菠萝练习,最后用大刺果,然后用橡树果,直到我瞄得非常准为止。麦克尼姆睡觉的时候我放哨,接着我睡,她放哨。不久在薄暮中我们又生起了篝火,吃了科纳人的口粮,有咸羊肉、海草和那片废墟上长的西番莲果。我又装满了马的燕麦袋子,拍拍它,给它起名叫沃尔特,因为它和我的表亲一样丑。我忧郁伤心地想,不知我的亲戚有谁还活着。说实话,对于最坏的消息,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比知道还让人难受。



我无意中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麦克尼姆,为什么她这样的女船员骑马骑得跟科纳人那么好。她告诉我大多数先知都不骑动物,但是她在安克雷奇以外很远的地方和一个叫天鹅颈的部落一起住过,那个地方过了远哥华还要走很远。天鹅颈人养马就跟山谷人养羊一样,是的,他们的小孩学会走路之前就会骑马了。她是跟他们一起的时候学会的。麦克尼姆跟我讲了很多和她一起生活的部落的事,但是现在我没空听那些故事,天太晚了。我们讨论了第二天去"扎染布的手指"的路线,你看,一条路沿着科哈拉山脉挺险峻的山脊穿过九折谷,另一条沿着威毕欧河往下游先到亚伯的军营,亲自侦察一下情况。瞧,我们不知道科纳人是不是已经袭击了那里,并把它付之一炬,然后就像他们对待蒙基尼人那样把山谷人也都赶走,或者他们的目的是征服我们的家园,然后定居下来,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奴役我们。那时候我已经发誓要把麦克尼姆毫发无损地送到"扎染布的手指"去,而且在科纳的骑兵周围晃悠不安全也不明智,但是麦克尼姆决定我们要先去看看山谷的情况,于是明天的路线就这么决定下来了。



早上起雾了,像涂了一层蜡。路上很泥泞。让马穿过科哈拉山脉和丛林到威毕欧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开路要砍断像墙一样的藤条,动静很大,也不知道科纳人的马队是不是正在后面候着。大多时候我们都不得不步行,牵着马走,但是我们最后还是在中午之前到达了威毕欧。我们在峡谷上方的一块洼地拴好马,然后悄悄地沿着一道长满云杉树的山脊来到亚伯家。雾让每个树桩看起来都像是缩成一团的科纳人岗哨,但是我还是很感激星美这样掩护我们。我们在一处突出的山崖上往下观察军营。情况不妙,是的。只看到亚伯家的大门关着,墙壁和外屋都被烧毁了。大门的栏杆上吊着一个赤裸的男人,对,是科纳人绑脚踝的方式,那可能是亚伯,也可能不是,但是乌鸦已经挖出了他的内脏,还有两条大胆的澳洲野狗在寻找掉下来的汁液。



我们正观察着,三四十个被掳为奴隶的山谷人正被赶出来往奎奎哈勒方向转移。到我死的那天甚至死了以后也不会忘记当时看到的情形。有些人像骡子一样拖着一马车一马车的战利品和工具。科纳人大声喊着,挥舞着鞭子,对喧闹的人群发号施令。雾气太重,我看不清族人的脸,但是,唉,他们缓慢地拖着那堆玩意儿向思路刹路口走去的身影真是让人难过。鬼魂。活着的鬼魂。看看大岛上的最后一个文明部落的命运吧,我想,是啊,我们建立学校和灵牌坊的结局,不过是成为科纳人在背风岛的田地里、家里、马厩里、床边和地牢里的奴隶。



我能干什么呢?向他们冲过去?押送他们去背风岛的大约有二十个科纳人骑兵。即使有麦克尼姆的枪,我或许也只能干掉二十个中的五个,如果运气好可能还会多点儿,但是后面会怎么样?只要悄悄地一声令下,科纳人就会立刻用叉子杀死每个山谷人。这不是懦弱的扎克里在和勇敢的扎克里斗争,不是,那是自杀的扎克里在和幸存的扎克里斗争,告诉你们,无论哪个胜出了,我都不会感到丢脸。尽管眼里含着泪,我还是冲麦克尼姆示意我们要退回到马所在的地方。



矮家伙,给我拿个烤芋头。想起那时的绝望,我的肚子都空了。



后来我们原路返回到科哈拉山上的放牧草场,薄雾在下面滑过,南边的莫纳克亚山从云海中拔地而起,看起来那么清楚那么近,好像冲它吐唾沫都能吐得到,我还真这么干了,是的,我使劲啐了一口。我的灵魂可能被石化了,我的运气可能糟糕透顶,但是我还能诅咒。九折谷的每个山谷都升起像眼镜蛇一样的黑烟,我猜那天早上大岛上凡是以腐肉为食的,不管是带翅膀的还是长腿的,都跑到我们的山谷来大吃特吃了。在草场上,我们发现了零零散散的羊,有些是我的,有些来自凯马,但是我们连一个放羊人都没看见,没有。我挤了些羊奶,然后我们喝下了最后一个自由的山谷人的羊奶。穿过沃特波里山口,我们向下往"拇指石"方向走,五个月前,麦克尼姆在那儿画过地图,是的,六个月前在石南草的草地上,那块石头也曾托着我身下的罗斯。太阳底下,薄暮和露水都蒸发了,穿过一道精美的彩虹我看见学校已经被毁了,是的,成了一个黑贝壳,最后仅剩下一些书和那座钟。我们骑马到了艾利派奥溪,在那儿下了马。麦克尼姆戴上头盔,然后把我的手用绳子松散地绑上,这样如果有人看见我们,看上去就好像是她抓到了一个逃走的人做奴隶,这或许能为我们赢得性命攸关的一点时间。我们沿这条小路下山,来到克鲁尼家,他家是峡谷上地势最高的一家。麦克尼姆下了马,我们在营房之间像老鼠一样静悄悄地走,麦克尼姆紧握着她的枪,可我的心脏一点也不安静。那里发生过一场恶斗,东西都被砸烂了,但是周围没有人躺着,没有。我们拿了一些新鲜食物,以备日后的行程,我知道克鲁尼不会在意。正要离开克鲁尼家的前门时,我无意中看到一根脏兮兮的柱子上用叉子插着一个椰子,周围都是嗡嗡叫的苍蝇,那有点怪,不太正常,于是我又仔细看了看。它根本不是什么椰子,不是,它是麦卡'克鲁尼的脑袋。



这么野蛮的浑蛋肯定是涂着油彩的科纳人,兄弟们。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相信我。我们继续往山下走,去贝利家的一路上,麦卡的脑袋让我的神经异常紧张。



奶房里的一个桶里装着凝固了的羊奶。我禁不住想象着萨希被从那张已经坏了的凳子上拖下来后又遭受了什么,噢,我可怜、甜美又可爱的妹妹。院子里的泥地上有一片马蹄印。羊都被赶走了,我们的小鸡也被偷走了。那么静。没有了咔嗒咔嗒的织布机,没有了凯特金的歌声,没有了做小东西的乔纳斯。除了溪流和一只在屋檐上大笑的歌鸫,什么也没有。大门柱子上没有恐怖的画面,我为此非常感激星美。屋里,有从掀翻的桌子上撒落的一地蛋和李子。每个房间我都害怕会发现什么,但是,没有,星美大发慈悲,看起来我的家人还没有被杀害……



我突然感到非常愧疚和难过。



愧疚是因为尽管灵魂并不纯洁还被石化了,但是我总是能苟且偷生。难过是因为我这条被毁的老命中还残存的东西都零零碎碎地散落各处。好多年前老爸给乔纳斯削的玩具;门口挂着老妈织的布,在夏天最后一次温柔的呼吸下随风飘动。空中悬挂着烤鱼片和赐福草。凯特金学习的桌子上还放着学校里布置的写字作业。不知道该想什么,说些什么,什么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问自己,也问我的朋友。我该怎么办?



麦克尼姆坐在乔纳斯做的一个木盒子上,妈妈说这个是他的第一个杰作。要做出一个严峻而且困难的决定,扎克里,她回答说。在山谷里待着,等着被掳去做奴隶。逃到希罗待着,等着科纳人袭击,杀了你或者奴役你。在荒蛮之地落草为寇,等着被捉。和我跨过海峡去茂伊岛,再也不回大岛来。是的,那些显然就是我全部的选择,但是我决定不了,我只明白一点,那就是不为这里发生的一切复仇,我就不想逃离大岛。



我们坐在这里考虑事情不安全,扎克里,麦克尼姆温柔地说,温柔得让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我们上了马离开,回到峡谷,我记起家人的灵牌还在我们的神龛里。如果那时候我丢下它们不管,迟早会被剁了做柴火,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贝利家曾经存在过。于是我自己跑回去拿。沿着狭窄的过道往回走的时候,我听见餐具的架子上有陶器掉落下来。我一下子僵在那里,然后慢慢转过身来看。



从那里趾高气扬地走过来一只肥硕的老鼠,它恶狠狠地看着我,抽动着长着胡须的鼻子。你肯定在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干脆在我的院墙上割断那根绳子,扎克里,对吧?你本可以避免这一切灾难和不幸。



我没听那个骗子说谎。别管怎样,科纳人已经发动了袭击,是的,这和我反抗那个恶魔没什么关系。我捡起一个罐子向老乔吉扔过去。我想瞄准那只大肥鼠,它已经消失了。从我左边的空房间里的一张床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以前我没见过那张床。我本应该马上逃跑的,是啊,我知道,但是我没有,我蹑手蹑脚地进去,只见一个科纳哨兵躺在一个用毯子堆成的松软的窝里,还沉迷在摩门山谷的赐福草中。你看,他是那么笃定我们山谷人已经全都被赶出去做奴隶了,连站岗的时候都吸赐福草,已经人事不知了。



眼前就是恐怖的敌人。他可能有十九或二十岁。他的喉结两边是两只蜥蜴的文身,只有当中一块是白色的,上面的一根血管在跳动着。你发现我了,是的,所以割断我的喉咙吧,那个喉咙低声说。拿刀杀了我。



这毫无疑问就是占卜预见的那一刻。我命令我的手和胳膊这么做,但是它们不知怎么好像被锁住并关上了一样。我经历的战争不少,可谁不是呢?但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杀过什么人。要知道,山谷人的法律严禁杀人,对,如果你偷走了别人的生命,没人会再跟你换东西,或者再愿看见你,甚至再不理你,因为你的灵魂中毒太深,你可能会把疾病传给他们。别管怎样,我站在那儿,在自己的床边,我的刀离柔软苍白的喉咙只有几寸远。



那只大笑的歌鸫正滔滔不绝地大声讲故事。那时候是我第一次感觉鸟儿轻快的旋律像正在打磨的刀锋。我知道为什么我不该杀死这个科纳人。那样不会把山谷还给山谷人。那会石化我被诅咒的灵魂。如果我重生成为一个科纳人,他或许就是我,我要杀死的就是我自己。如果重生的是亚当,比如说,他被收养然后变成科纳人,那这个我要杀死的人其实就是我的哥哥。老乔吉希望我杀了他。难道这些原因还不够让我不管他,悄悄地离开吗?



不够,我回答我的敌人。然后我用刀砍割断了他的喉咙。魔幻般的宝石红色喷涌而出,流到羊毛上泛起了泡泡,在石地板上积了一摊。我在这个死人的衬衫上把刀擦干净。我清楚迟早我会为此事付出代价,但就像我刚才说的,在我们这个被毁了的世界,正确的事情并不一定会发生。



出去的时候,我一头撞上了急匆匆往里走的麦克尼姆。有科纳人!她示意我不要说话。没时间跟她解释在那儿我做过什么,为什么那么做了。我匆忙把家人的灵牌装进马鞍袋,然后她一把把我托上马。从比斯姑姑家过来的路上,有三四匹马越来越近。哦,我们快马加鞭最后一次离开贝利家,老乔吉好像在咬我们的屁股。我听得见后面的说话声,回头匆匆一看,透过无花果园我甚至还看见了他们的兵器在闪闪发光,但是托仁慈的星美的福,他们并没有发现我们逃跑。不一会儿,我就听见一阵尖叫声回荡在山谷,是的,三个人的声音,于是我明白科纳人一定是发现了我杀的那个哨兵,发出了警告:全山谷人还没有都被拉去做奴隶或者杀掉。我心里清楚自己会因无视第二条占卜而付出代价,只是那一刻比我想象的来得还早,是的,麦克尼姆也是。



但是我们的运气还没有用尽。有人在回应第一阵的呐喊,是的,但是他们在峡谷下面。我们骑马原路返回,穿过沃特波里山口的时候还挺担心,但我们没有遭到伏击。那次脱险可真是九死一生啊,是啊,当初在我家再多待一小会儿的话,那些科纳骑兵可能就会看见我们,追来了。我们避开开阔的科哈拉山脊和草原牧场,为了保持隐蔽沿着森林的边缘走。那时候我才跟麦克尼姆说起之前我对那个睡着的哨兵干的。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告诉她,如果烂掉的牙齿不拔出来,你人也会烂掉。秘密也是如此。她只是听着,是的,她没对此做出任何评价。



我知道在毛卡瀑布边上有一处藏身之地。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我要带麦克尼姆到这儿度过她在大岛上的最后一晚。之前我希望沃尔特、科博里或其他牧羊人可能会逃到那儿,但是,没有,那儿没人,只有我们牧羊人藏在那儿睡觉用的一些毯子。信风吹得我头晕眼花,我有些担心清晨从茂伊岛出发的战船上的人,但天气并不是很冷,所以我没有冒险生火,离敌人太近了。我在水池里清洗了伤口,麦克尼姆洗了个澡,然后我们吃了从克鲁尼家拿的东西和我回去取灵牌时从自己家里拿的无花果面包。



吃东西的时候我禁不住回忆起往事,随后聊了起来,关于我的家人,还有老爸和亚当,好像如果谈论他们活着的事,他们的身体就不会死似的。我知道麦克尼姆离开后我会非常想念她,你看,我所有其他大岛上的兄弟都成了奴隶。月亮女神升了起来,银色的眼睛悲伤地注视着我那已经被毁的漂亮的山谷。澳洲野狗为死去的人们哀嚎。我不知道以后我们部落的人的灵魂会在哪里获得重生,这里再也不会有山谷的女人们生小孩了。我真希望院长来指点我,因为我不知道,麦克尼姆也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她回答说,我们先知认为人死了就死了,没有什么来世。



但是你的灵魂会怎么样?我问。



先知们不相信有灵魂存在。



但是如果什么都没留下,死亡岂不是冰冷得可怕?



是啊--她有些笑出声了,但不是微笑,不是--我们的事实就冰冷得可怕。



就是在那一刻我为她感到难过。院长说,灵魂穿越时空,就像云层穿越人世间的天空。无论东方西方,星美无处不在,凡是地图上的地方星美都在,地图边上也在,边上的边上还在。星星亮起来了,我值第一班岗,但我知道麦克尼姆没睡着,没有,她在毯子下面思绪万千,辗转反侧,后来她干脆不睡了,坐在我边上看月光照亮的瀑布。



一些问题像蚊子一样折磨着我。今晚山谷人和先知的文明之火都被吹灭了,我说道,那不是说明野蛮人比文明人更强大?



麦克尼姆认为那不说明野蛮人比文明人更强大,那说明人多的比人少的强大。多年以来智慧让我们更强大,就像当初在斜坡池塘,那把枪让我更强大一样,但是如果对方人手众多,那样的优势有一天也会被抵消。



那么是不是做野蛮人比做文明人更好?



那两个词背后真正的含义是什么?



野蛮人没有法律,我说,但是文明人有。



意思比这更深刻。野蛮人总是满足他当前的需要。他饿了就吃,恼了就杀人。他起了兽欲,就去奸淫妇女。欲望是他的主人,如果他的欲望命令他"杀人"他就去杀人,就像长着獠牙的野兽。



对,科纳人就那样。



现在文明人也有同样的需要,但他看得更远。他会只吃掉一半现有的食物,对,但是种下另一半,这样明天他就不会再挨饿了。如果他生气了,他会停下来想想为什么会这样,下次就不会再生气了。他有性欲的时候,呃,因为他也有需要尊重的姐妹和女儿,所以他也会尊重朋友的姐妹和女儿。欲望是他的奴隶,如果他的欲望命令他"不要",他就不会做,不会。



那,我又问了一遍,是不是做野蛮人比做文明人更好?



是这样,野蛮人和文明人的区别不是根据部落、信仰或者山脉的不同而决定的,不,每个人两者兼而有之,是的。前辈们有神的智慧,但是卑鄙小人的凶残最终导致了陷落。我认识的一些野蛮人的身体里跳动着一颗美丽的文明人的心脏。或许还有些科纳人同样如此。不能以他们整个部落来下结论,但是谁知道将来有一天会怎样?将来有一天。



"将来有一天"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只希望的跳蚤。



是啊,我记得麦克尼姆说,但是跳蚤不容易消灭。



我朋友终于睡着了,月亮女神照亮了她肩胛骨下方一块非常奇异的胎记。它像是只很小的手,是的,一个头上分出六股带子形状的东西,暗色的皮肤衬得它很苍白。我很奇怪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看见过。我用毯子把它盖上,免得她着凉。



蜿蜒的毛卡溪奔腾着冲下黑暗的毛卡峡谷,是啊,它只养育着整个山谷中的五六户人家,因为那里并不适宜居住,也没有夏天。毛卡人不养羊,所以山路上到处长满了匍匐茎和荆棘丛,如果你不加倍小心,眼球都可能被扯出来,而且马行进也很困难。即使躲在麦克尼姆后面,走了四分之一英里,我已经被刮得很惨了。山谷上方最后一户人家,也是我们去的第一户是圣'星美的家,那家主人是一个叫西尔维斯特里的独眼,种芋头和燕麦。碎嘴子认为他太喜欢自己的那么多女儿,人都不正常了,还因为他不分摊下议院的开销,说他坏话。院子里凌乱地挂着洗好的衣服,女儿们已经被抓走了,但是西尔维斯特里哪儿也没去,他被砍下的头高高地挂在柱子上,正看着我们骑马走过去。他在那儿已经待了有些时间了,瞧,都长蛆了。我们上前的时候看到一只胖老鼠急吼吼地爬上柱子,一口咬穿了一个眼球。是啊,这个长胡子的魔鬼,把尖尖的鼻子转向我。你好啊,扎克里,你难道不觉得现在的西尔维斯特里比以前更潇洒了吗?但我没理睬它。烟囱顶帽突然传来像鸡叫一样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你瞧,我还以为那是一声打响埋伏的呐喊呢。



但是我们似乎还有选择:不再骑马,而是像蜘蛛一样爬过碎石遍布的山脊去波罗陆山谷,或者冒着撞到完成袭击收尾任务时迷路的科纳人之风险,沿着毛卡山路到海边。越来越少的时间能让我们做出了选择,我们还是待在马上,你看,我中午之前要到达"扎染布的手指",那儿离西尔维斯特里家还有十英里。我们没赶得上去蓝科尔家,还有"最后的鳟鱼"那儿。你看,我们也不事先侦察了。来自科哈拉山的一阵大雨绕过我们往山谷下去了。尽管我们看到了在长着刀子一样的手指的棕榈树下有新鲜的科纳人脚印,但是我们还是没有遭遇埋伏而到达了海边。那天大海可不是风平浪静的小池塘,不,但如果划桨技术高超的话,战船也不会过于颠簸。科纳人低沉的海螺声从远近不同的地方传来,让我十分不安。从中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我没遵守第二条占卜,我没有必要夺走那条性命,我知道自己会为此付出代价。



岩石遍布的海滩一直延伸到美杜莎悬崖,我们得穿过香蕉林往内陆方向走,到波罗陆山路,它会引领我们走出最北面的山谷,到"无人之地",最后到达"扎染布的手指"。小路在两块黑色的大石头之间挤过去,我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口哨,更像是人吹的而不是鸟叫。麦克尼姆把手伸进斗篷,但是她还没摸到那块胫骨模样的东西,两边已经分别有两个凶神恶煞的科纳人哨兵跳到了石头上。就是那四个家伙,就在几寸远的地方用箭在弦上的弩瞄准了我们的脑袋。透过橡胶树,我看到有一整队该死的科纳人!一顶帐篷周围坐着一打骑兵甚至更多。我意识到我们就要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通关口令。骑兵!一个哨兵叫道。



这个是谁,士兵,怎么回事?另一个家伙把弩抵在我的胸口。让一个山谷男孩的屁股弄脏了一批科纳人的好马?你的将军是谁,骑兵?



我吓死了,而且我清楚自己看上去也是这样。



麦克尼姆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怒吼,她透过头盔看着那四个家伙,突然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声,鸟儿都给吓飞了,她的口音被震怒的嗓音盖住了。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废物,跟一个将军说话胆敢如此放肆!只要我发令,我的奴隶的屁股可以弄脏任何地方!我的将军是谁?我的将军就是我,你们这些该死的脑子进水的玩意儿!马上给我从那块石头上闪开,把你们的队长找来,否则我以战神的名义发誓,我会剥了你的皮,然后钉到最近的那棵黄蜂树上去!



真是个铤而走险、出其不意的计划,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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