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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安妮·莎立文信件集(6)
我好像已经偏离了话题，还是回到颜色的问题上来吧。伴随着吊床的前后摆动，海伦问我“思想是什么颜色的？”我告诉她，当我们感到快乐的时候，我们的思想就是明亮的。当我们调皮捣蛋的时候，思想就会感到伤心。没想到，她的反应就像闪电一样迅速，“我的思想是白色的，维妮的思想是黑色的。”
你看她这个坏蛋，她竟然想到把思想的颜色同皮肤的颜色联系在了一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恰恰在这个时候，维妮扯开嗓门喊叫道：“我期待着端坐在这些受诅咒的碧玉墙上我要看着这些受诅咒的罪人失足坠落！”
信件二十五
1887年10月3日
我终于把那篇教学报告完成了，寄了出去了。我誊写了两份，我会给你寄去一份的，但是你千万不要拿给别人看。因为在没有刊印之前，这篇报告的所有权属于安纳诺斯先生。
海伦跟我讲了很多想法，比如，等她到了波士顿的时候，她都会做些什么。有一天她问我：“谁来把波士顿的事情安排好？”她还说米尔德莱德不会去那里，因为“宝宝成天哭闹”。
我想眼盲的小女孩们会喜欢海伦的信的。因为正像她们说的那样，她是在用自己的头脑写信。
信件二十六
1887年10月25日
海伦现在已经学会使用人称代词说话了。今天早上，我刚好说过这样的话：“海伦就要上楼去了。”她却一边笑一边说：“老师说错了，是你就要上楼去了。”这又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她昨天又给眼盲的小女孩们写了一封信，凯勒上尉已经把信寄给了安纳诺斯先生。相信这封信里海伦的措辞与表达比上封信又进步了许多。
海伦现在每天都在飞速进步，昨天的困惑在今天摇身一变，竟然成了简单至极的事情。显然，今天的难题也会变成明天的娱乐游戏的。海伦心智的迅速发展的确值得关注。是不是任何一个老师都会遇到如此妙趣横生的工作，对此，我是持怀疑态度的。我想在我出生时，天空中一定闪现过一颗幸运之星。如今，我已经对感谢上帝把海伦带我我身边。
我上个星期收到了安纳诺斯先生的两封来信。信中他对我的教学报告赞誉有加。这一回，他说为了“给即将刊行的年度教学报告增光添彩”，想要一张海伦同我的合影，。
信件二十七
1887年10月
我想，只有那些每天都和她在一起的人，才会意识到海伦在语言学习方面的进步是多么迅速。在此之前，你大概已经读到了海伦的第二封信，就是她写给眼盲的小女孩们的信。就是在这两封信之间，她所取得的进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从她写的信中，她很少在对话中用错或者省略掉任何词语，另外你会发现她已经能够准确地使用许多代词了。她热衷于把她的想法记录在纸上，她对写信充满了热情。
而且，她现在也开始意识到她自己同其他孩子是不一样的。有一天她问我：“我的眼睛是做什么用的？”我告诉她，我可以用我的眼睛看东西，而她可以用她的手指看东西。她想了一小会儿，然后说：“我的眼睛是坏的！”接着，她又把这句话改成：“我的眼睛生病了！”她现在还可以讲几个故事了，而想象力则在这些故事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
信件二十八
1887年11月13日
我们尽情享受了一段“妙不可言的时光”——带海伦去看马戏，马戏团的人们对海伦很热情，他们尽其所能只为了能给第一次看马戏的海伦留下深刻的印象。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海伦几乎摸遍了所有的动物。
她触摸了几只小狮子，它们温柔得如同小猫咪。不过我告诉她，等它们长大了就会变得异常凶猛。她对饲养员说：“我要把狮子宝宝带回家，我要教它们学会温柔。”她给大象喂食吃，还爬上了最大一头大象的背上。那头叫做“东方公主”的大象驮着她绕场走了一圈。驯兽员还让一头大黑熊后腿站立，还命令它向我们伸出硕大的熊掌。海伦礼貌地同黑熊握了握手。有一只花豹舔了海伦的手掌。负责看管长颈鹿的饲养员把海伦高高举了起来，这样她就能摸到长颈鹿的耳朵，也能感受到这种动物的个头了。
她同猴子玩得最开心，猴子耍把戏的时候，她就把手放在这位“明星演员”身上。当猴子摘下头上的帽子送给观众时，她竟然发自肺腑地哈哈大笑起来。有一只可爱的小猴子偷走了海伦的发带，而另一只猴子试图抢夺海伦帽子上的绢花。我简直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快乐时光”了，是猴子、海伦，还是观众?
她还触摸了一辆希腊式战车，驾车人很愿意带她绕场兜一圈，但是她对“好多疾驰的战马”感到害怕。只要有可能，马戏团的骑手、小丑，还有走钢丝的演员都愿意让海伦摸一摸他们的演出服装，或者向她展示表演动作。为了表示感谢，海伦吻了所有的马戏团演员。但其中一个“婆罗洲的野蛮人”则诚惶诚恐地避开了她那张可爱的小脸。有些演员流下了眼泪，自从看了马戏之后，海伦只谈论马戏团的事，完全不关心其他话题了。我不得不阅读了大量有关动物的书籍，以便能回答她的问题。
信件二十九
1887年12月12日
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过圣诞节时的快乐时光吗?海伦终于学会了看时间，她爸爸准备在圣诞节时送给她一块怀表。尽管海伦翻来覆去地谈论着圣诞节，我还是难以觉察到节日气氛的临近。她总是让我反复给她讲《红衣小骑士胡德》的故事，我想我现在都能倒着说这个故事了。就像我见过的任何听力正常的儿童一样，海伦很乐意让人讲故事给她听。另外，她喜欢听那些让她感动得流泪的故事，其实我也是这样，当你没有遇到值得悲伤的事的时候，你就会感到悲伤的感觉很凄美奇妙。现在，我正在教她一些合辙押韵的小诗，它们会调动起儿童身上所有的潜能，因为它们激发了孩子的想象力，会给她的记忆中留下烙印。我并不认为任何人都能以正确的方式阅读或交谈，除非他懂得忽略遣词造句的技巧。所以，我并不打算向海伦解释所有的含义，如果那样做，也就没有机会展开想象的翅膀了。过度地解释，只会导致儿童无法抓住要领。
信件三十
1888年1月1日
海伦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要依靠我，欣喜之余，我也感到了自己肩负的责任。如果你对某个人是必不可少的，说明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些用处，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其实是很好的，这会让你觉得自己很重要。这里的“圣诞周”也是忙忙碌碌的。所有的儿童娱乐活动都邀请了海伦，我尽可能地带她参加每一个聚会，我想让她多和同龄伙伴在一起，多结交朋友。有一个差不多七岁大的小男孩，在海伦的劝说下，他学习了(手语)字母，而且，他还为海伦拼写出了自己的名字。海伦非常高兴，她拥抱亲吻了小男孩，那个小家伙还显得很不好意思。
此外，还有好几个小姑娘学会了用手指拼写，她们对自己所取得的“成就”十分自豪。星期天，我带海伦参观了小学生们的圣诞树。孩子们对海伦都很热情这让我和海伦都感到温馨备感。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圣诞树，自然感到很困惑，结果她问了我许多问题。“为什么这么做?是谁把好多东西挂在树上的?是谁让树长在屋子里的?”她想把这些水果取下来，她认为不该把各种各样的水果挂到树上。显然，她认为这些水果都是为她准备的。然而，让她明白这些水果是为每一个孩子准备的礼物并不难，尤其令她感到高兴的是，她获得了向孩子们分发礼物的“特权”。
有几份礼物是属于她自己的，但是她做得很好，她等到每一个孩子都收到了礼物，才把自己的礼物放到了一张椅子上一一端详。海伦还执意把自己的礼物分给一个获得礼物相对少些的孩子。海伦的懂事让我很开心。庆典在晚九点钟开始，直到午夜一点我们才离开。出来的时候，我的手指和头都疼得厉害，但是海伦却像刚从家门出来时一样兴致勃勃。
星期天早晨，地面完全被积雪覆盖了。我、海伦和厨子家的孩子玩起了打雪仗。中午时分，雪完全停了。这是我在这里见到的第一场雪，这让我有点儿想家。晚餐过后，我们一边嬉戏一边谈论着窗外的雪景。
一连几个星期，除了阅读、交谈，彼此讲述有关圣诞节的故事，我们并没有做别的事情。圣诞节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学习机会，海伦的词汇表里又增加了很多新单词。当然，我并不会把所有的新单词都解释给海伦听，因为她不可能完全理解我讲的所有事情。不过，连续不断地重复这些单词和短语，她就会渐渐地明白这些词汇的含义的。在教授语言的时候，我认为“虚假的”对话是不可取的。无论对学生还是老师，这种做法只能使人变得愚不可及。如果在儿童的意识中没有沟通的想法，那么你就不该要求他在黑板上写字，或者让他用手指拼写，我们应该抛弃诸如“那只猫”、“那只鸟”、“那只狗”如何如何之类的枯燥乏味的词句。
交谈应该是自然发生的，它应该是谈话对象之间自由交流思想的途径。我从一开始就试图用自然的方式同海伦讲话，我的原则很简单，就是只需要把她感兴趣的事告诉我，只需问她想问的问题就可以了。当我发现她渴望把某件事情告诉我，但是又不知道使用什么词时，我就会把正确的单词和短语教给她，就是说，我们用不着把所有的事情
都进行细致入微的描述，儿童的求知欲自会带领她跨越很多障碍的。正是用这种方式，我们取得了显著的成效。假如我们要通过运用基本词汇的能力来测试自己的智力，那我一定会心生畏惧，因为如果这样的话，我就觉得自己就像坐进了一所小学校里的识字班。
海伦沉浸在“她的第一个圣诞节”的喜悦之中。她也把自己的长袜挂在了树上——不是一只而是两只，她唯恐圣诞老人会把她的袜子漏掉。夜里，她还爬起来两三次察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哄她躺下，告诉她，只有在她睡着了以后，圣诞老人才会来，但躺了好久都没有睡意，最后她闭上眼睛说道：“这样他就会认为我睡着了。”
她第二天早晨刚一醒来，就跑到壁炉边去看她的袜子。果然她的两只袜子都被“圣诞老人”装满了礼物，这使得她高兴得手舞足蹈。我把你送给她的戒指也放在袜子里了，我告诉她这枚戒指是你委托圣诞老人带给她的礼物。她对我说：“我很爱霍普金斯夫人。”当她发现了袜子里盲文写字板和专用纸张时，她说：“我会写很多信，我要特别感谢圣诞老人。”
但过了一会儿，她渐渐变得安静下来。她走过来问我圣诞老人是不是认为这里住着两个小姑娘，所以留下了两份礼物，当他发现了自己的错误时，会不会把礼物拿走呢?
她有一只箱子，里面装有她特意为南希准备的各种衣物，据她自己说：“这样南希就可以去参加圣诞聚会了。”
对于凯勒上尉和凯勒夫人来说，他们在今年的圣诞节感到了由衷的快乐，因为同以往不同的是，他们的女儿小海伦不再对圣诞节无知无觉。当我来到楼下的时候，凯勒上尉握住我的手没有说话，但是他的沉默远远胜过了千言万语。凯勒夫人眼里噙满了泪水，她对我说：“安妮小姐，我感谢上帝能把你派到我们身边来，不过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今天早晨，我才发觉你给我们带来了多么大的幸福。”我的心里也充满了感激之情，我想，那是一种神圣而崇高的喜乐。
今天早晨她问我“木匠”是什么意思，结果，这个问题就成了今天授课的主要内容。在给她讲解了木匠制作的各种东西后，她问我：“木匠也会制作我吗?”不等我回答，她就迅速拼写道：“不，不，摄影师会用银板制作我。”记得有一次，在一个燃烧的大铁炉边加工银板照片时，我们仔细观察着那些银板逐渐“熔化”(显影)。海伦感觉到了热气，于是她问道：“太阳掉下来了吗?”
一天，海伦在一篇小故事里碰到了“祖父”这个词，于是她问妈妈：“我的祖父在哪里?”凯勒夫人回答说：“他已经死了。”海伦问，“是爸爸射死的吗?”因为她知道她的爸爸会射杀松鸡、野鹿和其他猎物。所以在海伦的意识里，死亡是同某些食物联系在一起的。因此海伦又补充道，“我会在晚餐时吃祖父。”
信件三十一
1888年1月9日
我昨天晚上看到了那份年度教学报告。虽然我很感谢安纳诺斯先生对我和海伦的体恤，但是他夸大其词的表述方式让我有些不高兴，他说我充分地吸取了郝博士的崇高精神，满腔热情地把一个亚拉巴马小孩从暗无天日的蒙昧状态中拯救出来，事实上，这种说法是何其荒谬!谁都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很单纯，因为这里可以为我提供赖以谋生的环境，而且，我在第一时间抓住了这个机会。我想他也很清楚，我来这里不带有任何乐善好施的目的。
信件三十二
1888年1月26日
我想你已经收到了海伦的信。今天早晨，我想让她给她的弗兰克叔叔写封信，可是这个小淘气鬼不想使用铅笔写字了。她说：“铅笔太累脑子，我要用盲文给弗兰克叔叔写信。”
我对她说：“弗兰克叔叔看不懂盲文。”“我会教他的。”她回答说。
我只得向她解释，学习盲文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弗兰克叔叔已经老了。
谁知她立即回答道：“我想弗兰克叔叔太老了，而且铅笔字又太小，所以他看不了了。”虽然最后，我说服她用铅笔写了信，但是她把笔尖折断了六次才写完了信。我对她说：“你是一个捣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