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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页

书籍名:《晚安,巴黎》    作者:堇色iv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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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男孩子。大概也因此,自己的心境才会如此澄澈。
  爱他的淡然,爱他的善良,爱他的文笔,甚至爱他的沉默。爱的也是他的不同寻常。他如此特别,在看过那么多人之后,居然能看一眼就走进心里。
  他在我心中,就如同一个雪国少年,干净沉默,善良温柔。
  
  我一夜一夜睡不着,等着天亮之后好去找他。可是找到了又如何?终究只能像个橡树,在窗外窥视。
  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我决定将这些心事告知于他。
  我花费了很多个夜晚,费尽心思,只是想用最美丽的词句给他写一封信。为此,草稿就写了多次,涂涂改改,总觉得不好。最后又小心翼翼地誊在信纸之上,容不得任何一个错字。有时候不过是写错了一个字,就揉掉了信纸重头来过。这样的偏执与认真,我想,过了这一次,日后都不会再有。
  
  最终,那一封信写成。
  我将信夹在伍尔夫的小说《奥兰多》当中,打算在第二天给他。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脑中浮现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场景。我试图反复比较,在哪个场合,在什么时机,将书递给他才最为合适。而那时候的我,又该说些什么。我带着如此的百般心思入睡。
  
  第二日,在公共课结束了的阶梯教室,他坐在最后一排,正要理包离开,我喊住他。他身边的几个男孩子也一同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一时感到紧张,竟不敢抬头看他。
  我将《奥兰多》递过他,说:“那个……那天我逛小书店的时候恰好看到这本《奥兰多》,就替你买了。”
  他见了很欣喜。我知道,这本早已不再再版的《奥兰多》是他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
  他非常珍惜地接过书,道了谢谢。将书放进包里,他随后跟着几个男生一同走了。
  
  其实,我选择《奥兰多》是别有深意。不仅仅因为他寻了这本书很久,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这本伍尔夫的著作被成为世上最长、最动人的情书。我心中暗自揣测,凭他的敏感而细致,或许能够读懂此中的真意。
  
  两天之后,他在校园中遇见我,将一本松尾芭蕉的《澳洲小道》送给我。
  我兢兢战战接过书,好像心中早有预感一般,我知道,书中一定也暗藏了他的回馈。
  回到宿舍,我拿出书,迫不及待地翻开。果然——从中落出一封信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拆开信来读。
  他抄录了一些优美的日本俳句给我。“年少时曾问旅路,百年后只见云深”,字字俊朗。我只感觉一颗心跳得飞快,怀着期待而又害怕的心情,扫视到信的最后。
  
  他写:“你送给我的《奥兰多》我很喜欢,谢谢。但是,对不起。”
  似乎是意料中的答案。我放下信,苦苦地笑了,巨大的失落感还是瞬间席卷而来。
  
  在淡定下来之后,我忍不住又将信仔细地读了一遍。
  他的笔触细腻,隐晦的语句间似乎在向我诉说一个秘密。读到那几个指向不明的段落,我又反复地念了,在心中细细揣摩。之后终于明白他尝试向我倾诉的心事——他不爱女孩。
  
  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终结我的这一潭情感。
  想了好久之后,最后给他发去了一条短信,说:“之前,我妄想在每一张图书馆的桌上都偷偷写你的名字,那是我想念你的方式。如今得知你已有了心尖上的人,虽然难过,但依旧祝你幸福。而我们也仍是朋友,日后有了苦便可以向我说。再大的委屈都让我来担。因为是女子,受了委屈可以哭,而你不可以。……能够遇见你,是件很好的事,我已万分感激。”
  
  之后的一两年间,我过地非常自在。温习功课,阅读小说,偶尔也学习摄影。
  只是,仍旧非常想念他。但凡在别处阅读到松尾芭蕉或是川端康成,我都会想起他来,这个纯净的雪国少年。
  
  我知道他此刻非常幸福。他有他的人生,有他的世界。
  我亦清楚他是我错爱的人,却依旧不能因为这是个错而停止爱他。
  
  大学四年间,身边的朋友纷纷恋爱,而我却没有。我并未有任何刻意,只是我再也没有见到一个男孩,可以像他那般让我心动。
  
  我因求职而要离开,走之前又见了他一面。
  我感叹他还是如同四年前一样,丝毫未变。干净单纯,不论为人还是行文,就像屠格涅夫、像初恋。
  
  他就像是我人生行路中一潭清喜水泽,几次想忘于世,总在山穷水尽处又悄然相见,算来即是一种不舍。
  但我心中亦清清楚楚地明白,若非不是自己亲手告别,这段回忆就不会死。就如圣经《启示录》中所言:“我又看见一个新天地。因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了。海也不再有了。”
  
  他一如往初。
  只是,再见,雪国少年。
  

番外二 木头笔记选段 2001-2010
  木头笔记选段(2001-2010)
  
  2001-2003
  
  *
  
  今天是我与小武在分手之后的第一次见面,时隔已久了。
  我们在咖啡馆里坐了一会,我看着对面的他,开口只有一句:“你过得好吗?”忽然觉得悲哀。他也寒暄了几句,随后便谈起了以前的岁月。
  他一副已然放下的模样,谈起了从前的我。我默默地听他说,没有做任何反驳。
  他仍只说我是个少言寡语,干净沉默的乖学生。我并没有后悔与他分开。因为分手可以有很多原因,但其中最悲哀的却是:他从未真正认识我。
  
  *
  
  这些天里读了聂鲁达的诗,觉得喜欢,随手抄录了两句。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彷佛你消失了一样,遥远而且哀伤,彷佛你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有那么多的死者,那么多被炎日决口的堤防,那么多头去碰撞船身,那么多手在亲吻时交握,那么多事物我要忘记。”
  
  另,终于买好了自己的第一台单反。以后就要用这台机去拍更多的风景。
  
  *
  
  开学已有一阵子了。
  这些天里的大事:加入了摄影社团,失而复得一本不同译本的《雪国》,摔坏了新相机,认识了一个经济学院的没有礼貌的混蛋家伙。
  
  *
  
  读伍尔夫。
  在《奥兰多》中读到了伍尔夫犀利的见解:“男女的平等应该褪去衣裳和皮囊、比较核心价值。”
  多多少少听过一些有关她的故事,了解到她是英国文坛女权主义的代表,是个寂寞却又不独孤的天才。
  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她被困在自己的幻听、幻想和错误的性取向之间作茧自缚。最终投湖自尽。
  让我震动的是她写给丈夫的遗书中的话:“我生活中的全部幸福都归功于你,你是难以置信地善良。假如还有任何人能挽救我,那也只有你了。现在,一切都离我而去,剩下的只有你的善良。我不能再继续糟蹋你的生命。我相信,再没有哪两个人像我们在一起时这样幸福。”
  
  *
  
  最近几日里,稿子被催地很急。曾经好几次,写不出一个字,非常困苦。没有思绪的时候,还是会读松尾芭蕉,或者听一些音乐。有一个叫做岛的乐团,我很喜欢。我喜欢《火光》的歌词:“给我一点火光,我就燃烧给你看……你喊了我一声,眼里亮着爱。”
  
  昨天,邹子裴踢球的时候伤到了脚。
  他让我去给他拍些照片留念,我就去了。
  后来陪他一起去了医院,说是骨裂,还伤了夹板。他一路都忍着,也不喊疼。
  回到宿舍的时候,我把病历卡和药给他,又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他一遍。他坐在我旁边,居然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发,问:“你是担心我么?”十分孩子气。
  我突然想起来那次在食堂,他从我盘子里夹走我不要吃的胡萝卜。又忽然想起来那晚,一起在寝室烧着锅子吃火锅的样子,好像是温暖的。
  
  *
  
  他写给我一封信。
  在里面,我学了第一句法语:Je t’aime vraiment. Toujous.(我真心爱你,永远。)
  
  *
  
  他自作主张,我见到了他的母亲,紧张地要命。
  之后,我第一次和别人提起自己以前的事,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同别人说了。
  我破碎不堪的家庭,阴郁寡欢的童年,还有,一去不回的小武。
  说到小武的时候,还是有些伤心的,因为我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了。
  邹子裴当时的表情很柔和,并且也悲伤。他没多问什么,抱了抱我,说他会对我好。
  我忽然感到有些迷茫,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要怎么去走了。
  
  *
  
  这两天在读《达洛维太太》,还是伍尔夫的小说。闲的时候,又重新读《雪国》,想看看这个新的译本好在何处。
  
  另外,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小武了。
  但之前,他却打电话给我,说要见我。我想了想之后才答应,因为,任何事情都该要有个了结。见他之前,我把之前写的东西全翻了出来。关于他的那些,我重头看了一遍。在那之后,我把上万字的手稿全扔了。
  上个周末,我新写了一篇自己还算满意的短篇,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其中的一个人物原型是潜意识中按着邹子裴来写的。
  
  *
  
  我不知该写些什么,也不知要如何写。
  我读到她的话:“即便她写一千行诗,一百次回首,花十年等你,你始终都站在原处,远天云外,不曾读懂她半分诗意。”
  我深知,在这世上,总有一些你无法去爱的人,你注定要辜负他们。
  我对不起她。
  
  *
  
  把东西都搬去他那儿了,只因为他说想一起住。他提了好多次,看他耷拉着眉头,我就心软答应。
  周末的时候,去爬山了。
  走到环山小道上是满眼苍翠。树海起伏,还有拔高了的生长的竹。荣枯随缘,遇合尽兴,也算是种心境。他拉着我一心向前走,冬日里的阳光透过一层又一层密不透风的枝叶,最后还是能顽强地照进林间的小径上,非常暖和。鞋带散开来的时候,他蹲下身子替我去系。
  另外有一处细节,我觉得有写的必要。
  在刚刚到达要下车的时候,司机提醒大家不要忘记携带自己的贵重物品,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脑勺,明朗地笑说:“走了,贵重物品。”我看到从他头顶照射而过的阳光,明晃晃,我也笑了。
  
  *
  
  我们都很喜欢夏朵的蛋糕,那家的师傅手艺很好。
  他跟着夏朵的老板学做了舒芙蕾。他在夏朵打工攒钱给我买了一台新的尼康。这些是我的新年礼物。
  他牵着我走过无数人群,天寒地冻,他的手心却是暖的。那时候,我心里突然泛滥起一种不知名的莫名感伤,就连我自己都反应不及。他无比认真地对我说他爱我,像个孩子做出承诺一般,要我安心,固执而倔强。
  
  *
  
  今天他非常认真地说:“你心里有了不高兴,有了委屈,就都和我说。你大凡开了口,我也就不会再有过分的忧虑,我只是想同你分担所有。如果我连你的那些心事都不能分担,还谈什么爱你呢?”
  
  *
  
  说及海子,大多数人都喜欢他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是我更喜欢《日记》、《麦地》和《黎明》,尤其《黎明》,我读了好多好多遍,在机场候机厅读,在飞机上也读。
  
  “把天空和大地打扫干干净净,归还一个莫不相识的人。”
  
  到厦门只要一个半小时。
  我们住在一个青年旅社,那家养了一只叫酸奶的白猫。
  不过这里的舒芙蕾不及夏朵的好,也不及邹子裴的好。
  
  我庆幸,曾有人邀我春溪捉蝌蚪;曾有人为我夏日捕鸣蝉;曾有人陪我秋夜扑流萤;曾有人替我冬季燃篝火。这一程远涉山水的每一步,仿佛都是跟来世借的。
  靠近那人身边的每一次,时间都滴答在我心上敲打。我看着他的时候,他或许正看着别处,于是我记住了他的侧脸,有高挺的鼻梁,有动人闪烁的眼。
  
  *
  
  彼时已不算是孩子的年纪,却也还未完全长大。许多事还没有定论,承诺也给得轻易。对错与否,概不负责。因为还有时间,等待之后答案自会揭晓。
  说什么一生一世,好像自己能够做主似的。
  
  *
  
  那里是他的家,他总要回去的。他可以回到那个城市,走儿时走过的道路、去广场上放飞一些鸽子、听巷口的游吟歌手演奏竖琴或是唱一首民谣,或者站在香榭丽舍大道的正中央拍照。
  如果有一天再见不到你,我问你每日早安、午安、晚安。
  
  *
  
  之前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唯独是这件事。
  他吼了我几句,我闷着性子也不回话。之后他和一群人出去找发泄,喝地昏天黑地,知道自己对芒果过敏,还没命地吃。
  早上收到他半夜发来的短信,一条接一条。
  他问:“木头,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我也想在一起。
  他又说:“好像是过敏了,难受得厉害,浑身都疼,算是报应了。你原谅这一次了好不好?我慢慢改。”我看了又心疼他,急着去找他回来。
  找到他的时候,他过敏地脸上都是肿的,半醉半醒躺在沙发上,喊着让我别过去。我见他这样,难受得不得了,就过去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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