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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页

书籍名:《晚安,巴黎》    作者:堇色iv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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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这个冬日的夜晚,重新见到小武。他风尘仆仆。
  一年以前,他考去了北方。如今,他又南下,找到了盛铭。问候只是一句略显生疏的“你还好吗?”
  找了一家不大的咖啡馆坐下来,各自要了一杯热饮。
  他的说辞与盛铭想象中的相差无几,一脸的愧疚和悔恨也是之前料想到的。
  说完之后,他顿了顿,便伸过手来试探性地握盛铭摆在桌上的手。盛铭平平淡淡挣脱,他亦再不做尝试,缩手回去。
  
  盛铭心中是想起了之前独到的聂鲁达的诗句:“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有那么多手在亲吻时交握,有那么多事物我要忘记。”
  
  很多时候,并非不愿意原谅,而是真的已不再爱了。任你湿了眼眶也好,好话说尽也罢,我都不再爱你了。
  
  推门而出的时候,他不知道还坐在桌前的小武是什么表情,那也已经不再重要。
  心里好像是舒坦了许多,像是真正告别了一段岁月一样,如释重负。
  
  邹子裴果真也来了,正坐在离咖啡馆不远处的椅子上。身后的香樟树高大挺拔,层次不齐的枝条上,掉光了树叶。街灯只是暗暗地照下来。
  
  盛铭向他那边走过去,他抬起脸来,鼻子被冻得通红。盛铭心里有些动容,伸手揉了揉他栗色的柔软的发,说:“回去了。”
  邹子裴还撑着拐杖,站起来之后伸出手去探盛铭手上的温度。
  “冷吧?”
  盛铭听了,摇摇头。他扶着邹子裴的一侧,带着他慢慢地走,看着邹子裴呼吸时呵出来的白雾。邹子裴一手拄着杖,另一手只是牢牢抓紧了他。手心间微微地有些冒汗,大概是担忧盛铭与小武的见面,有些不安。也因为不安,所以手上抓地更紧。
  
  一路上等不到一辆空车,两个人便慢慢地向前走,边走边等。
  走了一段,也不听盛铭开口提起,邹子裴终于忍不住停下来,“他和你谈了些什么?”
  问话的语气偏执,执拗。仿佛自己宝贝的东西要被抢走似的,带着些危机感。
  盛铭起先微微地笑了,然而见邹子裴神情严肃,便也放下笑脸答他:“他说,对不起,觉得很后悔。他说,想再和我在一起。他说……”
  “不要再和他见面了。”
  盛铭的话还未说话,邹子裴就一句话统统拦下。不要再和他见面了,不许你再和他见面了——像是□裸的保护,想要独占,也是嫉妒。
  
  盛铭听了之后,自顾自地继续:“他说,想要重头来过,要我给他机会……我告诉他说,我有了喜欢的人了。说完我就出来了。”
  
  邹子裴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听见自己心里砰砰砰地跳着。
  难得见他这呆呆的模样,盛铭笑了他两声,紧了紧他的手,“走了。”
  
  晚上的街道并不喧哗,干枯的香樟枝条在风里刷刷地响。
  
  15
  
  “如果不知道该去哪儿,那么就到我身边来。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把你的手交给我。”
  ——《晚安,巴黎》
  
  他们中午的时候一起挤拥挤的食堂,晚上的时候便在学校附近挑选餐馆解决晚餐。他们的第一顿像模像样的晚餐,用邹子裴的话来说,是庆祝他成功卸掉了绑了将近一个月的夹板。
  盛铭去图书馆看书的时候,邹子裴趴在桌上恹恹地睡。邹子裴有球赛的时候,盛铭立在草坪边安静地看。
  夜晚没有人的时候,走在学校的湖边,邹子裴固执地拉盛铭的手,有时候甚至无赖地亲亲他,听到有人说话,便又拉着盛铭逃开。
  周末的时候一起坐车回家。当地铁穿越在黑暗的隧道,两个人听着音乐聊些有的没的……
  
  昏昏沉沉的公共课,盛铭与沈遥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一个看书,一个打游戏。邹子裴从教室后门偷偷窜进来,在盛铭身边的空座位上坐下来,一脸笑意。
  
  “你小子怎么来了?”沈遥放下手里的PSP问道。
  “选修,翘了。”说罢看了盛铭一眼,脸颊边两个酒窝立即浮起来。
  沈遥的脑袋凑过来,“喂你机子带着没,联机打啊!”
  “没,你一边玩着去!”
  “戚,就你那水平,小爷我还不稀罕你呢——”沈遥撇撇嘴,转过去和身边其他男生玩了起来。
  
  历史纲要老师在讲台前滔滔不绝,盛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望了邹子裴一眼,那人正整张侧脸趴在桌面上看他,他也不在意,只是低了头继续看书。
  他在念书写作的时候都显得分外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邹子裴侧着一张脸看了他许久,伸手挡在书前面。
  盛铭抬起头来,听见那人趴在桌子上无赖地问,“一本书有那么好看么?”
  盛铭将书反扣在桌上,是伍尔夫的小说《达洛维太太》。他解释说,“伍尔夫,你读过吗?是好书。你不是爱读川端康成吗,也可以看看不同风格的。”
  邹子裴听了,顿了一顿,随即扑哧笑出声来。看到盛铭疑惑的表情,只放低了声音说道:“你是说在图书馆遇见我的那一次吗?……我故意的,那时候知道你爱书,常去图书馆,所以就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
  “你……”面对邹子裴这样坦诚的全盘托出,盛铭无言,只得重新拿起书来看。
  “你看吧,我不吵你,”邹子裴笑得眼睛也弯了起来,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看书,我看你。”
  他一向直白,不同于亚洲人的含蓄,这一点盛铭早就知道了的。但有时候听他这样说话,忍不住羞赧。与他比起来,自己的一张脸皮似乎比宣纸还薄。
  
  也不知沈遥那头在玩什么游戏,玩得忘我,当老师在讲台上说到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典故时,沈遥欣喜地喊道:“哈哈,我赢啦!”整个阶梯教室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邹子裴也忍不住大笑,“沈遥这家伙还真是……”
  
  “对了,这个周末天气好的话,去爬山吧。想去么?”
  “诶?”
  邹子裴直起身子来,“喔,系里外联部发了票,我偷偷多要了一张。”
  “嗯。”
  “那周末回家,周六早上出发!”邹子裴兴致勃勃。
  “嗯。”
  
  盛铭已不记得,第一次去邹子裴家是什么时候。
  屋子很大,装潢也相当有欧洲的浪漫气息。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屋子里,似乎显得有些奢侈的浪费。邹子裴对此解释说,这些都是父母的意思,又笑说,“那如果两个人一起,就不会显得那么奢侈了吧。”
  
  “呐,你过来一起住吧。”这已是邹子裴第无数次提起。早在盛铭第二次去他家的时候,他就直白提出,与其周末的时候两个人都独自一个人生活,不如搬来一起住更有情趣。
  “……”
  “喂,木头……”
  “……书架上还有位置放书吧?”
  “嗯嗯。”邹子裴眼睛都要放出光来,只管蹭蹭地点头——胜利在望。
  “衣橱还有空余没?”
  “有有!”脑袋点地比什么都快。
  “……那好吧。”
  
  就这样,邹小朋友终于通过自己坚持不懈锲而不舍的精神终于获得了这场精神战斗的胜利。
  盛铭之前几度拒绝,也只是碍于情面。他大概不会想到,邹子裴在某种程度上计划着如何吃掉他。
  
  下课铃响起来的时候,能容纳100多人的阶梯教室,人已经走得稀稀拉拉。
  盛铭将书放进包里,跟在邹子裴身后正欲离开,被一个声音叫住。
  回过头看,原来是葛佳。
  
  “那个,那天我逛小书店的时候恰好看到这本《奥兰多》,就替你买了。”
  盛铭看到葛佳手上的书,心中有些感激。之前在图书馆借阅了《奥兰多》,十分喜欢,但无奈近几年间都无再版,绝大多书店里已无处可觅。
  “谢谢。”
  “……我也喜欢这本书,你好好看吧。”女孩子递过书,就匆匆走了。
  盛铭没有多想,只把书装进包里,跟上邹子裴去。
  


16,17,18
  16
  
  很多年之后,我无意找到了那个女孩的博客。我从第一页看至最后一页,前前后后总共两年的年生里,都是她因我而受的伤。即便她知我不能爱她,也从不曾忘记我。我感到非常动容,亦无能为力。在这世上,总有一些你无法去爱的人,你注定要辜负他们。
  ——《晚安,巴黎》
  
  他将书取出来,无意翻阅的时候,从中掉落出一封信来。
  女孩用温婉的笔记动人的抄录了一叠厚厚的文字,夹在书中一并给他。
  盛铭一点一点地读,其中很大一部分段落就来自《奥兰多》,伍尔夫的文字流畅而充满想象的张力。还有一些杂碎的笔记,来自葛佳自己,那些随感有的化作几句冗长的长句,有时则是动人的诗词。
  
  “第一面见你,只觉得清清朗朗。知晓你偏爱阅读写作,又执着于摄影之后,又有幸得见你的一些笔迹,果真,字如其人,横竖撇那,均是有棱有角,清秀俊朗。”
  
  ……
  
  “她一夜一夜睡不着,等着天亮之后好去找你。但找到了又如何,终究只能像个橡树,在窗外窥视。即便她写一千行诗,一百次回首,花十年等你,你始终都站在原处,远天云外,不曾读懂她半分诗意。”
  
  ……
  
  “几日前,在温习德语的时候,读到一句歌词中的句子这样说:‘So viele Dinge bekommt man erst dann,
wenn man sie nicht mehr gebrauchen
kann.(许多东西,在人们不再需要他们的时候,才能得到。)’觉得说得至真。于是我决定写一封信与你。这信写了许久,一来是因为阅读《奥兰多》时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去摘录给你的这些句子;二来,是心中反复揣摩推敲,进进退退,不断说服自己。”
  
  ……
  
  最后附上的这些话,说得已经再明白不过。
  盛铭忽的恍然大悟,为什么女孩选择了《奥兰多》。因为这本书本就被为誉为“世上最长、最动人的情书”。
  
  两天之后,盛铭再见到葛佳。他注意到女孩故意避开的目光,他走上前去,把一本《澳洲小道》递给她,说:“谢谢你的《奥兰多》。这是松尾芭蕉的集子,我很喜欢,送给你。”
  葛佳接过书,垂着眼便擦身而过。
  
  这是彼此都能明白的方式。盛铭同样在书中给了她答案,可惜那并不是女孩所期望的。
  同样是以信的形式,抄录了一些日本著名的俳句,除了松尾芭蕉的,还有小林一茶,种田山头火等等的作品。
  
  “年少时曾问旅路,百年后只见云深。”
  “春雨霏霏芳草径,飞蓬正茂盛。”
  “怀着平静的心情长眠于新生的绿草丛中,夕阳之光如此美丽,我正慎行,不虚度光阴。”
  
  ……
  
  葛佳拆开信来的时候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对面着俊朗的字迹,只敢匆匆扫过。当信件的最后一句“你送给我的《奥兰多》我很喜欢,谢谢。但是,对不起。”跳入眼帘的时候,女孩的脑中一片空白,随即巨大的失落感席卷而来。
  
  盛铭十分感激她,有如此一个能够一起安静阅读文字的人,已是大幸。
  信中,他试图用隐晦的语句向她解释诉说。最后,用一推晦涩的言语拼凑出来的心事——不知女孩是否读懂——他不爱女孩。
  
  葛佳毕竟亦是聪慧的女孩子,平静之后细细读了来信,便也能知其一二。
  最后她给盛铭发去了一条信息,说:
  “之前,我妄想在每一张图书馆的桌上都偷偷写你的名字,那是我想念你的方式。如今得知你已有了心尖上的人,虽然难过,但依旧祝你幸福。而我们也仍是朋友,日后有了苦便可以向我说。再大的委屈都让我来担。因为是女子,受了委屈可以哭,而你不可以。……能够遇见你,是件很好的事,我已万分感激。”
  
  盛铭将短息念了两遍,还是心有戚戚。
  他将女孩的信件收进抽屉,又把书好好地放上书架。盯着看了一会,才垂下眼。
  
  这件事,他没有向邹子裴提起,免得他不安心。他大概是不会知道葛佳的,但葛佳或许会知道他,凭着女孩子天性的直觉,或许那日接过葛佳送来的书时,她心中就已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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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汩汩热流,将我彻身包围。
  ——《晚安,巴黎》
  
  “全麦面包,蛋黄酱,香肠,色拉……唔,还差……”盛铭手里拿着一张清单,对照着推车里已经拿好了的食物,“……绿茶,水果……”
  邹子裴推着大卖场的推车乖乖跟在一边走。这是盛铭同意同居的第一个周末,眼下正在为明天的出游做着准备。
  “唔,都买齐了——”
  走到收银台前,邹子裴一惊一乍地叹:“忘了纸巾了,家里用完了——”
  “没事,我去拿。”盛铭耐心而又好脾气地接话。
  “那账我先结了啊,你快点。”看着盛铭走远的身影,邹子裴用最快的速度扫了一眼收银台前小柜上摆放的某类货物,随即驾轻就熟般地取下一盒丢进推车里——水溶性、超薄。
  恩哼,好不容易骗到一起同居,那接下来自然是该干嘛干嘛。虽说来日方长,但只争朝夕,姑且买了库存,反正迟早要用上。
  收银员小姐结账的时候,邹子裴时不时抬头张望,生怕东西还没结完,人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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