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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齐云箴释录》    作者:南泥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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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演的少女站在台上,下腰成桥,脑袋穿过分立的双腿之间,两手反抱自己小腿,露出如花笑颜。底下的青年走回放置器械的所在,拿了一个青瓷的细口花瓶回到场中,台上的少女已然立起,接过青年抛上来的花瓶,将它立在正中。自己背身面对观看的百姓,反手一撑,已然坐进瓶中,又一点一点的收缩骨架,不过片刻瓶口只余双手双脚,和一双顾盼神飞的灵动黑眸。底下的观众们纷纷鼓掌,只等着看她放平花瓶,慢慢出来,便掏钱打赏。谁知那瓶子晃悠了两下,却只在台面上滴溜溜打转,眼见着就要从高处落下。青年大惊失色,抱住木桩就要往上攀爬。
  正在此时,人群中忽然一阵慌乱,只见一个着皂色短衣短裙的少女在众人头顶上出现,带着清脆悦耳地铃声跃过木桩下的青年。两脚在桩上急点数下,如履平地,不过眨眼已到台下。又见她两手外伸,一手攀住台面,另一手挡住已经滚到边缘的花瓶底座,双脚用力一蹬,已然翻身跃上木台。把侧翻的花瓶放到中间,将里面的粉衣少女拉了出来,然后搂着面色惨白的同龄女孩的侧腰翩然落地。
  看傻了的人们直到此时才发出此起彼伏的赞叹声,再看那短裙少女,肤白脂滑,高鼻深目,一看便知来自西域,手上脚上皆挂着银铃,应该便是救人时的铃声出处。
  青年上前接过自己同伴,班子里的人陆续上前道谢。这时人群中传出一个轻佻的声音:“演得不错,再来一个‘单雄戏双姝’给大爷开开眼。”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原来这“单雄戏双姝”并不是杂耍班子的曲目,反倒是勾栏院里的调笑手段。听到此言,混在人群中的泼皮无赖仿如开了锅,污言秽语接踵而至。
  站在中间的青年被班主牢牢拉着,剩下的几个都是老江湖,看了出言调笑的那一个神情倨傲,腰佩长剑,边上跟着的也都是刀剑随身,膀阔腰圆,也只能怒目而视,不敢轻易上前。
  只有那个西域少女,“呛啷”一声,抽出腰间原作装饰的银链,直指出声调戏之人,嘴里蹦出不太纯熟的汉话:“报上名来。”

  第 7 章

  7
  “在下是太湖十二寨的少寨主池沙方,我父亲就是十二寨总瓢把子‘闪电鲛’池履,你应该听说过吧。”轻佻的男声中又加入了志得意满的笑声,着实让人反感。
  西域少女“嗤笑”一声,摇摇头道:“不认识。”
  池沙方见自己父亲的名号对少女不起作用,倒也不恼,一边对边上的人说:“抓住那个耍杂技的小娘,别让她跑了。”一边拔剑在手,剑尖虚点面前少女的下盘,左手前探,手腕急翻避过银链,五指拂过她的鼻端。边上观战的陆简骂了一声“登徒子”,原来池沙方使得竟然是当年的采花大盗秋听涛所创的“英雄美人谱”中的一招“吕布戏貂婵”。这套拳法其实并非用于实战,而是秋听涛为了凸现其自封的“雅淫”之称而创的狎戏之作,武林中人无不骂其无耻,不想竟成了时下浪子们的必备之技。
  池沙方如今使出这一招,实属轻薄之极,陆简见了禁不住怒从心起,不过他已见识过短裙少女的身法武功,池沙方决不是她的对手。抬头远望,见杂耍班子已经远远地退到了人群之外,却被池沙方的几个镖师打扮的手下团团围住。原来池履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学无术,嫌自己赖以成名的铁砂掌难练又难看,只跟着寨中的小头目学了几招中看不中用的剑招,要知道他们这种依水为生的水上帮派,长剑本不实用,会使又使得好的人几乎没有,由此可见池沙方的武功。可是他偏性好渔色,池履怕他吃亏,故而常年聘请了几位镖师随侍左右,保护池沙方的周全。
  陆简见那边推推搡搡,粉衣女子身边的青年显然抗不住那些练家子镖师的拳脚,身形已动。飞身而起之前,还不忘招呼边上的上官释:“阿释,这边‘银铃’姑娘自己能搞定,咱们去救那一个。”说完已踩着人群的肩膀往圈外而去。
  他这一动,围观百姓如梦初醒,为求自保纷纷向两边奔窜,本已拥堵不堪的狭窄街道更加混乱。上官释没有跟着陆简过去,而是盯着池沙方身后的两个做普通商贩打扮的中年男子一动不动。那边西域少女已经跟池沙方换了几招,她虽然不认识池沙方使得招数,但看他的手尽往自己脸颊胸前拂动,也知道这个男人没安好心,因此上下手更不留情,手中银链急速挥舞,霎时将池沙方围了个无处逃身。
  上官释静观其变,果然见那两个中年男子把手伸进衣襟,拿出了各自的兵器,左边的人拿的是一对分水刺,右边之人却掏出一根尺把长的竹制长管,只见他手腕一抖,那管子陡然间增长一倍,顶端还有精钢所铸的箭尖,竟是一把可伸缩的鱼箭。上官释至此已然可以肯定这两人必是太湖十二寨门下弟子,
  原来池履怕自己儿子即使到了武当脚下也改不了沾花惹草的习惯,这些日子四周江湖人士云集,免不了遇见正义之士,故而特派了座下的两位高手“箭刺双飞”澹台兄弟随行。这两个中年男子,持箭的正是哥哥澹台江,举刺的是他弟弟澹台海。
  上官释见“江海”二人就要上前助战,不及多想,拔出挂在腰间的长剑,一招“仙人指路”拦住了后面的澹台海。
  澹台江看了一眼举着剑的上官释,发现对方年纪轻轻,使得也只是平常的“太极剑法”,只轻轻的“哼”了一声,对自己弟弟点了点头,举箭向前边的西域少女攻去,只一招暗藏内劲的“水中捞月”便将银链荡开,解了池沙方的困。
  后边澹台海左刺上撩,磕飞直指眉间的剑尖,右手平伸,刺向上官释前胸,正是一招“山水相连”。上官释回以“横扫千军”。要说上官释这一招用的中规中矩,剑身横扫挡去胸前一刺,后招“青龙蹈海”可反守为攻,尽袭澹台海下盘,逼他回刺退步。可惜上官释内力有限,澹台海右手刺一碰其剑便已了然,因而不退反进,撬开挡路的长剑,手中钢刺硬进三分,堪堪刺向上官释左胸。上官释见势往右急缩,虽避过了前胸要害,左肩上却被那刺上的倒钩划去一小块皮肉,霎时有血冒了出来。
  那边正自与澹台江恶战的西域少女瞥见上官释一招之间已然挂彩,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聪慧飘逸的青年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瞟了一眼手中的银链,手就要往绕在腕间的链坠按去。原来她这银链上也挂了许多小铃铛,除了好看悦耳之外,还可当暗器使用,只要一按链坠上的机括,便可在瞬时之间将全部的铃铛弹射出去。
  少女正在犹豫何时动手,却看见对面的上官释左支右挡之间对她暗暗摇头。虽不知道他是怎样窥破银链机关的,却忍不住在心中骂他紧要关头还要逞强,与此同时手已经摸到了机簧之上。
  恰在此时,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命令:“不可,这里百姓太多,容易伤及无辜。”回头找时,却看见一个穿着盘领武官常袍的男子伸手对她作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腾身飞向上官释身后。少女见状收了手,一心一意地对付起面前的澹台江和在一旁趁乱动手动脚的池沙方。
  上官释只觉自己拿剑的手被人从后握住,那人通过自己的手拨剑上挑,复又横剑快抹,同样的一招“横扫千军”从他手里使出来端的是力有千钧,声势夺人。上官释百忙之中抬头扫了一眼身后人近在颊边的脸庞,突然间心跳如擂鼓,深吸数口气仍无法平复。而那人又在他旁边耳语道:“别急,等我撤手你就跳到一边,这边我来应付。”
  上官释想开口答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松手让手里的剑落到下面等候的手掌中,自己则看准时机缩身侧移。等到退出战团,直愣愣地看着面前与澹台海战在一处的男子,上官释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整整九年未见,这个人除了肤色更黑了之外,眉眼身形一点没变,还是他梦中记忆里的长兄模样。也不知是何原因,看着眼前男子越久,心中竟隐隐泛起刺痛,一下一下地痛彻心肺。这个时候,上官释竟想起了早已丢在九霄云外的老乞丐和秦春梅,陡然间,愤怒漫过思念,不如不见,争如不见。
  调息提气,左脚掌轻点右脚脚背,上官释拔地而起,竟是武林久已失传的“梯云纵”身法,不过一跃已然落到廿步之外的陆简身前,指东打西,手脚并用,将剩下的两个镖师打倒在地,拉了陆简的手就往山上奔去。
  陆简跟着上官释的脚步,见他左肩的衣服上多了一小片暗红,一边急行,一边问道:“你受伤了,重不重?”
  上官释脚下不停,一步两个台阶的向上攀爬着。陆简见他身手灵活,并无大碍,也不再追问。跟在他身后,饶有兴趣地问道:“没问问那‘银玲’姑娘姓甚名谁?师从哪派?”
  上官释不解地反问:“为什么要问?你想知道?”
  陆简转头看看边上的人,笑道:“我看你盯着人家半天,目不转睛的,还以为你对那个姑娘动了心。”
  “那是看她救人。”上官释摇摇头,忽又转脸看着陆简,疑惑地问道,“你说我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动了心?”
  陆简抬头望天,叹了口气道:“你看着她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天地失色,心跳得很急?”
  上官释摸了摸左边胸膛,想了想问:“还有呢?”
  “你听她说话,是不是不敢抬眼,心里却又跟自己说赶紧说话,不要错过?”陆简又道。
  上官释心里有些明白了,嘴上却说:“动心又怎么样,咱们是方外之人,不作家室之想。”
  “得了吧。三师叔就有师母,小师妹已经会叫‘哥哥’了。观里成家立室的也不少,师公也说‘天理人欲,平衡有道。’”陆简满不在乎地说,看了一眼不作声的上官释,又道,“再说,前几年师公把咱们俩捉到山上去的时候,也说你不求上进,不但武功荒疏,连经书史籍都不爱看。就这你还悟道呢?”
  “你怎么知道我后来没看?”上官释看着和自己半斤八两,却装得老气横秋的陆简,抢白道。
  陆简不相信地说:“难道说师公每旬把你关在他的院子里的那三日,你都在苦读不成?真是没想到!”
  上官释见陆简跃跃欲试,很有一探究竟的意思,忙加紧脚步,嘴里说道:“赶紧回去吧,你再罗嗦,我就去告诉四师兄,说你偷溜下山不说,还同人争风吃醋,为了个西域女子大打出手。”
  果然就听见陆简拉高了声调,急急叫道:“上官释,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信口雌黄……”

  第 8 章

  8
  上官释和衣躺在床上,今日是“试剑大会”的第一天,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东边的五老峰上,那里山势平缓,有着一整片视野开阔的空地,正适合比武之用。五老峰与武当派提供给宾客们居住的元和观所在的落帽峰比邻而居,因此隔壁山上的欢呼喝彩声一阵阵地顺风吹进了上官释所居的客房。
  他自从昨日在山下遇见了那个九年未见的人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中,连晚饭都是陆简给他带回来的。不过他却在陆简被方从丞叫去他徒弟的房中之后,下山去了紫霄宫。
  “试剑大会”共分为四项:拳掌,兵器,内力,轻功。每一项比试各派均可派两名弟子参与,抓阄决定第一日的对阵名单,之后头两组的胜者,与后两组的胜者于次日决出赢家,第三日则是争夺最后的桂冠。齐云派共选了六名弟子参加比试。其中陆简和阴通伦两个本派中的佼佼者各擅两场,陆简是兵器和拳掌;阴通伦是内力和拳掌;剩下的四个,方从丞的两个弟子汪本盛和梅稷承其师所长,一内力,一轻功;廖端一的弟子益晚比剑,阴通伦的师弟荀劝富则是轻功。本来何具庙是想让上官释上一场,也好让他看清楚自己武功高低,不过叶察雨称其辈分过高,与小辈动手与礼不合,再加上上官释无所谓的态度,阴通伦便抓了两场在手里。
  那边方从丞正在和六人解说临场应变之法,这边上官释已经进了紫霄宫,往正殿太清殿而去。初上山时,他就听说今次会有朝廷官员与会,想起一身戎装站在他身后的人,决定去殿中碰碰运气。
  还未进殿,已经听见一个苍老却中和平正的声音:“指挥使亲自拨冗上山,贫道有失远迎,还请指挥使见谅。”
  又听见一人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在上官释听来却有些故作姿态之嫌,只听他说道:“道长过谦了,席某不过是曲曲一介莽夫,能躬逢盛会,看各位大师同场较技,实属幸甚。”
  上官释觑了眼太清殿里靠门站着的一溜武当派的大小道士,整了整身上的道袍,蹑手蹑脚的走到两个身量较高的道士后边站定,从两人的道髻中间向内观望。还没看清殿内的人,倒瞟见站在一侧的中年道士明清。明清是武当门下掌管应酬接待的执事大弟子,元和观里各派的食宿便由他打理,因此与上官释也算有数面之缘,尤其上官释和陆简并不是什么消停的人,明清对他们两人印象深刻。如今见他站在本门弟子中间,不知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禁不住眉头一皱,就要走过去。
  上官释举起右手食指竖在唇上,又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明清自己只是看看,并不想做什么。明清见他果然只是静静地站着,眼中流露出浅浅地忧伤和一丝企盼之色,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来此何为,却也确定他不是要闹事的样子。又想上官释虽然年纪不大,却与自己平辈,论理自己也没有立场把他赶出去。于是只是带着警告意味地瞪了对方一眼,便收了已迈出半步的左脚,重新在师父身后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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