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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书籍名:《少年迈尔斯的海》    作者:吉姆·林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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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字条,看着只是很普通的夜间外出行程安排,但我突然感到一种不祥寒意。三剑客不再只是爸爸的玩伴,一群管我叫“老大”的老朋友——他们是三个离婚的老单身汉,也是妈妈常说的永远长不大的小屁孩。珍妮阿姨也不再只是妈妈的有钱姐姐,而是某个似乎对老爸从来没有过好感的人,她偶尔会拐弯抹角地表达对我爸的不满——我老妈可能完全没察觉到,但敏感的老爸总能在之后的几小时里指出来。我一边看着爸妈的结婚照,一边吃掉了两碗喜瑞尔谷片。他们看起来像是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岁月让他们脸上的颧骨变得不那么明显,也让他们的眼神和皮肤变得黯淡。就像海浪会将岩石磨蚀变圆,直到它们看起来都一样为止。

  我将洗碗机中的碗盘清空,再将脏的放进去,然后在一堆没拆的邮件上发现了妈妈的家务清单。打扫和吸尘都很简单,给玫瑰花圃除草也不难。我试着用洗碗皂清洗炉子,但似乎弄不干净;我找不到马桶刷,所以就倒了一堆彗星牌洗衣粉到马桶里,按水一冲了事。在将浴室里的体重计往回调轻三斤后,我出门往查塔姆湾的方向走去,感觉对一切又充满了希望。

  我在和费普斯一起钓鱼时,却又感觉到,有些事还是变得不一样了。

  他一直拐弯抹角地问我关于潮间生物的事。我发现这些疑问早已经在他心里蔓延了。好奇心只可能被压抑一阵子而已,最终你还是会想知道答案的。

  因此我由布满浮木、岩石和植物根团的海滩顶层开始解释。“这是潮间带里最原始粗糙的一个部分。”我说,“基本上,只有强韧的藤壶和蚌类才能应付得了海浪、气候变化和鸟类的攻击。比如藤壶圆锥状的身体,可以避开海浪的侵袭,它还会分泌一种天然的胶水,让自己永远固定在出生着陆的地方……”很显然,费普斯开始觉得有点无聊了,我只好让他猜猜藤壶是怎么繁殖的。

  “把母藤壶灌醉?”

  “拜托,认真想想嘛,”我催促他,“它们无法移动,从落地开始就一辈子待在同一个地方,要怎样才能怀孕呢?”

  他耸耸肩:“圣灵感孕?”

  “当然不是。公藤壶的阴茎就像消防水管一样卷在壳里,时机恰当时,才把阴茎展开到壳外探寻有意愿的雌性,然后将精子射入对方的壳中。”

  费普斯大笑:“拜托,消防水管?”

  “没错,藤壶的阴茎长度是本身直径的四倍。所以呢,你别小看那些沿着海岸边生长、十厘米宽的大藤壶,它们的壳里可是塞了四十厘米长的阴茎哦。”

  费普斯指着一根被细小藤壶包覆了一半的浮木,“这些家伙是海滩上的种马?”

  我指给他看一只到处闲晃的寄居蟹。它正在寻找较大的壳,伸出天线一样的球状眼睛观察两侧,然后急匆匆地从过小的旧壳中钻出来,冲进一个海螺留下来的壳里。这只寄居蟹努力地想背着新壳走,但发现实在太重了,所以又慌张地钻回旧壳中。“它们的屁股上有杯状的小吸盘,”我说,“可以帮它们安稳地待在壳里。”

  费普斯打了个哈欠。

  我又指着一个尺寸几乎是同类四分之一大小的笠螺,壳上有条纹花色,看起来就像一顶斗笠。我告诉他,它们认路回家的能力让亚里士多德也赞叹不已,它们可以在海滩上弯弯曲曲地爬,到处搜刮食物,最后却总能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时我突然警觉,我必须找人说说弗洛伦斯的近况。她曾经像只笠螺,可现在已经渐渐变得像是无法动弹、一心等死的藤壶了。

  我回过神来,在海滩上与更多的海虫和螃蟹偶遇。而我唠叨的讲解终于令费普斯不耐起来,他呻吟着说:“除了藤壶的阴茎那段之外,其他的都是从学校放假以来,我所听过最无聊的垃圾了。”

  听到这里,我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打起精神来嘛。”他拍拍我,“我带了一些真正好玩的东西来哦。”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破破烂烂的《教父》,翻到第二十七页——哪几页比较色,他都已经背起来了——念起了其中的几个场景。书里某个虚构的女人,正向她的朋友描述她想象中的桑尼那活儿到底有多大,接着大鸟桑尼突然出现,和那群朋友中的某一个干了起来,动作又快又粗野,完全没有肥皂剧中一对陌生人在自助洗衣店里邂逅,并展开的浪漫对话。

  这其中的某些东西又让我有点戒备起来,每当我直接或间接地听到女生们喜欢什么东西的时候,都会有这种反应。女孩儿们要的是什么?高大、黝黑和帅气?可我只是个矮小、苍白又平凡的小鬼头。我开始担心,我的身高会将我剔除在恋爱战场之外,就像一只叫声不够大、无法吸引雌性的青蛙。

  “这些宝贝怎么样啊?”费普斯色眯眯地向我抛了一个媚眼。

  “很像你喜欢的调调。”我嘀咕道,“大就是好,强权就是公理,这些废话跟你非常般配。”

  他张大了嘴,说:“废话?你是在质疑马里奥·普佐吗?”

  “你爱上了马里奥·普佐。”我不耐烦地说。

  “你很可笑耶。”

  “就算你通读了某人编造出来的有关性的谎话,也不会让你变成爱情专家!”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爱情?”费普斯大叫,“谁在谈爱情了?你又觉得爱情是什么玩意呢,鱿鱼小子?”

  “爱情就是,就算你知道不会得到任何回报,你仍愿意为某人做任何事。”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我又想起营救安琪的事了,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很火大。“为此,你甚至愿意默默不署名地付出!”

  费普斯盯着我,好像我疯了一样。“你说的都是他妈的废话。”

  “是吗?”

  “没错。爱情又不是搞慈善。爱情是做一些让彼此都开心的事,你送她一束花,她脱掉你的T恤之类的。”

  “那和你直接去西雅图买一个妓女摸个痛快,又有什么不同呢?”我质问他。

  他被问倒了。“买来的人你又不认识,”最后他终于说,“而且,那得花上一大笔钱,就没那么好玩了。”

  “所以,爱情就是和你付得起、又认识的人快乐地上床啰?”

  “一点也没错。”

  “你真恶心。”

  “我恶心?和巧克力色拉布拉多犬搞法式热吻的人可不是我!”

  “你被开除了!”我说完转身就走。

  他大笑:“开除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你是个浑蛋!”我回头向他大吼。

  “你知道这根本不足以被开除!”

  费普斯跟在我后面踏进水里,把话题岔开,想再和我搭上话。我不肯理他,虽然我其实很想问他,在他爸妈离婚前他收到过多少警讯?在他妈妈和继父结婚前,他在那间公寓里住了多久?还有最重要的,他们花了多少时间,才挑选到合适的继父或者说新的家?

  但我还是连看他一眼的心情都没有。当你很生气的时候,要你去看任何东西都很难,所以除了那只懒洋洋地躺在三十厘米深水里的巨大海参,那会儿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引起我的兴趣。

  接下来发生的事,对那只海参或费普斯来说都不太公平,但谁有办法对自己在愤怒时所作的决定进行辩护呢?

  “那是什么鬼东西啊?”

  它至少有四十厘米长,身体红艳艳的,水族馆绝对会买。但当时我想到的并不是钱。

  我用双手轻轻地将它捧到腰际,费普斯伸手过来碰它。我小心翼翼地交到他手里,并后退了几步。

  他专心地研究着那只海参,想借此修补和我的关系。他将海参翻立起来,想看看像花瓣一样的底端时,它突然喷出一股黏稠的红色内脏,力道之大,就这样直直地溅在费普斯的右脸上。

  从我站的地方看去,费普斯的脸就像中弹了一样。他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吃惊地盯着我看。

  我从他长长的手指中接过那只缩瘪下来的海参,放回海湾中让它复原,然后脱下我的T恤递给费普斯。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了。”他擦了擦脸后,又不断用水泼洗自己。

  海参在受到惊吓时,会有吐出内脏恐吓敌害的护身妙法,等脱离危险后它们的内脏又会以惊人的迅速长回来。我从来没有亲眼看过它们这样做,但书本里写得很清楚。因此我是在报复的同时顺便达成我的愿望。

  他继续泼水洗脸。水面逐渐平缓后,映出他的微笑,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平静开阔的水面会将声音放大,即使是轻声谈话在百米开外也能听得到。所以,如果说一两公里外有人听到我们的笑声,那也绝不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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