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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狩猎10小时》    作者:儒勒·凡尔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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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绝不喜欢打猎的人,或许他们并非完全没有理由。

是他们对那些亲手杀死猎物,然后把它们吃掉的绅士们有反感?

还是更因为上述的猎人动辄就不合时宜地、过于乐意地讲述他们的英勇行为?

我倾向后面这个理由。

然而,大约20年前,我却因这些坏事第一次使自己受到谴责!……因此,为了惩罚自己,我将通过对你们讲述我的狩猎冒险的详情,使自己第二次受到谴责。

希望这一真诚和真实的叙述能使我的同胞们永远憎恶去穿越田野,跟在一条狗的后面,背上背着小猎袋,腰带上挂着子弹盒,猎枪夹在腋下!但我不太指望,我承认。总之,不管怎样,我的叙述开始了。



一位异想天开的哲学家在某处说过:“永不要有乡下的房子,也不要有车子,马匹……也不要打猎!总是有一些朋友负责为您准备这些东西!”

就是由于这条公认的原则的实施,我被邀请去索姆省的禁猎地区参加初次战斗,虽然我不是那儿的地主。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时是1859年的8月底。一份省长的决定刚刚确定打猎期的开始定于次日。

在我们的城市亚眠,极少有店主、工匠会没有一支随便什么可以让他们在郊区的大路上到处搜索的猎枪,——无论如何,这一庄严的日子已经被焦急地盼了六星期了。

那些职业运动员,那些“以为够格”的人,所有的人都属于第三流和第四流的射手,那些灵巧的人射击从不瞄准,就像那些笨拙的人瞄准从不射击一样,总之,那些笨蛋的“认真劲”不会亚于第一流猎手,为了打猎期的开始作着准备,自行装备,贮藏弹药,进行训练,想的只是鹌鹑,说的只是野兔,梦的只是当年的小山鹑!妻子,孩子,家庭,朋友,全都忘了,政治,艺术,文学,农业,商业,在为这个伟大的日子作的操心面前全都被冲淡了,那些被不朽的约瑟夫·普鲁道姆认为可以称之为“野蛮消遣”的热衷者将在那一天一举成名。然而,正巧我在亚眠的朋友中有一个果敢的猎手,又是个可爱的小伙子,虽然是个公务员。不过,虽然当涉及要去办公室上班时,他自称有点风湿病,但当准他8天假在打猎期开始的日子去打猎时,他又恢复了轻健的步履。

这位朋友叫勃雷蒂纽。

在那重大的日子之前几天,勃雷蒂纽来找我,我那时并没有那样的恶意。

“您从没有打过猎?”他带着两分好意八分轻蔑的优越口吻对我说。

“从未,勃雷蒂纽,”我回答说,“而且我根本不想……”

“好吧,在打猎期开始时来和我一起打猎,”勃雷蒂纽答道,“我们在艾利沙的公社里有200公顷禁猎区,那儿猎物非常多!我有权可带上一位客人。因此,我对您发出邀请并带您前往!”

“因为……”我犹豫着说。

“您没有猎枪?”

“是的,勃雷蒂纽,我从没有过。”

“这没有什么关系!我将借给您一支——一把用细杆推弹药的猎枪,真的,但它还是能让您在80步外把一只野兔打得打滚!”

“在打中它的情况下!”我反驳说。

“那当然!——这将对您相当有益。”

“太有益了,勃雷蒂纽!”

“啊,您将没有狗!”

“哦!用不着,既然在我的猎枪上有着一个①!……这将起双重作用!”

①指枪机的机尾,在法语中,和狗为同一个词。

朋友勃雷蒂纽以半喜半怒的神情看着我。他这个人不喜欢人家对打猎的事这样开玩笑。那是神圣的,那件事!

然而,他的眉毛展开了。

“好吧,您来不来?”他问。

“如果您坚持这么做!……”我毫无热情地回答。

“那当然……那当然!……应该经历一下这种事,至少一生中有一次。我们星期六晚上出发。我相信您会来。”

这就是我怎么介入这件冒险,那些令人沮丧的回忆至今无法忘却。

但我承认,那些准备工作我根本未去关心。我从未因之少睡一个小时。然而,如果必须全面地说,好奇这个精灵对我多少有点刺激。一个狩猎期的开始是否真的这么有趣?我对自己说,不管怎样,如果不去打猎,至少可在打猎时好奇地观察那些猎手。虽然我同意受一件武器的拖累,那是为了在那些南罗人中间不致显得过于差劲,我的朋友勃雷蒂纽就是邀请我去欣赏他们的战功的。

尽管如此,我必须说,如果勃雷蒂纽借给我一支猎枪,一个火药壶,一袋铅弹,那算不上是个小猎袋。我得因此购买这件大部分猎人完全可以省去的工具。我寻找一件便宜货。没找到。小猎袋涨了价。全部被抢购了。我不得不买一个新的,但讲明了条件,以后再把它让给别人——损失百分之五十,——如果他不是第一个使用。

那个商人看着我,笑了,同意了。

这个微笑并不使我觉得是个好兆头。

“毕竟,”我想,“谁知道呢?”

啊!虚荣心!



在约定的日子,打猎期开始的前一天,晚上6点钟,我如约来到勃雷蒂纽约我的贝利高尔广场上。在那儿,我第8个,不算那些狗,登上了公共马车的后车厢。

勃雷蒂纽和他那些打猎伙伴——我仍不敢把自己算在他们中间——骄傲地穿着传统的猎装。那是群出色的人,令人好奇地想看:一些人严肃地等着次日的到来,另一些人,快快活活,喋喋不休,已经在用语言蹂躏艾利沙的公社的禁猎区了。

在那儿有半打庇卡底首府的最高贵的猎枪手。我不太认识他们。因此我的朋友勃雷蒂纽不得不根据他们的外形向我作介绍。

首先是向马克西蒙,一个又高又瘦的人,在日常生活中是个最温和的男人,但腋下一挟着一把猎枪就凶恶了——是那种人们所说的宁可杀死一个伙伴也不愿空手而归的猎人。他,马克西蒙,不说话:沉浸在他那高贵的思想中。

在这个重要人物身边坐着杜伏歇尔。什么样的对照啊!杜伏歇尔又胖又矮,年纪在55岁到60岁之间,聋得听不见他的武器的枪声,但他只是狂怒地要求枪枪必中。因此,人家不止一次地让他用一把未上膛的枪打一只已经死了的野兔,——猎手们那种骗局之一,它在6个月里为那些聚会的人或吃客饭的人提供了轻松活泼的谈话。

我还不得不忍受玛蒂法强有力的手劲,这是个狩猎战功的伟大的讲述者。他从不说别的事。多少个感叹词!多少个象声词!小山鹑的叫声,狗的吠声,枪的响声!砰!砰!砰!——一把两响猎枪响了三声“砰”!——然后,什么样的手势啊!手做着一种s形滑行动作以模仿猎物的曲折而行,屈着双腿,弓着背,以更好地保证射击,左臂伸直,右臂弯到胸前以表示将武器抵在肩上!有多少个野兔在突然窜出时被击中了!他一个也没漏掉!——甚至我在我那个角落里也差点被他一个这样的手势击中了。

玛蒂法正在和他的朋友蓬克鲁埃说着话,两人亲如手足——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毫不客气地互相攻击,例如一个稍微侵入了另一个的禁猎地。

“去年我击中了多少野兔,”玛蒂法说,其时颠簸的马车正向艾利沙驶去,“是的,我击中的野兔都无法计数!”

“瞧!这跟我一样!”我心想。

“而我,玛蒂法,”蓬克鲁埃答道,“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去阿格佛打猎吗?嗯!那些小山鹑!”

“我还记得那第一只正好被我的铅弹击中!”

“我是第二只,它的羽毛都被打得飞了,以致只剩下皮包骨头!”

“还有那只,我的狗怎么也找不到它,肯定掉进犁沟里去了!”

“那只,我在百步外泰然自若地朝它开了枪,不过,肯定被打中了!”

“还有我放了两枪的另一只……砰!砰!砰!我把它打翻在苜蓿中,但不幸的是,我的狗一下就把它吃掉了!”

“而那伙人正好在我给猎枪重新装火药时站了起来,哟!哎呀!啊!什么打猎,朋友们,什么打猎!”

我在心里数着,我清楚地发觉,蓬克鲁埃和玛蒂法打下来的所有小山鹑,没有一只进入了他们的小猎袋。但我什么也不敢说,因为和这些比我懂得多的人在一起,我自然是畏畏缩缩的。然而,既然只关系到击不中猎物,当然,我也可以一样干的。

至于另的猎手,我忘了他们的名字了;但是,如果我没有记错,他们中有一个人以“巴卡拉①”这个绰号闻名,因为在打猎时他“总是开枪却从来没打中过”。

①一种纸牌赌博。

其实,有谁知道我是否将配得上这个绰号呢?去吧!我被野心征服了,我急盼明天到来。



这第二天到了。但在艾利沙的那家小旅馆里过的是什么样的夜啊!8个人睡一间!一些简陋的床,在这些床上能投入一场比在公社的禁猎区内更有成效的狩猎!可恨的寄生虫,被我们和睡在床边的、擦痒擦得地板都震动起来的那些狗一起分享!

而我,还天真地问我们的女房东,一个头发蓬乱翘起的庇卡底老太婆宿舍里有没有跳蚤!

“没有的!”她回答我说,“……臭虫把它们都吃了!”

听了这话以后,我决定和衣而睡,睡在一把腿有长短的椅子上,这把椅子一动就哼哼唧唧地响。因此,天亮时我觉得疲乏不堪。

自然,我第一个就起身了。勃雷蒂纽,玛蒂法,蓬克鲁埃,杜伏歇尔和他们的伙伴还在打呼。我急着到原野上去,就像那些没有经验的猎人,希望天一亮就出发,甚至在吃早饭之前。但那些艺术大师——我恭恭敬敬地将他们一个一个叫醒——一面低声抱怨,一面抚慰我这个不耐烦的新参加者。这些狡滑的人知道,天刚亮时,翅膀上还湿漉漉地沾着露水的小山鹑是很难靠近的,而且,如果它飞起来了,它们不肯下决心飞回树荫中的。

因此必须等到所有的露水都被太阳蒸发。

终于,在简单地吃了一顿早饭,接着完成了早晨不可避免的举动后,人们离开了旅馆,一面在关节处搔着痒;然后向平原走去,禁猎区就是从那儿开始的。

当我们走到禁猎区边缘时,勃雷蒂纽把我拉到一旁,对我说:

“拿好你的猎枪,斜着拿,枪口向地面,尽量别打中任何人!”

“我会尽力,”我回答说,不作保证,“但以对等为条件,是不是?”

勃雷蒂纽轻蔑地耸耸肩,于是我们着手打猎了——自由打猎——根据各人的兴致。

那是个相当讨厌的地方,那个艾利沙,那种光秃秃跟它的名字完全相反①,但虽然猎物似乎没有苏一伏德雷山多,动物藏身之处却不少,“有野兔,”玛蒂法说,“看见的野兔要多少有多少!”蓬克鲁埃补充说。

①艾利沙意为布满尖形物。

想到可以大显身手,所有这些勇士情绪很好。

就这样开始了。天气晴朗。几缕阳光穿过了集聚在地平线上的晨雾。到处都是叫声,啾啾声,咯咯声。一些鸟从田野飞起,直上天空,就像发条突然松开的直升飞机。

由于无法自制,我不止一次激动地举枪瞄准。

“别开枪!别开枪!”我的朋友勃雷蒂纽冲我叫着,他监视着我,看上去又不像在监视我。

“为什么?难道那不是鹌鹑?”

“不,那是云雀!别开枪!”

更不用说马克西蒙,杜伏歇尔,蓬克鲁埃,玛蒂法和另外两个人不止一次地斜眼看我。接着,他们很谨慎地带着他们的狗散开了,那些狗低着鼻子在苜蓿,岩黄芪,三叶草中碎步小跑着,搜寻着,翘起的狗尾巴就像同样多的我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号在跳动着。

我心想,这些先生不愿留在有一个生手的危险区域,有点怕新手的猎枪打中他们的胫胃。

“该死的!拿好您的枪!”勃雷蒂纽在走远时又对我说了一遍。

“嗨!我拿得并不比别人差!”我回答说,对这过份的叮嘱有点恼火。

勃雷蒂组又一次耸耸肩膀,向左斜插过去,因为我绝不宜落在后面,我加快了脚步。



我赶上了我的伙伴们,但,为了不再使他们紧张,我把猎枪背在肩上,枪托朝天。

这些职业猎手,一身猎装,看上去非常气派,白色上装,有凸纹的宽大的丝绒长裤,鞋底露出打了钉子的大皮鞋,粗布绑腿裹着羊毛长袜,这种袜比很快就会把皮肤擦伤的线袜或布袜更为可取——我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我那身便宜的服装远不如他们漂亮;然而人们不能要求一个新手拥有一个老演员的藏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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