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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冰 窖

书籍名:《十佳女》    作者:花朵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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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寒气入骨,黑,不见五指。

我睁开眼,眼前依旧一片漆黑。正是离魂乍和之时,恍恍惚惚,想不起事情的原委,也不知身在何处。

微微动了动手脚,却引来哗啦一阵轻响,原来早已被铁链捆住了手脚。

这才元神入鞘,想起了“天衣坊”的赵老板,藏在婚衣里的绣花针,还有神秘莫测的黑刀军……

“你醒了?”黑暗中,端木夕虚弱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原本的万籁俱寂。

“你不是在外面等么,怎么也被抓来了?”

我乍闻声响一惊,疑声问道,接着向着他的声音移去,哗哗地铁链想成了一片,中途不知撞倒了什么,只感到它轰然倒塌,顿时间寒气翻涌,冷气更胜了三分。

“你小心些,这儿是个冰窖,你刚才碰倒了冰石。”端木夕好心提醒道,声音却透出几分无奈。

仓惶之中,我终于触碰到了他,却不知碰到了哪里,惊然地摸到了一手湿漉漉,黏糊糊的东西,还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你受伤了?!”

碰到了伤口,他只低低哼了一声,却把后面的呻|吟硬逼着咽进了肚。此刻,我都能想象得到他咬紧牙关,脸色惨白的模样。

这人就是这般生猛,打碎了牙往肚里吞,再苦再痛也不吱一声,坚韧得胜过女子。

“伤到哪里了?”

“没事,只是背上的一点小伤。”

他说得轻巧,若是小伤,血怎会汩汩地流了一后背。

我连忙垂下手,摸索到了衣角,狠狠一用力,将自己衣袍的下摆整片撕了下来,心里自嘲道,这喜服就是这点好,层层绕绕的繁复,下摆费料,宽大,红绸里内衬的棉布吸水吸汗。

“你……”他听见锦帛迸裂的声响,吐出了一个字便哑然失声了。

“已是这般境况,你也别矫情,你若是再血流不止,是要送命的,” 我一边将长长的衣摆绕上手,一边对他道,“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你把上衣脱了,我为你把伤口缠紧了止血。”

过了片刻,黑暗中才传来他窸窣的脱衣声,我想了想,又顺着刚才摸索过来的方向,拿了一小块撞碎的冰块。

眼下没有水可以清洗伤口,也只有冰,而冰可以用来止血止痛。

我有撕了一小块棉布,将冰裹了进去,他那边也静了下来,估计已经脱好。

“我先用冰敷为你止血,你且忍忍!”我怕看不见,错手乱摸冒犯了他,便顺着地上的链子握住了他的手,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他的手冷得与冰块相差无几,“伤在哪里,你指我。”

隐约之中,能感到那伤口早已皮开肉绽,最深之处,怕已深可见骨,却任我冷敷还是包扎,他都依然一声不吭,痛到深处,也不过轻轻地颤抖。

指尖滑过他的后背,上面并不光洁,带着或深或浅的凹凸,伤痕累累。

怪不得他可以忍受,原来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从头到尾,静到仿佛失聪。

“这是哪里?”

“好像是史家的冰窖,我当初记熟了史家的地图,他们绑我们进来的时候,虽七拐八弯地绕了半天,但我记着路。”

果然是藏匿的好地方,量是谁也想不到,史家遭了这么大的罪,还敢在府里藏人。

冰窖里天寒地冻,好似腊月。

我只能拼命揉着双臂,带着身上的铁链也不停地响。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已经好久没在听到端木夕那边的声响,心里怕他失血过多,昏过去,要是再这样冷的地方昏过去了,保不齐就醒不来了。

“你还醒着吗?”

等了片刻,依旧一片死寂。

我赶紧靠了过去,凭着感觉抚上了他的面孔,只觉得冰得刺骨,心中不由一紧,不待细想便将他搂进了怀里,用胸口的温度捂着,然后从嘴里呼出些热气到他脸上,一路揉搓起来。

一声低吟从他口中溢出,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我……我没事……”他的声音细若幼猫。

我吐了一口气,咬了咬嘴唇,搓着他的手闷声道:“怎么都要撑下去!”

既是两人来得,便要两人回去。

我命硬,来回折腾几遭都死不掉,上次你救了我,我说过涌泉相报,这次便是豁出去了,也要护了你周全!

这时,轰隆一声响,门开了,外头亮得睁不开眼,却能看到门口站着个人,那人逆着光看不清脸,只有一个清晰的剪影,恍如鬼魅。

片刻,厚重的石门重新关上了,那人提着个灯笼,走了进来,灯火隐隐绰绰,映照着那人的脸,原来是多日寻不见踪影的尚云台。

他看上去过得并不好,早已没了先前的神采奕奕。原本翠玉似的眼眸没了光泽,成了海藻般的浑浊肮脏,与眼下的青黑与微凹的脸颊,无不显出了他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虽是逃之夭夭,依旧过得舒心惬意。

“颜大人别来无恙啊!”他站到我面前,眼神带着几分狠辣,原本英俊深邃的面孔在火光下显出几分毛骨悚然的惊心。

“本官自是无恙,”我抬起看了看他,勾起一抹笑容道,“主君最近让本官一通好找,想不到主君倒将本官找来了。”

他面色阴冷,突然俯身掐住了我的脖子,端木夕见状挣扎着要阻止,却被他一脚踢开。

“呵呵,”他笑得有些癫狂,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双眼血丝如网,“啧啧啧,你看看,你看看,不要说容锦,连驻军营的端木校尉都对你死心塌地的,连命都不要,这样坐拥美人的日子过得不畅快,偏要生生地往死里奔,颜玉,你就怎么不想活?”说最后那句的时候,恨不能咬碎了牙。

我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来,双手拼命地掰着他的手指,可他的手却好比铁钳,丝毫不见松动,连五官渐渐扭曲变形。

忽然,碰地一声,他被撞翻在地,原来端木夕奋力一挣,将他压在身下,我倒在地上,空气沁凉的空气重新灌入了肺,终于活了过来。

灯笼倒在了地上,烧着了外边竹枝纸糊的壳子,刹那间,火光熊熊,将三人的脸庞印得透亮。

有人面目狰狞,怒气难消,如同恶鬼附身,有人面色苍白,汗珠迸出,如同受苦上刑。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将端木夕拉了过来,他背上透湿,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血流如注,淌得一地血红,叫人心惊肉跳。我只能让他靠在冰上,巴望能有几分所作用。

“都是你们,让我一无所有了!”

尚云台躺在地上疯癫地喊道,声音透着绝望,与那地上的灯笼如出一辙。

一阵旺火烈焰之后,渐渐变小了,熄了,最后,成了不能复燃的死灰。

他在黑暗中吼了起来:“你们这些蠢货,白白地做了别人刀刃,帮人修枝剪叶!”

我闻言一惊,正要向他移去,却被身边的端木夕拉住了手。

“黑刀军?哈哈哈……史家远在边陲的土财主,没什么名没望,还想造反?说去真是笑掉了大牙!”他听声音好似乐不可支,笑着笑着便大声咳了起来。

“史倾云是怎么死的?”这问题一直在我脑中盘旋,今时今日便是死,也要问个明白。

“倾云她……”听到了这个名字,像是从他的铁石心肠中寻到了一丝柔软,他立刻安静了不少,转而变成了低低地呜咽,在黑暗中回荡不休。

我心里迫切,却又不好催促,他似已疯癫,眼下只有耐下性子等他自己的回答。

“死到临头也不怕和你说了,”他嘶哑的声音中满是悲愤,深深吸了口气,他才缓缓道,“黑刀军史家已经养了十多年了,而史家也不过是帮人养的。”

“给谁养?”谁有这样的胆子?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顿了顿,想了一会儿,又接着道,“这前两年自倾云接手了史家,才发现史家的状况越来越差,已经快到入不敷出的窘况,这些年,不过一直维持着表面的风光。所以,前年年尾,倾云找了黑刀军的统领,将军饷的事免了。去了几次,这事情还未了解,她便再未回来,之后,秦州城便有了沙匪撕票的传闻。”

冰窖阴寒阵阵,直透后背得冷。

他说着便哽住了,像是喘不过气来,歇了好一会才道:“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找我,要我当家,继续像从前那般支持黑刀军,否则就会有沙匪余孽来灭门泄恨!纵是赤|裸|裸的威胁,我也只能生生受着,其实他们哪里不知,这已经是鹭鸶腿上劈精肉,能有多大的油水?……然后你们便出了手!”

不知是先前的药效为过,还是在黑暗中待得太久,我只觉得一阵眩晕,咬了咬牙,沉声问道:“那黑刀军在哪?”

他沉默了片刻,才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心中疑惑,觉得这事有些匪夷所思,“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还人家会无缘无故地向你们要钱?”

“上代遗留下来的事,做子孙便只管照做,我问过青云,这事外人少知,其中原委连她也不清楚,”他说完便无了声响,空气中静得能听到我们三人的呼吸声,“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绝对不在秦州。”

外人少知?不在秦州?

一道灵光忽现,呼之欲出的答案叫我有些发蒙。

“最初告诉我黑刀军的人,是夜邀……”我口中喃喃,只觉得自己是在发梦。

“夜邀?”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悉悉索索地发出一阵响声,声音也渐渐远了些,“真是巧了,去年年头,黑刀军不知何故,杀了一个江湖人,就是名字便叫‘夜邀’。”

冰窖里忽然明亮了起来,尚云台站在不远处,拿火折子点着了墙上的火把,幸灾乐祸似的欣赏着我面上的表情。

我动了动嘴角,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你愿不愿和我一起走,天大地大,随心所欲地生活?”

火光映着一排排,一堆堆,晶莹剔透的冰块。它们一个个拥在一起,互相欺瞒着,哄骗着,瞧,这般冷,还是冬季,却不知离开了这个狭小的暗室,它们终要流干了泪水,死去。

了无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夜邀:谁让你们说我是男配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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