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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书籍名:《锁情牵》    作者:十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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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曜日!」司耀辉看见北堂曜日突然出现,不由大吃一惊。
  那日他和禁卫军被突然出现的西厥骑兵与大军冲散,避进山谷,不知不觉竟绕到了岩城来。
  司耀辉也知事情不对。
  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他安排的计划明明万无一失,且灵州城外有数万明国大军,竟还会让自己这皇帝被外敌逼退。
  每次当他们快要和大军会合时,都会被突如其来的西厥人逼向另外一个方向,好似故意要把他逼到边境来。而且灵州附近何时出现这许多流窜的西厥骑兵的?
  他到达岩城後,立即让守将余先排查防务,散出探子,谁知刚过两日,北堂曜日竟亲自追来了。
  司耀辉又气又急,简直没法形容,匆匆遣退众人,与他进了内室,伸手便去探他的脉。
  北堂曜日现在疲倦不堪,身上十分不舒服,可还是轻轻挡开他的手,道:「这里不安全,你赶紧随我离开,先回灵州与张大人郁将军他们会合,然後立即回京。」
  「好好。灵州不是已经攻下了麽,你也赶紧随我回京。」
  「我总觉得这边情形不对……」
  「我绝不会再让你留下!」司耀辉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低吼道:「再有什麽不对你也必须和我赶紧回京!」
  北堂曜日皱皱眉想说话,突然腹中一阵突如其来的急痛打断了他,脸色不由刷的白了,手暗中捂住腹部,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麽了?怎麽了?」司耀辉大惊,将手探到他腹部上,感觉胎儿的蠕动非常剧烈,厚厚的盔甲都挡不住。
  「快把战甲脱了,我帮你看看。」
  北堂曜日也担心这几日折腾得很,不会早产吧?
  他此时实在不舒服,也不和司耀辉争,解了厚重的盔甲,几乎瘫软在椅子上。
  司耀辉掏出安胎丸,兑水让他服了两粒,又帮他看了看脉,心下有些奇怪,蹙眉不语。
  北堂曜日服了延胎丸,怕他看出什麽,低声道:「不用担心,大概是这几日太累了。」
  司耀辉喃喃道:「孩子没事。可是明明日子近了,怎麽没有临产的迹象?」
  北堂曜日苦笑:「这不是好事麽?难道你还想我把孩子生在战场上?」
  司耀辉正色道:「我自然不想,不过按月分确实快到了。曜日,你不能再留在这里,速速和我回京才是。」
  北堂曜日淡淡道:「总还有些时间。」
  司耀辉见他不以为然,简直气得跳脚。真是王爷不急急死皇帝。马上便怀胎十月了,他竟然还想留在战场?
  北堂曜日见他秀眉横竖,截口道:「最近边关情形诡异,只怕不是我们想走就走得了的。」
  司耀辉想到莫名出现的多股西厥骑兵,也是心下不安。
  北堂曜日叹了口气,低声道:「放心,明日你先随我回灵州与大军会合,西厥人的动静再慢慢打探。若无什麽变故,这里就交给郁将军,我们回京。」
  司耀辉见他松口,心下大喜,满口应了。
  北堂曜日还想和他商量一下日後的安排,但身上实在撑不住了,看到耀辉平安後便松下了心里一直提著的那口气,一下子觉得身上软得发沈。
  司耀辉见他突然不说话了,正觉奇怪,却见他身子慢慢向下滑去,不由一惊,连忙将他搂住,才发现人已晕了过去。
  北堂曜日这一晕,整整昏迷了一夜,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天明。
  身体酸重不堪,尤其是腰腹之处,更如压了座沈沈的小山,胸口憋闷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缓了好半晌,才摸索著床柱慢慢坐起来,见自己睡在一间陌生的卧室里,想起这是岩城城守的房间。
  一坐起来,肚腹更是沈得发胀,向下坠得人心慌。
  北堂曜日掀开被子,发现身上的白布已被解开。失去了束缚的肚子显得比往日大了很多,胎儿也自由了许多,在里面愉悦地跳动著。
  攻打灵州时身上受的一些轻伤也都重新包扎过,散发著清新的药味。
  北堂曜日见床边放著一套干净的衣物,自己的盔甲就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刚穿好衣物,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已经起来啦?」司耀辉亲自端著早膳站在门口,面色有些憔悴,嘴角却含著笑意。
  「嗯。」北堂曜日淡淡应了一声。
  司耀辉见他吃力地弯腰去拿靴子,忙道:「我来。」说著放下早膳,蹲到他身前。
  「辉儿……」
  司耀辉知道他要说什麽,抬头笑笑:「大哥,这里只有咱们二人,你别总把我当皇帝,我要不高兴了。」说著拍拍他的腿,道:「往上抬抬。」
  北堂曜日挺著肚子,身体不便,只能往後仰去,手撑在床上抬起腿来。
  司耀辉低头帮他穿靴,却愣在那里。
  北堂曜日等了半晌,脚都抬酸了,又被肚子挡著,看不清他的动作,催道:「怎麽了?快点。」
  「靴子……有点小了。」司耀辉喃喃道。
  北堂曜日的腿脚早就水肿了一圈,靴子不大合适了。他这才想起来,道:「啊,一直忘了换了,有点挤脚,不过还能穿。」
  司耀辉低头站起来,匆匆道:「不能穿了,不舒服。我去让人给你找一双。」说著不等他说话,便提著鞋子出去了。
  司耀辉转出房间,默默靠著门站了片刻,伸手抹了抹脸,手心一片湿漉。
  等他找回一双合适的新靴,再回到内室时,见北堂曜日只套著布袜,正坐在桌边吃早膳。
  见他进来,北堂曜日笑笑:「你去太久了,我肚子饿,等不及先吃了。」
  司耀辉笑了一下:「没事,凉了就不好吃了。」说著走到他身边蹲下。
  北堂曜日道:「我自己来吧。」
  「你吃你的。」司耀辉的声音闷闷的,固执地抬起他的腿,小心翼翼地将新靴子给他穿好,看了看道:「这才合适。」
  北堂曜日看著他,低声唤道:「辉儿。」
  「嗯?」
  「抬起头来。」
  司耀辉几乎伏在他腿上,一动不动。
  北堂曜日伸手将他的头一点点抬起来,静静凝望了片刻,忽然嘴角一勾,轻笑道:「多大了,怎麽还这麽孩……」
  他话没说完,司耀辉便扑到他怀中,紧紧的,将脸埋在他怀里,肩膀轻轻颤抖。
  北堂曜日愣了一愣,慢慢环住他的肩,过了片刻,低低叹道:「你压到我的肚子了。」
  司耀辉立刻松开手,一脸慌张无措,摸著他的肚子道:「有没有压痛你?是不是我力气太大了?我、我……」
  「你不用这麽紧张,我没那麽虚弱。」北堂曜日摸摸他的头发,只觉手中发丝如水。
  即使这般战事狼狈的时刻,司耀辉仍然不可思议地保持著他的完美和风范。好似像他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与众不同。
  手指间有股淡淡的药香味,是他从小染在身上的体香。
  北堂曜日一时有些失神,直到司耀辉拉了拉他的袖子,才回过神来。
  「好了,赶紧吃早饭吧。」
  「大哥,你真没事麽?」司耀辉还是有些忧虑地看著他的肚子。
  北堂曜日笑笑:「孩子乖得很,不用担心。」
  司耀辉想到他昨日的脉象,隐约觉得奇怪。按说现在已经没几天了,可孩子竟一点没有快临世的迹象。
  不过想到北堂曜日说的也对。现在边关行事紧迫,总不能让他把孩子生在军营中。
  但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二人还不及出城,西厥人已包围了岩城……
  荒芜狭小的山道间,一匹黑色骏马托著一人小步急奔。
  那人伏在马背上一动不动,斗篷上染满血迹,好似受了伤,但马术甚佳,即使如此也未从马背上掉下来。那马十分通灵性,虽然没有主人的指令,但仍沿著小路一路奔驰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马背上的人终於悠悠转醒,正是大明国的北堂王──北堂曜日。
  他面色苍白,额上满是冷汗。刚醒来时眼神有些迷茫,过了片刻才搞清自己的处境。
  北堂曜日慢慢抬起身来,却突然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痛苦地抓紧马鬃。
  好痛……
  他面色惨白,几乎跌下马背,颤抖地伸手捂住腹部。腹中刚才那阵剧痛,提醒他孩子可能等不得了。可是这种时候、这种时候……
  岩城守城之战持续了三天,郁飞卿的救援大军却迟迟未能赶来。北堂曜日最後不顾司耀辉反对,点了他的穴道,让一个眉清目秀的亲兵化妆成皇上的样子,与他突出岩城,诱走敌人大部分兵力。
  他们一路且战且退,可那群西厥人竟意外狡猾,发现皇上是假冒的後立即将目标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为了让自己逃出重围,所有的亲兵都奋不顾身。
  「王爷快走──」
  北堂曜日想起那些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将士,他们最後的嘶吼声似乎犹在耳边,不由心中剧痛。可是想到还留在岩城的耀辉,更是忧急如焚,不知现在郁将军的大军是否赶到?
  「呃──」又是一阵疼痛。北堂曜日咬紧下唇,腰椎好似要断掉般的难受。
  虽然还抱著侥幸的希望,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怕是要生了。秋神医的延胎药即便再如何灵验,也架不住这连续几日的奔波和血战。
  他脸上全是汗水,透过朦胧的视线,勉强看了看天色和四周,原本身後誓死保护他的四名副将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武功高强,原来都是王府的暗卫,北堂曜日此时宁愿相信他们是失散了,也不愿相信他们已毙命於敌人刀下。
  墨雷极通人性,一直向著东北方的方向奔驰,这条山林小路非常陌生,但看周围景色,已远离草原,进入明境腹地。
  「唔……」
  北堂曜日忍著剧痛,颤巍巍地伸手入怀,掏出一个药瓶。打开一看,原本满满一瓶安胎药此时只剩一粒。
  他苦笑一下,刚想将药吞入口中,谁知腹部猛然一痛。他措不及防,手中一抖,那粒珍贵的药丸便滚落了下去,掉入草地。
  大滴的汗珠沿著额头滚下。北堂曜日咬了咬牙,动作笨拙而迟缓地滑下马背。
  谁知刚一落地,双脚便一阵酸软,根本支撑不住自己,沈沈的肚子更是向下坠去,腰椎好像也要断掉了一般。
  「呃──」北堂曜日痛哼一声,抱著肚子晃了晃,眼前一片晕眩,终於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啊──」
  他低叫一声,抱著肚子伏在地上,冷汗一滴滴落入草丛。直缓了好半晌才捱过这阵疼痛,但实在站不起来,只能慢慢爬著往回摸索。
  他记得刚才那粒药丸掉落的地方,离他下马之处只有几步远。可就这短短的几步路,对他来说却好似远如登天。
  北堂曜日一连激战数日,内力几乎耗尽,若不是他功力深厚,此时还不知是什麽模样。
  狼狈地在草丛中摸索到那最後一粒珍贵的药丸,上面沾满泥泞,但北堂曜日毫不犹豫地一口服下。他此时已不指望以这粒药丸安胎,只望能帮他补补元气,以应付即将到来的临产,甚至还有可能再遇到的敌人。
  北堂曜日一想到西厥人不知何时便会追上来,便不敢再耽误。他打个手势,唤墨雷站到身旁,咬著牙,拽著马背上垂下的缰绳慢慢站了起来。
  「呃──」
  腹中的疼痛无法形容,北堂曜日攀在墨雷身旁,第一次恨起爱马为何如此高大。他几次试著提气跃上,但每一动气,腹中的胎儿便激烈踢打,弄得他冷汗淋漓,双腿发软,根本无法跃上马背。
  墨雷极通人性,似乎感觉出主人行动困难。它跺了跺脚,竟忽然四肢弯曲,跪了下来。
  北堂曜日眼中浮出感激与欣慰之意,看见墨雷身上也有数道伤口,不由心中一痛,拍拍它的大头,哑声道:「好孩子……待我们脱离险境,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墨雷低叫一声,似是听懂了他的话。
  北堂曜日吃力地跨上马背,双腿一分,顿觉腹中的胎儿似乎又往下坠了一分,接著股间一股湿漉,似是有什麽溢出。
  北堂曜日若有所悟,更是眉宇紧蹙,心下忧急。他知道大概是羊水破了。他虽没有经验,但在军营时已向秋叶原请教过摩耶男子的生产之事。
  说来摩耶男子因为身体构造特殊,虽然产子较女子艰难些,却也是自然之道,若是生产得宜,应没有多大危险。何况司耀辉在岩城时还给他检查过,胎儿一切正常。只是此刻境况危急,他哪里能安心生产?只恨孩子不肯得延胎药的药效,要按时出世了。
  北堂曜日转瞬间心中已有定念。哪怕将孩子生在马背上,也不能在这山谷中停留。
  他咬牙坐好,拍了拍墨雷,让它站起身子,再度打量一下四周,辨明方向,催马疾奔起来。只是此时他临产在即,墨雷每奔波一下,便让他痛上一痛。原本腹中胎儿是最喜欢随他马背颠簸的,但此时却极不配合,挣扎著想要脱离母体。
  北堂曜日苦不堪言,但他毅力惊人,竟强忍著临产阵痛,一路策马疾奔。羊水已破,不断地沿著他大腿两侧缓缓流下,其中还夹杂著淡淡血色。这些他都顾不得了。
  这道山谷不长,很快便转了过去,但出了山才发现,後面更是群山绵绵,一望无际。
  北堂曜日极力回忆附近的地形,猜测自己进入了绵山岭。若是沿著现在的方向穿插过去,不出两日当能回到灵州。
  只是他想到这里,不由苦笑。
  两日,他哪里等得?便是一时半日,只怕也等不得了。
  好似应合他的想法一般,他刚想到这里,腹中便是一阵剧痛,肚子好似要胀裂了一般,胎儿用力向下坠去。
  北堂曜日不由自主地向後一仰,双脚猛踩马蹬,抬起了身体。
  「啊──」
  他低吼一声,感觉在臀部离开马背悬空的刹那,胎儿已经顶出了头部。整个胯间连骨头好似都被撑裂开来。
  北堂曜日浑身冷汗淋漓,知道再也等不了,孩子马上就要冲出来了。
  可是他此时不上不下,根本来不及跃下马背。但若是生生坐回马背上,便将孩子唯一的出路堵死。自己纵然能忍,却不能不顾惜胎儿。
  墨雷好似感觉到主人的危急,原本极快的脚步缓缓慢了下来。北堂曜日随著它的小跑上下颠簸,恨不得死过去才好。
  「停、停下……」他已无力驭马,只好哑声低唤。
  墨雷熟悉主人的命令,停下脚步,不安地在原地来回踩著蹄子。
  北堂曜日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骑在马背上。他右手向後撑著墨雷的臀部,支撑自己悬空的身子,左手按著自己粗壮的腰肢,不由自主地揉压著。
  他双腿打颤,完全无法再夹紧马腹,而是相反地向两侧极力大分,用力蹬直,踩在马蹬上。
  天──
  北堂曜日心中大声叫苦,可是这紧急时刻却完全没有办法,除非他能侧身翻下马背。但他此时大腹便便,临产在即,疼痛难忍,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
  况且墨雷如此高大,地面又是坚石硬地,万一摔下……
  北堂曜日不敢冒险,只好保持这种古怪而吃力的姿势,用力向下推挤著腹部。但是胎儿在刚才一阵猛力冲撞之後,却暂时没了动静。
  北堂曜日颤抖著左手,狼狈而急切地撕扯著自己的盔甲,用了好久时间,才终於将一直束缚著肚腹的甲衣松开。
  圆隆的腹部完全显露出来。他探进自己的衣裤,从後面摸去,股间一片湿漉狼籍,血腥的味道弥漫出来。
  「呃……啊、啊──」
  又是一阵猛烈的阵痛,北堂曜日身子一歪,几乎支撑不住自己。若不是墨雷一直站著不动,他又骑术极佳,只怕这会儿早从马上滚落了下来。
  感觉孩子又用力挤出了一点,北堂曜日面色惨白,下唇咬得血渍溢流。
  他已疼得快要昏厥过去,却大口深吸著气,努力保持著清醒。再度伸手去探,却惊悚地发觉自己摸到一个硬硬扎扎的东西,只怕、只怕是孩子的头颅……
  北堂曜日此时已几乎向後平躺在了马背上,这种姿势根本无法让他安心将孩子生下来。但是此时他别无选择,生产这一不可控制的自然行为正进行到关键时刻。他只能依靠自己,尽快将孩子娩出。但他最大的担心是自己身在马背,如何接住孩子?
  墨雷似乎有些不安,久久等不到主人的指示,不耐烦地踱了几步。
  北堂曜日被它动得心惊,哑声道:「墨雷乖,不、不要动……嗯、呃……再忍、忍忍……」
  墨雷乖乖地站稳,一动不动。感觉主人在自己背上辗转扭动,热乎乎的液体沿著自己的背脊缓缓流下。
  它喷了口鼻息,耐心地等待著,觉得主人有些奇怪,不仅不像平日那般骑坐在自己背上,还不时发出时高时低的痛苦之声。
  它与北堂曜日心意相通,知道主人现在到了某些关键时刻,因此一直耐心听话地保持著驻立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终於听见一声好像猫叫一样微弱的声音从自己背上响起。
  那不是主人的声音。但是主人随即放松下来的身体,完全沈到自己背上的重量,让它知道有些事情结束了,但有些事情才刚刚开始。
  北堂曜日双腿弯曲地夹在马背两侧,身体却仍然仰躺在马背上,整个身体呈现出一个奇怪的角度。
  他浑身都是冷汗,整个人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脸色白得吓人。黑色长发也从头盔中撒了出来,湿漉漉地黏在身上。
  他本来隆起的腹部已经平复了下去,双腿间蠕动著微弱的生命。
  北堂曜日长长地叹息一声,无力地闭上眼。但只是一刹那,他便再度疲倦而坚定地睁开。
  他不敢大动,微微撑起酸软的身体,右手小心翼翼地探进衣裤,摸到那刚刚从自己身体里挤出来的小东西。
  当感觉到那肉乎乎活生生的小生命时,北堂曜日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北堂曜日的孩子,居然会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诞生在马背上。
  小小的婴儿,只比自己的手掌大不了多少,好像轻轻一捏就能碎掉。
  北堂曜日小心翼翼地将他弄出来,抱在怀中,脐带还连在自己体内。
  这是一个男婴,见风後哭声大了些许,看上去十分健康,手脚蜷缩著颤动著,小小的脑袋还会扭动。
  北堂曜日爱怜地将他搂进怀中,摸索出身上的匕首,切断脐带。
  腹中又是一阵疼痛,接著下身失禁般涌出一物。北堂曜日知道大概是胎盘之类的秽物娩了出来,他没有经验,熬过这阵痛後,只能胡乱简单地草草收拾一下,便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怀中的婴儿身上。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山里的空气十分寒冷。
  北堂曜日用风衣将孩子裹住,牢牢系在胸前。他现在全身无力,虚弱到极点,下体仍在剧痛,却咬牙提气,催动墨雷奔跑起来。
  但跑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坚持不住了。而且怀中刚刚出生的婴儿似乎也无法忍受这种颠簸,一直嘤嘤地啼哭著。
  北堂曜日双目清明,黑夜中也能视物。他好不容易寻了一处避风隐密的洞穴,慢慢爬下马背,放墨雷在周围休息,自己扶著岩壁走了进去。
  下身好像还在流血,但他内力深厚,身体强壮,服了随身携带的补血回丹的药物後,并无大碍。只是生产过後体虚无力,又几场激战,身体有些脱力。
  他草草拾了些树枝杂草铺下,抱著孩子缓缓半卧,解开风衣一看,见孩子已经睡了过去。
  北堂曜日心里一松,巨大的疲倦之感立时袭来。他将孩子在怀中抱紧,倒在石洞内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清明。北堂曜日是被胸前古怪的感觉惊醒的。
  他睁眼一看,不由一阵心酸。原来怀中刚出生的婴儿先一步醒来,想是肚子饿了,寻著本能,竟然蹭开了自己的衣襟,寻到了乳首处,歪著小脑袋贪婪地吸吮著。
  只可惜自己身为男儿,哪里有奶水可以喂养孩子?
  北堂曜日这一刻忽然恼恨起来。恼恨自己为何不是女儿身?既然能生育子嗣,又为何不能给孩子温饱的奶水?他却不知,他爹爹言非离当年生下他时,也曾有过这种遗憾。
  乳首被孩子嘬得发红发胀,痛痒难忍。他却不忍心将孩子抱离开,反而将风衣裹得更紧,将孩子牢牢绑在胸前。
  北堂家的明月神功是天下最能自给自足,养伤疗气的神功。经过一夜的真气运转,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大有好转。
  北堂曜日出洞寻了一圈,发现附近有水源,便以随身长剑刺了几条青鱼。
  此时正是初夏时候,山林中也有野果,只是青涩没有熟透。他也管不了这许多,凡是可食用的,便都摘了些回来。
  等回到洞中,怀中的孩子早已被饥饿折磨得有气无力,哭声都小了许多,也不再执著地扒著他的乳首吸吮了。
  北堂曜日捡了几颗水分充足的野果,凑到孩子的小嘴前用力一捏,果汁便滴了下来。小小的婴儿立即贪婪地蠕动小嘴,将那些果汁一点一点吞进肚里。
  北堂曜日看著孩子饥渴的样子,心下一阵难过。
  没想到他北堂曜日的儿子,出生後的第一顿竟然不是香甜的奶汁,而是山里的野果……
  他强打精神,一连给孩子挤了好几颗果实,小家夥似乎终於满足了,吧唧吧唧小嘴,撇过头去。
  北堂曜日给孩子擦干小脸,这才有时间第一次细细打量孩子。见他脸上肉肉的一团,看不出特别像谁。但那修长的眼线和红润润的小嘴,都和司耀辉一模一样。
  不知他睁开眼後是什麽模样?
  北堂曜日痴痴地望著又睡过去的孩子,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将孩子放在一旁,给自己烤了几条鱼。
  他折腾了这麽久,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几条鱼就著野果下肚,终觉体力有了很大的恢复。
  他正琢磨著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忽然耳边一动,抱起孩子疾步掠出山洞,站到一处高高的山岩上,远远望见山脚下有一队西厥人马在树林中穿梭。
  北堂曜日脸色一变,反身回洞,呼哨一声,唤来墨雷。
  他看了看怀中的幼子,犹豫片刻,终於下定决心,从怀里摸出大年初一时司耀辉送他的生辰寿礼,那枚绣著一瓣馨香的荷包。
  「朕知道大哥不喜铺张,也不爱那些俗物。这荷包里装的是朕亲自调配、可避百毒的草药。无色无味,三丈之内,连蛇蝎虫鼠都避之不及。」
  司耀辉的话好似犹在耳旁。
  北堂曜日将荷包挂在孩子脖上,用风衣将他裹紧,在山洞内寻了处隐蔽的大石,将孩子小心地放在石後藏好。然後一咬牙,狠心出了山洞。
  想不到他堂堂北堂王,竟会将自己刚出生不满一日的儿子扔在荒山野岭!
  北堂曜日心痛如绞,不敢回头,迅速跃上马背,冲下小路。
  那队果然是昨日追击他而来的西厥人,不过人数不多,似乎也颇为疲惫。为首之人远远看见北堂曜日,不由大喜,吆喝了一句西厥语,直追过来。
  北堂曜日冷冷看著他们,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他想引他们进去绵山的密林,然後想办法脱身。谁知刚奔没有多久,便听见前方也传来马蹄之声。
  北堂曜日脸色大变,侧耳倾听,对方人数当不在百人之下,兼之身後的人马……
  前後夹击!
  他此时不由庆幸将孩子留在了山洞内。自己若能突围而出,必尽快回去找回儿子。若这次凶多吉少……只望儿子吉人天相,能保住一条小命。
  北堂曜日脸色苍白,心中却镇定如雪。
  他慢慢抽出腰间长剑,拍拍墨雷,低声道:「好孩子,跑快点,随我一起冲出去!」若是能冲出前方的包围,还有一线希望可直奔灵州,与大军会合。
  墨雷嘶鸣一声,扬起前蹄,精神抖擞。
  北堂曜日哈哈一笑,高声道:「好孩子,有你陪著我,天堂地狱,咱爷俩闯去!走!」
  说完他一脸坚定,扬鞭纵马,向前直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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