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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西 苑

书籍名:《十佳女》    作者:花朵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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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安置在西苑,说来,这西苑也是安迟进了荣睿公府后要住的院子。

东苑,西苑,东为尊,西为辅。

我心里琢磨着,只想苦笑。

容锦住在东苑,安迟住在西苑,一东一西,好似两宫太后。父亲这个做岳父挺难,一碗水要端平,却又两头都不能得罪,两苑相似,只能以方位定尊卑。

“大人,请进!”

我还在蒙着头胡思乱想,敞亮的新房已赫然呈现在我眼前。

夜半三更,月上中天,十六的玉轮如盘,银辉如水浸西苑。

正红的格子门上,镶嵌着云母珠贝,在月光下婉约地泛着淡淡珠光,兴许是太过低调,它早已被门前委地的红绸,冉冉的花灯抢去了风头,刺目的,只有浓稠如血的猩红,恍惚之间,让人觉得有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胸间,是无处遁隐的苦闷。

新房门前,是气势逼人的十二名宫侍,他们一字摆开,见我来了,齐刷刷地向我盈盈一拜,等直起了身子,却依旧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看来,太后是拿定了主意,非要他们听壁角不可,今晚要是洞房成不了,谁都别想回宫复命。

我深吸一口气,跨进了房门,人刚进去,身后的宫侍便迅速合上了门,然后死死地守在门口,生怕一不留神,让我给跑了。

西苑的主屋分内外两间,外间略大,四下望去,空无一人,只有一对花烛,一张红案,和红锦描金的帷幔,紫檀木刻的桌椅屏风。

我顿了顿脚步,沉了沉气息,一路朝里间走去。

刚进了里间我便一愣,下意识地退了几步,真是惊到我了!

安迟大概是东齐最放得开的新郎。

可能早已等得不耐烦,他褪去了喜服,单穿了一件大红的亵衣,手里拿着一只酒壶,没用酒杯,一个人坐在新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灌着酒,似在沉思着什么,以至于我进门都不知道。

他就这样随意地倚靠着,亵衣的胸口大敞,露出蜜色的肌肤,健壮的胸口,我错愕地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虽只有一眼,我却还是意外发现了,他胸口居然还有一点守宫。

我之前以为,前两日为他验身的公公早已被他收买,今天还可借着机会推了婚事,却不想他还真是有守宫。

他不是和大皇子……难道不成男子之间不会……

眼下不便多想,我从手边的椅子上拾起婚服,凭着感觉朝他丢了过去。

“我真是高估你了,”安迟的声音含讥带讽,一开口便尖刻无比,“我还以为,你有胆子违抗太后呢。”。

再抬头,安迟已经披好了衣服,显得庄重了不少,只是脸上换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我懒得理他,转身将格挡外间的帷幔放了下来,缎子细润,轻轻一抽系带,便如流水般倾泻下来,严严实实地阻挡住了门外任何的人窥视。

安迟见了我的动作,霎时间像是被毒哑了,瞪大了双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喉结有些紧张地动了动,不知是不是上来了酒劲,面上微泛潮红。

我皱了皱眉头,腹议道,他是不是想岔了。

我并不在意他如何想,按先前的约定,今晚我是来收取第二则消息的。我缓步走到圆桌前,坐下倒了杯茶水,便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边喝边道:“三个消息,今晚是第二个,你说吧!”

他面色一变,红潮成了青白,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有些不耐地催促道:“之前就说好,洞房花烛夜,你告诉我第二则消息的!”

他笑了笑,起身走到梳妆柜前,摸索了一阵,拿了一支发簪过来,轻轻地搁到了我手中。

一支通身翠绿、金丝勾掐的并蒂莲发簪,背面刻着一个“玉”字,正是太后赐给我和安迟的对簪之一。这支簪子是雄莲簪,该是安迟用的,也该是我为他束发盘髻。

“梳好了,爷就告诉你!”

他轻佻地将象牙梳撩了撩我的脸颊,我心中反感,想要扭头,却还是忍住了。

“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带着那三个消息是来投诚的?”我一边抚摸着簪子上并蒂莲的脉络,一边要求他兑现道,“你不觉得,你这诚意显然还不够吗?”

“呵呵,你今晚进了这个门,不到明早就别想出去,”他答非所问,坐在我对面挑着眉毛暧昧地调笑道,“你看,长夜漫漫,总要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吧!”

说着,手便伸了过来,抚上了我的手背,我有些嫌恶地缩了回去,心头恼怒他的孟浪。

“你要是不说,我就走了!”我板下脸,沉声道。

“门外的人不会让你走!”他见我没了耐心,敛去了嬉笑,“好心”提醒道。

“这你不用管。”

他听我如此坚决,面色一紧,冷声道:“你今天若是硬碰硬地出了这个门口,不只是落了太后的面子,也是落了我的面子!”

“自太后懿旨下来,你就该知道,我们不可能成为真夫妻,”我抿了口茶,瞥了一眼面色发青的安迟,挑明道,“等过段时日,无论成败,我们之间的结局只有一纸休书。”

“你凭什么现在就把话说得这么满?”

他愤愤然道,手中的酒杯在他手中捏成了粉末,这般深厚的内力,没有二三十年是练就不成的。他现在也不过二十岁,可见他必定天资悟性极高,且努力刻苦非常,而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有朝一日能够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做人切不可太贪心,既然选了无量的前途,其他就不该再多想,念头多了,容易分神出错!”我不以为然道。

话还未说完,他看我的眼神带着几分冷意,他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是不是嫌我不清白?”

“你的清白与我何干?”

我皱眉反问道,你到底是风尘飘摇,还是冰清月洁,真的与我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他恼怒地瞪着我,猛地一把捏住我的手腕,手劲极大,我疼得直冒冷汗。可输人不输阵,我死死咬住牙关,心中几乎可以预见,我的手腕将会和那酒杯同等下场。

很好!洞房花烛夜,新郎捏碎了新娘手腕,正好,我这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跟太后退货。

“我的确不干净,”就在我险些要喊人的当口,他忽然有几分颓然地松开了手,口中喃喃地低声道,“就连胸口的守宫,都是按着弥月大师给的法子弄上去的,糊弄糊弄验身的公公而已。”

弥月居然如此神通广大,上至不孕生子,下至蒙混守宫,她这大师做得可谓剑走偏锋,凡是不在正道的事情,她样样都能办妥。

而安迟也吃定了我,他只要骗过了验身的公公,余下就是已经和他坐在一条船上的我,我就算是知道了,为了息事宁人,为了顾全所有人的颜面,也必定不会揭他的短。

“我从前就是太后迎来送外的礼物和棋子,”他低头看着桌上的酒壶,郁郁苦笑道,“难怪你看不起我,我根本早已脏得不成样了。”

他模样凄苦,而我这人又一向心软。

“没有看不起,”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于心不忍,起身站到他身后,将手中的雄莲簪插到了他的发髻中,开口道,“相反,你的手腕我很敬佩,能做到你这样的,便是女子也少有,虽然……你有些我并不认同。”

他一愣,下意识地摸上了发间的簪子,星眸中有熠熠火光闪动。

“但是,如此而已,”我收去了柔和的表情,正色着对他道,“此外,我也不会给任何人难堪,因为这样,对我自己也不利。”

我大步向轩窗走去,用力一推,谢天谢地,没有上锁。打开一看,外面正对着灰蒙蒙的砖墙,窗子和围墙之间是一条一人宽的小道。

我利落地翻身出了,刚一落地,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像是欢欣鼓舞地动了动,表示他也很愉快。

我抚了抚肚子,嘴角不由勾了勾,转头对安迟道:“你若不想自找难堪,肯定不会将我偷跑出去的事对别人说,对吧?”

他听了微微苦笑,轻轻点了点头。

我理了理衣襟,朝他笑了笑,抬腿正要走,便听见安迟出声道:“等等!”

他面上的神色带着惯常的不怀好意,而这次却更甚从前,我似乎能从他眼中读出“今晚我不好过,别人也都别好过”的讯息,让我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礼尚往来,我现在就把第二则消息告诉你,”他已经褪尽了刚才的苦涩无助,与刚才判若两人,他悠然自得地撑着头,趴在窗台上,眉毛一挑,一脸似笑非笑,“你可知道,你哥哥是怎么死的?”

我闻言一僵,猛地转过身去。

……

四更天的梆子一声声,在寒冷的冬夜里回响,越发显得这夜沉寂得可怕。

府里的人都已睡去,院落回廊间是照明引路的灯笼,它们直挺挺地吊挂着一动不动。月色冰冷得如同寒霜,僵硬地凝结在地上屋檐,像是无处不在,像是坚不可破。

我步履沉重地向东苑走去,远远地,隐隐地,我能看到那里透出橘黄色的灯火,顿时,冒着寒气的心像是被融化了,又能跳动了,只因为还有人还在等我。

悄悄没入了院门,正要推门进屋,冷霜想必是听到了声响,从对门探头张望,我强笑着对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他见来人是我,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平安无事,自然收回身子合上门。

我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屋里除了幽幽的烛光,好似没有半点生气。

“冷霜,下去吧,这儿不必你伺候!”

容锦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从里间传来,隐约之间还透着几分不耐。

我没出声,默默地向里间走去,穿过软缎帷幄,看到容锦穿着雪白的绸子亵衣,披着发坐在软榻上对着手上的折扇发呆。

那扇子正是我当初画的翠云山秋猎图。

他指尖在扇面上摩描着,眼眶微红,像是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都说了不用伺候……”

他正不耐烦地低吼,抬眼一看是我,哽住了。

“夫郎若是不用伺候,为妻就走了!”

看到他的脸,我立刻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居然又能够轻松地开起玩笑。

他眼中水雾烟袅,一把将我拉入了怀中,霸道地喝道:“不许走!哪里都不许去!”

我与他并排躺在床榻上,两人都了无睡意。他一声不响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我静静平躺,对着帐顶地刺绣花样出神。

“怎么了?不开心,回来就一言不发。”容锦在我耳边小声问道。

我脑中还回响着安迟对我透露的惊人内幕,又联想起前段时间,容锦对我提起容信正在查探的事情。

“容信将哥哥的事查得如何?”我沉默了片刻,出声问道。

“最近不曾听她说起,”容锦回答道,转而又会意了过来,立刻直起身子,惊讶地问我,“难道第二个消息是关于颜淑君的?”

“对,”我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安迟说,害死我哥哥的人,是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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