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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旧事

书籍名:《同居相为隐》    作者:曲水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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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佑安成立月空侯前绰号‘三猫儿’,为原云南大毒枭郭一臣之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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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弼把月空侯的一审卷宗过了一遍,上庭里领了合议庭名单,签好告知合议庭成员通知书就让下面的小书记员去送达。
沈弼抄送时写到江秉宪的名字,心里不由又乐了一下,飞快地抄完交给发文登记员。
沈弼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愉悦了。
江秉宪是沈弼大学时候的老师。江秉宪是博导,本来鲜少在本科生面前露面,但那年教育部出了规定,说博导教授们必须腾出一定时间给本科生上课,江秉宪上学院里领了门本科商法,刚好就是沈弼他们那一级。
江秉宪讲课有一手,但就是上课不积极,隔三岔五地迟到早退,弄得学生们很有意见;沈弼是班长,当仁不让地要去沟通。沈弼给江秉宪打电话反映群众呼声,江秉宪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的心情我理解,我这不是忙么。
沈弼义正词严:江导,您的本职是老师。
江秉宪被沈弼给逗乐了,说这位同学,你得空到我们家来一趟,我有任务分配给你。
沈弼心眼儿实在,傻不愣登地就上门儿去了。
沈弼到了江秉宪家,江导二话不说扔给沈弼几大本商事法律理论,一篇比一篇诘屈聱牙;沈弼懵了,江秉宪咧嘴一笑:“你回去好好儿钻研钻研,帮我把教学课件做出来,我保证不迟到早退。”
沈弼不知道江秉宪在逗他玩儿,呆呆抱着几本大部头,一咬牙就答应了。
沈弼把江秉宪给的书抱回宿舍去,从此以后就忙着起早贪黑地做课件;沈弼跟同届的学生一样一天没接触过商法,连票据行为是什么都搞不懂,这下就要系统理论地给学生们做课件了。江秉宪本来以为沈弼没这么大能耐,把这孩子打发走之后该吃的吃该玩儿的玩儿,该迟到早退还是迟到早退;谁晓得过了一个多礼拜,沈弼愣是把往后一个月的教学课件给江秉宪交上来了。
江秉宪有点儿震惊,从此就不迟到早退了。沈弼在恢复正常教学后傻愣愣地跑去问江秉宪,说江导,你怎么不用我给您做的课件?
江秉宪不耐烦一挥手:你自己看你做的是什么东西,狗屁不通的,我好意思拿去上课么?
沈弼说那,那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跟我说,我回去改。
江秉宪盯着沈弼那对黑幽幽的眸子,说不用了,你挺有天赋,得空上我这儿来多看看书吧。
沈弼说好,从此以后还真就没事儿往江秉宪家里学海徜徉去了。
沈弼看书安静,不费事儿。江秉宪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也不赶他,每次沈弼来了就帮他倒一杯咖啡,自己上一边去做自己的事儿。
江秉宪家的写字台背对着大书柜,沈弼每回看书的时候就正对着江秉宪的后脑勺。
沈弼觉得江导的后脑勺挺好看的;沈弼到后来经常看着看着书就盯着江秉宪的后脑勺发神,但这事儿他没敢跟江秉宪说。他有点儿怕,他怕自己是真喜欢上江秉宪了。
沈弼知道自己性取向异于常人,但他从来没跟别人提起过,也不许别人提起。他小时候就长得媚气水灵,这在乡下是十分不受欢迎的;他小时候爱笑,一笑起来就像狐媚子,被村里一大群孩子联合排挤,说他是娘娘腔,还硬说他喜欢谁谁谁家的公子,于是那家的公子就有事儿没事儿地带头朝他扔石头。
沈弼小时候被打怕了,上了初中就不敢随便乱笑,也不敢多看哪个男生几眼,他怕别人又说他喜欢男人。沈弼那时候跟一群女生玩在一块儿,女生们都不嫌弃他,见天地跟他谈心事儿,说班里这个男生挺好那个男生不错;傻愣愣的沈弼是女生堆里唯一的异性,于是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女孩儿们恋爱的狗头军师。沈弼跟着女孩子们观察班里几个小帅哥们的一颦一笑,渐渐地觉得自己也有点儿不对劲儿了。
沈弼有点儿慌,他觉得小时候那帮举着石头块儿追赶他的野小子们竟然一语成谶,真让他喜欢上了男孩儿。
喜欢同性是沈弼心里一个巨大又沉重的秘密,他小心翼翼将这个秘密埋藏了十多年,不肯漏给任何人看;即使有人知道了,他也只当别人都不知道。
对于沈弼来说,江秉宪是高高在上的,他也许喜欢,但是永远够不着,也不愿意去够;而廖党生是以一种肆意妄为的形态硬闯进他心里的,要是廖党生不帮他捅破那层纸,他可能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一个人过一辈子了。
廖党生是特别的,他珍视;江秉宪也是特别的,他景仰。
沈弼知道江秉宪鲜少在外面代理官司,这回的诉讼他虽然是第三人,但也算是一只脚趟进来了。沈弼按着卷宗边缘写阅卷笔录,一点点理清思路。一审原告叫魏博军,月空侯会所原来的大股东之一;被告叫李又波,城南另外一家酒楼的老板。案情大概是魏博军想从月空侯退股,转手把所持股份卖给了李又波,但是后来魏博军又说股权转让是在李又波的威胁下进行的,主张转让无效。江秉宪的当事人毛佑安是月空侯的老板,作为第三人站出来说要收回股权。
案子的关键在于当初那份股权转让合同,弄明白真伪之后断案并不难。沈弼费神翻了翻原告一审时候的代理词,发现魏博军言辞十分激烈,一口一个黑社会组织;沈弼一皱眉,心说国内还没形成黑社会呢,再说要让沈弼相信江秉宪涉黑,不可能。
沈弼挑着眉毛仔细扫了一审代理词几眼,忽然在文书间看到一个戏称——“三猫儿。”
沈弼停下了,倒回去认真看那段话:
“毛佑安成立月空侯前绰号‘三猫儿’,为原云南大毒枭郭一臣之走狗,从商后仍与凫州地下势力勾结密切。毛、李二人以股权转让之名,行拉帮结派之实,危害我方合法利益,证据确凿,请人民法院明查。”
原告律师行文铿锵,让沈弼心中紧缩了一下。“三猫儿”这名字他知道,当年凫州警方围剿小西厢的时候新闻里有说过,大意是将贩毒团伙名单一一拉出来示众,打头的就那几个:郭一臣、三猫儿、严顺斌……“三猫儿”这名字不伦不类,让他记了很久。后来方驰当上检察官以后跟他在中院里打过几次照面,聊到工作的事儿也提过这个名字,说是他最近可能会立一项大功,把在小西厢漏网的三猫儿重新栓回法网。
沈弼由方驰猛地想起何穆,不由全身一抖。
沈弼看看表离下班还早,合了卷宗就朝着刑庭走去。
沈弼连着两三天不搭理廖党生,廖老板苦水没地方吐,见天地泡在茶馆儿里调戏邬红梅。
邬红梅跟廖党生一样是个闲人,这阵子要结婚了也没个嫁人的迹象,婚事全扔给夫家和父母,自己一个人继续在外面游手好闲。
廖党生闷闷不乐地坐在邬红梅边儿上敲核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教训她,说你好歹也是个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没个新媳妇儿的样子,说贤惠不贤惠,说体贴不体贴,头发也不说留一留,贴脑门儿上跟弥勒佛似的;你那夫家到底长什么样子,我们一个茶馆儿的人都没见过。
邬红梅瞪着天花板想了半天:“啧,记……记不住了。”
廖党生拿核桃仁儿扔她:“什么记性,你又不是包办买卖婚姻,连自家男人长什么样儿都记不住?”
邬红梅挠挠头:“什么样儿?还不就是跟你一样,一个鼻子一张嘴,眼珠子比你大点儿,一脸老实相。”
廖党生把核桃塞进嘴里,心不在焉地附和:“老实点儿好。”
邬红梅皱眉毛:“他太老实了,我跟他没话说。”
廖党生一侧头:“何瑨宁就不老实,你跟他不也没话说?”
邬红梅一愣,手上剥核桃的动作停了停,眼睛里就有眼泪花子涌上来。
“姑奶奶!”廖党生急忙去哄她,“我错了我错了,不该提他,咱不想他了啊。”
邬红梅不高兴地摸了摸眼睛:“我没想他。”
“行行,你不想。”廖党生随口附和,心里想着要怎么转移话题。
邬红梅讪讪盯着廖党生:“……要是何穆还活着,何瑨宁也不会死。”
廖党生不以为然:“何瑨宁自杀不一定是因为何穆。”
“怎么不是因为何穆?”邬红梅凑近了看他,“他跟何穆,那什么……”
“那什么?”廖党生不解地看着邬红梅。
“你不知道?”邬红梅一愣,“小沈没跟你说?”
廖党生跟着愣了,何瑨宁跟何穆是怎么回事儿他一向是放在心里偷偷猜的,谁晓得邬红梅突然间就把这事儿给捅了出来。再说沈弼一向乖顺得很,怎么会突然对这些风流轶事感兴趣?
廖党生神经质地皱了皱眉,默默看邬红梅一眼。
“知道何穆为什么会杀人么?”邬红梅压低了声儿,“被杀的那人手上有何瑨宁当律师时候勾结法官的证据,何穆为这事儿帮他灭的口。”
廖党生头皮一紧,不做声地看着邬红梅。
“何穆被抓的那几天何瑨宁天天让我给他念大悲咒,都快魔怔了。”邬红梅低眉抓抓脑袋,“我就觉得不对劲儿,这是前阵子小沈向他同学上市局打听的。别的不知道,但这事儿应该是真的。”
廖党生忽而想起崖北的那个穆怀瑨,低着脑袋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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