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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齐云箴释录》    作者:南泥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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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5 章

  25
  临近后海的鼓楼西街,沿街均是华屋深院,朱门紧闭。便有店家,也多是摆满宋瓷唐马,牙雕佛像的古玩店,以及悬挂着名人墨迹,书香盈室的纸墨小店,即使是白日里,整条街也是街清人静,一派安详之态。原来京城里流传着这样的俗谚: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当今皇上喜欢西苑风清水秀,早朝之后多在此批阅奏章,用膳歇午,素日里商议政事;或是龙心大悦,君臣把臂同游时也多选在西苑,故而领职大臣们纷纷在西城置宅,候旨觐见什么的也便宜。而东城紧邻大运河,船货往来频繁,是以富商大贾们多在那里买地建房,也因商旅众多,故而食肆酒家鳞次栉比,秦楼楚馆艳帜高张,如此时日久了,便成“东富西贵”之说。
  时将正午,平日里下人们进进出出,往来穿梭的后巷边门却是鸦雀无声,人影罕见。今日是十五,正是大朝之日,因此各家的小厮丫鬟们,这个时辰或是候在西安门外等待自家大人下朝,或是在家服侍夫人小姐用膳歇中觉,忙忙碌碌地也没人出入。
  此时,大理寺卿席大人家的西边角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拉开,从里边走出一个着家常布衣的的健硕男子来,正是席明箴。只见他跨过门槛,一手蒙顶看了看天色,后边跟着走出来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席明箴放下手,转过身对老人说道:“德叔,不用送了,赶紧回去吃饭吧。”
  被叫做“德叔”的老人点着头,眼睛却依依不舍地望着对面高大的青年,低低地道:“二少爷,自己在外面要当心,刀剑无眼……”
  席明箴看着这个将自己一手带大的老家人,他和他那些“唧唧咕咕”的鸽子们是自己童年时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上前一步,席明箴低头握住德叔伸过来的手,布满硬茧的手掌还是如记忆中一般有力,只是干瘪枯瘦,尽显老态。
  席明箴道:“放心,过几日我还会来看您。只是我回京之事还是先不要让家里人知道为好。”
  德叔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席明箴的手背,道:“你放心。若是鸽子飞回来了,我自会帮你把东西收妥,你得空便回来取。”
  席明箴答应着与德叔告别,走出了小巷。
  才跨进客栈大门,席明箴便看见上官释坐在楼下靠窗的桌边向自己招手。走过去坐下,见桌上只摆着两副杯筷,便问:“怎么只有你一个,洪叔呢?”
  “洪叔的妹妹嫁在远郊房山。”上官释正探头招呼小二,听见席明箴问他,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
  回头见对面疑惑地眼神,才醒悟过来,于是补充说道:“今日上午去宁映川府上,他家门人说冬至将到,太常寺正忙着筹备大祭事宜,自太常寺卿起,两位少卿,以及寺丞、主簿等人均挪至太庙起居,直到祭祀礼毕后方能回转。所以洪叔便说趁着这十来日的空闲,去探探多年未曾谋面的妹妹妹婿。”
  席明箴喝了口茶,又道:“那你有何打算,不如吃过饭我带你在京城转转?等到了晚间,再找家浴池泡一泡,奔波了这些日子,也该好好松松筋骨。”
  上官释高兴地答应了。少顷,四菜一汤上齐,各自埋头吃饭,没再说话。
  吃完饭收拾一番,二人并肩走出了客栈。
  上官释幼年之时在京城流浪多半年,后又随秦春梅去了齐云,辗转他乡十数年,这时重回故里,竟是不复当日记忆,在繁华的东城转了半天,看着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席明箴带着兴高采烈,时不时地钻进人堆张望指点的上官释,仿佛带着一个顽皮的孩子上街,不过他倒也不以为苦,反带着人走街串巷,尽往贩卖各种新奇玩意的集市而去。
  正要带着身边的大孩子去看看专卖花鸟鱼虫的“官园”,哪知一错眼却不见了上官释踪影。回头找时,发现他正被一个浓妆艳抹,说一句话便要扭三扭的老鸨拽着胳膊,边上还有一个帮场怂恿的龟奴。初时,席明箴还以为那个没见过这些阵仗的孩子被吓傻了,过上一会儿自然会甩开那两个人走过来。谁知道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上官释还是愣在那里不动,连那一唱一和的老鸨和龟奴都纳了闷,只袖手站在一边指指戳戳着那个自路过自家馆子门前,便仰着头呆立不动的年轻男子窃窃私语。
  席明箴抬眼看了看门楣上挂着的匾牌,心中若有所悟。走过去赶走了那对还在看热闹的男女,站到上官释身边,轻声道:“这里便是你遇见秦姑娘的地方吗?”
  上官释缓缓点头,视线从朱笔写成的“艳凤楼”三个字上转了下来,指了指几步之外的一个门洞道:“那时候我总是躲在那里,风吹不进来,也不会挡了那些大官人的路。”
  说完也不等席明箴,自顾自地往来路上折返,数到第三个巷口左转,穿过狭窄细长的暗巷,便看见一间七倒八歪地破房子立在眼前,污黑的檐顶依稀可见斑驳的红瓦,蛛网密布的门框之上空空如也,一看便是荒废已久,连木门都已被人顺手牵羊了的破败庙宇。
  跟在上官释后面跨过塌了半边的土门槛,阴沉沉的小庙里满是阴湿腐败的气味,中间供桌上黑黑的一团,也看不清供的是哪路神仙。上官释不过站了站,便转身出来,昏暗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眼见着就要跌倒,边上的席明箴连忙伸手将他扶起,带着他回到阳光之下。
  上官释出来后,将从地上拣起的东西举到眼前,原来是半块碎裂的匾额,拂去上面厚厚的尘土,只有一个“関”字,和一个残缺的“公”字,转脸看着席明箴说:“那时老乞丐喂我喝完水后,便要出去,我心里害怕,就一直跟着他。晚间回去时,我一直以为还是原来那个破庙,没想到这个关公庙才是老乞丐住的地方。可惜我年纪小,也分不清楚两处的区别,要不然也不会和洪叔失散。”
  席明箴却在心里叹道:若是那样,我们又岂会有缘相见。只是这些话现在说来却有些不合时宜,于是他道:“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我还想再去一个地方,然后我们就回客栈,行不行?”上官释说着,眼带企望地看着席明箴。
  席明箴了然于心,只说了声:“在这等我,去去就来。”便快步走进了暗巷。
  上官释重新回过身,盯着黑漆漆的关公庙默默出神,蓦然间,前尘往事在眼前一一重现,慢慢袭上心头。也不知过了多久,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走吧!”席明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他带回现时。
  二人往南走了约小半个时辰,其间席明箴又向街边的店家问了数次,这才走到一片红砖黑瓦屋群前。望着门外奔跑嬉戏的小孩子,和边上驻足谈笑的两三个汉子,以及袅袅升起的缕缕炊烟,上官释狐疑地看着席明箴。
  “大火之后,这里弃置了几年。后来陆陆续续地便有人出钱买了地,造了房子,成了现在的模样。我方才打听了半天,应该就是这里。”见上官释直直地望着自己,眼露忧伤失望之色,一把拽了他的手,带着他往大街尽头走去。
  转过最西头的瓦房,杂草丛生的空地中突兀地竖立着一个石碑,走近看时,上面刻着几行字:“嘉靖四十四年冬,城南大火,右佥都御史夫妇罹难。御史秉忠直言,为民请命,天不假年,悲哉痛哉,唯举碑记之。尚飨!”
  短短四十几个字,上官释读了三遍,方顺顺当当地读至最后。之后,他直直跪在碑前,三跪九叩方才起身,却看见一直立在身后的席明箴这时跪在自己左后方,也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晚些时候,席明箴拿着装了换洗衣裳的包袱到隔壁房里叫人,准备按两人说定的去浴池泡澡。哪知道,上官释坐在床头,手边摊着打开的包袱皮儿,人却神思恍惚,默默发呆。席明箴只能自己动手,拖过他的包袱为他做准备。
  从包袱里翻出干净的襕衫里衣,不想在衣服底下发现一摞厚厚的白纸。拿出来看时,却是叠了好几折的一张大纸。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沿上,两眼却望着窗外出神的上官释,席明箴将纸托起,放到当间的八仙桌上。这个动作惊醒了发呆的人,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正在桌前忙活的人,以及他手里的东西,吃惊地站了起来,却没有阻止席明箴的动作,只是走过来站在桌前静静看着。
  席明箴看着缓缓展开在眼前的巨幅纸张,眼前忽而模糊,忽而清晰,竟是不能自制。铺满了整张八仙桌的大纸,并不是一张完整的纸,而是由数张新旧不一的白纸绕着中间那张已然泛起毛刺,颜色蜡黄的旧纸粘贴而成,凡是接缝处都粘上加厚的硬纸以作保护。除了最新的那张白纸尚有空白之外,其余的纸上均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仔细看去,都是中间那一段文字的重复誊写。那原作正是席明箴十几年前在齐云山上所写的《失言戒》,而其余的字却是大大小小,形态各异,有的稚拙可爱,有的端正严谨,还有的笔走龙蛇,实实在在地显示了一个人的成长之路。
  房中寂然了半晌之后,上官释的声音幽幽响起:“自我认满写会了这上面所有字时起,这样东西就再也没有离过身,我总在想终有那么一日要让你知道我已识得你的名字,还想让你看看我写的字。明箴,明箴,你劝我言多必失,真的就整整十年缄默无信,再无只字寸纸给我。”
  席明箴闻言猛然抬头,大步走到墙边的条案上取了笔墨,在空白之处挥毫写下了八个字:死生契阔,此情不渝。
  方要收笔开口,不想手中的笔被人夺去,上官释舔墨运笔,在他所写的字旁又添了八个字:与子成说,日月可鉴。
  写完掷笔跳进身边人怀中,迫不及待地寻找着对方的嘴唇深深印了上去。冬日寒风透过未关严的窗缝漏了进来,打在桌上墨迹淋漓的白纸上簌簌作响。

  第 26 章

  26
  寒冷的冬夜里,吱嘎作响的床架内却是一片春光旖旎。被压在床头深吻的席明箴伸手下探,一把抓住了在自己股间蠢蠢欲动的手指,抬头用唇碰了碰明显对自己突然叫停不满而皱起的挺翘鼻尖,另一只手摸到扔在床下的衣衫,摸索着取出一个小巧的铜药盒,递到上官释手中,轻声道:“慢一些,我年纪一大把了,可经不起你胡乱折腾。”
  上官释直起身,跪在床上,打开盒盖看时,只见满满一盒药膏,拿手捻起一些,触手滑腻,自有一股草木清香袭入鼻端。又多捻了一些撮到指尖,一边俯身亲吻躺在那里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席明箴,在他唇边调笑着道:“什么时候备下的,你可真是老谋深算,思虑周到。”
  嘴里说着话,下面已经探了一指进去。席明箴曲起的双腿微微颤抖,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听了上官释的话,淡淡一笑,骂了一句“小猪八戒!”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上官释见他双眼紧闭,密密的睫毛随着眼睑频频抖动,知道他疼得紧,于是撤出进了一半的食指,偏腿跪坐在席明箴身边,俯下身体吻住他颤动的唇,探出舌头在微开的口腔内深深翻搅。吻了半刻之后,才伸手握住底下席明箴在疼痛缓解后已经半抬头的命根,轻刮慢撸,一点一点地挑起他的欲望。直到床头的喘息声渐渐清晰起来,才拿起边上的铜盒,重新沾了药膏俯到席明箴的身上。
  此时已经被完全挑起□的席明箴在手指触到自己身后之时,下意识地微抬了下身,让钻进来的长指得以长驱直入。一边与自己身上的上官释交换着浅浅的啄吻,一边忍耐着不去数伸进自己体内的手指根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两个人完全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听见了对方长长的吐气声。忍不住的笑意绽开在眼角唇边,席明箴伸手紧紧地箍住了将自己的双腿扛到肩上的上官释,那□紧绷的大腿。
  接下来的几日,情意深浓的二人踏遍了京城的各个角落,连近郊的田园风光也未放过,甚至专门去西山脚下住了两日,欣赏了一番“西山晴雪”的美景野趣。
  眨眼间,冬至近在眼前,即便是百姓家中也是杀鸡宰羊包馄饨,一片繁忙景象。席明箴想着冬至那日,皇上要在太庙祭天祈福,百官群臣自然都要随行,因此这一日大早便往西城家中去找德叔,过了十几日,席正的信也该到了。自己的这个护卫之前一直是父亲席岱与的近卫,对他的行踪自是有所了解,席明箴在重返京城之初就已托德叔代为飞鸽传书,向席正询问嘉靖四十四年,席岱与是否进过京。
  从德叔手里接过卷成小小一捆的纸条,刚问了几句德婶身体可好,小孙子可还顽皮等等家长里短,就见德叔方才还皱起的笑脸倏然间僵硬起来,心里倒了声“不好”,果然便听见席岱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明箴,怎么又回转了?既到了家里不先去上房请安,反倒在这里和阿德叙起家常来了。”
  席明箴转身向父亲躬身行礼,恭敬地道:“不知父亲尚未启程,孩儿这就去向母亲请安。”这个母亲自然便是席岱与的发妻。
  席岱与摇首道:“不必了,你母亲今日要与几位大学士夫人同去白云观烧香,这个时辰梳洗理装正是忙的时候。”
  席明箴答应了一声就要告辞,却听见席岱与道:“既然回来了,还是在家里住着便宜,等我回来还有事同你商议。”说完吩咐边上的几个侍卫道:“送二少爷回房休息。今日皇上摆驾太庙,百官云集,自是守卫森严,你们几个就留在家里不用去了。”
  席明箴在侍卫们的陪同下进了西院的客房,还是前些日子在京等候觐见时住的那间房,只是被褥枕头都已翻新,带着一股暖洋洋的冬日香气。
  席明箴却无心注意这些变化,打开一直捏在手中已经成团的纸条看了看,又起身在窗口站了会儿,见几个侍卫已经散开,有两个站在西边角门聊天,想来剩下的几个必然守着其他出口。原本他只不过在心里猜测,可是父亲这般动作,几乎已经承认他与自己回京的原由有关。既然不能出门,席明箴便决定四处逛逛,首个目的地就是同父异母的大哥席明书所居住的东院。他已经从德叔口里知道,席明书闲散多年,锦衣卫千户不过是挂着虚衔,人却是抱着酒瓮,酣饮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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