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赢家
“你说甚么？”
燕清粼冷冽的声音在静谧的会厅里，荡出几缕涟漪。在座的几位将军都大气也不敢喘，只低了头，偶尔瞥几眼这个一身泥泞的传令兵。
只有贺兰隆张大了嘴被震的不轻，若不是刘世勋在一侧硬是将人按住，还指不定他会做出些甚么来！
“回……回皇上，皇后……皇后突然出现临盆之兆，危……危在旦夕！”
传令兵的话里颤颤巍巍，似乎不胜惶恐，又担心龙颜大怒，所以更是低了头一句话也不说。
燕清粼瞳孔突地一缩，顿了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曲起食指缓缓在桌面上轻叩着。
萧达心里转过几番心思，突地跪在当下，声音俱颤：“主子！皇后现在定是情况危急，不然也不会从京里派了人来！主子与皇后向来情深意切，现在皇后定是万分思念主子！主子！回京罢！”
燕清粼面色沉凝，缓缓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没有说话。
柯子卿虽然对燕若冰的身份心怀疑惑，如今却也不好多说，只微微皱了眉头盯着燕清粼。
脚步一顿，燕清粼捏了捏额角，似乎极为踌躇，但话一出口却是掷地有声：“刘世勋，朕命你立刻接手北辽收编事宜，升为北征大将军。”
刘世勋一愣，麻利的从位上跃起跪在当下，一脸感激：“谢皇上！末将定不负皇恩！”
燕清粼微颔首：“邢璨！”
邢璨也是一怔，接着起身跪下：“末将在。”
“朕封你为骠骑大将军，从今日起协助刘世勋护卫北境安宁！”
邢璨蓦地抬头看上来，却见燕清粼眸中没有任何游移，双拳一握，深叩下去：“皇上……”
燕清粼从御座上走了下来，略微一俯身将邢璨虚扶起来，压低了声音一句：“朕信你能做好，所以别让朕失望。”
邢璨眼睛一热，死咬着下唇，半晌才低声一句三：“定不让皇上失望……”
略微点点头，燕清粼又转向贺兰隆：“贺兰隆！”
“末将在！”
“朕封你与于世清分为左右路将军，西北一切调度，不准有任何差错，否则，提头来见！”
贺兰隆浑身一震：“末将尊旨！”
燕清粼复又看了他一眼，低声加了句：“冰儿不会有事。”
贺兰隆面上闪过几番隐忍，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声来，只默默的给燕清粼行了个礼，便一声不吭的退守在一侧。
表情一凛，燕清粼回身走到上位：“周青，朕命你立刻传令所有御林军整装，三个时辰内随朕返京，不得有误！”
“臣遵旨！”
说罢，周青便退了出去准备。
缓缓舒出一口气，燕清粼这才看了眼柯子卿，却是对刘世勋说了句：“刘将军，这次朕就只让柯子卿送朕回京了，可有甚么异议么？”
柯子卿听他如此说，早已单膝跪在当下待命。
刘世勋脸上有些诚惶诚恐：“皇上安危最为重要，末将以为还是多派些人随行罢。”
燕清粼摆了摆手：“你们只要把西北整治安稳了，朕还能有甚么事？”
刘世勋一想，倒也在理，便也不多说了。
众人退出后，燕清粼示意柯子卿落后几步，也没说旁的，只略微提了风锦公主一行的事儿。因为碍于风锦公主的身份，燕清粼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将她带回燕都，再说也答应了将风锦公主送归理越故地以度残生。
所以燕清粼从听风楼里调来不少主力一起护送风锦公主南下，不过这件事未曾与柯子卿商量，现在告诉他，也不是过问柯子卿的意见，而只是简单的通告而已。柯子卿的意见，不在燕清粼的考虑范围内，因为风锦公主去哪儿，都与柯子卿没有关系。
只是风锦公主病入膏肓的事……燕清粼还未想好如何告诉柯子卿，倒是风锦公主自己来说比较合适些。
罢了，还是柯子卿先去与风锦公主送行，看她是否主动谈及。以柯子卿的性子，若是知道了风锦公主不过还有两年寿命，定会常伴她左右罢。但是……燕清粼却隐隐有种直觉，风锦公主不会主动对柯子卿说此事。
总之，先处理完眼前的事情再考虑这些罢。
两个时辰内，所有不宜露面的随行人员都被安排进大大小小的马车准备随燕清粼回京，只一人背了个简单的包裹，进了端蘅厅。
燕清粼微微蹙了眉：“姬澈，你这是甚么意思？”
姬澈今天穿了件青色骑装，长长的头发被简单的束起，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听燕清粼如此问，抿了抿嘴唇，垂着眸子。
燕清粼轻叹一声，上前欲抚他头发，没想到姬澈头一歪避了过去，把燕清粼伸出来的手尴尬的晾在当下。
“是怪朕没有去看你么？”燕清粼也不恼，转身走到案边坐下，拿起毛笔蘸了墨：“朕昨日忙着听刘世勋他们的禀报，分身乏术，不过朕不是让太医过去了么，你……”
姬澈突地淡淡一句将燕清粼打断：“臭狐狸，我……我不跟你回燕都了，我们就在这分道扬镳罢。”
燕清粼手里的动作一停，抬头看着姬澈：“别任性了，以你现在的身份现在还能去哪儿？再说，容儿也跟朕回去，你能舍得下他么？”
姬澈面上一征，接着冷冷一笑：“他是你的心上人自然应该随你回去，我又是甚么身份跟着你？”
燕清粼眼角一跳，缓缓放下笔，加重语气道：“姬澈！”
姬澈又垂了眸子，默了片刻：“臭狐狸你……不必留我。”
燕清粼正要开口说话，姬澈又道：“我早就想云游四海，只想做个闲散之人，你……不必想的太多，我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威胁……”
燕清粼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朕没有这个意思。”
“随便你是甚么意思……”姬澈转身往外走了几步，复又停下：“臭狐狸，你……你好好待容儿，你在他心里真的非常重要……”
“那我在你心里就不重要了么？！”
门外突地传来一声喝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再看时竟是姬容一脸泪痕的死死抓住姬澈的胳膊：“二哥，你从小到大都不会照顾自己，现在你独身一人又能去哪里？我不让你走！”
见姬澈没什么反应，姬容焦急的转向燕清粼：“粼！粼你劝劝二哥！”
燕清粼站了起来，示意萧达过来给他更衣，淡淡的说了句：“容儿，姬澈有自己的想法，我们都无权干涉。”
姬容一征：“可是……”
“姬澈，”燕清粼系好披风走了过来：“若需要什么就去跟周青说，马匹干粮之类都要带好。”
姬澈心口一紧，自嘲的弯了弯嘴角：“多谢皇上关心了。”
燕清粼眉头微蹙，在姬澈面前站定：“姬澈，你若想留下，朕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但你若真想走，朕也不会拦你。你只是想问你，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么？”
姬澈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燕清粼抿抿嘴，没再说话，冲姬容招了招手：“容儿，朕要带你去个旁的地方，过来。”
“粼……”姬容担心的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姬澈，有些不放心。
燕清粼脸上一沉：“过来。”
姬容一咬下唇，瞅了瞅姬澈，还是挪了过去。
到了近前，燕清粼一把扯住姬容的手，拖着人往外走，只在屏风处一停，头也没回的扔下一句：“就算是任性，也该有个限度。等你什么时候逞够了强，我们再见面罢。”
一句话将姬澈震在当下，他愣愣的盯着燕清粼走出去的方向，身形一垮滑坐在地上。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燕清粼他……竟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
偌大的端蘅厅里顿时就剩下了姬澈孤零零的一个人，燕清粼既然不在，姬澈便也没了强装坚强的必要，嘴角咧出一丝涩涩的笑意，让人看的格外心疼。
伸手在脸上一擦，姬澈从地上爬起来，出了端蘅厅，竟见得萧达牵着马一匹马等在当下，不由一愣，接着眼神黯然的拎着包袱翻身上马。
“姬二殿下，一路小心。”
萧达微微一行礼，退到一侧，垂首不语。
姬澈默了片晌，犹犹豫豫的问了句：“他……没有话带给我？”
萧达摇摇头：“主子甚么都没说。”
姬澈一咬牙，回身一扯马鞭奔了出去。
等人跑远了，萧达才淡淡的望了望前方，低声一句：“好生跟好了，任何消息都及时回禀主子，不能让他有危险，去罢。”
风声一动，接着又恢复了平静。
轻咳一声，萧达独自一人往回走，没多久突地闪身出来一人与他并肩而行。
萧达看了他一眼，笑了：“飒，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藏着呢。”
飒耸耸肩：“我的身份，不能随便露面。”
“算了罢你，到底是放心不下姬澈罢？”
“……”
“你最好小心些个，主子眼里揉不进沙子的。”
飒轻轻一叹：“你多心了。我对姬澈没甚么非分之想，只是怜悯姬澈的处境，他又是个爱逞强的主儿，到头来伤人害己的。”
萧达点点头：“所以主子让他走，也算是尊重了姬澈的意愿，倒没甚么不妥。而且，主子已经安排了人随行保护他，不会有事的。”
“爷该是心里早就有打算了罢？”燕清粼向来最擅长揣摩旁人的心思，姬澈虽然掩得深，但比之燕清粼，还是差许多了。
“主子觉得姬澈该是不会走远的，旁的……就不是我们该该过问的了。”
飒略一颔首，也不多问了，便转言正事：“关于苏公子的暗报已经呈上去了，今儿个皇后那边也派了令兵来，看来情况不太妙。”
萧达眉间顿时蹙了起来：“前几天风大人的暗报主子就看了，只说苏公子情况还算稳定，没什么大碍。主子虽然嘴上不说，可见着苏公子这连着十几日一封亲书的暗报都没有，心里怕是放心不下。令兵一来，也算是给主子找了个台阶，我盘算着咱们出来也有小半年了，主子身为一国之君总是在外也不太合礼数，回去总是好的。”
飒脚步一顿：“萧达，是不是皇后那边有了甚么安排？如果只是想告诉爷苏公子的情况不妙的话，用暗卫不是更好么？”
萧达瞥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如果这次能成功的话，凉庭那处划归大燕便指日可待了。”
飒一惊：“皇后的主意？”
萧达略一游移，却说了句旁的：“别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晓得主子让我今天在那些将军面前配合他演这场戏……飒，之前我还有些怀疑皇后是甚么圣钵，可现下……他或许真的像大将军一样……深藏不露……”
飒心里隐隐明白了：“如果是这样，爷就是多了更强的助力，我们该高兴才是。”
萧达轻轻一笑：“看来这次回京路上，又不得安宁了。”
飒心有同感，看来有必要去请示下燕清粼了，忽然想到北辰的另一个不稳定因素：“东方润那处怎么样了？该是时候了罢？”
“这个女人再狠，也敌不过东方慕平这个弱点抓在我们手里，”萧达冷笑一声：“主子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晾着这个女人，把她的那股子戾气挫伤的差不多了。”
飒跟上几步，眼神微微眯起：“主子已经去找她了么？”
“嗯，带着姬容公子一起去了。”
“只要一从她那里拿到姬陉动作的证据，我们铲除这最后一个障碍也就指日可待了。”
“萧霆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一切顺利。”
“看来这次又要与二皇子一起配合了，这几年他的行事风格倒是越来越利索，主子还经常夸赞他。假以时日，或许当真是主子的一大臂力。”
飒点点头，停了下来：“成败都在此一举了。那你就去跟着爷，我先去安排回京事宜，然后跟爷确认一下，分别给萧霆和二皇子发暗报过去。”
萧达微微一礼，两人便分头行事。
当日，出访北辰约六个月之余的燕清粼，在一片欢呼声中匆匆离开北境南下燕都，途中受到沿路百姓的热烈欢迎。但是，在行程第三日时，燕王燕清粼在五行山遭遇箭袭，来者汹汹，杀伐决断，仿佛早就有了预谋。混乱之中，凉庭国昔日的二王子姬澈突然出现替燕清粼挡了致命的一箭，方化解了危机。
偷袭之人，从服饰、刀剑以及图腾上均是凉庭所出，消息一出，全天下哗然，顿时全部舆论指向被大燕格外器重的凉庭国主姬陉身上，指责他所行不义，恩将仇报，人心不古，纷纷要求燕王收回凉庭国土，以教化那处被庸王愚昧的国民。于是乎，燕清粼顺应民意，一诏令书让西南重军直捣黄龙，凉庭瞬间倾覆。
天时地利人和，此一役，天下归一，统为燕姓。
两日后，大燕突然传出喜讯，皇后燕若冰为大燕诞下第一个皇子，臣民均视其为社稷祥兆，普天同庆。
而此时，燕清粼尚在归京的路上，与天下百姓不同的是，一封封紧急暗报纷沓而至，内容只有一个：速回京。
虽凉庭有传闻说，姬陉被杀之时，直呼自己被燕清粼算计、实属冤枉，所以被杀时还被割掉了舌头，以儆效尤。但此传闻所传范围极小，未形成大气候，不过成了街头巷议，饭后谈资。
燕清粼听了后，淡淡一笑，倾国倾城。
这场阴谋背后，注定是个谜，只要当事人不说，说也洞察不了。
不过，毫无疑问的是，赢家只有一个，那就是燕清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