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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页

书籍名:《齐云箴释录》    作者:南泥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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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明箴手起剑落,不过砍了廿余战马,那剑便卷了刃,只得弃了长剑,赤手空拳又劈了最前边几匹马的前额,这才向前窜出,慢慢与因为前方马卧人倒而暂时缓下追速的瓦剌军拉开了距离。正喘息调整之际,忽见前方一人一马向自己跑了过来,原来是偏将寇省。
  寇省驭马在席明箴身后绕了个半圆,来不及说话,只伸手助地上的人翻上自己马背,然后催马狂奔,追赶前方的祁步海等人。
  可惜,还未接近山口,就听见身后马蹄隆隆,由远而近,已在咫尺之间。
  坐在后边的席明箴回身看时,惊见后边瓦剌前军竟然未受方才那一番慌乱的影响,剩下的数十骑依旧紧追不舍,却与后军拉开了约十几匹马身的距离。
  席明箴在寇省耳边说了句:“赶紧走,找屈兴会合,等我逼退追兵,自会来找你们。”说完,又补充道,“记得堵上鼻孔,闭住呼吸,进山之后再放开。
  说完跃下马背,又在马臀上踹了一脚,那马吃痛,嘶叫着用尽全力向前跑去。
  留在原地的席明箴盘腿席地而坐,慢慢调息聚力,直到马蹄踢踏声近,扬起的尘土落到鼻尖脸颊,这才飞身而起,拿出深藏怀中的朱红瓷罐背在身后的同时,另一只手一把扯下身上战袍。
  跑在最前边的几个瓦剌骑兵见他举动怪异,都直愣愣地勒马停在他身前尺许,有那识时机的,已经握弓在手,取出仅余的驼骨箭,便要挽弓出手。
  哪知对面的席明箴悄悄拨开瓷罐上的木塞,左手高扬,罐中的的粉末顺风而飘,不少瓦剌兵忍不住咳将起来。席明箴却是在扬手之时,便以内力撑开右手战袍,平整坚硬如铁板一块挡在自己面前,飘然下落的粉末落在上面,便被袍上鼓荡的真气弹了出去,继续往对面的瓦剌骑兵处射去。
  那射箭的兵士在吸入格桑粉末之时,手中的弓虽然一歪,箭却也离弦而出,正正射向席明箴下盘,触到战袍内力未及的下摆,“嗤拉”一声硬生生绷断半幅,席明箴只觉鼻间一阵麻痒,知道中了格桑之毒,连忙掏出白色瓷罐,取了一丸千年雪莲服下,然后凝聚仅余不多的内力,转身往大山方向发足狂奔。哪知这毒发作极快,他又是运力急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近在眼前的群山变成一团黑影,消失不见。
  从昏迷中醒来的席明箴,只觉口干舌燥,腹中火烧火燎,总觉得一股热气卡在那里,无处疏散,喃喃地嘟哝了一句:“水……”,边上马上就有人将手凑到他的唇边,一点一点滴喂给他喝。
  浓浓的液体流入口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入口却是酸中带甜。席明箴睁开眼睛,见身边围着屈兴、寇省和祁步海他们几个,正神情焦急地望着他,见他睁眼,异口同声地吐出口大气来。
  看着屈兴手中枯黄宽大的草叶,以及上面残留的白渍,想来方才就是用这个来喂他喝水的。席明箴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点安抚的笑意,拿眼睛指了指那枯叶,问道:“马奶?”
  屈兴连连点头,边上的祁步海开口解释道:“出来的仓促,也没带什么给养食水,好在还有几匹母马正在产奶期,便弄了点大家解解饥渴。还等天亮之后,再派人寻找水源和出路。”
  席明箴点点头,他只觉得舌根发麻,说话越发缓慢:“还剩多少人?伤亡如何?”
  一边拨弄着篝火,想让它烧得更旺一些的寇省答道:“屈统领带出来的右军人多些,百多人吧,不过伤重的也多。我和祁将军带的左军只跑出来几十人,有些重伤的在长途奔袭之中掉了队,生死不明。方才已经点过数,总共还有一百八十七人,重伤廿四人,已经着人贴身照看。”
  席明箴闻言,沉默半晌,忽然半坐起身,慌得身边的屈兴一把扶住,一边沉声道:“将军小心!”
  半靠在屈兴身前,席明箴才发现身上的衣袍已经换过,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的三个副将,寇省连忙道:“是我给将军换得衣衫。”
  原来寇省被席明箴一脚踢在马臀之上后,便一溜烟地跑进了两山之间的窄道,不过他并没有跟着大家前行,而是悄悄躲在一边观察着山外的动静。先是听见一阵“叽哩哇啦”的嚎叫,痛苦凄厉,不忍卒听。继而是那个阿古木将军的厉声呵斥,混着恐惧的尖叫声,正担心那些瓦剌骑兵会不会追过来,却听见声音忽地轻了下去,马蹄声混着人声慢慢远去。
  直到整片草原只剩下呼呼风声的时候,寇省才走了出去,却惊讶地发现席明箴扑倒在山前不足丈余的地方。将席明箴拖进山间,寇省心生一计,骑马跑到方才惨叫声发出的地方,果然便看见好些个唇色艳红,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瓦剌兵倒在那里。砍翻了一个与席明箴身材差不多的瓦剌骑兵,将他搭在马上跑回山口。然后脱下一直昏迷不醒的席明箴的衣服,与已死的瓦剌兵互相换过,这才砍了那兵士的脑袋,扔进山里。把无头尸体在山外放好,寇省这才将席明箴扶到马上,牵着马进山寻找祁步海等人。
  说完了前后因果的寇省,从火边站了起来,走到席明箴身边,单膝跪下,嘴里道:“末将擅作主张,让将军诈死敌前。记得阿古木有言,若能擒得将军,必会曝尸阵前,这等羞辱想来不日便会传至京城。寇省一时情急,毁了将军名节,愿意领受任何处罚,还请将军恕罪。”
  席明箴摆了摆手,慢慢地道:“寇将军有急智,危急之中尚能有此决断,哪里来的领罚一说。明箴一己荣辱比之这百多个兄弟的生死,又何足挂齿。更何况,咱们一朝出山回城,岂不是打了阿古木一个大大的巴掌。赶紧起来吧,我只是想问,你换衣之时,可曾看见一个白色瓷罐。”
  寇省闻言站起,深深一揖,这才从怀中掏出瓷罐交到席明箴手里。
  席明箴将木塞拔开,把里边的药丸全数倒在手里数了数,共有三十五颗。于是数了廿四颗出来交给寇省,说道:“你和步海将这药分给重伤的弟兄服下。”见寇省露出疑惑表情,复又补充道,“这是千年雪莲,虽非伤药,却能延命,过得几日回了营,再找医官诊治。”
  寇省见席明箴说话越来越含糊,唇色由方才的艳红中透出点点焦黑,竟与山外的那些瓦剌骑兵相似,心下不觉大恸,上前一步凑到席明箴眼前,哽咽着道:“将军中了剧毒,这些药还是自己留着为好。”
  席明箴微微摇手,也是轻声地在其耳边道:“你知道就好,不要告诉步海他们,免得懈怠了军心。快去吧,我自己能以内力驱毒,不用担心。”
  寇省拜首,带着祁步海走进了黑暗。席明箴回首,想让屈兴把自己放下歇一歇,却见他神色愧疚地看着闪烁的火堆,于是轻声道:“你的事等回了三屯营,我自会带你去将军帐下谢罪,如今还是放开心怀,想一想怎样走出这大山才好。回头路肯定是走不成的,这几日阿古木定会带兵前来追剿,咱们……”
  屈兴回过头来,正要细听席明箴的安排,却看见他下颌耷拉在胸前,已然晕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席明箴并没有向自己对寇省所保证的那样运功驱毒,而是自始至终昏昏沉沉,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与瓦剌骑兵一战,他真力耗损殆尽,便是未中毒,也需静心调养三个月方能恢复。如今格桑之毒入体,又无内力相抗,便是寇省每日定时喂食一颗“雪莲丸”,虽减缓了毒素扩散的势头,却无法解除格桑的毒性,依然阻止不了它们一点点地侵蚀五脏六腑。

  第 35 章

  35
  上官释带着陆简、多桑走进三屯营南边城门的那日,是他们从齐云山下来的第十日。这一路上,日夜兼程,又有银教在中原的各商号沿途接应换马,才能让上官释短短十日之内便从皖南赶到了燕山深处,滦河南岸的小城----三屯营。
  陆简还在城门外的时候,就已经垫着脚尖四处张望了,进了城门之后,便低声问身边的上官释:“不是传了信吗,怎么不见有人来接你。”
  “席正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到了北关,自不会在此等候。”上官释道,他眼圈发黑,面色惨白,肤色暗沉,比之边上同样不眠不休赶了十日路的陆简和多桑,更显得憔悴疲惫,只一双渗着血丝的眼中流动着与他平静的语气截然不同的异样亢奋和暴躁。
  已是腊月廿九,明日便是除旧迎新的大年三十,这长城内外也是大雪飘扬,朔风呼啸。只是街上依然人来人往,都是赶在年底采买年货,购置春联年画的老少百姓。
  走过一座雕梁画栋、气派非凡的府邸前,上官释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望着门楣上“蓟镇总兵府”几个字,想着是不是要求见那个让倭寇和蒙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不想从街外飞驰而来一匹骏马,跑到总兵府门前,长“嘶”一声骤然急停,然后便见高高的马背上滚下一个人来,手里提着一个木制食盒,接缝处由泥金封起,以维持其中的热气不外散。那人走到大门边,向守门的兵士轻声问了几句,便听见那兵士挥着手,大声喝道:“新来的伙计吗?连规矩都不懂!从后门进去,左拐便能看见后厨。”
  提着食盒的人躬着腰,连声道谢着牵马拐进了边上的小胡同。而一边正要上前打听将军是不是在府上的上官释,却在听见那两个兵士悄声嘀咕时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两个并肩而立的兵士,两眼直视大街上来往的人群,嘴却是动来动去,聊得正欢。
  “送菜的而已,你生得哪门子气?”
  “你知道什么,这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妙手胡同华’家的‘煮猪头’,百十里外跑马而致。”
  “那又如何,回回过年都是如此。京城名菜随叫随到,只不过今年改了‘猪头’而已”
  “可是昨日茅统领说,近来钱银吃紧,连柴草都不够,咱们过年只能将就着吃点冷炙冻酒了。”
  “是吗?都这样了,还让人从京里往这送菜?”
  “你知道什么?将军新纳的那位偏房,不是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吗?这位如夫人独爱这一品……”
  站在他们身边的上官释听到此处,弃了求见之念,招呼了一边站在字摊前看人写春联的陆简二人,离开了总兵府。
  路上打听“千总府”所在之处,竟是无人知道,上官释只能走进街边的客栈,让陆简和多桑先进房休息,自己则打听了兵营所在,一路找了过去。
  且说军营里的席正,听得亲兵禀报有布衣百姓在外面求见,一路小跑着赶到大营门口。看见站在外面,满面风霜的年轻人,一时之间也吃不准是不是当年那个孩子,直到对面的人开口叫了一声“席正大哥”,他才走上去拉住了来人的胳膊,嘴里连珠炮似的说了起来:“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是三日前接到你的飞鸽传书,想着你再快也要初五才能进城,还打算到时去城门口迎你的。这一路上可好,连着下了数日的大雪,路上不好走吧,看你累成这样,我先安排你歇息一下可好?”
  上官释反手拽住了胳膊上的大手,心急地道:“我在城里客栈定了房间。席正大哥,先说说现在情况如何,可有明箴的消息?”
  “尸骨已经运往京城,你不知道吗?”席正问道。
  “我特地绕道京城去探过了,没有头颅的躯体怎么就能认定是明箴呢?我不信!”上官释道,天知道在看见那具被砍了头的尸身时,自己是多么的庆幸,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明箴会那么轻易的战死沙场,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去把席明箴找回来,即便找到的只是他的首级。
  望着眼前明显疲累到无法支撑,却毅然决然的上官释,席正心中也不禁为自家少爷,自己的兄弟暗自感叹了一声:这样的一个孩子,确实不该轻易舍弃。
  想起席明箴回来后对自己说的那句“等他,等到他愿意放下。若还是不行,等我卸下这身战袍,便去昆仑将他绑下山!”想到此处,焦头烂额了十多日的席正也禁不住露出微笑:兄弟,看来不用你出手,人家便自己找上门来了,只是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这个福气。
  拍了拍抓住自己右手不放的上官释,席正道:“我也是这样想,可是明箴失踪以来,我也放出去不少暗探,却是毫无消息。新任千总还未选出,将军处又需日日上报军情,我实在是抽不出身。”
  “我去。”上官释插嘴道,“我还带了朋友,都是善于山野跟踪的行家,席大哥只要为我备好干粮地图即可。”
  席正点头,问了他客栈名字,又嘱咐他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便带齐东西去客栈找他,再送他们出北城。
  上官释答应着就要告辞,听见席正问他:“可要去见见将军?他一直为明箴之死郁郁寡欢,还曾亲写奏疏,请朝廷予以表彰。可惜那具尸体叫阿古木在城外曝晒了三日三夜,朝野皆知,如今这京城里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呢。”
  上官释并不关心席明箴在京城里的名声究竟如何,见了席正询问的眼神,想起总兵府门前那两个兵士的闲语,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却还是向席正表示,自己连着骑了十日的马,实在是腰酸腿软,有些支持不住了。席正也不勉强,送他出了驻地,便分手各自踏雪而归。
  翌日一早,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渐渐止歇,只剩些零星的雪珠子随风飘洒。
  上官释下楼吃早饭时,果然便看见席正坐在楼下的饭桌边等他,桌上放着一个硕大的包袱。
  走到桌前,与问他“休息地可好?”的席正打了招呼,便动手打开包袱看了起来。
  包袱里除了自己的要求的干粮和地图之外,还有一个大大的纸包,上官释用手指点着那一大包东西,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景忠山上的红香椿,消肿止痛,对伤口愈合有奇效,我昨日让营里的兵士连夜上山赶挖的。”席正答道,见上官释满脸疑云,又解释道,“明箴不是丢下兄弟自己脱身之人,你若找到了他,搞不好还有其他将士跟随,总有受伤流血的。这些日子下来,缺食少药,不知怎样煎熬。这红香椿煎法简单,见效也快,你带着总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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