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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谋杀目标

书籍名:《布鲁特斯的心脏》    作者:东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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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十一月十六日,星期一。

当拓也有事打电话给待在器材室的朋友时,谈完正事之后,那名朋友说了一件令人玩味的事,内容是关于警方调查仁科直树命案。那名朋友似乎在十号那天请了年假,因为这件事而被警方盯上。问他去了哪里?几点到几点外出,回到家几点?简单来说,就是被警方调查了不在场证明。

“可是啊,我坦白说我和仁科企划室长没有见过面。我这么一说,刑警像是在找借口似的说:总之我们在调查所有那天请假的人。”朋友瞧不起警方地说。

“是喔,所谓的无一疏漏策略啊。实际上,那天请假的人有多少呢?”

“不晓得。全公司有几百人吧?我想应该不到一千人。光是总公司就有两百人左右吧。”

拓也心想,这么多人的话,就算是无一疏漏策略,对警方而言或许也不是太困难的作业。不过,犯人不见得是这家公司的员工。挂上电话后,拓也假装在写报告,脑中在想:既然警方采取这种方法,康子应该也被调查过了。她那天也请了假。她到底是怎样回答警方的呢?

只要她没有随口乱答就好了──

拓也想像康子在刑警面前惊惶失措的身影,全身发痒、坐立难安。她现在被警方盯上,就各种层面来看,都对自己不利。她变成尸体被人发现之后,才受人瞩目──这正是拓也的计划。

倒是那家伙怎么样了,拓也将脸转向隔壁的研究开发一课。开始上班之后已经过了半小时以上,却还不见桥本的身影。他的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留言板上也没有交代去处。挑这种节骨眼请假啊,拓也有些光火。他不希望桥本现在太引人注目,但若是生病就没办法了。

过一会儿,一课课长走近桥本座位,然后用指尖敲桌面问一旁的主任:“这里是怎么回事?”

以做事靠不住闻名的主任,用手按着脖子一带,偏着头搞不清楚状况。

一课课长命令他:“打电话问问看啊!”

拓也从位子上站起来,假装在找资料,走到他们身旁。资料和实验数据的资料夹收纳于墙边的一整面柜子中,所以拓也待在一课也不会启人疑窦。

主任打电话到桥本家。对方好像没接电话,主任拿着话筒一动也不动。隔一阵子,他放弃地放下话筒。

“没接吗?”课长问。

“没接。”主任答。

“那家伙在搞甚么鬼啊──!?”课长丢下一句,回到自己的座位。

那家伙在搞甚么鬼啊!?拓也心里也这么想,发生了甚么事吗?

拓也脑中最先浮现的是,桥本不会落跑了吧?他没有胆量杀人,也没有解决问题的方法。他会不会是苦思不出对策,最后藏匿行踪呢?但是拓也心想,他不可能做出那么轻率的举动。

不,且慢。拓也想到了别种可能性。这个胆小的男人与其落跑,会不会选择更直接的方法呢?

换句话说,就是自杀,因为烦恼不已,最后选择自杀。

拓也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正是求之不得。事到如今,那个男人只会碍手碍脚。不过,拓也在心中低喃:你如果自杀,我会心存感激,但可千万别留下拙劣的遗书啊──

到了下午,桥本还是没来上班。

拓也在实验大楼里,这栋建筑物位于总公司内,盖来只是为了做实验。拓也他们使用的是三楼,楼层中到处摆满了机器人的样品机、实验仪器等。拓也一手拿着装了即溶咖啡的纸杯,抬头看眼前的金属块。长长的机械手臂以微米的精准度移动,其指尖能够轻柔地抓住小鸟,也可以捏碎砖块。导入模糊理论(Fuzzy Theory),能使机械手臂完好如初地搬运几块硬度不一的豆腐。而它的眼睛,能够立体地辨识物体形状。

完美,拓也点点头将咖啡含入口中。这台机器人“布鲁特斯”,是拓也进公司以来不停制作的机器人当中,最杰出的作品。当然,“布鲁特斯”并非万能。然而,就受限条件下而言,其性能凌驾人类。比起光会抱怨的现场作业员,它能够更迅速地进行高精准度的工作。

拓也一想像这出现在生产现场的那一天到来,就乐不可抑,大家肯定都会吓破胆。

机器人终究比不上人类──拓也最讨厌听见别人这么说。会这么说的人,偏偏都是一无可取,所以更令他感到不悦。人类到底能做甚么?根本一无是处。只会撒谎、怠惰、恐吓,还有嫉妒。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够完成一件事呢?大部份的人,都只是遵照某人的指示而活着。若是没有指示,就会惶惶不安,甚么事也做不了。如果只是按照程序行事,机器人肯定比较优秀。

而且你们不会背叛我──拓也在心中对着一排机器人说。这就是他开始致力研发机器人的最大原因。包含自己在内,人类个个暗藏私心,就是对人心有所期待,才会换来失望。

但机器人不会背叛。机器人虽然只会按照期待行事,但对程序永远忠实。机器人出现错误动作时,原因一定是出在执行程序的人身上。

拓也靠近“布鲁特斯”,触碰它的金属机体。它是这世上唯一能够推心置腹的对象。和机器人相处的时候,拓也忘了时间的流逝。他哑然失笑。这是发自心安、没有理由的笑。他试着想像自己不曾体验过的世界,世人所说的亲人的温暖,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这时,从机器人后方发出“喀嗒”的微小声音。

“谁?”拓也离开机器人,举步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看见一个黑影穿梭在机械间的缝隙,朝门口的方向而去。拓也走到走廊上,有人正冲下楼梯,楼梯间响着脚步声,但已不见踪影。到底是谁呢?拓也莫名地心神不宁。

到了隔天,桥本还是没有出现在公司。他部门的主任和课长从一早就走来走去,看来下午向董事做简报,似乎是由桥本出席,他要在董事面前发表研究内容。不过是这么点小事,但是桥本的上司──主任和课长却办不到。

“昨天,我回家路上去了他的公寓一趟,好像没人在家,我按门铃也没人应门。”主任说道。

“没人在家?这情形从甚么时候开始的呢?”课长脸上出现了焦躁的神情。

“大概是从星期六下午开始的。”

“星期六?你为甚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因为信箱里插着星期六晚报之后的报纸,但是却没有星期六的早报。”

“……原来如此。”课长露出对主任另眼看待的表情。

拓也也感到佩服。虽然没有甚么大不了,但就这个主任而言,已经算表现得不错了。

“没办法。打电话去他老家问问看吧。”课长忍不住命令主任。他的大嗓门吵到身旁的人,令其他部门的人也看着一课,好奇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在课长的命令之下,主任调查桥本老家的联络方式,慌慌张张地按电话按键。对方好像接了电话,主任有些口吃地说明桥本无故缺勤,然后问对方心里有没有个底。从主任的表情来看,桥本的家人似乎也不晓得他为何缺勤。

“桥本的父亲说要去他住的公寓看看。”主任挂上电话后说。

“但是他不在家吧?”课长问。

“他说要拜托管理员开门。说不定桥本在房里病倒了……”后半句话语带保留。

“病倒了?我想没那回事吧。”课长说,但还是显得紧张,接着他嘟囔道:“桥本的老家在千叶吧?这么说来,不管怎样他是赶不上下午的简报了。”他满脑子好像都是如何在董事面前说明桥本艰深的研究内容。“铃木,由你准备。”他下定决心地说,铃木是主任的姓氏。

桥本死在家中的消息传开,是在当天下午两点左右。

拓也想知道事态如何,没有去实验大楼,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工作,但是当他听见这个消息时,不禁想手舞足蹈。这下知道秘密的人就减少了一个。干得好!拓也觉得桥本真是死得好。

“死因到底是甚么?”一课的人员聚在一起,好像在谈论桥本的事,拓也也一脸阴阳怪气地加入人群中。

“这就不清楚了。桥本的父亲进入屋内一看,那家伙好像是坐在书桌前断气的。”比拓也大一岁的男人答道。

“坐在书桌前……没有外伤吗?”拓也之所以如此问道,是因为脑中浮现了桥本割腕自杀的画面,或者他是上吊自杀呢?

然而答案,完全出乎拓也的预料之外。“没有外伤,他是病死的,听说可能是心脏麻痹。”

2

目送尸体被抬走后,佐山觉得事有蹊跷。他听见MM重工的员工,而且是仁科敏树中意的一名男子死于非命,便从狛江署的调查总部赶过来。但是桥本没有任何他杀的迹象,到头来听说或许是病死。

“真是白忙一场,他似乎是死于心脏麻痹。”矢野脸上露骨地表现出不耐烦地说。

到这里之前,他口口声声说发生了第二起命案,整个人显得干劲十足。

桥本敦司被人发现时,似乎是趴在书桌上断了气。他一身睡衣,身旁放着一枝钢笔。他身旁的直接邮件应该是星期六寄到的,法医推测他八成是死于星期六下午。

别无外伤。没有特别值得一提的尸体反应。

“但是时间点令人在意啊!仁科直树的葬礼结束后不久他就死了,我觉得事情未免太凑巧了。而且桥本的父亲说,他的心脏并没有特别不好。”

“这种话没有参考价值,就算是心脏超强的运动员,也常常在某一天突然死于心脏麻痹。”

“这种事情我是听说过,但是……”

“总之,桥本的死是巧合。再说,要刻意让人引发心脏麻痹是不可能的事。”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姑且调查一下他身边的物品吧。该做的还是得做。”

佐山环顾屋内,走向书柜;架上放着一排排电子工学或机械工学的专业书籍。除此之外,就是历史小说或SF小说的文库本、旅游书等。感觉像是一般上班族的房间──书柜上摆着一个小相框,佐山顺手拿起来一看。相片中是桥本和父亲,其余两人大概是母亲和妹妹吧,说不定是全家人去哪里泡温泉时拍的照片。从桥本的年龄来看,大概是十多年前的照片了。

“真可怜啊。”佐山不禁低喃道。父母把他拉拔长大,好不容易独立自主时却猝死。佐山比起桥本,更同情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

当佐山将相框放回原位时,身后发出“哐当”一声。回头一看,矢野蹲在书桌底下。下一秒钟,他扯开嗓门叫出声,倒在地上。

“喂,你怎么了!?”佐山扶起他。但矢野只是用力咳嗽,无法回答。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佐山将目光转向矢野刚才在看的桥本的书桌。

全新的钢笔被丢在桌上。

隔天星期三──

“氰化氢气体?”来自鉴识小组的报告,令佐山他们瞠目结舌。利用氰化钾或氰化钠下毒杀人常见,但是气体……

荻洼署的会议室内,由于警方认为桥本死于他杀的嫌疑浓厚,于是设立了调查总部。此外,这件事和先前的仁科直树命案可能有密切关系,所以实质上是联合调查的形式。来自狛江署调查总部的调查人员也齐聚一堂,会议室挤得令人喘不过气。

“这就是这次命案中,用来犯案的同款钢笔。”鉴识课人员高举钢笔,一枝平凡无奇的黑色钢笔,鉴识课人员接着进行分解,给众人看墨水囊的部份。“这是墨水管心,换句话说,这种钢笔不是插入墨水管,而是从墨水瓶中吸取墨水的款式。将笔尖插进墨水瓶,以活塞运动的方式装填墨水。窍门就像和从前的水枪装水一样。问题在于这个装填墨水的部份。调查结果发现,这里面好像装了氰化钾的结晶。”

室内引发小骚动。

“这么一来,会怎么样呢?”荻洼署署长问道。

“如果不去动它,倒是不会怎样。原则上,氰化钾是一种稳定的物质,但是……”

鉴识课人员拿出墨水瓶,那也和桥本房里发现的一模一样。鉴识课人员打开盖子,将钢笔笔尖伸进瓶中进行活塞运动。“像这样装填墨水,就会引起变化。不过这种情况下,必须是蓝色墨水。因为蓝色墨水是酸性,和氰化钾混合会产生化学变化。”

骚动情形变得更严重了。

“黑色墨水不行啰?”署长问。

“不行,因为用来制造蓝色的成份含有酸性物质。我们实际调查过在现场发现的蓝色墨水瓶,发现酸性稍微高于市售品。也就是说,犯人可能是为了促进化学反应,事先添加了几滴硫酸之类的强酸。”

有人出声说:“是智慧犯啊!”有几人点头。聚集了这么多调查人员,但是应该没有人接触过这种犯罪方式。

“也就是说,桥本敦司是吸了这种气体而死的啰?”一名调查人员问道。

“是的。我们不晓得气体的产生量有多少,但毕竟是钢笔,产生气体的地方相当靠近脸部。死者可能是在气体尚未扩散至空气中就已吸进体内,所以几乎是接近当场死亡的状态吧。”

“真可怕啊!”有人说。

“氰酸钾是很可怕。实际发现时,化学反应已经停止了,但在狛江署的矢野刑警玩弄钢笔时,剩下的微量成份好像又产生反应。产生的气体应该非常少量,但矢野刑警的呼吸中枢仍然受到冲击,整个人跌倒在地。幸好没有生命危险。”

调查人员当中,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话题人物矢野仍在医院,对他而言是无妄之灾,但托他的福,让警方发现了钢笔这个诡计。因为氰酸钾中毒身亡,似乎即使解剖也查不出死因。

鉴识报告结束后,荻洼署的刑事课长针对钢笔进行说明。据他所说,钢笔似乎是以包裹的形式,于上星期六寄到桥本手上。尸体旁边的地上,有用来包装钢笔和墨水瓶的牛皮纸。纸上的寄件人是仁科敏树,寄件日期是前一天十三日,盖着调布分局的邮戳。该分局就在MM重工旁边。

“我们针对这一点询问仁科先生,他说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寄过这种东西。”

佐山心想:那倒也是。犯人不可能会写下自己的名字,不过,使用仁科敏树这件事令他在意。

住址、收件人、寄件人等文字,全部是用文字处理机打的。机种尚未锁定,但和MM重工里各部门的机器字体稍有出入。

钢笔是S公司的制品,用来包装盒子的东友百货公司的包装纸,和牛皮纸一样,都是在桥本家中找到的。包装纸上贴着写了“礼品”的贴纸──

精心设计过啊,佐山佩服犯人的作法。仁科直树的葬礼隔天,收到丧主寄来写著「礼品”的包裹,应该会觉得合情合理吧。所以不难理解桥本会彻底中了圈套。

调查会议进入决定今后办案方针的阶段。办案方向决定由荻洼署循线调查钢笔和氰酸钾,而狛江署则调查这件事与仁科直树命案之间的关联。

会议结束后,佐山他们前往狛江署。他与谷口警部并坐在年轻刑警开的车后座。

“不但仁科命案的调查进度停摆,现在居然又发生了棘手的事。”车子发动的同时,谷口开口说:“问题是这次的案件和之前的命案之间是否有关。桥本是不是被杀害仁科直树的犯人,基于相同的动机杀害?或者桥本本身涉及了仁科命案?”

“我们应该思考两者的可能性。”佐山说:“首先,我会试着调查仁科直树遇害当天,桥本的不在场证明。”

谷口立即点头。

“就这么办,但是桥本那一天没有请假吧?”

“他没有请假。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姑且查一下。”

“是啊!说不定能够不提出请假单离开公司。”

“还有,我也会试着调查桥本和仁科直树之间的关系。”

“他们在工作上有关系吗?”

“他们同样隶属于研究开发部,两人之间说不定有关系。”

佐山想起了在直树手下工作的行政人员的脸,她应该叫做中森弓绘,她说不定知道些甚么。

“对了,关于那一天有请假的人的不在场证明,全部调查完了吗?”谷口试着改变话题。

“可能和仁科直树有关的人,原则上都调查完了。”

但是谷口不干不脆地说:“我原本以为既然请假,一定有必须请假的理由,但没想到有很多人请假并没有特别的原因,吓了一跳。MM重工的上司好像会指导属下计划性地请年假,所以员工工作一阵子就会休息。日本人工作过度、不会玩乐是事实。很多人都是看一整天电视,或者打小钢珠消磨时间。”

“要确认这些人的不在场证明也很辛苦。”

“没错。”

“那,有锁定特定的人物吗?”

“只有一个。”说完,谷口竖起食指,“话是这么说,但只是基于工作地点令人在意的理由。”

“是谁?”

“仁科敏树他们的干部办公室里,有一个叫做雨宫康子的行政人员。这个女人那天有请假,她没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据她所说,她那天在街上闲晃。”

佐山吁了一口气。“但光是这样,我也不能说她有嫌疑。”

“没错。再说,女人是使不出那种杀人手法的。”

“勒毙啊……”

犯人用绳索从直树身后勒死他,而解剖的结果,并没有从直树体内检验出安眠药。换句话说,直树应该有反抗。如果男人拚命反抗,一般女人会被甩开。

“不过,”谷口说:“如果有共犯的话,又另当别论了。”

“共犯啊?”佐山感觉有甚么要浮现脑海。对于仁科直树遇害一事,他一直对甚么耿耿于怀。现在隐约看见了那个。

“你怎么了?”谷口问道。

佐山摇摇头。“不,没甚么。”模糊的事物要成形,似乎还需要一点时间。

3

拓也看星期三的夜间新闻得知,桥本并非病死,而是他杀。这件事本身相当惊人,但更令拓也不寒而栗的是杀害方法。

“用于犯罪的是和这同款的钢笔。这个墨水囊的部份装了氰酸钾──”新闻主播说道。

拓也冲向自己的书桌,从抽屉里拿出星期六收到的包裹。

这肯定和电视萤幕中的是同样的钢笔。除此之外,蓝色墨水瓶、东友百货公司的包装纸、礼品的文字、寄件人全都一致。而且──拓也试着分解钢笔。墨水囊的部份呈半透明。仔细一看,里面确实装了甚么,是白色的结晶体。

拓也起了鸡皮疙瘩。

“这真是吓死人了……”拓也放下装了有毒物质的钢笔,盯着它故意用戏谑的口吻自言自语。他这么做,是为了稍微减缓内心的恐惧。神秘的杀人魔,不只杀了桥本,同时也企图杀害拓也。

拓也确信,这个犯人和杀害仁科直树的是同一人。犯人不知基于何种理由,但锁定了计划谋杀康子的三名男子作为下手目标。

下一个是我啊──拓也感觉一阵凉意爬过背脊。

犯人会想别种方法吧,敌人知道拓也没有报警,告诉警方自己也收到了钢笔。

星期四的早报,断言桥本死于他杀。或许是因为将钢笔作为凶器带给人不寻常的感觉,刊登了各方面评论家的意见。这是非常具有独创性的犯罪手法,犯人是否精通毒物呢?──反正事不关己,某推理作家运用推理写作手法,一派悠哉地说道。而另一栏因为死者是同一家公司的员工,而将这起命案与先前的仁科直树遇害一事扯在一起。然而,却完全没有提到两者之间的共通点或关联。其实记者并非不想提,而是没有任何线索,想提也没办法提吧。

看完报纸之后,拓也穿鞋准备出门,打开大门之前,他又环顾一次室内。门窗全都锁好了,瓦斯总开关也关了。但他心想,下班回家时,还是不能轻易进屋。

即使门窗上了锁,如果有心,或许要闯进来也不是不可能。此外,也可能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打了备份钥匙。犯人说不定会用备份钥匙进屋,拿着刀子躲在冰箱后面。或者,犯人说不定会事先打开瓦斯总开关。天然气虽然不会导致一氧化碳中毒,但拓也回家打开日光灯的那一瞬间会引发爆炸。

拓也心想,对冰箱里的食物下毒也是一种方法。除此之外,还有拔掉洗衣机的地线,设计让自己电死。杀人手法多到数不清,他脸颊抽搐,面露苦笑。现在想到的几种方法,都是自己想用来杀害康子的手段。他作梦也想不到,这竟然会有助于保护自己的性命安全。总之,得设法先下手为强──当他走出玄关,锁上大门时,脸上恢复了严峻的表情。

到了公司,全部门上下果然都在讨论桥本的死。话虽如此,却没有半个人大声嚷嚷,到处形成几个人的小圈圈,一脸阴沉地低声谈论。

拓也走到自己的座位,发现办公桌上放着便条纸;上面以工整的字迹写着:“末永先生,仁科专任董事找您。”这是课里的女员工的字迹。

他向已经来上班的主任打声招呼,然后离开研究开发部的办公室。到了专任董事室,宗方伸一也来了,和仁科敏树对坐在沙发上,敏树指示拓也坐在宗方身旁。

“我找你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直树和桥本的事。”几乎在拓也坐下的同时,敏树开口道,没有多余的开场白,是这位专任董事的特色。

“你对于他们的命案,心里有没有个底?”敏树一如往常地,以平静而平稳的口吻问道,完全感觉不出他的儿子上周刚遇害。

“不,完全没有。”拓也答道,“不过,为何问我呢?我跟仁科室长和桥本又不是特别亲近。”

于是敏树面不改色地说:“这是基于单纯的理由。我和宗方提起这次的事,他说,最具有杀害两人的明确动机的人,恐怕就是你了。”

听见敏树这么说,拓也惊讶地看了宗方一眼。他好像没听见敏树的话,也没意识到拓也的视线,目光对着墙上的风景画。

“毕竟直树好像不承认你和星子的事,而且桥本也算是争夺星子的对手。不过……”

敏树重新在沙发上坐好,跷起二郎腿。“宗方还说,你不可能选择让自己轻易被警方怀疑的手段。再说,我们也很清楚,桥本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

但是,敏树稍微提高音调,拓也不禁挺直背脊。

“这种事情除了感情面之外,也必须合乎道理才说得过去,你真的心里完全没个底吗?”

“没有。”拓也抬头挺胸地回答。

“被警方怀疑时,你可以证明自身的清白吗?”

“可以。”拓也这时瞄了宗方一眼,然后接着说:“事实上,刑警已经调查过一次我的不在场证明了。室长遇害的那一天,我出差去名古屋。这件事应该得到了许多人的背书。后来,刑警再也没来找我,我想是因为我的不在场证明获得了证实。”

听他说完,敏树看了宗方的方向一眼,一度轻轻点头,然后再度看着拓也。“好,我知道了。我并不是在怀疑你,只是想要客观的事实。这样我就能和你讨论这次的命案了。”

“是,请您尽管说──”拓也看着敏树的眼睛回答时,传来敲门的声音。康子端着装了三杯茶的托盘走进来,拓也立刻别开视线。

“谢谢,你真贴心。”敏树对她说,感觉她好像微微一笑。

“我也受了这位雨宫小姐的照顾,但是听说她再过不久就要辞职了。”

“是喔……”拓也瞥了她的侧脸一眼,两人的目光差点对上的那一瞬间,拓也又垂下视线。

“感觉就像一朵玫瑰花凋谢了,对吧?”

敏树回应宗方这句话,说:“是啊,令人不胜寂寞。”然后伸手拿茶杯。

康子不发一语地退下。眼看她就要关上门之前,拓也将目光转向她,她正微微低着头。

只有最后这一瞬间,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拓也离开专任董事室一搭上电梯,宗方随后进来,电梯里只有两人。

“或许弄得你心里不愉快,但眼前的状况不容许我们串通,我希望你能谅解。”宗方看着关上的电梯门说。

“我没有放在心上。”

“那就好,我也不太清楚机器人事业部的事。我想,我需要你的协助。”他的言下之意是,飞机事业部的事全在我的掌握之中。

“这件事不见得和部门有关。只不过仁科室长和桥本刚好都是机器人事业部的人罢了。”

“希望是如此。如果和工作有关,问题就严重了。”

电梯停住,门打开。“那么告辞了。”宗方正要下电梯,拓也在他面前伸手制止他。

“对了……”他舔舔嘴唇,然后说:“宗方先生对于这次的事,好像要助专任董事一臂之力,你已经透过客观的事实,证明了你自身的清白吗?”

拓也期待他会露出某种表情,但宗方仍旧面不改色,他看来反倒像是觉得拓也的问题很有趣。

“当然证明了。”宗方说:“那一天,我去了横须贺,晚上到仁科家打扰。犯人搬运尸体时,我正在和专任董事喝白兰地。”话一说完,他轻轻拨开拓也的手出了电梯。

回到部门之后,拓也思考宗方的话,横须贺指的应该是飞机事业部的工厂吧。宗方说他去了那里一趟,当天晚上回来。

拓也心想:但如果无法证实他在横须贺的不在场证明,就不能算是证明了他自身的清白。因为搬运尸体的是包含自己在内的三人,宗方在这种期间就算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意义。重点是,直树遇害时,他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宗方伸一……啊──拓也心想,他是个不能轻忽的人。仔细想想,他是仁科直树死后能够获利的人之一。仁科家失去男丁,目前要继承敏树绩业的就是宗方了。进一步放眼未来,他要坐上MM重工的社长宝座也并非梦想。不过,拓也转念一想,宗方没有杀害桥本的动机。纵然宗方从直树的尸体身上得到那封联署书,有人想杀害康子应该也和他毫无关系。

不,不光是宗方。无论杀害直树的犯人是谁,应该都没有理由杀害在那封联署书上署名的桥本和拓也。假如有杀害他们的理由──拓也这时脑中又浮现出康子的身影,对想谋杀自己的男人们复仇,这么一来就有可能了。

他心想:总之,得设法解决掉那个女人。不管康子是不是杀害直树和桥本的犯人,对拓也而言,她仍是个眼中钉。她辞职后要是回老家,可就不方便下手了。就算不是这样,要动手还是趁早得好,拓也把自动铅笔当作刀子,紧握在手中。得趁警方毫无头绪时,收拾掉这个麻烦的女人。

拓也心想:最好是制造杀害直树和桥本的犯人是康子,而她最后也自杀的状况。这么一来,警方的动作就会停下来。最糟的状况是,真正的犯人被警方逮捕。犯人交出包含拓也在内的三名男子,密谋杀害雨宫。那一瞬间,游戏就结束了。

最好趁早,尽量早些──

当他使力握紧自动铅笔时,桌上的电话响起。他忽然回神,接起话筒。“开发二课。”

“末永先生?是我啊。”电话是仁科星子打来的。

4

开始上班的钟声响起后不久,萩原找弓绘过去,命令她从室长室搬到大办公室。开发一课的桥本遇害这个新闻,尚未在部门内平息下来。

“因为室长有自己个人的办公室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那间房间预定要改成资料室,今天之内把你的办公桌和柜子移过来。噢,拜托你顺便整理一下资料夹。”

萩原快速地指示。弓绘低头说:“我知道了。”然后从萩原面前离去。心想:太好了。仁科直树死后,萩原成了名副其实的开发企划室长。弓绘担心这么一来,他会不会将办公桌搬进室长室。弓绘讨厌萩原紧迫钉人这一点,并看穿了他相当阴险的个性。一想到要和那个男人两人独处一整天,就忧郁到快神经衰弱。

仁科室长好温柔──弓绘一面整理桌面、一面想起直树。和他两人独处时,从来不曾感到喘不过气。他总是体贴地营造气氛,好让弓绘能够心情愉悦地工作。

她心想:换个角度想,这才是最令人费解的一件事。仁科室长为甚么对我那么好呢?不,更奇怪的是,室长为甚么将我调到他的部门呢?当然,弓绘也记得直树身上散发出令人难以亲近的气氛。但是这种气氛渐渐转淡,现在只剩下良好的印象。

仁科直树这个好人被杀害了──弓绘终究难以理解这件事。或者他也活在卑鄙肮脏的人际关系中呢?开发一课的桥本明明看起来也是个和善的男人,为甚么也会遇害呢?

“啊!”她之所以停下手边的动作惊呼出声,是因为想起了一件重大的事。不,她不晓得这件事是否事关重大,但是不该隐瞒。

弓绘看着月历心想,那是几天前左右的事呢?桥本曾被叫到这间办公室。当时,室长命令自己离席。感觉完全像是要展开密谈……不,她想起了不只桥本一个人。对了,还有末永,开发二课的末永,他也在一起。

弓绘犹豫该不该告诉刑警这件事,如果因为这件事令末永莫名地被警方怀疑,自己或许会感到过意不去。如果改天被警方盘问的话再说吧──她说服自己,别主动告诉警方。但是,如果警方问到就老实回答。如此下定决心,她心情轻松多了。她默默地收拾办公桌,整理柜子里的资料夹。前几天调查人员来,带走了直树个人持有的笔记本,工作上的资料夹当然仍在原位。当她在整理柜子的最下层时,心想:奇怪。有几本标题是“XX年度工作计划”的薄资料夹排成一排,其中夹杂着一本奇怪的资料夹。

昭和四十九年度工作计划。

说到这为何奇怪,是因为开发企划室成立于昭和五十年(一九七五年)。成立前一年的计划书不可能存在。弓绘抽出那本资料夹。更奇怪的是,资料夹并没有那么旧。七○年代的资料夹,几乎都已经泛黄了,为何唯独它……?这到底是甚么资料夹呢?她随手翻开封面。

弓绘请年轻男员工帮忙,将办公桌和柜子搬到大办公室,办公桌的位置在萩原旁边。弓绘一坐上新位子,萩原正式向她打招呼:“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弓绘应道,她只能发出异常沙哑的声音。

“你怎么了?脸色不好耶。”

“不,没甚么。我只是有点累而已。”弓绘轻轻触碰自己的脸颊后,开始以方便工作的形式,将办公用品摆放在桌面上。

萩原桌上的电话响起。他迅速接起话筒,讲了两、三句话,用手掌捂住送话口看着弓绘的方向。“中森,你现在有空吗?刑警又来到大厅了,说是有事情想问你。”

“刑警先生……”她稍微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我现在可以。”

萩原收到回应,在电话里跟对方说了甚么。他放下话筒后说:“对方在会客室的十二号桌等,是一名叫佐山的刑警。”

弓绘依言前往该处,佐山独自坐着等候。之前和他一起来的另一名血气方刚的刑警怎么了呢?她一面心想,一面向佐山打招呼,坐在他对面。

刑警从有关仁科直树的事开始问起,像是后来有没有想起甚么?或有没有听谁说起令你在意的谣言?

“没有。”弓绘答道。

“那有没有发现甚么?”

“发现?发现甚么呢?”

“可能和命案有关的物品,像是仁科先生的随手笔记。有没有呢?”

“没有。”说完,弓绘将目光落在桌面上,在膝上握紧手帕。

刑警继续发问,净是和之前相同内容的问题。所以她一样回答:“我心里完全没有个底──”

“关于桥本先生的事。”话题改变了,“你有没有想到甚么他和仁科先生之间的关联呢?譬如最近工作上的关系加深了,或者有甚么共同的兴趣。”

弓绘偏着头。

刑警进一步询问:“两人最近有没有见过面呢?”

“两人……”

“哎呀,不是两人独处也无所谓。”

弓绘用力握住手帕,然后目光笔直看着刑警,斩钉截铁地说:“没有,我没有印象。”

5

佐山等到中森弓绘离开会客大厅,走到柜台旁的内线电话,拿起话筒打到研究开发一课,他事前和铃木主任约好了要见面。

铃木接起电话,说马上过去。从他的声音听起来,感觉是个懦弱的人。打完电话后回到桌子,整理至今的打听成果。就桥本的父亲所说,桥本和仁科直树似乎没有私人交情。父子俩分开生活,照理说他父亲应该也不知道实际情况如何,但他父亲自信满满地应道:“不,敦司这孩子有事情不会瞒着我们。”

佐山心想,这份自信就是陷阱所在,但是没有道破。他原本期待从中森弓绘口中问出一些消息,但期望却落空了。她是最靠近仁科直树的人,所以佐山认为,她手上应该有甚么线索。

对了,狛江署在传一件奇怪的事──事情和弓绘有关,她从前待在设计部,似乎是被直树硬调到现在的部门。这件事似乎也传出了一点八卦,但终究只是谣言罢了。

中森弓绘那一天没有请假啊──即使如此,当佐山心想还是调查她比较好时,有人站在他眼前。他抬头一看,一脸寒酸样的男人低头行礼,他给人的感觉果然和电话中一样。

“这么说来,桥本先生那一天加班到晚上九点是吗?”

对于佐山的问题,开发一课的铃木频频点头。他是桥本的上司,但这仅止于形式上,铃木本人坦白说:实际上桥本是按照自己的意思进行研究。

“你一直和桥本先生在一起吗?”

“倒不算一直,但我知道他还留在公司里。因为我在实验室看见了他。”

“原来如此。”

佐山也想:如果他在九点之前有不在场证明,调查他就没用了。佐山在调查十一月十日,也就是仁科直树遇害那一天桥本的行动,但看来他肯定是在工作。

“对了,桥本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佐山以闲聊的口吻试探性地问。

于是铃木感觉也放松了些,态度变得从容,话也变多了。“嗯,他是个工作认真的男人,五官线条细致、身材肥胖。”

“他很有野心吗?”佐山问道。

“野心?哎呀,他感觉上不是很有野心,但好像有梦想。”

“怎样的梦想呢?”

“像是未来想接触宇宙开发,所以他希望公司能派他去美国MM。因为那里有做这方面的研究。实际上,我听说他的愿望有可能实现。所以他也很高兴……但很遗憾发生了这种事情。”铃木先前嘴巴动个不停,说到这里立刻变得缓慢。

“他和仁科直树先生的往来情况如何呢?你有没有听他说过这方面的事?”

铃木偏过头。“基于工作有形式上的关系,但我不记得他们有私交。”

“关于先前的仁科先生遇害一事,桥本先生有没有说甚么呢?”

主任这时又偏着头,理不出个头绪。“毕竟他不太说话。”

“他会避开话题吗?”

“与其说是避开话题,倒不如说是觉得事不关己吧。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遇上那种事。总之,他不会与人结仇,而且他很孝顺。每个月都会回千叶老家好几次,开车载父母去兜风,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确实。”佐山出声应和,察觉铃木的话中,有些字眼令他有些在意。

“桥本先生喜欢兜风吗?”

“好像很喜欢,他说他也经常一个人去伊豆。”

“他开怎样的车呢?”

“呃,自强活动时他载过我。”

铃木用拳头轻轻敲了敲发际线后退许多的额头,然后说:“噢,对了。是皇冠(CROWN)。他说,因为想让父母坐得宽敞舒适。”

“皇冠……啊!”佐山想起那款车的车体,除了座位之外,后车厢也是大容量。

“那次自强活动时,他也是毫无怨言地接下了累人的司机工作。他是个好人,我实在是不懂,为甚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佐山心不在焉地听铃木没完没了地说。

桥本的白色皇冠停在公寓东边的停车场,似乎勤于打蜡,闪着新车般的光辉,看来桥本的性格也能从这种地方窥见一斑。这么说来,车内平常也经常仔细打扫吗──?

佐山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要判断就有点困难了。

“九点还待在公司的桥本是清白的,你调查他的车也没用吧。”佐山一提出想调查桥本的皇冠车的要求,谷口就发出这种疑问。佐山也知道这是正确的想法,但试着坚持下去。

“但是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调查一下比较好。犯人是用车搬运直树的尸体。就犯人的心理而言,我想不会用租来的车。因为会留下证据。我猜想,那辆车可能是犯人身边的车。”

“基本上,我同意你的想法。”谷口点头说道。

事实上,他让鉴识人员彻底调查过直树的爱车富豪。因为犯人也可能用直树自己的车搬运尸体。然而,鉴识人员却没有从富豪查出任何可疑迹象,而从公寓住户的证词得知,命案当天富豪车停在停车场中。

“还是调查一下吧。因为桥本可能将车借给犯人。”思考半天后,谷口接受了佐山的提议。

会不会出现甚么蛛丝马迹呢?哪怕是一根头发也好──佐山看着鉴识人员作业,祈祷自己的直觉准确。

“怎么样?”佐山试着问正在调查后车厢的鉴识人员。

但还年轻的鉴识人员一面作业,一面偏着头。“有最近打扫过的迹象。车上没有半张纸屑。”

“哦……”佐山心想:有打扫过的迹象,可以解释成有希望。犯人不可能不打扫就丢弃搬运过尸体的车。不过,因为打扫过而找不到犯罪留下的迹象也很令人头痛。

佐山绕到座位的地方。这里也有鉴识人员动作慎重地在采集指纹。假如犯人借了这辆车,方向盘上可能有桥本之外的人的指纹。

“好干净的车。”鉴识人员对佐山说:“树脂部份涂了专用的保护液。车上一尘不染。实在不像是买了两年的车,看来车主相当常打扫。”

“会不会是最近临时打扫干净的呢?”

“我想不是,如果不平常保养,没办法保持这样。”

“这样啊。”佐山心想,这样就不好玩了。如果有临时打扫过的迹象,事情就好办了。

佐山说:“麻烦你了。”正想离开时,鉴识人员发出惊呼声。佐山一看,发现鉴识人员盯着车椅底下。“怎么了吗?”

“嗯,我找到了这种东西。”鉴识人员交给佐山的是,一平方公分左右的纸片。

“上面写了数字耶。”佐山说道。

白纸上写著「1150”的数字。似乎是用盖章的,字体有些歪斜。数字上面有一个橘色的“金”字。这显然是用印的。

“这是甚么呢?”佐山低喃道。

“不晓得,感觉好像在哪里看过。”

“嗯,”他点头,“我刚才也这么想。”接着他用指尖拎着纸片,试着让阳光穿透它。

喜欢开车兜风的新堂刑警,轻易地解开了佐山的疑问。佐山将问题的纸片带回狛江署的调查总部内时,他看一眼便说:“噢,这是高速公路的收据,肯定没错。”

“收据?”

“嗯。我想我身上有。”新堂从自己的钱包中拿出一张白纸,上头印著「收据 日本道路公团(注:日本公营事业的特殊法人之一。)”。佐山看见这个,马上就想通了,眼前这很眼熟,是在收票站一定会拿到的收据。

“原来如此。‘金’是‘料金(费用)’这两个印刷字的一部份。那,‘1150’是用印章盖的金额吗?”

“即使是看惯的东西,如果只有一部份就会认不出来,这就是一个范例。”新堂搓着鼻子说。

“那不重要,这下确定桥本最近走过高速公路。不,不见得是桥本本人开的车。”佐山自言自语地说。

一旁冒出谷口的声音:“喂,你在想甚么?就算那张纸片是在桥本的车上找到,也不能说和命案有关吧。不管是谁的车,只要找一下都会跑出一、两张收据。再说,没有找到搬运尸体的关键迹象吧?”

但是佐山站在谷口面前反驳道:“您说得没错,但是我们不能放过从桥本车上找到这种纸屑的事实。我向桥本住的公寓的住户确认过了,听说那家伙一、两星期一定会洗一次车。洗车的时候,他八成会顺便打扫车内。这么一来,应该可以认为这张纸片掉在车上,并非太久之前的事。”

“或许不是太久之前的事,但不见得就是仁科直树遇害的那一天。”

“但也不见得不是他遇害的那一天啊。”

谷口瞪视佐山几秒钟,指示一旁的年轻刑警拿道路地图册过来,然后拿在手中,翻开后面的页数,递到佐山面前。标题是高速公路过路费一览表。

“东京到大阪之间的费用是多少?”谷口问道。

佐山查表后回答:“一万多。”他回答的同时,明白了谷口想说甚么。“对吧,但是那张纸片上却写着一千一百五十圆。换句话说,这不是行驶东京到大阪之间的收据。”

“不见得是直走,可能在半路下交流道,再上高速公路。”

“为甚么要那么做?”

“这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为了隐藏甚么秘密。还有一点,我想将焦点锁定在为何撕碎收据。如果要丢弃的话,揉成一团随手一丢应该就行了,撕碎感觉是必须销毁这张收据不可。”

或许是震慑于佐山的语气,谷口沉默半晌,然后放松嘴角的肌肉,露出放弃的表情。

“总觉得你有点牵强附会,但不调查看看你是不会死心的。”

“我的老毛病。”

“这是好习惯,首先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调查这张收据是用于哪个区间。”

“一千一百五十圆的区间啊,如果这是某种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好了。”说完,谷口将高速公路的费用一览表用力塞向佐山。

6

“弓绘第一次约我,我期待听你告诉我好消息,但感觉事情好像不是那么回事。”酒井悟郎停止用手拿叉子戳牛排说道。

他看了弓绘一眼,微微一笑,然后将肉片送进口中。接着,他以开朗的语调继续说:“没关系啦,你不用在意,如果你讨厌我就直说。我已经习惯被甩了,失恋经验增加一次又没甚么大不了的。你不用顾虑我的感受。”

“咦?”弓绘反问。然后,她了解了他在说甚么。她稍微和缓面容地说:“噢,你误会了。我今天约你出来,不是为了回答你。那件事,你能不能再等我一下?”

这次换悟郎“咦”了一声。然后,或许是了解了她话中的含意,露出一口白牙微笑。

“这样啊,原来不是为了那件事啊。嗯,当然再久我都等。”不过,他盯着弓绘的脸,“今天的弓绘,样子有点奇怪唷。你不太说话,好像也没有食欲。公司里发生了甚么事吗?”

“嗯,倒也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弓绘剩下一半以上的牛排,放下刀叉。她确实没有食欲。从以前每当她有烦恼时,就会马上影响食欲。

她今天准备下班时,决定找悟郎商量。

她打电话到悟郎的部门,问他今晚能不能见面。

他雀跃地回答:“我预定要加班,但我会设法早一点走人。”七点在咖啡店碰面后,两人来到之前来过几次的这家牛排馆。这家店以价格公道及份量多吸引顾客上门,携家带眷的身影格外显眼。

“命案的事吗?”悟郎压低音量问弓绘,“好像又有人遇害了,这件事怎么了吗?”

弓绘默默低下头,不久后下定决心,将一旁的纸袋拉过来,然后从中拿出一本资料夹。“我想请你看这个。”弓绘隔着桌子递向悟郎。

他放下刀叉,用餐巾纸擦手,一脸狐疑地收下资料夹。

“四十九年度工作计划……这是甚么?”

“总之你先看内容。”

悟郎点点头,翻开封面。他脸上一开始是匪夷所思的表情,眼看着变成了紧张的神情。

弓绘心想:发现这本资料夹时,自己大概也是这种表情吧。

“弓绘,这……”悟郎抬起头来,一面铁青。

“今天,我在整理室长的柜子里偶然发现的。吓了我一大跳。悟郎,我问你,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他再度翻阅资料夹,然后摇摇头说:“不晓得。但是仔细想想,或许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站在仁科先生的立场,这种东西也必须保存吧。”

“订为四十九年度工作计划这种虚构的主题?”弓绘一说,悟郎沉默了。

“我觉得很奇怪。总觉得这件事背后有隐情。”

“弓绘,你告诉过谁……像是刑警这件事了吗?”

弓绘摇摇头。“今天刑警先生来了。当时我原本想告诉他,但是我没有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不想轻率行事。”

“我懂。”悟郎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嗯,”弓绘点了个头,然后再度看着他的脸。“我总觉得这和室长把我调到现在的部门有关。还有,和这一阵子发生的许多事情也有关。”

“和命案有关?不会吧……”悟郎频频眨眼,舔舔嘴唇。

“我也没有根据。但我就是强烈地这么觉得。我问你,悟郎,你肯帮我吗?”

“当然,为了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想自己调查一下,虽然我猜不到和甚么事有何关联,但我暂时想尽可能地调查。”

接着,弓绘对悟郎说:“否则的话,我没办法回答你。”

悟郎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的眼,然后低喃道:“或许吧。”

7

拓也于十五分钟前进入店内,坐在靠窗的座位。点完咖啡之后,将脸贴近窗边,目光不离楼下的马路,这就是和星子约见面时的铁则。

“今晚陪我,”星子在电话中劈头就这么说:“七点在常去的那家店前面。可以吗?”她的语气不容分说。

拓也答应之后,问道:“今晚有甚么事呢?”

“搬家。”她答道。

“搬家?”

“我决定搬到大房间。为了死去的人浪费一个空房间,很可惜吧?”

“哈哈,原来如此。”

简单来说,星子似乎要从现在的房间搬到直树的房间,而她要拓也帮她搬。

“今晚只有这件事吗?”

“是啊。只有这件事你不高兴吗?”星子尖起嗓子,真是个难伺候的女人。

“不,不是那样,我以为你要找我谈的事是有关桥本的死。”

“桥本先生……他好像死了对吧?”饶是个性泼辣的她,也稍微沉下了嗓音。

“他是被人杀害的,你看过报纸了吗?”

“看过了,但为甚么我和他的死有关?”

“哎呀,没有特别的理由。”

“没有理由,就别胡说八道。七点唷,别迟到!”话一说完,她就单方面地挂上了电话。

拓也不加糖和奶精,直接喝服务生送上来的黑咖啡,心想:并非没有理由。对星子而言,直树也是个碍事者,她有杀害直树的动机。不过,她和宗方一样,拓也从她身上找不出连桥本都要下手的理由。

喝完半杯咖啡时,拓也看见窗户下方有一辆保时捷停下,粗鲁地放下咖啡杯,拿着账单冲向收银台,打开钱包发现只有万圆大钞而咂嘴。喝咖啡事先准备好钱不用找零,也是铁则之一。

收银小姐动作慢吞吞的,大概是打工的女高中生吧,她笨手笨脚地递出找零,拓也一把抄起,直接塞进口袋走出店外。

星子坐在保时捷的驾驶座上,边用指尖敲方向盘边等他。拓也举起手,从另一侧的车门上车。

“收银小姐耽搁了时间。”拓也找借口安抚她,但星子不发一语地驱车前进。电子钟尚未显示七点。即使如此,她应该还是不会等超过三分钟。拓也曾有一次不知道她这个习惯,结果当他在咖啡店上厕所时,她立刻走人。哪怕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将近五分钟,她也会二话不说地掉头就走。所以和她碰面时,目光不能从咖啡店的窗户移开。

“关于桥本先生的事,”星子在车行片刻后说:“我从报纸照片上,看到了用于犯罪的钢笔。”

“是S公司的制品吧。”拓也说。

星子不屑地冷哼一声。“就算是一介基层员工,我父亲也不可能送那种国产的便宜货。稍微动脑就会起疑了,但桥本先生大概觉得那是高级货吧。”

“不是吗?”拓也心里啐道,那对我们而言是高级货。自己也险些着了道,中了犯人的毒手。

“所以犯人真是笨得可以,这种拙劣的手法,根本不可能杀得了我。”

“应该是吧。”拓也一面回应,一面心想:觉得星子怪怪的果然是自己多心了吗?

到了仁科家,搬家业者的卡车正要离去。据星子所说,直树的行李似乎是从狛江的公寓搬来,放进了后方的仓库。

“我退掉了那间公寓,想顺便整理一下这边的房间。”

拓也跟在星子身后进宅院。这个家的长女,也就是目前身为宗方伸一妻子的沙织,也来指示两名女佣如何整理行李。她和星子不同,感觉五官线条细致、个性娴静,她的五官也颇具日本特色。拓也重新扣好西装外套的钮扣,向她打招呼。

“我告诉她用不着急着搬家,但这孩子就是不听,真是对不起啊!”沙织一脸歉疚。

于是星子一脸怒容说:“当初要是那个人搬去狛江的公寓时,就把房间里的东西全部丢掉就好了,但爸爸和姊姊却都扮白脸。”接着,她拉着拓也的手说:“快,我们走吧!”走向楼梯。

直树分配到的是一间坐北朝南的六坪大房间,地上铺着深红色地毯。进房处有一套简单的沙发,床铺和书桌摆在窗边。

除此之外,还有包含大喇叭的家庭剧院组、排满专业书籍的书柜等。电视柜中放着十七年分的百龄坛苏格兰威士忌,挂在窗户上的是和地毯同色系的窗帘。

“这房间真棒,”拓也说:“从窗户就能看见外面的树林,简直不像是在日本。”

“原本这间房间应该是我或沙织姊的。我现在都还觉得,如果找朋友来这里办生日派对一定棒呆了。但那个时候,这间房间却突然被素未谋面的肮脏男人抢走了。所以,我的房间是四坪大的和室,一点都不适合摆床铺或挂粉红色的窗帘。你觉得天底下有这么不合理的事吗?”

拓也心生厌烦,他不能理解,星子究竟不喜欢四坪大和室哪一点。

“总之……我想搬进来这间房间。”

“其实不只是房间的问题,这是单纯的象征。”星子自行接受自己的说法。

拓也走向靠窗的书桌,拿起立在桌面上的小相框。照片中是一名三十五、六岁左右的女人和念小学左右的男孩子。

“这是仁科室长小时候的照片吧,他身旁的女人是他母亲吗?”

但是星子没有回答,从拓也手中抢走相框,然后扔进一旁的瓦楞纸箱,说:“没有时间了,请你开始动手吧!首先把这个装了破烂的瓦楞纸箱拿去丢。”说完,她将旧杂志等物品丢进纸箱中。

继丢瓦楞纸箱之后,星子命令拓也将书柜中的大量书籍搬进仓库。拓也以绳索将几本书绑成一捆,双手能搬多少是多少。这令他想起了大学时代的打工经验。

星子说书柜和电视柜、影视器材等,她打算自己要用,但拓也一问到床铺,她的脸色马上拉了下来。“开甚么玩笑?为甚么我得睡那个人的床铺!?”

“但是书桌你要用吧?”

“床铺和书桌是两回事!”星子怒斥道,离开了房间。

女人真难懂──拓也如此低喃,继续用绳索捆书的作业,再度环顾四周,然后叹了口气。

他心想,果然人人生而不平等。直树分配到这么棒的房间,在这么豪华的宅院中长大。他来到这里时似乎是十五岁,但这一切并非他特别努力得来的。只不过是他身上流着仁科家的血液罢了。相较之下,自己又是如何呢?自己的父亲是个酗酒、无可救药的男人。因为他要买酒,所以拓也必须压抑各种欲望,从没进过柑仔店,也没有买过塑胶模型。

拓也下定了另一个决心,总有一天我要住进这间房间。如果娶星子为妻,这并非遥不可及的梦想。拓也心想,书籍大致上整理好了,却发现书桌底下还有几本。他机械性地进行作业,无意中看见其中一本的书名而停下手边的动作。

书名是《扑克牌魔术入门》。他又看了一眼自己刚才用绳索捆好的书。类似扑克牌魔术的书共有六本。这是怎么一回事?拓也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书上,整个人愣住了。

这时,星子进来,问他怎么了。拓也抬头看她,说他发现了许多扑克牌魔术的书。

“那也难怪。”她若无其事地说:“毕竟那个人好像很迷扑克牌魔术。他很爱让人抽牌,然后猜中那张牌的数字,自得其乐。”

“他很擅长吗?”拓也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道。

“好像是吧。我没陪他玩过,所以不太清楚。”星子一脸不感兴趣的表情。

8

关之原、小牧、岐阜羽岛、名古屋、丰田、丰川、冈崎、三之日、大井松田、横滨,然后是厚木、东京。以上是东名~名神高速公路的一千一百五十圆的区间。

厚木东京间……啊──佐山很在意这个区间。除此之外的区间,好比说要得到关之原、小牧间的收据,就必须在半路下两次高速公路。然而这个区间因为东京是终点,所以只要在厚木下一次高速公路。

犯人将尸体从大阪搬运至东京的途中,是否一度在厚木下高速公路呢?为甚么必须那么做呢──?说不定是因为发生车祸引发塞车,半路下高速公路,改走高速公路底下的一般国道二四六号线至厚木,再从那里驶上东名高速公路。从御殿场到都夫良野隧道一带,半夜经常发生车祸。

佐山试着询问日本道路公团。然而得到的答案却是,当天晚上的东名高速公路状况良好,没有发生车祸。如果曾经走东名高速公路,从大阪开到东京的人,就会知道这条高速公路行车顺畅,开起车来很舒服。

“这么说来,难道犯人从一开始就预定要在厚木下高速公路吗?”佐山自言自语地说,将目光落在道路地图上。他观察厚木交流道周边,但是没有特别之处。

他看了手表一眼,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他将双手向上伸展,做了一个深呼吸,听见身后有人说:“你好像陷入了苦战耶。”

原来是新堂回来了,他应该去了荻洼署。

“你很慢耶,荻洼署那边掌握到甚么消息了吗?”

但是新堂坐在佐山面前,噘起下唇摇摇头。“包裹上盖的是调布分局的邮戳,但是负责人完全不记得犯人的长相。毕竟已经过了几天,而且邮局人员每天要面对大批客人,也难怪会不记得。”

“而且中间隔了星期六、日,尸体又发现得晚。或许犯人很走运吧。”

“犯人不只这件事情运气好。荻洼署的人好像也去了包装钢笔的东友百货公司,但似乎没有半个店员记得买用来犯罪的钢笔的客人长甚么模样。”

“真的吗?但是钢笔和小包裹不一样,买钢笔的客人不可能多到店员完全不记得的地步。”

“你说得没错,钢笔又不是天天有人买。可是正因为如此,店员才会忘记。譬如涩谷的东友百货公司,用来犯罪的钢笔是在两周前卖出去的。这在发票上留下了纪录,所以不会错。荻洼署的人好像还问了其他分店,每一家分店卖出钢笔都是在两周前。因为这个缘故,就算店员没有记忆也不奇怪。”

“所以犯人在两周前就准备好了吗?”

“是这样没错吧,犯人在仁科直树遇害之前,就准备好了吗?”

“真奇怪。”

“是很奇怪。”

“假如当时就已经准备好用氰化氢气体犯案,一般不是都会先用这一招杀害仁科直树吗?”

“我也这么认为,或者杀害直树和桥本的犯人是不同人呢?”

“不,我认为是同一个人。因为桥本和直树命案有某种关系,所以才会被杀害吧,而这会是犯人从一开始就预定好的吗……?”

“不晓得。”佐山搔了搔头。总觉得案情卡住了,有某个环节脱钩了。

“佐山先生。”新堂一本正经地说:“我想去仁科直树的老家看看。”

“老家?”

“这种说法很奇怪,是直树十五岁被仁科家领养之前住的家。也就是母亲这边的老家。”

“是喔。在哪里?”

“爱知县的丰桥。他母亲的兄弟姊妹应该住在那一带。我啊,想进一步了解直树的背景。我总觉得因为他是仁科家的人,底细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关于这点,佐山也有同感。“很好啊,就看谷口先生同不同意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能不能请佐山先生向署长说呢?我想如果佐山先生开口,署长应该听得进去。”

“没那回事,但我就说看看吧。我现在想要一个突破点。”说完,佐山将注意力拉回道路地图。他也想要突破点。他虽然也对犯人杀害直树的动机感兴趣,但首先想解决这件事。

“关于那张收据,有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了?”新堂也从对面盯着道路地图问佐山。

“很难,我觉得那张收据绝对和命案有关,但是怎么也找不出头绪。目前,我认为这是行驶厚木、东京间的收据。”他说明达到这个结论的理由。

新堂仔细听他说明,但提出疑问:“不,未必一定是厚木、东京间。”

“为甚么?其他区间的话,就得下两次高速公路唷。”

“这我知道,但我很在意尸体被人发现的地点。地点是直树的公寓对吧?也就是狛江。”

“这我知道。这有甚么问题吗?”

“如果是狛江,与其在东京,不如在东名川崎下高速公路比较快,不是吗?”说完,新堂翻开那附近的道路地图,佐山看着地图惊呼出声。原来如此,新堂说得没错。如果要下高速公路前往狛江,在川崎下高速公路比较近。

“我真是太粗心了。”佐山不禁低喃道。

“或者犯人也很粗心呢?”

听见新堂这句话,佐山摇头否定。“计划周详的犯人,不可能刻意绕远路。你说得没错,如果要下高速公路,就会选择川崎。那么,那张收据是从哪里开到哪里时的收据呢?”

9

打扫完直树的房间,已经快十二点了。拓也在仁科家中用完餐、洗过澡之后,回到自己家时,终究还是感到疲惫,伺候任性傲慢的千金小姐还真辛苦。

拓也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中转动,到此为止是下意识的动作。但是拉门把的同时,他想起自己现在身处险境之中。他稍微打开大门,试著闻闻味道,没有闻到瓦斯味。他伸长手臂打开电灯开关,乍看之下,屋内没人,于是他才放心进屋。关门上锁,还不忘拉上门链,然后抽出一支雨伞,拿在右手脱鞋。窗户上了锁,他逐一检查隔壁房间、浴室、厕所、壁橱内。确定屋内没有躲人,他才将雨伞放回原位。

他检查信箱,今天没有邮件。接着检查冰箱内,罐头和真空包没问题。如果要下毒的话,就是乳玛琳和开封的纸盒牛奶了。拓也心想,这类的东西还是全部丢掉比较保险。反正在这种心情下,也不会想吃下那种东西。

他确定没有人进屋的迹象,这才坐在餐桌椅上,松开领带、脱下袜子。

伤脑筋啊,他深吐一口气,如果每天都得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根本受不了。

他心想:总之只好一一收拾掉他们了。只剩下这个存活之道。这种情况下,存活两个字并非单纯的比喻。

得先解决掉康子──拓也站起身来,拿起放在桌上的钢笔,那件会产生氰化氢气体的可怕礼物。也不能直接用这个当凶器,如果康子是杀害桥本的犯人,这招当然无效,就算她不是,她应该也知道桥本是被这件凶器杀害的。然而,其中装填的氰酸钾并不能随便丢弃。让康子服下这个杀了她,使她看起来死于自杀。因为使用相同的毒物,警方大概会判断杀害桥本的犯人自杀了吧。

问题是怎么让她服下。等到两人独处时,再混入果汁中让她喝下就行了,但不可能有这种机会。重点是,假如康子是这一连串命案的犯人,说不定她也想杀害拓也。

必须思考──不出现在康子面前,让她服下毒物的方法。

拓也将钢笔放回原位,从柜子拿出酒杯和 Chivas Regal 苏格兰威士忌,然后将琥珀色液体注入酒杯三公分高,拿着酒杯坐在床边。他喝了一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非常粗心的事。Chivas 的酒瓶已经开封了,可能被人下毒,也能事先将毒物涂在酒杯内侧。

拓也拿着酒杯,保持这个姿势一分钟左右,确认痛苦是否会袭上身,但除了腋下流汗之外,没有其他变化。他放心地吁了一口气之后,再度喝酒。

这件事说来诡异。想杀人的拓也,现在反被人盯上。他心想:这么说来,这次的命案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想杀害康子的直树反而被杀。

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到底有何打算呢?

拓也想起在直树房内发现的扑克牌魔术的书。实际上,自从他发现那些魔术的书之后,有件事一直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听见扑克牌想起的是,当直树向拓也他们提起杀害康子计划时的事。杀人计划分成A、B、C三种角色。实际动手杀人的是A的工作。任谁应该都不想扮演这个角色。所以大家以扑克牌决定,洗了好几次牌之后,各自抽了一张,然后由拿到数字最大的人挑选希望的角色。

想到这里,拓也心中产生第一个疑问。直树为甚么会想用扑克牌决定角色呢?当时,拓也觉得他是在装模作样,但实际上是否有特别的理由呢?也就是说,擅长扑克牌魔术的直树能够发挥这项技巧的理由。

但假如真是如此,直树应该会设计不让自己负责A的工作。但实际上却不是如此。拓也和桥本分别抽到国王和4,挑选B和C的工作。也就是说,不得不负责A的工作的人,是抽到2的直树。可能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直树从一开始就打算由自己扮演A的角色。为了达成这项目标,而以扑克牌抽签。

A是直接动手杀害康子的角色,他为何希望扮演这个角色呢?他想亲手手刃康子吗?不,应该不可能,拓也立刻否定。仁科直树不是那种男人。再说,如果他希望那么做的话,直说就好了。即使不用扑克牌魔术,大家也会乐意将杀人的角色让给他。

“他到底打算做甚么呢?”拓也低喃道。

关于杀害康子,仁科直树肯定有事瞒着拓也他们,所以他才会遇害。

桥本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遇害,而现在连拓也的性命也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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