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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书籍名:《青龙侍》    作者:月佩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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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主顺手给张茗陽盖了被子,缓缓下了床,系上袍带。他身上这件青色衣裳料子垂软,此时半点也不皱,人如青云徐行,说不出的从容俊雅。
顾云逸看到他走到自己的面前,便如仙人一般,气势不由稍弱,却是怒道?「你竟然对我师父做出这种恶行!岱宗派不会放过你的!」請芴傳蕃「你们掌门都在这里了,还要怎么不放过我?再说了,是他自己愿意的。你没听到么,他刚才说喜欢我,爱我爱得要死。」青龙主心情很是不快,不愿和这少年多说,便道?「岱宗派只有你一个剑童么?难道就没有别人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说,我就像对你师父一样对你,你不想像他一样吧?」
「无耻!」請芴傳蕃
顾云逸脸一红,随即破口大骂,他虽然是个懵懂少年,但上了龙宫岛后,却能将床笫之事知道得七七八八。
青龙主像是没听到他唾骂,淡淡地道?「那你是准备不说吗?」
「你信就信,不信就罢了,我们岱宗派自然只有我一个剑童!」請芴傳蕃顾云逸气得面色通红,更有种娇艳之感。
青龙主冷冷地看了半晌,又问道?「你们岱宗派有没有一个弟子姓『阮』,或是名字有个『阮』字?」
到底是不是「阮」这个字,隔了这么久,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他已找了很多年,种种线索都断了,好不容易在三年前得了消息,寻到岱宗派去,却还是一场空。虽然问着这个问题,心里却对自己一鳞半爪的记忆不抱希望。
「阮?」顾云逸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略一迟疑,回道?「岱宗派好像并没有姓阮的,一百多年前好像有个师叔祖姓阮,但他早就过世了,这个姓我还是在岱宗派宗谱上看到的……」
「岱宗派还有宗谱?」青龙主皱了皱眉,若早知有这东西,他便搜出来翻个底朝天,何必苦苦求人。「剑谱上画有人像么?」
顾云逸耻笑道?「画什么像?难道你们龙宫岛是画像的?也对,怕人跑了嘛!」請芴傳蕃--龙宫岛只凭烙印和刺青辨别身分,贱奴是烙印,大部分的弟子都在手臂上刺有鱼虾蟹蟒的刺青。青龙主也不理他,仔仔细细地问了宗谱的事。
顾云逸却说他也只是胡乱翻了一下,印象不深,记得入门的时候还有两个师伯,只见过一面,但后来因为师公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张茗陽,那两个师伯得不到御剑派的真传,叛出了岱宗派,宗谱上或许便没有他们的名字或许他们姓阮也未可知。
青龙主默然半晌,心知那人的下落非落在张茗陽身上不可,但他刚才一时激怒说了些不敬的话,倒让他起了芥蒂。
其实这些话他往日也常说,只是不知为什么张茗陽这次如此介意,竟然不肯理他,想必是因为在他弟子面前没给他面子。
看到顾云逸想看又不敢看地望着张茗陽的方向,神情像是关切,又怕对师父不敬,青龙主心下隐隐有些不悦,沉声道?「来人!将他带去刑堂,和其余岱宗派弟子关到一处。」
顾云逸看到青龙主将他支开,唯恐他又对师父做些什么,急道?「你不许再折磨我师父,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請芴傳蕃他这句威胁色厉内荏,青龙主嘿然冷笑,让人将他拖了下去,又对侍从道?「其余门派的弟子若是有长得还行的,便留下来充数;若是歪瓜裂枣,也不必审问了,直接沉海了便是。」
--龙宫岛几百年来也不知有多少次被人找上门来,只是龙宫岛四周布设阵法,少有能找到岛上的,这一次这十几个小门派在海上摸索了大半个月,几个龙主原本是想启动阵法,直接将他们引到漩涡去,但收到消息说有岱宗派的弟子前来,便只好引他们上岛,再设法将他们一举成擒,却也因此折损了五岛的不少弟子。
这些损失自然是要算在青龙主身上。虽然因此欠了四个兄弟的人情,但如果能等到那个人自投罗网,自然是十分划算--谁知又是一场空。青龙主当时震怒之下,险些便要脱口而出「你们岱宗派都是骗子」,但终于还是忍住,将这股怒气发泄在张茗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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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宫岛上本来就没有好人,强盗骂骗子,只会被人耻笑了去。早知要寻找多年前失散的人已是大海捞针,但看到有希望,就忍不住去寻找。
如今希望越来越渺茫,却还多了一个累赘,不管去到哪里都要带上张茗陽,心情自然十分不悦。
不过人已经昏了,自然要弄醒,最好也问问张茗陽一样的问题,看看那少年有没有骗他。
龙宫岛的刑堂就设在青龙岛,青龙岛上最多的就是刑讯逼供的人才,青龙主自然不遑多让,何况分开讯问只是最普通的手段之一。虽然三年来张茗陽死活不肯回答关于剑童的问题,如今顾云逸成了突破口,自然会有新的答案。
他解开张茗陽穴道,为他推宫过血,过不多时,才看到他幽幽醒转。
青龙主看他无恙,心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却是淡淡道?「你醒了?」
张茗陽眼帘微睁,仿佛对不清焦距,凝视他半晌,脸上神色虚弱至极,青龙主被他目光注视,不由得心下一颤。
他看到眼前的人是青龙主,立时收回目光,慢慢扶着坐起,却因身下剧痛,就连维持着坐着的姿势也是极难,眉心不由得微蹙。
「刚才我问过顾云逸,他说你还有两个师兄弟,对么?」
张茗陽诧异地看他一眼,像是有些疑惑顾云逸怎么将这些事告诉了他,却是没有开口。
他身上赤裸,胸口的茱萸处还有被青龙主掐过的红痕,神情内敛,却有种倔强之意,让青龙主又是心中一荡,竟想将他压在身下,再来一个回合。想必是刚才欢爱时没听到他的爱语,总觉得若有所失,少了什么。青龙主连忙稳住心神,问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张茗陽仍然不说话,用手扶着床,想要离开的样子,青龙主拦住他,又道?「你最好告诉我。」
张茗陽将目光移到他身上,神情尽是惨淡,抿唇慢慢笑了一下,--笑容说不出的哀苦,让青龙主心下一沉,却见他张了张口,口中便不断地渗出血来。
血沫不断涌出,让青龙主大吃一惊,指尖搭到他手腕处,却见他脉象混乱,神情恍惚,显然是不能再用一分心力。
「你在这休息几天再说罢。」青龙主忽然有些慌乱,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温言说道。
张茗陽面对他时便会忍不住地心口疼痛,几乎一张口便会流血,只能抿着嘴唇不再说话,任由青龙主将他扶住躺下。
他知道青龙主大气洒脱,待人温柔,唯独弃他如敝屣,从未如此待他,如今如此温柔,定然是为了「那人」的缘故。张茗陽自然十分不愿要他施舍的温情,想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他,让他不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偏偏连开口说话都不能做到。
他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只有毒发时会滔滔不绝而已,如今不能说话也不觉得有什么,睁开眼睛却只是发呆,只觉万念俱灰,宁愿青龙主一剑刺死自己,却不愿再被他忽冷忽热地对待。
整间房弥漫着青龙主身上熟悉的熏香味道,他虽极为困倦,却是无法安枕,只觉得闻着这个香气就会让他心痛难忍,五脏六腑仿佛碎裂一般,连运气疗伤也不能办到,丹田处内功混乱一团--竟是毒入人体,侵蚀了内力。
他打算只躺一会儿就走,毕竟他房中还有一个病人,也不知他能不能照顾自己,谁知这一睡竟然昏迷不醒。
朦朦胧胧间感到掌心处传来一股温厚暖流,仿佛温水一般流淌人身体里,温热一片,不由睁开眼睛。
床边站着一个男子,看起来像是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黄色衣袍,十分威严俊美,竟是他见过的黄龙主。站在他身边的赫然是青龙主,脸上神情竟像是有些不安。
想必是他病得越来越重,青龙主便请了黄龙主来看。黄龙主医术绝高,丹药房中的大部分丹药都是他炼制,就连许多秘药的配方都出自他手,青龙主顺带让他来看看,也不足为奇。
黄龙主对张茗陽微微一笑,温言安慰道?「我二弟行事大而化之,又急功近利,有何得罪之处,还请别放在心上。」
「黄龙主……何出此言……」他声音微弱,仿佛讷讷。
黄龙主缓缓道?「你服下的青龙珠,乃是剧毒之物。我明着对你说罢,我虽然用本体真气送入你的体内,只能让你恢复些气力,却不能将你治好。除非我二弟真心实意地喜欢你,用他的体液喂养你,你才能活下去。不过他若是对你稍稍有点动心,你便不会弄成这个样子。如今却是两败俱伤了,你丢了性命,我二弟没了青龙珠。青龙珠最是难炼,纵是药材齐全我也不一定能炼成,不如借你血液之躯,为二弟炼一枚新丹,二弟为你做一件事作为代价,如何?」
青龙主闻言亦是吃了一惊?「大哥!你不是说他只是受伤而已吗?」
黄龙主淡淡地道?「是啊,开始只是受伤,若是你喜欢他,用你的体液便能给他治伤,否则便是苟延残喘,无济于事,到最后或是双目失明,或是双耳失聪,或是七孔流血;凡此种种,都是病入膏肓之态。不如省些功夫,让他少受些零碎折磨。他血液里还有青龙珠的药性,只需将他的血肉炼化,再辅以药材,自然能再炼出一枚青龙珠,不必再等上多年。」
青龙主道?「可是先祖不是说过,只要我将阳精注入他体内,便能延缓毒性的么?」
黄龙主叹了一口气?「平日好端端的,自然不会有事。你定然是让他发现你对他殊无爱意了,是么?」
谈论青龙主私密之事,让青龙主颇为不快,却又没有反驳,只当是默认。
张茗陽亦是十分尴尬,低声道?「一切都是我自寻死路,和龙主不相干。」
青龙主没想到张茗陽会为他说话,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神情平静,却不像往日一样凝视自己,不由呆住。
黄龙主缓缓道?「那么我的提议,你是答应了?」
「能用死后残躯换青龙主一个允诺,自然是十分运气,又岂会不答应?」他声音极轻极缓,仿佛水上浮叶,浅浅地浮着,随时都会沉入水底。
黄龙主瞥了青龙主一眼,道?「二弟,你的意思呢?」
「只要我能办到,别说一件了,我愿意为他做三件事。」青龙主立时回道。
若不是怕麻烦,十件事他也敢答应,但这人心怀怨气,又知道自己要死了,也不知会想多少折腾他的办法。
为他做三件事,也算是为两人之间的孽缘做个决断。
黄龙主点了点头,说道?「看他的病情,大概还能支撑一个多月,等他断气后,你便将他的尸首送到黄龙岛上。」
「好。」
一言一语,便将他的后事了结。不愧是奸淫掳掠的龙宫五岛岛主,别人的生死也只在谈笑间。不过在他们眼里,别人也便如货物吧。甚至有更多的人,分文不值。
黄龙主说完后,又与青龙主说了几句岛上发生的事。前几日那些小门派偷袭龙宫岛,只上了青龙岛和玄龙岛而已,其余各岛派了弟子回攻,双方均有死伤,伤残的弟子若是无心留在龙宫岛上,便赐了银两,让他们服下忘情丹,忘掉岛上记忆,便可回乡去了。只是记忆不可能完全消除干净,中原自然也会留下龙宫岛仿佛仙境般的种种传闻。
青龙主将黄龙主送出门后,转而回来,看了张茗陽一眼,竟是有些不自然。
他因自身淫血难以自制,不得不临幸别人,所以即使和人亲密,却不会仗着自己是龙主的身分而恣意妄为,总是顾念别人辛苦,百般温柔。张茗陽是自找的,他自然不用顾及,只需对他一逞兽欲而已,却是没想到会害了他。
张茗陽慢慢开口道?「这里我住着不大习惯,想回去了,免得弄、弄脏此处。你将我的弟子放回中原吧,他既然不是……你要找的人,你留着他也是不必。其余两件事,待我想到之时,定会告诉你。」
青龙主原本想用顾云逸来威胁张茗陽,但他人已将死,再威胁也是无用,何况这竟然已是三件承诺中的第一件,比他想象的容易许多,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深深地凝视他一眼,只见他发丝成绺,眉眼间尽是倦意,唇色也极为苍白,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歉疚,温言回道?「依你便是。你多日不曾沐浴了,不如在这里洗过之后再回去?」
「不必。」
青龙主看他有些气力,便又想起自己苦思多日仍然没有结果的问题,忍不住问道?「对了,有件事还没问你?你那两个师兄弟什么年纪相貌?以前可有一个姓『阮』的弟子做过剑童么?他五官清秀,就是瘦弱了些,想必现在也是如此罢。」
张茗陽的面色忽然变得古怪至极,看了他半晌没有说话。
青龙主又问了一次,他才慢慢说道?「近百年来我们岱宗派所收的弟子中,没有一人姓阮。我那两个师兄,一个姓王,已有四十三岁,一个姓李,大约三十九岁,两人都已下山另谋生计。有个师伯公姓阮,但他已仙逝三十年。不知青龙主此言何意?」
他这次说话速度虽慢,但平静至极,竟然没有半点结巴,青龙主神思不属,也没注意,过了半晌才道?「原来真是找不到了么?」
「不知青龙主此言何意?」
青龙主摇了摇头,显然不欲多言?「或许是天意弄人,教我今生再也不能和他相见吧。」
张茗陽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才低声道?「路太远了,我大概走不过去。你能为我请两位兄弟,用轿子抬我过去么?若你愿意的话,便算是第二个要求了。」
寝宫离侍卫住的地方并不太远,但对此时的他而言,却是十分不便。青龙主原本已打算费尽十年或是二十年的时光为他完成一个承诺,诸如将他的弟子养大,或是教他们武功等等,谁知竟然又是这么一件小事,不由一怔。
照张茗陽这般用法,三个承诺不用半天就能全办到了。
青龙主呆了半晌,才温言道?「些许小事,当不能算第二个要求。剩下的两个要求你再仔细想想吧。」
「多谢龙主。」
「我这里地方也挺大的,何必还要搬过去?你现在的身体也不宜搬动,有些什么要拿的,我让人去取罢了。」
张茗陽只是摇头不语。
青龙主顿了一顿,才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让人送你回去罢。」他让人抬了轿子过来接他,又从柜子中取了一件衣裳,放到他怀中,「你若是想到有什么事要我去做的,便穿上这件衣裳来见我,在这青龙岛上便不会有人再阻止你来去。」
衣裳的布料触手极软,乃是天蚕丝所制,正青色的衣裳,袖口处刺绣着龙纹,一看便华靡至极。
「多谢你。」张茗陽轻轻说着,尽管因为同情青龙主才对他这么好,他也会向他道谢。
二人之间虽然做了最亲密的事,但毕竟也只是陌生人,纠缠三年,随后就是生死永别。
青龙主看着侍从将他的轿子抬走,仍然神思不属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是他留下来,他却不知要怎么面对,只怕不管怎样,都是一场尴尬吧。
可是他的离开,也让他很是不适应。
那衣裳是龙主册后所用,他原想留给珍爱的那个人,连同青龙珠一起交到他手上。如今张茗陽吃了青龙珠,算起来也有资格做他的龙后了,何况一夜夫妻百日恩。
青龙主一个人枯坐在房中,只觉得往日奢华绮丽的寝宫竟是空荡荡的,让他从心里第一次感觉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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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茗陽回到自己房中,发现绿云仍然昏睡不醒,枕边放着半个冷馒头,不由一阵酸苦,于是请了附近守卫帮他带些热食和热水。
这些侍从看到他是被轿子抬到院子里,又像是下面受了伤的样子,都以为他是被青龙主临幸,很快就要高升,他所求自然有人巴结,只是那侍卫看到他面容时,忍不住吃吃道?「碧椹,原来你脸上没有疤啊……」俨惩盜哾张茗陽这才知道行迹已露,但他得知自己命不久长,也不在意,只对他道了谢,又将平日积攒的分例银子拿了一些给他。青龙岛对侍从并不薄待,每月都有工钱,只需熬过这二、三十年,便能带着一份家当回乡。那侍卫自然兴高采烈,接了银子便去办了。
那侍从将热汤饭和热水拿来,他便在门外接了带进去,用热水给绿云擦了身子,这才自己胡乱擦洗了一阵。
他擦拭绿云身上时,绿云已是醒了,默默在他旁边看他擦洗半晌,从他手上接过了帕子,说道?「我给你擦背吧。」
他这才发现绿云竟然看了他许久。他身上尽是被青龙主爱抚过的痕迹,不由甚是尴尬,低声道?「你先吃些稀饭吧,不然冷了就不好了。」
「足下对小可恩重如山,小可岂能等闲视之?」绿云文绉绉地说了一句,面上胀得通红,「难道是嫌小可力气不够么?」
张茗陽知道他是犯了书生气,忙道?「自然不敢。」
绿云蘸了温水给他擦着头发,却见那水已是有些脏了,却是自己之前洗过的,低声道?「张先生,你只顾着自己就行,何必要对我这么好?」
早在山洞里和他相识时,绿云就知道他名字的,此时也不以为意,微笑道?「你是读书人,身体弱一些,我照顾你一点又有什么打紧?」
「若是我们能逃出去,我们一起做一对……」他声音越来越低,已是听不分明,张茗陽侧耳倾听,却听到门外此时传来敲门声。
有人!
二人不由得都是一惊。此时不管来的是谁,绿云身分败露,只有死路一条。
他左右一看,发现床前的柜子,便对绿云指了指。绿云行动十分艰难,他便搀扶着他躲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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