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三位一体
“我的初衷只是保护我想保护的东西。我无法让自己在这一场风暴中全身而退，但是我依旧有必须保护的东西。所以，莎拉夫人，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全力协助，我已经赌上了我的全部，也请你──支持──我──”
诚恳的请求著，看著她真诚的眼睛，莎拉突然对她有了更多的兴趣：这个女人只怕不是那麽的简单了！
只是一个普通的强大的女人，是不可能轻易成为黑暗世界的女主人的！
“我明白了，我会全力协助你，但是，相对的，我也不希望你对我──”
嗖──
莎拉感受到空气中存在异样，她站了起来。
也在她转身时，基卡做了一个小小的姿势。
“吉尔曼！”
“是。”
男人低声回答，带著几个人走了过去，基卡微笑著抱歉。
“我低估了那家夥的贪心，但我们好不容易得到在一起喝茶的机会，也不能浪费了，权当是下午茶时间的免费娱乐吧。”
莎拉笑了。
在战场上获得地位的女人不会对血腥有任何的不愉快，虽然一边喝茶一边欣赏血腥的余兴节目有些不道德，但可以借此机会明白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的实力的冰山一角，她不想说反对。
倒是基卡，一边为她倒茶，一边解释著。
“吉尔曼是我的私人保护者，他追随我已经很久了。曾经他也是一位英勇的骑士，可惜和上司发生了一些摩擦，在他无路可走的时候我收留了他，给了他展示自己的能力的舞台。他是个不错的男人，拥有他的保护的我，也是幸福的。虽然由於过分的安逸，身手似乎有些退步了──”
说到最後一个字的时候，她手中的切蛋糕的餐刀飞出，刺中身後的男人的咽喉，而後，呼啸著，落在了地上。
轰然倒地的人，喉口处有一个血洞。
通过杯中的倒影观察身後的女人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茶。
“吉尔曼，竟然让我的客人遇上这样的危险，是你的失职。”
“非常抱歉，夫人，因为我的疏忽竟让尊贵的客人受到惊吓，请接受我的道歉。”
男人谦卑地低头道歉，基卡却只是做了个手势。
“快点清理吧，我的最重要的客人可是不喜欢血腥的。”
“最重要的客人？”
莎拉有些疑惑，她一直称自己为重要的客人，此刻，却是“最重要的客人”，她不是个自大的人，此刻的称呼改变，唯一的可能是：今天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个客人？
可惜基卡依旧是微笑的模样，莎拉明白，即使问了基卡，这个女人也不会回答。
仿佛早就掐算了时间一般，在地上的血迹尚未擦拭干净时，一位预料之外的客人出现了。
竟然是──
艾斯！
看艾斯的表情，他显然并没有和基卡预定了时间，甚至可能连基卡是谁也不知道。走进广场的他用好奇和厌恶看著地上的血迹，走到了雕像前。
甚至不需要仔细的观察他的相貌，莎拉已经可以确定那就是艾斯，他的温暖渗入空气之中，淡雅的香气让刚刚结束杀戮的世界多了少许的温和，他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美丽得无法相信的容貌却是空气的自然。
他和萨兰是不一样的。
即使相貌相似宛如镜中的彼此，他们两个人给人的感觉也是完全的不一样。萨兰是火焰一样浓烈，抢夺著他人的思考，强烈得不能拒绝，会让看见他的任何一个人都在瞬间失去思考的欲望，仿佛自身也将会被支配。艾斯是温柔的，温暖的气息挥发在空中，一丝一缕地渗透，虽然会给人不真实的感动，却又自然得仿佛呼吸本身。
如果说萨兰是正午的阳光，强烈而耀目，甚至可能刺伤注视他的眼睛，那麽艾斯便是午夜寂静的月亮，宁静地洒入每一个思慕他的人的心中。
萨卡、萨兰和艾斯果然是三个人。
莎拉再一次确定了这个事实。
他们是不可分割的三个人。
萨兰是阳刚的霸气纵横，征服者的铁骑肆意蹂躏大地；艾斯却有些中性化，温和地安抚著泣血的心；而萨卡，不曾见过的萨卡，或许是传闻的缘故，莎拉觉得他应该是个有些妩媚的人，不确定是男是女，在男人的强势下有著女性的温柔，看似温和而公平的行为深处却又藏著不明意义的私心。
艾斯注意到她们，但他更在意的却是另一个人。
缓步走到广场的中心，手指抚摸著冰冷的石像，与萨卡的记忆重合的部分再一次泛起忧伤。
“玛拉──”
泪水从珍珠色的脸庞滑落，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诞生的忧伤笼罩了灵魂，泪水滑落了，不知不觉中滑落了。
莎拉也有了不能压抑的悲伤，泪水仿佛失去控制般涌了出来，一直以来拒绝承认的悲伤和压力都化为泪水流出，紧闭的感情闸门被汹涌的情感大浪冲垮了。
失态了。
幸好基卡的情况也是一样的糟糕，被艾斯的感情辐射到的每一个人都失态了，泪水不能控制的流下。
他的精神太过纯洁，能轻易地和自然的精灵发生共鸣，从而影响他人的感情，虽然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情感将会影响别人的思考，平时也竭力将自己的思考隐藏，但在真心流露的时候，依旧会扩散在空气中。
没有人不会流眼泪，任何人都会有伤感得必须用眼泪宣泄的时刻，以他为中心形成的感情漩涡在肆虐，压抑已久的悲伤涌到喉口，化为无声的眼泪，缓慢地流淌。
静静的广场，每一个人都在流眼泪，艾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化为漩涡伤害了身边的人，他只是静静地看著玛拉的雕像，他的心在伤痛，流下的是倔强的玛拉也许一生都不曾流下的眼泪。
萨卡的记忆涌上了心头，他伸手抚摸著用坚强掩饰著悲伤的玛拉。
“……最後一次见面的时候，如果把你的眼泪流出，命运是不是会有改变？你总是压抑著自己，不愿意让自己像个真正的女人那样流出眼泪，其实，只要你……哭泣，哪怕只是撒娇，命运也……你不愿意将泪水流下，宁可葬送爱情的萌芽……你总是这样的倔强，即使失去一生的幸福也不愿意露出脆弱的本性……玛拉，为何这样的坚强，为何将眼泪无数次的咽下！”
“……因为害怕失去吗？”
“……但是萨卡也是真诚的爱过你的，你因为爱著萨卡而放弃他，他因为你的放弃走上了绝望的生命。萨卡爱过很多人，唯独对你的感情是特别的……你是个特别的女人，即使再痛苦再渴望得到，也会在权衡利益以後强求自己克制。你是如此的坚强，甚至没有任何的拥有，却也得到了时间最多的爱情的……”
玛拉的笑容是永恒的，雕像上的她用永不凋谢的笑容和青春坚守著倔强，即使心已经成为碎片，也不会失去笑容。
艾斯的手指划过冰冷的嘴唇，低喃著：“如果你曾经任性过，你也许会拥有，你真的永远也不後悔自己的选择吗？我知道你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後悔，但在我体内的萨卡总能感受到你的眼泪，玛拉，他一直注视著你，看著你不愿意融化的坚强……玛拉……”
“──玛拉不会流眼泪，也不会为了自己的感情悲伤，她是索菲特家族最後的家主，她的每一滴眼泪都是珍贵的财富，都必须属於索菲特家族！”
艾斯没有因为身後的声音而惊讶，他转身，看著缓步走来的基卡。
“你好，基卡，阿尔卡利和科斯特纳引以为傲的女儿。”
“被你看穿了。”
基卡落落大方地走向艾斯，将丝绢递上。
“可以收敛您的感情吗，您的情感太过强烈，我们都被感染了。”
“抱歉。”
认真道歉之余，艾斯也说出他对基卡的评价。
“你和玛拉长得太像了，不仅仅是相貌，更多的是灵魂，你们内心深处的相似令我害怕，明明已经伤痕累累，无法坚持，却还要一个人走下去，你的灵光是灿烂的金色，可你的心却蒙上了阴云。”
基卡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
艾斯又对著莎拉温和的说道：“您好，莎拉尼曼二世。”
“果然不能骗过你，也只有你能一眼看出我和我的母亲的区别。”
莎拉无奈地看著艾斯，在艾斯的眼中，这位令大地颤抖的女性却洋溢著生命的活力和姐姐的包容。
女人正式拉开裙裾，行欠身礼。
“艾斯殿下，很久没有见面了，或者说我们从没有见过面。虽然您可能变成我的陛下的敌人，我依旧欢迎你，我所侍奉的陛下的双生者艾斯．凡．拉．萨拉斯兰殿下。”
被如此恭敬地对待时，艾斯没有任何的不自在，他托起女士的手，回以一吻。
“莎拉夫人确实是令人怀念的温暖，您是火焰般美丽的女人，不论是父亲还是我，以及我的哥哥，都曾被您和您的母亲的温暖倾倒。”
“但我直到现在才知道萨卡生下的竟是如此相似的双胞胎，你和陛下是继承了萨卡的意志的人，背负了无望的命运，我作为最关心你们的人，却直到现在才知道当年的事情的冰山一角。请告诉我，为何是双生，你们究竟是因谁的希望而诞生？”
这一次，她得到的是拒绝。
“非常抱歉，虽然是您，我也不能回答。我们背负了命运而诞生，在我们之间有著比血更深的牵绊，我们是他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亲人，更是他的生命的另一种形态。另外，我必须纠正您的一个错误，我和萨兰是因为萨卡才存在的，但萨卡不完全是上一代大公的独子，我们也不是使用你们能够理解的方式得到生命的。”
温文尔雅的言辞之後是完全的拒绝，拥有强大的魔力的莎拉感受到了他的力量，强大得随时可以撕裂空间的力量压迫著她的神经，如果她执意追问，将会被强大的力量撕碎！
“──我明白了。”
装出不在意的样子，莎拉为自己的无礼向艾斯道歉，艾斯的笑容也化为清风，溶解了适才的寒冷。
“莎拉，你真的很美，我唯一的悲伤却是帕赛尔，如果他──”
为保护主人而牺牲性命的帕赛尔，也是萨卡最重要的老师和恋人的帕赛尔，从艾斯的口中再一次听到这熟悉的名字时，忆及母亲的话语，莎拉流出了眼泪。
无法在萨卡的身上看见确定的未来的龙利兽最终以自己的性命挑战了命运，他恪守著誓约，无畏地赴死，也最终铸就了以後的新的命运。
只是，看见周围的人都是泪水纵横，果然是艾斯的悲伤再一次感染身边的人，莎拉只能苦笑著将眼角的泪水擦拭。
“艾斯，你──”
“非常抱歉，但是看见莎拉，我忍不住的想起帕赛尔，也想起了你的父亲们。真的必须感谢他们，因为他们，萨卡的命运才得到了改变，世界的命运才能以另一种节奏转动。”
“再提这些事情有意义吗？这些年萨兰一直暗中关照著我，给了我足够的金钱和权力，可这些东西都不是我最希望得到的。我想要被爱的幸福，想要得到家的温暖，想让不曾见过的双亲复活，我想得到的都是不能得到的，这些东西根本得不到！”
喃喃地说著，基卡想要得到的是最普通的人的幸福，可是她也清楚自己的梦只能归为梦，倒是艾斯，因为听见她的肺腑之言，再一次地道歉。
“对不起，我又让你伤心了。”
但在莎拉的眼中，看见的又是另一种景色：从艾斯的身上，有稳定而持续的白光缓慢传到基卡的身上，原本就光彩照人的基卡因此变得越加的夺目了。
她决定打断他们的交流。
“您可以前往陛下的身边吗？一百多年的时间，他也只是等著您一个人，对他而言，您比世界的任何一件东西都更加的重要。”
“不可以。”
艾斯摇头了。
“我与他一定会见面，但现在却不是我们见面的时间。命运已经转到终点，相见之刻也是最後一环破碎之时，现在的我们有不能见面的理由，但我们总会相见，因为……我的降生是为了与他相遇，我的降生是为了与他生活在一起……活著就是为了与他相遇……”
深情的话语缓慢地流出，感受到爱的沈重与执著的莎拉无法再坚持。
“那麽，艾斯，和我生活在一起可以吗？你的处境非常尴尬，萨兰的敌人也许会利用你伤害他。你或许不需要担心他们的阴谋之剑，但和你同行的人，她们──”
然而，基卡的邀请得到的也是拒绝。
“对不起，我依旧必须拒绝你。我无法看著生命消逝却无动於衷，你的世界太血腥，我若是住在你的住处，一定会和你的部下发生冲突的。我不想给你带来困扰。”
一瞬间，沈默了。
整个广场都沈默了。
而後爆出一阵笑声。
“哈──哈──”
是莎拉。
在此寂静而尴尬的时刻大笑的人是莎拉。
基卡愤怒地看著嘲笑她的莎拉：“同样也是被拒绝的立场的你，为什麽笑我？”
“因为我的失败不是你的失败，想不到做了完全的准备的你也会失败，於是我忍不住的笑了。”
隐晦的讽刺让熟悉贵族们的语言规则的基卡做了一个口型，莎拉也用同样隐晦的动作回敬她，倒是不知道她们做的动作的含义的艾斯，有些茫然。
“抱歉，如果是我的话语伤害了你们，我道歉，但是──”
他微笑著看了看天空。
“……我必须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