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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2)

书籍名:《云图》    作者:大卫·米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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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徒保护我们吧!德莫特正在叮叮当当把盘子拢到一起。"今晚,我们还有一个额外奖--书仙子!"他大声说道。这个伦敦佬无视大家的窃笑和不断起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撕开后假惺惺地念着:"嘉奖最杰出的文学评论家。"他的听众在一旁观望着,喝着倒彩,甚至还有人尴尬地转过身去不加理睬。"竞争是激烈的,但评委们一致认为,获此殊荣的就是《特拉法加书评》的国王陛下--菲力克斯先生,抱歉,应该是荣获官佐勋章(注:英国帝国勋章的一个级别。)的菲力克斯爵士,大家鼓掌!"



煽动者们欢呼起来:"好哇!菲力克斯!真棒!"要是菲力克斯不爱慕那白得的殊荣,想要引起别人关注,他也就不会成为一名评论家了。毫无疑问,他已经在为《星期日泰晤士报》的专栏打腹稿了,题目是《一个城里的芬奇》。在菲力克斯看来,德莫特真心诚意,满脸笑容。"我想知道,我的奖品会是什么呢?"芬奇在掌声渐息时笑嘻嘻地说。"一本由原浆纸印刷并有亲笔签名的《饱以老拳》?剩下的为数不多了吧!"芬奇的朋党一同放声狂笑,激励着他们的"政委"。"或许我还能钻钻引渡条约的空子,免费飞到某个南美国家呢。"



"您说对了,亲爱的--"德莫特眨了一下眼,"您的奖品就是一次免费的飞行。



我的作者抓住芬奇的衣襟,使劲往后一拉,一脚踹进芬奇的腰间,使出柔道招数,将这名比大家印象中更为矮小的公众人物举了起来,高高越过三色紫罗兰衬砌的阳台栏杆,将他抛进了苍茫夜色之中!



芬奇惊声惨叫--他的生命--在变形的金属堆中就此终结,那可是十二层楼高的自由落体运动。



有人把饮料洒到了地毯上。



"清洁工"德莫特'霍金斯立了立领子,倚在阳台上大喊:"那么,现在,究竟是谁难以置信地以贫乏空洞的结局告终了呢?



人们吓得发蒙,纷纷散去,而凶手独自踱到了吃得一片狼藉的桌旁。日后,有几个目击者能回忆起的只是暗黑色的光晕。德莫特拿了装饰有比斯开湾凤尾鱼的比利时饼干,又选了些淋过芝麻油的欧芹。



好不容易,大家才缓过神来。众说纷纭。噢,我的天啊,他们向楼梯涌去。又吵又嚷,引起极大的骚动!我怎么想的?说实话?毛骨悚然。那是肯定的。大为震惊?这还用说。难以置信?当然了。担忧?那倒没有。



我不会否认在这出悲剧性的转折中萌生的一丝慰藉。我在海伊马基特的那间办公室里还堆放着九十五本用收缩性薄膜包装的《饱以老拳》,全是德莫特'霍金斯尚未卖出的作品,记录着不久将在英国享有盛名的杀人犯那慷慨激昂的回忆。弗兰克'斯布拉特--我在塞文奥克斯雇佣的魁梧打字员,我欠他太多太多钱,以至于这个可怜汉完全受制于我--他仍端着盘子,随时待命。



女士们,先生们,这可是精装版的哦。



十四点九九英镑一本。



甘之如饴啊!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编辑,我不喜欢倒叙、伏笔以及难以捉摸的修辞方式。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文学硕士惯用的后现代主义手法和混沌理论。虽然我用那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开始(或者说重新开始)讲述我的故事,但我并不准备就此事道歉。你看,它让我第一次有意踏上了通向赫尔的道路,或者说是通向赫尔的穷乡僻壤的道路,我那可怕的苦难经历注定在此拉开帷幕。自菲力克斯'芬奇那次"绝唱"以后,我的财政状况便如预见的那样柳暗花明了。借助这妙极了的免费宣传,我那糟糕之作《饱以老拳》竟然飙进了畅销书排行榜,并蝉联了一些时日。直至可怜的德莫特被判进了苦艾林监狱,至少要待上十五年。审判让九点的新闻广播不断更新。菲力克斯爵士一死,便由一个像斯大林那样掌管着艺术协会资金的气焰嚣张者摇身一变,噢,成为了英国最受人喜爱的艺术大师,不再是一个无名艺术小卒了。



站在中央刑事法庭的台阶上,菲力克斯的遗孀对记者说,十五年是"极轻的处罚"。第二天,一次"清洁工'霍金斯,在地狱里腐烂吧"的运动就此开展。德莫特的家人在谈话节目上反唇相讥,人们仔细审查了芬奇的冒犯行为,BBC二台还特意为此拍了一部纪录片,其中,采访我的女同志断章取义,完全割裂了我的妙语连珠。



谁介意呢?钱罐发出噗噗的声音--不,它完全沸腾了,汩汩直流,并把整间该死的厨房点着了。卡文迪什出版社--我和莱瑟姆女士--不知被什么击中了。我们得照顾她的两个侄女(当然是兼职,我还没被国家保险击败)。《饱以老拳》几乎以每月一次的频率再版重印。我从事了四十年的出版工作,却从未享有过这样的成功。经营费用来自作者的捐款,而不是来自该死的销售!虽然看起来不是很道德,然而,我的清单里终于有了十年一遇的畅销书。有人间我:"蒂姆,你是怎么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的呢?"



《饱以老拳》其实是小说式回忆录中的一部佳作。文化秃鹰(注:对文化有特殊爱好的人。)先后在深夜谈话栏目和早餐电视节目里讨论了书中的社会政治潜台词。新纳粹分子因为书中大量的暴力成分而争相购买。伍斯特郡的家庭主妇们也为之叫好。同性恋者出于一种归属感也纷纷掏了腰包。在短短的四个月里,《饱以老拳》大卖了九万本,是的,九万本,而且,我说的只是精装本。在我写这些的时候,相关电影正在赶制。在法兰克福书展的狂欢式聚会上,那些和我从来没打过照面的人竟然还盛情款待了我。可恶的称呼--"为作者自费印书的出版商"升级成了"极富创造力的金融家"。翻译版权纷至沓来,大有在冒险游戏发动总攻时夺取节节胜利之势。感谢上帝,哈利路亚,美国出版商对"英国佬阿里斯托被那些受压迫的盖尔人修理是罪有应得"的悬疑情节钟爱有加;跨大西洋的拍卖价格飙升至令人眩晕的高度。我,是的,我已对这只白金天鹅和它拙劣的外文直译本拥有专属权。金钱像北海海水注入某个荷兰堤坝一样涌进我那空空如也的银行账户。我的"个人金融顾问",一个叫艾略特'麦考罗斯基的懒汉,给我寄了一张圣诞贺卡照片,上面印有米德维奇镇的杜鹃花幼苗。站在格劳乔俱乐部门口的大主教不再对我嚷嚷"喂,快来成为一名注册会员",而是用一句"晚上好,卡文迪什先生"来迎接我。当我宣布将自行处理平装版的发行时,《周日》的书评专页使用很大篇幅把卡文迪什出版社描述成在行将就木的巨型气体行星中一个生气勃勃的高手。我的名字甚至还上了《英国金融时报》。



难怪我和莱瑟姆女士的转账记录那么长--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成功在一眨眼的工夫便让菜鸟们欣喜若狂。我的名片上印着"卡文迪什'归来,前沿小说出版商"。嗯,我想,为什么不多卖一些出版物呢?为什么我不成为名副其实的重要出版家呢?



呜呼哀哉!这些小卡片就像朝着命运公牛挥舞的红旗。第一次听到蒂莫西'卡文迪什发了财的传言时,我那长着剑齿酷似猫鼬的债权人跳进了我的办公室。和往常一样,我把还款对象、还款项目和还款时间这些破事一一交给了我的得力助手--莱瑟姆女士去处理。所以,菲力克斯'芬奇之夜快一年后,午夜访客突然登门造访,我在精神和财力上都尚未准备充分。我承认,自从我的前妻离开我之后(给我带绿帽的老兄是一名牙医,我要忍痛将真理昭示于众),我在普特尼的住所乱得一塌糊涂(噢,非常好,那个坏蛋是个德国人),所以我一直待在办公室里。



有这么一晚,因为要审核所有交给卡文迪什'归来的手稿(简直就是不宜食用的绿色西红柿)--我的新冠军人马,我不得不放下我如厕时的忠实读物--《罗马帝国衰亡史》。大约十一点,我听到前门的敲门声。难道是光头小孩们在万圣节的恶作剧吗?



还是敲打樱桃的人?或者,是风?



接着,只见门竟然被踹飞了!我想到了基地组织,想到了球状闪电,但都不是。走廊下面发出的声音像是一整支橄榄球队的脚步声,虽然只有三名入侵者。(你会发现我总是被"三"个人袭击)"蒂莫西,"面貌丑恶的人说道,"卡文迪什。把你逮了个正着。"



"我的工作时间是十一点到两点,先生们,"换成博加特,他会说,"三小时的休息时间用来吃午饭。劳您驾别打扰我!"可我只知道脱口而出:"噢!我的门!我该死的门!"



暴徒2号点燃了一支香烟:"今天我们拜访了德莫特。他有点沮丧。可谁不会如此呢?"



烟灰落下来。我崩溃了:"德莫特的兄弟们!"(我在德莫特的书中读过所有关于他们的一切。他们是埃迪、莫扎和贾维斯。)



烫乎乎的烟灰烧灼着我的大腿,我已分辨不出谁说了些什么。这是画家弗朗西斯'培根《三联画》的真实演绎。"《饱以老拳》卖得很不错嘛。"



"连机场书店也在热卖。"



"你至少应该猜到我们的大驾。"



"像你这样有生意眼光商业头脑的人。"



伦敦爱尔兰人占着上风,总是他令我身心交疲。"大家注意了。德莫特签署了一份版权转让合同。瞧瞧,这非常符合业界标准,我公文包里也有一份……"我的确有文件要递交。"第18条,关于版权……《饱以老拳》,在法律上,是……呃……"我的内裤被脱到了脚踝的位置,要说出下面的内容实属不易:"呃,是卡文迪什出版社的合法财产。"



贾维斯'霍金斯扫了一眼合同,但他发现合同比他能够持续注意力的时间还要长。"德莫特签署这该死的废话时,他写书还只是为了自己的区区爱好。"



"也是给我们正在生病的老妈的一个礼物,上帝让她的灵魂安息。"



"还是爸爸血气方刚时期的纪念品。"



"德莫特从未因为任何破事签署过这该死的合同。"



"我们还拜访了你的打字员,斯布拉特先生。他资助了我们。"



被撕碎的合同随风飞舞,像是狂欢节中抛洒的五彩纸屑。莫扎逼近我,嗅了嗅他的猎物:"看来你敛了不少霍金斯兄弟的财产啊。"



"我想我们可以商定一个,嗯,嗯,资金流程图,这将--"



埃迪插嘴说:"我们就要三……"



我故意做出一副苦恼的嘴脸。"三千镑?伙计,我并不认为--"



"别犯傻。"莫扎掐了掐我的脸颊,"三点整。明天下午。你的办公室见。"



我别无选择:"或许我们可以……呃……拟一个临时数额来结束本次面谈,以此作为……继续谈判的基础。"



"妙哉!莫扎,我们先前拟的数额是多少?"



"五万听上去较合理些。"



这下,我心痛的呼喊绝对真实:"五万英镑?"



"作为开始。"



我的肠子翻涌着,纠缠着,拧绞着。"你真的认为我把钱藏在附近的鞋盒里吗?"我试图学着《肮脏的哈里》中哈里说话,发出声来却变成了口齿不清的巴金斯。



"我希望你把钱藏在了某个地方,老爷爷。"



"现金。"



"不许胡说。不要支票。"



"不要承诺。不许拖延。"



"我们要旧钱。用一个鞋盒装起来就可以了。"



"先生们,我很乐意去考虑协商的事宜,但法律--"



贾维斯透过牙齿缝儿吹着口哨:"法律会帮助你这种年纪的人治愈多重脊柱骨折吗,蒂莫西?"



埃迪:"你这种年纪的人是不会痊愈的。要装钢板。"



我竭尽全力克制,但我的括约肌不能自已,不得已放了个响屁。本可以忍受住冷嘲热讽的我,却被折磨者的惋惜声指出了那难堪的缺陷。人有三急啊。



"三点整。"卡文迪什'归来彻底溃败。暴徒们穿过我由于没有门板而敞开的大门,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埃迪转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话:"德莫特在他的著作中写了个可爱的小段子,关于欠贷人的。"



我建议好奇的读者读读《饱以老拳》的第244页,此书可在您当地的书店买到。请勿在饭后阅读。



在我的伊马基特办公套房外,出租车时快时慢,一会儿缓缓移动,一会儿全速疾驰。办公室里,莱瑟姆女士的娜芙蒂蒂耳环(为了庆祝她在卡文迪什出版社工作十周年,我送她了这个在大英博物馆礼品店淘到的礼物)随着她的摇头叮当作响。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而且,我告诉你,卡文迪什先生,我无法在今天下午三点钟前找到五千英镑。《饱以老拳》的每一分利润都用来偿还长期债务了。"



"就没有人欠我们债吗?"



"我总是在开欠条,不是吗,卡文迪什先生?"



绝望使得我开始用甜言蜜语哄骗她:"这是迅捷的信贷时代!"



"这是有信用额度的时代,卡文迪什先生。"



我退回到办公室,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吞下治疗心脏衰弱的药片,接着,在我的古董地球仪上跟随库克船长的足迹完成了他的最后旅行。莱瑟姆女士送邮件进来,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离开了。账单、垃圾邮件、慈善筹款抢劫案,还有一个写着"寄给富有远见的《饱以老拳》编辑"字样的包裹,里面有一部手抄的《半衰期》--一个糟糕的小说题目,副标题为:《路易莎'雷的第一个谜》。这个题目更糟糕。书的女作者,好像叫希拉里'V'哈什,在她附信的开头写道:"九岁时,妈妈带我到卢尔德祈祷,希望能治愈我尿床的毛病。那晚,我却梦到了亚兰'傅尼叶,而不是圣贝尔娜黛特,想想我当时有多惊讶吧。"



疯子啊。我把信件扔进"紧急事务"文件盒里,打开全新分区的电脑玩扫雷。失败两次后,我打电话到苏福比拍卖行,表示想以六千英镑的保留价格买到查尔斯'狄更斯本人的原版办公桌。叫基帕尔'辛格的迷人评估员同情地说小说家的办公桌已经被狄更斯故居博物馆预购了,并安慰我说,希望我的损失不会给我造成太大痛苦。我承认我已不知所云。接着我打电话给艾略特'麦考罗斯基问候他的小孩们。说了句"都很好,谢谢"之后,他询问了我的工作情况。当我提道要借八万英镑时,他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算是做了回答。我把最高数目降到了六万。艾略特指出,基于我的信贷表现,我还要再等一年才能重新调整额度。噢,我怀念那些日子,他们一边像鬣狗一样笑著,一边让你下地狱,然后把电话挂断。我在地球仪上追随着麦哲伦的航程,我渴望一个世纪,一个离下一艘德普特福特的快速帆船不远的崭新开端。我的骄傲已经支离破碎。我又打电话给前妻。她正在泡晨浴。在我说完我的严竣处境之后,她像鬣狗那样笑了起来,让我下地狱,还挂断了电话。我转动着地球仪,转啊转。



我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莱瑟姆女士像鹰观察兔子那样,仔细打量着我:"别,别去找放高利贷的人,卡文迪什先生。得不偿失。"



"别怕,莱瑟姆女士,我只是准备去看望这个世界上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相信我的人。"在电梯里,我想到了"血浓于水",后来我的手掌就被伸缩雨伞的辐条刺破了。



"噢,见鬼,你不会吧。给我马上消失,你就不能让我和我的家人静一静吗。"我哥哥站在泳池边,怒视着我,据我所知,他每周都做氯化池水等工作,哪怕有大风小雨都没间断过。他用竹竿上扎着的网兜清扫着树叶。"要是你不还我上次那笔钱,我是一个子儿也不会借给你的。为什么我必须永远给你施舍?不,别回答我。"登霍尔姆从网兜里舀出一撮潮湿的树叶,"打车回去吧,别烦我。好话我只说一次。"



"乔治特最近怎么样?"我弹掉在他那干瘪的玫瑰花瓣上的蚜虫。



"乔治特肯定会慢慢疯掉的,你不想借钱的时候对她可是没表现出一点关心。"



我看到一条虫子钻进了土里,打心底里希望自己就是它。"丹尼,我和黑道上的人之间出了点小岔子。不弄到六万英镑的话,我就会遭到一顿毒打。"



"请他们为我们录下视频。"



"我是认真的,登霍尔姆。"



"我也是!你的演技可真逊。那又怎么样呢?关我屁事!"



"我们是兄弟!你还有良心吗?"



"我在一家商业银行做了三十年的董事。"



被锯断的美国梧桐落下了曾经翠绿欲滴的树叶,正如绝望的男子曾经表露出坚定不渝的信念。"帮帮我吧,丹尼。求你了。先给三万英镑就行。"



看来我把他逼得太紧了。"见鬼去吧,蒂姆,我的银行破产了!我们早被劳埃德保险社的吸血鬼榨干了!金钱任我指挥的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了!不复存在了!不复存在了!我承担着两倍的房屋抵押贷款!你的遭遇和我比起来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至少,我们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有本书在各个书店热销!"



我的脸色透露了让我羞愧的事情。



"噢,我的上帝,你这个白痴。你要什么时候去还款?"



我看了看手表:"今天下午三点整。"



"别再想它了。"登霍尔姆放下网兜,"申请破产吧。雷纳德会帮你写申请,他是个好人。我知道申请破产很棘手,但它能帮助你远离债权人。法律明文规定了--"



"法律?我的债权人有关法律的唯一经验就是:蹲在拥挤不堪的监狱里的一个马桶上。""那你躲起来吧。"



"这些人有上天入地的能耐,很快就会找到我的。"



"我敢打赌,他们就到不了M25星云。那你和朋友待在一起吧。"



朋友?我排除了那些我还欠着钱的、已经去世的、下落不明的,还有那些掉进时间兔穴的人,最后只剩下……



登霍尔姆最后出了个报价:"我不能借钱给你。我也身无分文。但是我可以施舍给你一个幽僻舒适之地,也许你可以在那避避风头。"



* * *



鼠王的寺庙。黑烟鬼的方舟。地狱的门口。对了,《饱以老拳》上说,在国王十字车站,花五镑就可得到口淫服务,到楼下男厕靠里面最左边三个隔间中任何一个即可,全天营业。我打电话给莱瑟姆女士,告诉她我将同瓦克拉夫'哈弗尔一起到布拉格参加一次为期三周的会议。后来,撒谎的结果像疱疹一样黏着我,阴魂不散。莱瑟姆女士祝我一路顺风。我当然可以放心把霍金斯兄弟交给她。事实上.我认为莱瑟姆女士甚至可以像摩西那样从容不迫地把埃及十灾也解决掉。我知道,她待在这里简直就是屈才。我常常纳闷为什么她会一直在卡文迪什出版社工作。付给她的薪水根本不足为道。



我仔细看了一下自动售票机出售的车票类型。可以使用优惠卡购买的当日往返票(非高峰期),不能使用优惠卡购买的廉价单程票(高峰期),等等。但是,哎,我该买哪种票呢?一根咄咄逼人的手指突然戳了戳我的肩膀,我大惊失色--哎,虚惊一场,这只是一个建议我买比单程票便宜的往返票的小老太。



我以为她精神不正常,但是,果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我把伊丽莎白二世的头像朝下放置,塞了一张纸币进去,售票机却把我的钱吐了出来,然后我把头像朝上又塞了一次,不行,这样鼓捣来鼓捣去,每一次售票机都把我的钱吐了出来。



所以,我加入了人工售票柜台前的队列。有三十一个人排在我前面,是的,我数得很清楚,一个不落。售票员们随心所欲地在他们的柜台间窜出窜进,走来走去。屏幕上的投影广告敦促着我去买一台电梯轮椅。终于,终于,终于……轮到我了。"你好,我要一张到赫尔的车票。"



售票的女人摆弄着几个硕大的充满民族风情的戒指。



"时间?"



"越快越好。"



"'今天'吗?"



"'今天'通常意味着'越快越好',是的。"



"我没办法卖给你今天的车票。你要到那边的柜台去买。这里只卖预售票。"



"但那块闪闪发亮的红色标志牌指示说,我该到你这边的柜台购票。"



"不行就是不行。请别在这里停留。你妨碍到后面的人了。"



"我不走,那块标志牌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到这个柜台买票!我已经排了二十分钟了!"



她终于对此表现出些许兴趣:"你要我为了你违反规定吗?"



蒂莫西'卡文迪什怒火中烧,好似在微波炉里火星四溅的叉子。



"我希望你通融一下,给我一张到赫尔的车票!"



"我受不了你说话的口气。"



"我他妈的是客户!我受不了了!给我把你的上司叫来!"



"我就是我自己的上司。"



我大声呵斥着,怎么也不肯离开队伍的最前头。



"喂!"一名戴着饰满铜钉的头带的朋克歌手叫道,"我们他妈的还在排队呢!"



劳合'乔治说过,决不道歉。而且还要更加粗鲁地再说一遍。"我知道你们他妈的正在排队!我已经排过一次了,休想因为妮娜'西蒙不肯卖一张破票给我就让我再排一次!"



一个穿着夹式制服的野人凑了过来:"怎么回事?"



"这个老头不要脸,认为他插队是天经地义,"光头答道,"还在预售票窗口辱骂加勒比黑人妇女。"



我简直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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