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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旨 意

书籍名:《十佳女》    作者:花朵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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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涟涟的湖畔,我与容锦携手而行,四周草木烟绵,蜂飞蝶舞。

一支皎白的牡丹如美人斜倚,醉卧枝头,容锦见它露华浓香,欺霜赛雪,便伸手去折,谁知转眼就已天崩地裂,一道深深的沟壑横在我和他之间,片刻沟壑变成了一道悬崖,我俩各在一处,心急如焚……

我心中惊惧,陡然睁开眼,入目的是红绡软帐,满眼的赤若烟霞,芙蕖鸳鸯,缭乱得叫人心慌。

“做噩梦了?”

容锦心疼地拿着潮湿的面巾在我额头擦拭,面巾的质感柔软微凉,叫我心绪定了定。

窗外是隆冬暖阳,油润如蜜地流淌于房前屋后,屋檐上挂着琉璃风铃,清音阵阵,空灵飘渺地回响在寂静的午后,风还撩动起院中光秃的玉兰树,枝端摇摆,疏影横斜,透过镂花窗棂,轻柔地落在临窗的案几上。

原来还在家中。

我轻轻舒了口气,安稳地躺了下来,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微凸的小腹。

“出了那么多汗,可要喝些水?”容锦倒了杯水,小声问道。

他黛青色长发梳成一股,绸缎一般泼在后背,一身浅烟青色的常服恬淡素雅,却衬得一张面孔愈发细润如脂,粉光若腻,配上殷红的嘴唇,嫣然的眉眼,是天下独一份的媚色天成。

自我有了身孕,他便打扮得越来越素净了,原先那些赤浓艳红的颜色越穿越少,霜清黛绿的颜色越穿越多,说是要做爹的人了,往后得更加沉稳内敛些,那样娇俏的颜色要留给儿子穿了。

我想起就觉得好笑,倚在枕头上看着他,觉得他跟从前比多了几分温润,到底是要做爹的人,就是不同了。

我接过他手中的青釉瓷杯,缓缓饮尽,将空杯递给了他,他接过杯子朝我浅浅一笑,朱唇素齿,宛如花开,惹得我满腹的柔肠绞到了一块。

“陪我躺一会,”我朝他眨了眨眼,食指微勾,“我一个人闷得慌。”

回京已是半月有余,太皇太后的陵墓我们也去祭拜过了,女帝那里却依旧迟迟不肯下旨,安排我和容锦官职。我们除了开始几日会了些亲戚朋友,后面都是日日闭门不出歇在家中。

我这身怀六甲的人越歇越懒,每日不睡足六个时辰不肯下床,容锦不愿下人伺候,一定要亲自在旁看护才能安心。

“不成,”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低头对我道,“眼看就要过年了,府里大大小小都是事,过会父亲怕是要喊我过去帮忙。”

“没事,就躺一会,”我将他拉到了床沿上,娇声道,“待会要是有人过来喊你,你让他们稍等片刻就是。”

他依言挨着我躺了下来,青丝散乱,从侧颈倾泻而来,与我的青丝风雾相绕,缠绵入骨,他看着我的脸,慢慢翘着嘴角,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小腹。

“你说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我眯着眼看着他,指尖轻轻描绘着他眉眼的轮廓。

他低低一笑,开口道:“父亲早在琢磨了,颜家的嫡孙长女,自由他来取名。”

我听了立刻支起了身,急忙向往床外去,容锦手一勾,将我拉了回来:“急什么了?”

“他给我取名的时候想了小半月想不出来,便随手撕了一页书,让人按字剪成小块,自己闭着眼捻到那个就那个,”我一边系着腰带一边道,“我‘玉’字取得绵软无力,像个男人名字,害我头次见你,就被你笑!”

“别折腾了!”容锦笑着将我按了下来。

我嘴一撇,还是软了下来,他撑着头在我身边,眉眼弯弯地看着我:“‘玉’这个字不是挺好的,容颜如玉,人如其名!”

“那你当时还笑我,”我捏着他的脸颊笑道,“红衣郎,‘杏花荫处颓山玉,锦绣风华与谁赏’。”

最后一句是《红衣郎》的唱词,我便依着曲调唱了出来,指尖翻飞,末了轻挑地在他下巴上一勾。

他嘴边扬起一抹轻笑,手指与我指缝交叉:“姐姐和我的名字便取自这句,还是我母亲给取的。”

“那是自然,谁不知道容家小姐当年为了追求嫡王,还特意写了《红衣郎》的本子讨佳人欢心,”说道这里我心中一动,想起了哥哥和容信共谱的那出《鸢梦记》,顿了顿才喃喃低语道,“怎么情到浓时,人人都爱编些美丽的故事?”

兴许他们是用美丽的故事,构筑出两人将来的美满结局。

可是同样为爱而生一出戏,老天为何这般厚此薄彼,有人如愿求得了红衣美人,有人却终究鸢梦成空。可偏偏成了空,还有痴子死死抱着不肯松,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宁可长醉不醒,也要形单影只。

“听说我姐姐她……”容锦忽然收去了笑意,眼眸半敛,语调之中带着几分踌躇,“她在查当年颜淑君的死因,她觉得有些蹊跷……”

我听了一怔,猛地看向了他,握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什么意思?”

“你别激动,”他紧张地搂住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眉间轻蹙,“颜淑君去的时候她不在京城,一直以来她都想不通,为什么人好好的便没了,任了督察御史后便开始着手翻查这事了!”

哥哥当年进宫之后,身子便一年比一年衰弱。太医说是他思虑过甚,积郁成疾。所以,一直都是由太医们小心调养,却不想最后还是殒了。

多年以来,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与爱人分离,才会郁郁而终的,却从没想过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早知你这样我就不和你说了,其实我姐也是无根无据地瞎琢磨,她眼下手中有权,便开始将势力眼线植进了宫里,”容锦看我面色不佳,脸上写满了懊悔,嘴唇抿紧,索性统统倒了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接受不了颜淑君的死!”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着牙道:“她可真是疯魔了,监管百官言行监管得没数了,居然管到了皇宫大内了,不要命了!”

“险中求富贵,再说她这也是为了太女的将来,”他将轻轻抚着我的胸口,为我顺气,忧心之余,眉眼间还带着一抹淡然,“再说她疯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无奈地靠在软枕上,凝神静气,少顷胸口的起伏才渐渐平稳,抬头看向容锦,他面色自若,让我不由开口道:“你倒是半点不紧张。”

他默默无语,低头看着绣满百花争艳的锦缎被衾,上面泼洒了我俩的青丝,青丝蜿蜒盘错,水乳交融,早已辨不出你我。

他伸出手,将青丝捻在指尖,凑到了唇边,默默送上了一个轻吻。

“其实我和她一样,疯得没救了……”

凤眼微勾,含情流盼,像把天下的情深都盛了进去,将我的心溺在其中。它像是呛进了水,让我饱胀得喷薄欲出,眩晕得难以自持。

窗外暖阳依旧,炉中紫烟扰扰。

我忍不住一口含住他的嘴唇,恨不得将它囫囵吞下。尝过便知,它和它说出的情话一样,酥媚无双,**附骨。

帐内红浪翻涌,屋里暖冬如春。

那时,我以为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如同以往的每一日。

午后,日头渐渐偏西,暖意褪尽,只余残阳些许。

夕阳下,一队骑卫金鞍玉辔,护送圣旨款款而来,公府的朱门沉沉开启,迎接着未知的将来。

一卷明黄色龙凤双飞的绫锦缓缓展开,宫人抑扬顿挫地朗读着圣旨,声音嘹亮清脆。

“……荣睿公颜玉封从三品内阁大学士兼太女少傅,批阅奏折,商承政务,监督太女言行……嘉岳郡君颜门容氏封正三品大理寺卿,掌握天下刑狱……钦此!”

陛下果然还是站在太女一边,我心底松了口气,赶忙与容锦、父亲三人磕头谢恩。

宣读圣旨的正是大内首辅抱霜,抱霜是陛下跟前的贴身侍人,今日的圣旨由他送来,足见陛下对此事的重视。

父亲听了欢喜,赶紧让人送来赏银,红绢一抽,明晃晃的一盘子黄白之物,瞬时闪花了抱霜的眼。他见状眉眼间立刻添了几分笑意,和和气气地道:“主君真是客气了!”

他站着不动,等着身后的小宫侍接过托盘退下,才带着几分笑意从袖中掏出另一卷霜白色蛟龙祥云的绫锦,开口对我道:“恭喜颜大人,贺喜颜大人,真是好事成双,这里还有一卷太后的懿旨,专门嘉奖颜大人的,杂家就不念了,留给大人自己慢慢看!”

我心头一跳,生出了几分不好的念想,手指微微发颤。

抱霜见了微微挑眉,迟疑了片刻,末了还是未留只字片语,转身告辞回宫复命去了,父亲见状立即将他出门去。

手上的绫锦明明淌着寒光,却让我觉得热得烫手。

它光软如水,银白若霜,一圈一圈地展开,好似没有尽头,难耐难熬,如钝刀割肉,叫人心中慌乱不止,却又只能生生压制着。

冷寒的白底,浓黑的墨字,赤红的玺印,短短数十字,叫我足足看了一刻钟。

“到底说什么了?”容锦见我面色越来越难看,已经耐不住,上前一把就要夺去。

“不用看了,”我抽回懿旨,不想他亲眼去看,喉头哽了半饷,才艰难晦涩地道,“太后赐婚于我,要我娶了安迟,做侧室……”

他听罢面色立刻惨白如纸,嘴角微动,却怎么都发不出声来,我上前赶紧拥住他,他已背脊僵硬,手冷如冰。

我心头大乱,失声道:“锦儿,你可别吓我,我们去宫里求陛下,求太后,收回成命,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我心神不定地揉搓着他的手,他眉眼像是凝了寒霜,冷得没有温度,好半天才恢复了神魂。

他凄然一笑,喃喃道:“求?怎么求?若是太皇太后还在,我还有个外祖可以求,现在的宫里连我父亲都说不上话了,还能去求谁去?”

“死活都要试试!”我狠狠咬了咬嘴唇,血腥味随即漫了一嘴,我捧着他的脸,眼前已是如笼轻烟的朦胧一片,“不求就什么都没有,锦儿,我除了你,谁都不要!”

说完,他煞白的脸孔上浮出几分血色,抬起手背为我拭去面颊上的泪珠,全然不管自己眼中的白雾蒙蒙。

他嫣然一笑,眼中水光盈盈:“好,我们一起去求!”

今夜月华无踪,夜寒星霜。

京城的冬夜,路上早已空旷无人,浓稠的夜色中,只有载着我和容锦的马车行色匆匆,一路焦急地向宫门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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